起了個大早,迴雪進院子裡看了看,到處漂浮着白霧,一股涼氣撲了上來,嗆的迴雪咳嗽了一回,煙紫忙把披風拿了出來道:“主子應該披件衣裳,這麼冷的天,大早上的,還是在屋子裡吧。”
迴雪搖頭,叫了王方上前道:“你去太醫院,跟那幫太醫們說,以後,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若誰毀了規矩,做出什麼不乾不淨的事來,那劉太醫,便是下場。”
王方答應着去了。
因昨晚痛快的下了一場雪,如今還是早上,宮道上的雪還沒有被掃去,踩上去很是滑溜,王方到太醫院時,那幫太醫有的熬藥,有的開方子,有的坐那閒聊,見王方來了,趕緊讓座,上茶,還沒等王方說話,便有識相的太醫趕緊說道:“我們都是老實的,絕不會像劉太醫那樣,沒有規矩,去頂撞鬱妃娘娘。”
“是啊,是啊,我們只識得抓藥,開方子,以後醉酒鬧事這樣的行爲,絕不會再出來,還望王公公在鬱妃娘娘面前多多美言。”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將王方包圍在中間,好不容易等他們說完了,王方纔笑笑道:“鬱妃娘娘說了,太醫們若守本分,那是最好,若誰毀了規矩,做出不乾不淨的事來,那就別怪,以後沒有情面可講,棍子可是不認識人的。”
衆人皆點頭。
坐了一會兒,王方回到相印殿,將太醫們的話原原本本的給迴雪學了一遍,然後便壓着聲音道:“劉太醫今日一大早便被送出宮了,除了屁股上的棍傷,其他倒無礙,只是這次殺雞給猴看的,嚇着了那幫太醫。怕是這幫太醫,以後也不敢跟娘娘你做對了。”
迴雪聽着王方回話,吃了個小奶油饅頭,慢慢的嚥了,笑笑,表示對王方辦的事很滿意。
“什麼殺雞給猴看哪,這大早上的,又打又殺,也不怕沒了胃口。”榮妃已經進了相印殿內室,站在一人高的花瓶處扶着她手上的護甲。臉上帶着一股子甜甜的笑意。
榮妃這點果然讓人佩服,昨天劉太醫的事,還氣的她倒吸一口氣。一夜之間,她就好像把所有的事都忘記了一樣,又重拾起了她的笑容。
迴雪沒有理她,只坐着吃飯。
煙紫從小廚房端了粥來,見榮妃在內室。擡眼看看回雪,盛了碗粥輕輕的放下,便又退到一側伺候。
“劉太醫這回也出宮了,鬱妃心情應該很好嘍,你瞧瞧,這桌子上擺的。奶油小饅頭,小抄手,各色小菜。還有兩樣細粥,鬱妃的胃口果然不錯呀。”榮妃坐在迴雪對面笑道。
“謝榮妃娘娘誇獎了,特別是聽說,枯心在小佛堂正懺悔,有點瘋瘋癲癲的。所謂人在做,天在看。壞人都有了報應,我當然胃口好的很。”迴雪端起粥來喝了一口,說話凌厲,一點也沒讓榮妃佔到便宜。
“有沒有報應,這個誰又說的準,人活一世,不過短短的幾十年,在這宮裡,得了權勢,便有權利決定別人的命運,若失了勢,那便什麼也不是了,鬱妃覺得呢?”榮妃一臉的得意,她雖失了這麼些幫手,但對她來講,還無足輕重,她還有大阿哥,這是她最大的籌碼,而如今,這籌碼還穩的很。
“榮妃娘娘天天笑的舒暢,只是不知,能不能笑到最後呢。”迴雪放下飯碗,示意煙紫,她吃飽了,早有識眼色的宮女,利索的收拾了桌上的飯菜,煙紫便扶着迴雪到榻上坐着,另外給小桌上的香爐裡倒了一點檀香料。
屋子裡頓時有一股檀香味,那麼濃,讓人瞬間安靜了下來。
迴雪屋裡一向不點什麼香,檀香這味道,聞多了,也不習慣,不過是偶爾燃一些,去一去屋子裡的炭火味。
“我能不能笑到最後,那就只有走着瞧了。”榮妃依然坐在那,背對着迴雪,用戴着尖銳護甲的手指籠了籠頭髮,繼而冷哼了一聲道:“鬱妃打算如何處置管嬪呢?”
“管嬪她,犯了什麼錯嗎?”迴雪問。
“那晚我跟鬱妃說的話,鬱妃全忘了嗎?”榮妃加重了語氣,顯的有一點着急。
“榮妃娘娘跟我說的什麼?我果然不記得了。”迴雪笑笑道:“自從生了四阿哥,有些不應該記住的,我睡一覺就忘了。”
榮妃努力壓制着心中的火氣,只有肩膀起伏的厲害:“那晚我不是告訴鬱妃你了,管嬪她試圖與我爲伍,這宮裡,可是不準主子們之間拉幫結派的,鬱妃你也應該給她個教訓纔是。”
“管嬪的事,我自有主張,過幾天便會有結果,榮妃娘娘也不必急於這一時。”迴雪讓煙紫拿出四阿哥的小鞋面,一針一線的又縫製了起來。
半天寂靜無聲,榮妃一扭頭,見迴雪正在做鞋面,不禁有些不齒:“這些東西,內務府自會做,鬱妃不去處置管嬪,卻在這做針線,哪輕輕重呢?”
“哪輕哪重我自然分的清楚,既然皇上讓我主理六宮,便是信任我,覺得我可勝任,這一點,不勞榮妃娘娘掛心。”迴雪反諷了一句。
“你——”榮妃氣的倒氣:“那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知道,這可是件大喜事。”
“宮裡還有大喜事?”迴雪依然認真繡着她的鞋面,頭也不擡,榮妃自己沒意思,便湊到榻前,隔着小桌子坐了,拿着小筐子裡的針頭線腦擺弄着道:“你阿瑪得了勝仗了。”
迴雪沒聽清,又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你阿瑪得了勝仗了。”榮妃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真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迴雪手裡的針差一點插入指縫裡。
人說傷心時,容易失神,原來高興時,也容易失神。
西北的戰事,連綿不休,這回終於可以停戰了。對皇上,對宣國來說,都是好消息,阿瑪的年紀越來越大了,西北風沙大,冬季又冷,在戰場上,刀劍又不長眼,迴雪很多個晚上,都做夢夢見阿瑪,醒來嚇的摟着被子出一身汗,她實在很擔心阿瑪的安危,如今聽說阿瑪得勝,她高興的像個十來歲的孩子。
可轉念一想,自己的阿瑪得勝,榮妃不是應該氣憤纔對嗎?她巴不得自己的阿瑪也像她的阿瑪一樣吃了敗仗,這回怎麼如此的好心,特意來給自己說這消息?於是放下鞋面,盯着榮妃的眼睛道:“你說的消息,可是真的?西北的事,可說不得假話。”
榮妃低下頭去,哈哈笑了一聲,笑的煙紫等奴婢渾身發冷:“當然是真的,不然,這麼大的事,我也不能來相印殿說。”
“榮妃娘娘是如何知道的?”迴雪問。
“早上跟大阿哥一起,去養心殿給皇上請安,這消息是八百里加急,快馬遞了摺子來說的,怕是有十來日,你阿瑪便回安城了,可不是好消息麼。”榮妃看着迴雪道:“你別這樣盯着我呀,盯的我好像做錯了什麼一樣,我告訴你這個消息,那可是安了你的心了吧。”
“榮妃娘娘爲何要告訴我這個消息呢?”迴雪含笑道。
“反正,早晚你也會知道啊,我順路過來,告訴你一聲。也免得你惦記。榮妃道。
“榮妃娘娘還有別的事吧,不然,又怎麼會專門來一趟,就爲了說這件事呢。”迴雪說道。
榮妃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如今自己的阿瑪勝了,她躲還躲不及,又怎麼會來到相印殿,看着相印殿上下喜氣洋洋?
憑迴雪對榮妃的瞭解,這件事肯定沒有這麼簡單。
“鬱妃真是聰明。”榮妃扯了一截子明黃色的絲線出來,在手上來回繞着,又哈哈的笑了起來:“不過雖是我軍得了勝仗,事情卻沒那麼簡單。”
難道是阿瑪有了不測?迴雪心裡一緊,盯着榮妃道:“我阿瑪……”
“你阿瑪平安的很,那摺子,大阿哥看了,告訴我的,所以我來告訴你這個信兒,你知道也就行了,反正內中有別的事,或許,等你阿瑪回來,你便明瞭了,若是皇上高興,說不定,今天就會召你去養心殿,告訴你呢。”榮妃擺弄着手裡的東西。
迴雪這一刻有點迷糊了,若是打了勝仗,還有什麼事,能讓榮妃這麼高興?
榮妃走了以後,煙紫趕緊跪倒在地道:“主子,是奴婢不對,奴婢只顧着去小廚房端粥,沒有看好內室的門,讓榮妃娘娘進來了,還聽到了主子跟王方說話。”
迴雪讓煙紫起來,安排王方到養心殿去找一趟王福全,問一問這八百里加急的事,不知那摺子上到底寫的是什麼。
王方很快去了,又很快回來了,一臉的迷茫,說是王福全王公公也不知內情,摺子只有大阿哥看過,大阿哥看完就跟榮妃娘娘回去了,不過看着皇上的神情,倒是滿高興。想着摺子上應該是喜事。
迴雪來回在屋子裡踱着步子,喜事?如果單單是喜事,榮妃萬不會故意來說一聲,這裡面一定是有內情的,所以榮妃臉上纔會閃過一絲得意的神情,可這內情,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