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再行十里有一座荒廢依舊無人祭拜的寺廟,這風雪天不便行路,我算着咱們就在那處落腳正好。”
“一切聽二哥安排。”
卿燁點點頭,顯然聽到了方纔的對話,臨走時看了那未來得及躲回馬車內的父親一眼,眸光清冷,微波不起,似是無恨無愛,如同眼中看的是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甚至是路邊角落裡蜷作一團的動物。
片刻後,他轉了個方向,不留給那位親生父親隻字片語,寂靜漠然,溼冷無聲。
“你!”卿天麟狠狠瞪着卿雲歌那張帶着冷笑的臉,似要喝了她的血,吃了她的肉纔可解恨,奈何他一雙腿已成殘廢,瞎了一隻眼,終究是奈何不了身具鬥氣與火術的卿雲歌,咬碎牙只能往肚子裡咽。
“你自以爲楊心嫺能助你得到權勢地位,卻不知她纔是真正毀掉你的那個人,雙腿已殘,負罪之身,兒女不認,她與楊家許諾你的一切你可曾得到半分?所以你有今日之境,怪不得別人,全拜楊家所賜。”卿雲歌冷冷道出這些話,字字珠璣,若驚雷落在他的心上。
卿雲歌掀開車簾鑽進馬車內,心若寒冰。
真正毀掉一個人,絕非一招斃命,臨到終點,還讓他們失去一切,這是她的報復,一點點毀掉那些傷害過她父母的人,最後再送人歸西。
馬車內,卿蓁蒼白的臉上掛着苦澀無力的微笑,心知猜測是一回事,真相擺在面前又是另一回事,但她沒有出言安慰卿蓁,終歸是不可避免的傷,與其上化膿的傷口腐爛,不如給她一把刀將腐肉割掉,不要每每思及時一痛再痛。
且,卿蓁恨不得想要看着這位親生父親死亡,若不將卿蓁心底最後一絲希望毀掉,動起手來時,只怕會有所猶豫,索性她來給卿蓁一些刺激,也避免她動手後,還會對那無情之人心生愧疚。
“你不必激我,我也不會留情。”卿蓁斂起面上神色,又是那副仙人般的無慾無求。
“我這是在爲自己行事做保障,你無需介意。”卿雲歌冷笑,被自己的女兒所殺,卿天麟大概下了地獄心裡也會備受折磨吧?
“以前我覺得自己夠無情,但與你相比我所做的算得了什麼。”卿蓁私心裡想着,如此會讓她好過些。
“對敵人心慈手軟,便是對自己的殘忍。”卿雲歌低低一笑。
易婉兒蓋着暖和的錦被,坐在馬車一隅聽着她們兩人的話,一陣心驚。
她大抵明白了爲何卿府近些日子動盪不斷,此番離開,再回去時,怕是會少些人。
卿雲歌與卿燁兄妹在合謀殺掉家主那一脈!
這讓易婉兒倍感恐懼,她亦是那一脈之人,且她肚子裡還懷着卿天麟的骨肉,她們可否會留她與孩子的性命?
易婉兒撫摸着隱約能看出的孕肚,因心中所想而生了冷汗,冷風灌進來,她不禁打了個冷顫,惹來馬車內另一人的注視,而她只敢低下腦袋避開那兩道視線,裝作累了般臥在馬車內,將錦被拉高隔絕掉他人的注視。
卿雲歌垂眸一笑,只覺索然無味。
風雪呼嘯,白雪堆積。
一羣人頂着越發大的風雪艱難前行,細細的白雪打在身上有些生疼,好在他們一行大部分人都有鬥氣護體,無懼這風雪的寒意,但因是逆風而行,讓路途變得更爲艱難。
又行了十里路,馬車漸漸停了下來,緊接着外面傳來一陣說話聲。
而後陸續有其他聲響響起,身後馬車亦是有了動靜,反倒是卿雲歌她們三人好似未察覺般,馬車內無一人下來。
卿雲歌故意提醒道:“易姨娘,到落腳處了,你要待在馬車裡嗎?”
錦被下的身子一顫,好似受驚般。
這讓卿雲歌又是一笑,緊接馬車一陣搖晃,只聞卿雲歌道:“既然易姨娘還未休息夠,那我便先把三姐扶下車安置好。”話落,想了想,又道:“我耐心不太好,倘若我來喚姨娘時,姨娘還是這副模樣,恐怕我會動粗。”
卿蓁任由卿雲歌扶着她鑽出馬車,看卿雲歌那副分明未生氣,嘴裡道出的清冷話語極具威脅,根本就是個笑面虎。
“你幹嘛嚇她?”下了馬車,卿蓁好心道。
卿雲歌輕挑起眉毛,淺淺笑道:“好玩。”
在府內時,她分明與易婉兒說過,只要恪守本分,她不會爲難,結果聽了她些許話,便跟個老鼠般戰戰兢兢的,本就生得一副好容貌,再流露出那種神色來,更是讓人想要欺負。
既然想了,索性她就做了。
“真是惡劣。”卿蓁漂亮的眼眸瞥了她一眼,沒好氣的回道。
“與三姐不遑多讓。”諷刺的一句,卻是換來卿蓁一聲冷哼。
天音自屋內走出來,未見懷有身孕的易婉兒下馬車,問道:“雲歌,易姨娘身體不適嗎?”
“娘,沒事,我待會去扶易姨娘下來。”卿雲歌面上涼涼的笑意擡眸時已然有了暖意,乖巧得很。
“我扶你三姐進去,你去把易姨娘扶下來,有了身子的人受不得涼,馬車雖能擋些風雪,到底不如屋內生火來的暖和。”天音嫋嫋上前,清淺的聲音柔和婉轉,似是低吟淺唱了一曲。
卿雲歌點頭,兩人交接,自己重新回到馬車上。
車內,易婉兒已然坐起身,略顯心不在焉,瞧着卿雲歌鑽進馬車,心裡慌亂得很,不知該如何直視卿雲歌那雙如同能看透人心的清澈雙眸,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
“你不必如此驚慌,我雖說對自家人下手不見留情,但到底只是對仇人而已,卿府內本就錯綜複雜,親人之間仇怨積得深了,纔會變成這般光景,那些傷害過我父母的人,哪怕是至親我也不會放過,可這些事與你無關,我半根汗毛都不會動你。”卿雲歌彎腰將人扶起,把錦被人披在身上,免得外面風雪一吹,受了風寒,邊走邊道:“你算得上有點小聰明,知曉在府內投靠我纔是好去處,你有這般心思便存着,切莫生了倒戈之心,我定會護全你與腹中的胎兒。”
易婉兒咽咽口水,低低應了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