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說着,壓低了聲音,似乎很神秘的道:“當年你姐姐懷着阿哥時,本來平安無事,後來因爲有一次,在景仁宮裡大家坐着說話,本宮瞧着,好像是青嬪弄了什麼手段惹的你姐姐動了胎氣,後來才知道,原來你姐姐有哮喘,對這些過敏,更奇怪的是,當時榮妃跟青嬪竟然跟着去了延禧宮,明着說是瞧你姐姐,結果呢,你姐姐的孩子死了。你姐姐的心也死了。難道你不覺得這裡面有陰謀麼?”
迴雪本就聽苗初說過自己姐姐當年生孩子的事,一直沒有直接的證據,也不好輕易有所舉動,心裡只是懷疑,如今聽皇后說,是因爲青嬪的故意才招致姐姐動了胎氣,心中更堅定了姐姐的孩子一定是他殺的念頭,雖是這樣想,終不能在皇后面前露出什麼端倪,一來對自己不利。二來自己跟榮妃此時鬥起來的話,皇后便更好坐收漁翁之利了。她如今賣給自己這個人情,不過是想挑撥離間,借刀殺人罷了。自己又怎麼會讓她得逞。
迴雪臉上裝出淡淡的樣子,嘴角含笑道:“臣妾愚鈍,只聽姐姐說孩子生下來就沒了,是先天的發育不好,並不是有什麼陰謀,不過多謝皇后娘娘提點。娘娘亦是好心,臣妾不會泄露半句。”
“你……”皇后一腔熱情被迴雪噎了回來,聽迴雪這樣回絕自己,明顯是不吃自己這一套,面上無光,便欲讓婢女送回雪出去。
“皇后娘娘…..這是宮外新得的花樣子,您看看……”迴雪剛起身,便見衛嬪頭戴紗花,發插白玉簪子急急而來,不及到皇后面前,便將手裡的一朵網眼扎花捧在手裡高高舉起。那扎花是一朵怒放牡丹的形狀,棱角用金絲扭成,網眼也是細如髮絲的金線結成,看上去嬌豔欲滴,雍容華貴。衛嬪見迴雪在,想把扎花背在後面卻已來不及,只得訕訕笑了笑。
迴雪自然知道這金牡丹是衛嬪送給皇后的,只是衛嬪宮外並無多麼尊貴的親戚,她不過跟自己一樣,是個嬪位。又常年不得見皇上,內務府對這類宮妃也不會曲意迎合,這金牡丹。無論做功還是材質都是上上品,她又是哪裡得來的呢?
邊走邊想着心事,不免腳上有些不注意,煙紫此時心事重重,想着蘇太醫不知道這會兒在太醫院做些什麼。沒留意迴雪,迴雪腳下一滑,踩在化雪後的水坑上,身子一歪,差點摔倒,卻被一隻胳膊從後面扶住。驚魂未定,轉頭見是大阿哥,臉上很是尷尬。煙紫也是嚇了一跳,趕緊伸出手來扶住。
“鬱嬪娘娘怎麼憂心忡忡的樣子?”大阿哥臉上含笑,他今日穿着件墨綠色的長袍子,外加一件灰色馬褂,看上去如雨後的筍一樣。昭顯着自己大好的年華。
迴雪一面說着沒什麼,一面感謝大阿哥剛纔扶住了自己。說話間,問到大阿哥怎麼會出現在自己身後,大阿哥倒是坦誠,說是皇上剛召見了自己,問了自己《治國方略》看的怎麼樣了,又問了二阿哥如今有沒有轉性,因明日是元宵節,讓自己去內務府看看是如何安排的,又去部裡看看元宵節的花銷。
迴雪雖沒跟榮妃有過什麼親密接觸,此時倒對這個大阿哥有幾分好奇,於是裝做無意的問他道:“那大阿哥是怎麼回皇上的呢。”
大阿哥臉上一紅,依然是嘴角帶笑的道:“那書我沒事倒是常翻看,也不過是一些別人講過的大道理,沒什麼稀奇,二阿哥自從出了這事,把自已關在阿哥所裡也有好幾天了,他畢竟不大,已經知道錯了,我會求皇阿瑪開恩。至於這個元宵節,宮裡難得熱鬧一場當然是好的,只是如今國家漸盛,百姓需要安居樂業,還是應當以節儉爲好。我已記得了那些帳目,回頭便會跟皇阿瑪說說這事。”
迴雪點了點頭,仔細琢磨着大阿哥的這些話,他雖是榮妃的兒子,但說話做事卻不見有榮妃的影子,不盲從,不驕傲,心寬善良,能時刻記着天下蒼生,連加害自己的二阿哥,他都能替他到皇上的面前求情。這真是難得的。
回到相印殿時,小廚房正忙着做十五吃的湯圓,雖到了十五這天,應景的湯圓內務府會給各宮分配,但迴雪前些天就曾唸叨,想吃江南時的酸甜味,這湯圓一般會以黑芝麻做料,酸甜口味的,或許也只有迴雪這有孕在身的人才能想的出。
小廚房的太監,有的做餡料,有的整糯米,一個多時辰後,果然做出了不少圓滾滾的湯圓,王方心下歡喜,便用托盤端了點料跟成品湯圓來到內室給迴雪看,迴雪看着這雪白的湯圓,心裡很是歡喜,又聞了聞那料,甜裡泛着酸,正合自己的味口。不由得讚許了一番。完了不忘交待王方,明晚元宵,怕是宮裡會有宴席,今日做這酸甜的湯圓,都已經夠了,另外的,做些你們愛吃的口味,今天晚上咱們相印殿先吃上這新一年的元宵。
王方高興的端着托盤去了,走到門口,正撞上掀簾子進來的青嬪跟榮妃,青嬪不改大嗓們的習慣,一見湯圓便扯着嗓子喊:“鬱嬪不愧是江南人,吃東西也講求精細。怎麼是嫌棄這宮裡的湯圓不好麼,還要自己做了去?”
迴雪聽聲趕緊迎了上去行禮,榮妃倒顯的端莊,坐在榻上喝了煙紫捧上來的茶,嘴裡一面說着茶好,一面又四下打量一番,說迴雪宮裡擺放的乾淨清雅,連那炭盆裡的火都透着一股子草香。
迴雪聽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說了半天,一時不解其意,坐了一會,眼見天快黑,小廚房來催問什麼時候煮湯圓的事,榮妃才哈哈一笑道:“倒耽誤妹妹吃湯圓了。”
“娘娘此來可是有什麼事?”迴雪問。
“能有什麼事,後,宮裡的事一向都是皇后娘娘處理,本宮是個閒人。妹妹們都好好的,姐姐我更沒事了。”榮妃笑笑。
迴雪頓時明白了她的來意,是因爲自己去了一次景仁宮,而皇后跟榮妃此時正劍拔弩張,她肯定是想來探一下自己的意思。跟她是敵是友。迴雪不願扯進他們這一場爭太子之戰當中,同樣也是淡淡的道:“皇后娘娘不過是把臣妾叫去說了些平常的話罷了,並無什麼例外。”
“鬱嬪妹妹是把我當外人了?不肯跟我說實話?皇后如今是什麼人,你我都清楚,妹妹如今是想站在哪一邊呢?”榮妃步步緊逼。
“臣妾不懂娘娘的意思。臣妾平日只在相印殿種種花拔拔草,實在沒有娘娘想的那麼重要。站在哪一邊這話,更無從說起來了。”
“當真?”
“當真。”
榮妃聽了,眼睛裡有些失落,又無可奈何,但嘴角依然掛着她那種陰陰的笑,意味深長的看了迴雪一眼,帶着青嬪便走。煙紫送二人出了相印殿,關上大門,回到內室來籠了籠炭盆道:“這炭裡的草香是蘇太醫特意爲小主配的,爲這是安神靜心,養胎最好不過,榮妃娘娘會不會聞出什麼來?”
迴雪想了想,輕輕的靠在榻上道:“她又不懂醫術,雖心思細膩,終沒有沒有那麼神的鼻子。”
煙紫聽了鬆了口氣,站起身來給迴雪垂了垂肩膀道:“如今宮中各自盤踞,主子不依不靠,當真是上上策,捲入其中,白做別人的替死鬼。”
迴雪卻顯的並不輕鬆,一時間說話的語氣也重了些:“雖是明哲保身,但這宮裡處處殺戮,我們又怎麼能全身而退?我雖不依附她們任何一方,怕就怕在她們雙方都會以爲我依附了她們的敵人,這樣的話,我就成爲她們雙方的敵人了。”
煙紫聽的心驚,手上的力道也緩了起來,本以爲只有做奴婢的在宮裡才難做人,沒有想到做主子的,也各有各的心思,在宮裡哪怕是想做一個閒人,都沒那麼容易的事。有些事不參與,自有別人逼你參與,細想之下,這皇宮除了金碧輝煌,真真是沒什麼意思的,一想到皇宮沒意思,煙紫便又想到了蘇太醫,他穩重,醫術好,自從第一眼看他起,煙紫心裡便有陣陣漣漪,只是不知道蘇太醫會在這暗無天日的皇宮呆上一輩子麼?自己如果能天天年年看到他,那在這宮裡當一輩子的使喚婢女,也是心甘情願的了。
晚飯時,迴雪讓王方擺到了大桌子,自己坐在榻上吃那碗特製的酸甜味湯圓,相印殿裡每個奴才每人端了一碗,圍坐在大桌子上吃,迴雪用勺子攪了攪湯圓,一腔情深的道:“你們都是侍候我的,十五也是個好日子,我聽有些人講,說是在農家裡,吃了十五的湯圓,就算年過去了,以後就得更勤快,更辛勞,爲的是下一年的好福氣。明晚我應該會去宴席上吃,就留你們在相印殿看守,所以今天大家先吃了湯圓,嚐嚐過節的氣氛。”
一席話說的幾個小太監紅了眼圈,嘴上一個勁的謝着主子恩德,一時間相印殿吃的稀里嘩啦,只有煙紫想着迴雪的話,怕迴雪以後四面受敵,心裡有些失神。吃着湯圓,也似乎不如往年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