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一戰,勞民傷財,雖是咱們宣國勝了,但是爲此耗費的軍餉,不計其數。”皇上跟迴雪對視了一下,卻很快將自己的眼神瞥向別處:“朕希望,這種戰爭,永遠停止下來,不要再發生了。朕經不起這種折騰,宣國,短時間內,也經不起這樣的大風大浪了。”
皇上看上去似乎比較疲倦,但慵懶的神態掩飾不了他眼眸中的那一絲火花:“八百里加急的摺子說,西北那裡的王,此次敗的慘烈,他們本是遊牧民族,爲了這次打仗,帶着馬匹,牛羊,四處遷移,且戰爭死傷不少年輕男子,這對他們來說,也是致命的打擊,戰爭,果然是一個兩敗俱傷的事情。”
皇上跟翻開了一幅歷史長卷一樣,喋喋不休的講了起來。
“皇上說的是,皇上深謀遠慮,句句中肯。”榮妃又開始拍馬匹了。
迴雪對此十分厭惡,這些女人在後-宮共同伺候一個丈夫,每晚翹首以盼,等着皇上的召興,各自見了面,都跟蠍子見了蜈蚣一樣,那些互相請安的禮儀已經夠假了,可榮妃的虛僞,榮妃的奉承,更讓迴雪覺得反胃,但還是強忍住了,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等着聽皇上的重中之重。
皇上果然不負衆望的把重點講了出來:“西北王有一個妹妹,叫敏西,摺子上說,西北王自願將敏西獻給朕,算是對朕的誠意,只是,朕不知道,應該不應該接受這敏西。”
迴雪只裝作喝茶,並未做聲。
茶碗裡的茶葉,像水裡的浮萍,搖搖晃晃。透着一股子香氣,隔着這濃郁的香氣,迴雪也能聞的見皇上所散發出的期待之意。
“皇上,臣妾聽主,雖西北王長相粗俗,五大三粗,一臉的莽夫之相,但是他這個妹妹,卻是國色天香,那皮膚白的。簡直如冬日的雪一樣,吹彈可破,且多才多藝。世間罕見,只是因爲她眼界極高,一般人她是看不上的,所以苦了那些王公貴族了,恨不得黃金萬兩的娶她來。終不可得,臣妾想着,這敏西,就是上天爲皇上準備的一件禮物啊,這禮物甚是貴重,除了皇上。誰又拆的起呢。”榮妃把未見面的敏西吹上了天,這簡直是不同凡響的造詣。
“哈哈,榮妃真會說笑。”皇上聽榮妃誇讚敏西。心裡自然十分歡悅,且八百里加急的摺子送來時,皇上已問過了,果然如榮妃所說的那樣,敏西在西北。幾乎人人皆知,卻無人可得。皇上這幾天都在浮想聯翩。在腦中刻畫着敏西的模樣,甚至連飯,都食之無味了。
“鬱妃,你覺得,朕應不應該接受西北王的饋贈?”皇上雖然是問,但語氣,簡直就是通知。本來皇上收誰入宮,不收誰入宮,也不是妃嬪們能阻擋的。
“臣妾覺得,既然皇上想永久的跟西北交好,再無戰爭,讓敏西入宮,也是可取的,臣妾明日便吩咐人收拾一所宮殿出來,單獨給她住,好讓她習慣咱們安城的氣候,以後也能好好的伺候皇上,若皇上還有什麼吩咐,直接告訴臣妾就行了。”迴雪淺笑着道。
“臣妾還以爲,鬱妃會吃醋呢,臣妾剛進宮那會兒,可是處處想着見皇上,想着陪皇上,後來生了大阿哥,才慢慢的好了些,收了收那吃醋的脾性,鬱妃妹妹年紀輕輕的,倒是看的很開,讓敏西進宮,鬱妃妹妹好像高興的很呢。”榮妃故意找茬。
愛一個人,便會吃醋,只有不愛一個人,纔會無所謂,榮妃這是在借指回雪不愛皇上,迴雪當然聽出了這話中之意,扭過頭來盯着榮妃道:“臣妾主理六宮,自然知道這六宮不易,但拈酸吃醋這種事,臣妾爲了大體,斷不會做的,這樣後-宮纔會安生,皇上才能安心的處理政事。”
榮妃被迴雪嗆了一句,只得低下頭去,輕輕的咬着牙道:“鬱妃果然是賢惠。”
“朕果然沒有看錯鬱妃,既然是這樣,那就明日起開始準備,敏西也快到了,得讓她一入宮,便能適應這裡,一來冬天冷,要在她宮殿裡多燒一些炭火,二則,要多分配幾個懂事,體貼,能幹的奴婢去伺候。三是讓內務府抓緊制一些冬日的袍褂,色彩要好,款式要好,以備敏西來了穿,對了,還有首飾,讓內務府那幫奴才也好好準備着。一切弄好後,朕還要親自去看一看。”皇上一口氣說了半天的話,嘴裡都幹出火來,王福全趕緊的遞上一杯茶讓皇上喝了,才又捧着茶碗退了下去。
管嬪近來都無了爭寵之心,猛一見皇上這麼神采飛揚的,爲了一個女人,操碎了心,什麼衣裳,首飾,炭火這類小細節都關心起來,看來皇上真的對這敏西期望頗高。
每當晚上睡不着的時候,管嬪也躺在牀上想過,或許皇上哪一天忙完了政務,或是有了情致,便會到承歡殿裡走一走,坐一坐,陪自己喝杯茶,或者,留宿在承歡殿一晚,畢竟宮裡,有的妃嬪死了,有的跟死了差不多,零零散散的,宮裡的女人就像那些花,一朵一朵的枯萎,現在剩下的這些,比起管嬪剛進宮那會兒,已是少多了。
但她想錯了,舊的去了,新的自然要來,就像御花園的花,去年的花兒落了,明今的花兒照樣會開。
皇上身邊最不缺的,便是女人。
商量完了敏西的事,管嬪是第一個回去的,雖說承歡殿陰冷,但養心殿,雖燈火通明,炭火極旺,但對她來說,一樣的陰冷。
岑梨瀾跟在迴雪身後,回望着如夢境一般散着柔和紅光的養心殿,壓着聲音對迴雪說道:“我瞧着你剛進來那會兒,皇上又是爲你擦臉上的雪水,又是幫你整衣裳的,我還以爲,皇上是疼惜你,是有什麼好事要落到你頭上呢,這下可好,憑空又落下一個女人。”
“習慣了不就是了,既然生活在這裡。”迴雪伸出手來,指了指四面漆黑的宮牆:“那便一輩子在這裡了,不管天上落下女人也好,落下什麼也好,我們只有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
岑梨瀾點點頭,緊了緊身上的小襖道:“皇上既然心裡歡喜,讓那女人進宮便是,偏找來我們說一通,大晚上的,凍死人了。那個女人,她的哥哥是西北王,那她不是佔盡了先機,反正有她哥哥撐腰,皇上又不想再跟西北開戰,免不了諸事讓着她,到時候,宮裡不定又出什麼亂子呢,剛把枯心這惹禍精給關起來,便又有新人來了,哎。”
“敏西的哥哥是西北王,這對她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她在西北時,自然是自由的,被人捧爲掌上明珠一般,但若來了安城,便是人生地不熟的了,皇上喜歡她,自然是好的,若皇上膩了以後,她的下半輩子,誰知道是怎麼樣的呢?且她只能算是西北王送給皇上的禮物。”迴雪嘆了口氣,一個女人,只能以一種禮物的形式出現,那確實夠悲哀的了:“況且,我們尚不知道,這敏西,願意不願意生活在這裡,或許,她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她只能像牛羊一樣被送來送去。”
岑梨瀾聽迴雪這樣說,心裡突然酸酸的,雖自己在宮裡不得志,但至少有迴雪,有五阿哥在身邊,也算是慰藉,而敏西呢,她來了安城以後,可是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我覺得,敏西也怪可憐的。”
“是,她是很可憐,只希望她自求多福吧,明日,我便着手準備她的宮殿。”迴雪小聲道。
一路上,兩個人都在圍繞着敏西這個從未見過的女人說事,回到相印殿,迴雪才發現自己的裙角都溼了,剛纔跟岑梨瀾說的起勁,竟然沒有察覺。
煙紫趕緊給迴雪換下裙子,然後將她扶在榻上,將燒的正旺的炭盆往回雪身邊移了幾分,另端了一碗冰糖蓮子粥來給迴雪喝。
冰糖蓮子粥,煮的又濃又白,用勺子舀起,像是美人纏綿不絕的淚,迴雪喝了一口,雖甜絲絲的,卻無心再喝。只得將碗放在小桌上。
“主子,這冰糖蓮子粥可是不合胃口?”煙紫小心觀察着迴雪的臉色道:“主子想喝什麼,我讓小廚房再做一碗。”
迴雪搖搖頭:“不用了,我只是在想養心殿的事罷了。”
“是因爲宮裡多添一位美人,主子…….”煙紫試探着。
“你覺得呢?”迴雪問。
“我覺得主子也不像拈酸吃醋的人,且主子活的通透,不會爲一個未謀面的女子傷神。主子是在想榮妃娘娘麼?”
“恩。”
“奴婢也覺得榮妃娘娘有些奇怪,本來宮裡即將有新人,且聽說是大美人,那榮妃應該不高興纔是,但自始自終,奴婢瞧着榮妃娘娘好像都很高興,且十分期待敏西的入宮,難道,這敏西跟榮妃是舊識?有交情?”煙紫說出了自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