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大阿哥每天早上都去養心殿門口守着,想見皇上一面,卻總是被王福全客氣的回了出來:“皇上如今日理萬機,事務繁重,以後有功夫自會見大阿哥,大阿哥還是請回吧。”
大阿哥每次懷着忐忑之心前來,又懷着失望之情而去,回到阿哥所,看到二阿哥最近幾天心情倒是不錯,穿衣打扮煥然一新不說,皇上還連叫他去了兩次養心殿,每次他回來都是有說有笑,春風得意的很,想來皇上因爲李答應的事,心裡一直對自己有隔閡,而二阿哥乘此之機,卻討得了皇上的歡心,這日上午聽說皇后身體不舒服,躺在牀上起不了身,皇上忙完案上摺子,便讓王福全跟着,一路往景仁宮而去。
迴雪,岑貴人,青嬪,衛嬪,蘇答應都在,只榮妃一人沒到,見皇上來,紛紛行禮,皇后散着頭髮躺在牀上,面色紅潤,比前些天還胖了些,實在讓人看不出是哪裡出了毛病,二阿哥正守在牀前,見了皇上,喉嚨裡哽咽着道:“阿瑪,額娘她……”他這哽咽本就是裝出來的,所以雖是帶着哭腔,卻不時拿眼睛偷瞄着皇上的反應。
“前幾天不是好好的,如今天也越來越好了,你怎麼倒下了?”皇上坐在一把梨木椅上道。
“皇后娘娘最近天天操心後,宮裡的事,怕自己不盡心,再出什麼亂子來。積勞成疾的吧。”衛嬪一直在宮裡不顯眼,這幾天來卻往景仁宮裡跑的分外勤快,如今又當着皇上的面,公開巴結皇后,青嬪看不慣,便冷哼了一聲。
“這宮裡有人太不把額娘放眼裡了,沒病沒痛的。幾日不來請安,皇阿瑪,這宮裡還有沒有規矩,不就是因爲額娘給你說了大阿哥……”二阿哥本想參榮妃一本,見皇上翻眼瞪着自己,明顯是不希望他把大阿哥跟李答應的事捅出來。便也不敢滋聲了。
“榮妃妹妹前幾日讓凌雲來,說是身上不爽,不知道是不是臣妾前幾日得罪了她。”皇后道:“雖臣妾有病在身,還是很掛念榮妃妹妹,不知道她好了沒有。”
皇上聽了。跟王福全交待,去把榮妃叫來,不大一會。榮妃身穿一件暗黃色小襖,一件青緞裙子,緩緩而來,頭上也沒有了往日的珠翠,只一根兩指寬的赤金簪子斜插在發間。看着皇后得意的樣,心裡恨的牙癢癢,皇后爲什麼躺在牀上,她心裡一清二楚,不過是最近自己跟皇后對着幹,她面上無光。又想給衆妃子面前立威,還要殺殺自己的風頭,於是裝病也是有的。不過是爲了利用皇上,叫自己來景仁宮服軟。
皇后見榮妃來,雖是冷笑,卻一閃而過,接下來便是一陣虛情假意。噓寒問暖,這種笑裡藏刀的功夫一直是榮妃的把戲。如今見皇后倒用的爐火純青,這讓榮妃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不免心裡一陣噁心。礙於皇上在此,也只得假意擠出一點笑來。
皇上讓其它妃嬪都先回去,又屏退了奴才,只留榮妃,二阿哥在身邊,皇上問榮妃是不是還在記恨皇后告密的事,榮妃雖不敢說記恨,但也絕不相信自己那個聽話愛看書的大阿哥會幹出勾引后妃的事,皇上如此問,她便一下跪在地上哭道:“臣妾雖無記恨之心,但覺得大阿哥實在冤枉,二阿哥,大阿哥一直跟你要好,他是什麼人,你也清楚,你的哥哥在阿哥所,可有說過一點關於李答應的事麼?”
二阿哥本來就心虛,聽榮妃反問自己,便低頭道:“大阿哥……雖愛看書,這不假……但跟李答應,皇阿瑪不是已經聖斷了麼?娘娘又何必來爲難我,你也知道我不是會說假話的人。”
皇上聽二阿哥說話,好像是話是有話,又好像是知道什麼內幕,於是便讓他接着往下說,皇后此時也從躺着便成坐在牀上,往自己背後塞了兩個枕頭墊着,雖臉上裝出淡然的樣子,實則是豎着耳朵在聽皇上的意思。
“大阿哥……以前是在阿哥所提過……說李答應雖如今貴爲答應,但以前不過是個幫主子洗衣服的奴才,奴才出身的人,最容易受誘惑。所以……”二阿哥斷斷續續的說着,這些話裡,多少有皇后的意思,他雖不務正業,大阿哥又是替他背的黑鍋,說出來這些讓他紅了臉,也有些結巴。
“你血口噴人。白虧了大阿哥對你這麼好,你就是一隻白眼狼。”榮妃氣極。
“榮妃,飯亂吃,話不可亂講,是皇上讓二阿哥講實話,他只是照做,怎麼,你想讓二阿哥犯欺君之罪?還說二阿哥是白眼狼,他是天子的孩子,你這麼侮辱他,是不是要侮辱皇上。”皇后正好借題發揮了起來。榮妃自知失言,也不好辯駁,只是跪在地上紅了眼圈,她進宮了這些年,雖貴爲皇妃,可她明白,什麼妃子還是皇后,皇上高興你就是,皇上不高興,隨時可能讓你什麼都不是。只是大阿哥是自己不倒的信念,是自己一直堅守的力量,如今皇后跟二阿哥你一句我一句,自己倒是越描越黑了。
皇上聽三人聒噪,又想起了那晚的事,李答應已死,大阿哥自己也幾天沒見了,見榮妃跪地上,比平日多了份可憐,少了份驕傲,便讓她起來,又跟二阿哥說道:“你講的朕都知道了,朕交待過,這事到此爲止,以後誰也不要提了。你回阿哥所去吧。”
二阿哥正想帶着小太監去看內務府給過元宵節準備的彩燈,聽皇上讓自己回去,頓時心裡歡悅,不等給皇后行禮,便甩袖給皇上一跪,這一甩袖不要緊,只聽“啪”一聲,輕輕的,一個香囊落在地上,二阿哥想撿回去,卻已被皇上看見,這個香囊,分明是那一晚皇上當着衆妃的面送給李答應的,香囊本是私物,如今卻從二阿哥的袖裡跳了出來,這突然的一幕頓時讓皇上冷汗在背。
“說,這個香囊,怎麼到你身上了。”皇上厲聲道。王福全站在廊下聽見皇上動氣,以爲是出了什麼事,正欲推門進房,又小心的彎腰聽了下動靜,見皇上又不說話,才定了定神,接着在廊下當職。
“這個……是……”二阿哥又開始結巴了起來。皇后見了這香囊,心裡暗自着急,自己只顧教二阿哥如何說大阿哥的壞話,卻不知道二阿哥竟然還藏着這禍害東西。
榮妃見此真是感謝上天有眼,被皇后壓制的幾天擡不起頭,如今正好有仇就報,嘴上說道:“二阿哥可別說,這又是我們大阿哥送你的,或者,你撿到的,或者,你在宮外買的,這東西,本是皇上的獨一份,你如今還怎麼詆譭你的哥哥。”
“就是我撿的。”二阿哥道,說這話卻顯的底氣不足,皇上盯了那香囊很久,又讓二阿哥遞過來,拿在手裡細細翻看道:“你還不認麼,不爭氣的東西,李答應死前,朕對她用了刑,她已把事情全說出來了,就在這香囊裡,還寫了首詩送給你,如今,你照實承認,朕饒你,如果敢欺君,問問你額娘,這是什麼罪過。”
二阿哥嚇的雙腿軟,他不知道這香囊裡縫的還有一首詩,自己如今是怎麼也逃不掉了,不禁暗罵起李答應,都說女人是禍水,既然不讓自己動一指頭,親一下都要喊叫,又爲什麼接受自己的調戲,還要送自己香囊,還寫了一首詩。不敢欺君,只好跪地上把前前後後又講了一遍。
皇上氣的面如豬肝,榮妃的大阿哥終於洗脫了罪名,皇后此時靠在牀上卻如坐鍼氈,想開口幫二阿哥,可證據在皇上手裡,自己又能怎麼樣,只能怪自己的兒子沒出息,見個花啊草的就想着往上撲。
皇上把那香囊又扔給二阿哥,冷冷的道:“李答應本是個奴才,又沒上過學,不識得字,她哪裡做的詩,這香囊邊沿整齊,更沒有打開過的痕跡,又怎麼會塞進去一首詩,李答應當時就被處死,朕又何曾動過刑,你是說假話心裡沒底,經不住審,天天招蜂引蝶也就算了,還陷害你的哥哥,還落井下石,說你蠢,你真蠢,說你毒,你也真毒。”說完,不顧跪倒在地上的二阿哥,鐵青着臉拂袖而去。
二阿哥撕開那香囊,果然除了香料什麼都沒有,榮妃見皇上離開,不禁仰脖子哈哈大笑了幾聲,皇后此時倒像是真的病了一樣,臉上慘白,手也開始變的哆嗦,見榮妃又恢復了往日驕傲的神采,便恨恨的道:“你又哈哈什麼。是不是見二阿哥這樣,你很高興。”
“大阿哥被陷害時,皇后娘娘有多高興,如今我便有多高興。”
“你以爲是本宮故意陷害你?你收留了李答應,又把她送給皇上,得了寵幸,又讓她三天兩頭往阿哥所跑,你的心思本宮不明白?你一早就準備讓李答應勾引二阿哥,然後想用她毀了二阿哥,不過本宮機警,洞查了這一切,所以才先下手爲強,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這難道不是事實麼?”
“是不是事實,還重要麼,重要的是,如今,我的目的不是同樣達到了麼?”榮妃說着,鄙夷的看了看牀上的皇后,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撕香囊的二阿哥,面上一陣得意,退禮都沒有行,便出景仁宮回自己的承乾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