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帝寢宮,生者禁足!”
在看到這兩句話時,蕭寒心頭涌起一股荒謬之感。既然是寢宮,爲何又要說“生者禁足”?難道說這夜帝是個死人不成?
突然想起自己的親生父親蕭天龍不正是夜帝麼?這麼說,這座寢宮莫非是蕭天龍所造?
很快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爲從石門上斑駁的痕跡來看,這座所謂的“寢宮”至少也有數百年之久,或者有上千年,蕭寒不認爲蕭天龍可以活這麼長時間,倘若真是這樣,那自己的這位父親豈不成了妖怪?
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不是蕭天龍所建,夜帝兩字又做何意?
想起前不久那個神秘的老頭子所說的那番話,蕭寒心中肯定了一點,“夜帝”一詞由來已久,並非蕭天龍首創,江湖中人之所以稱蕭天龍爲夜帝,或者只是某種巧合?
自嘲般的搖搖頭,這些江湖秘辛,很多就連白狐都不是很清楚,自己只不過是個三十歲的青年人,又如何懂得了這麼多?既然無法探究,那就只好不想,眼下並不是探尋這些東西的時候。
四下裡看了看,發現除了這道石門以外,更無別的出路。如此看來,若想逃出這裡,務必便要穿過石門,只是石門緊閉,目測其巨大程度,怕不得有數百噸之重,人力又如何能夠打開?
“嘎嘎”,身後響起幾道極爲難聽的聲音,蕭寒霍然回頭,卻見自己身後的那塊大石頭上,此刻正站立着一隻烏鴉。蕭寒瞳孔驟縮,他這次看的很清楚,這隻烏鴉的確是長了三隻腳。
看到蕭寒的目光朝自己望來,烏鴉極爲人性化的朝他點點頭,然後振翅而起,在蕭寒頭頂盤旋了一陣後,落在石門邊的一塊突出的石條上,然後不停的衝他叫喚。
強壓下心中不切實的虛幻感,蕭寒警惕的湊了上去,卻發現烏鴉所站之處竟是一把劍鞘,從長度來判斷,毋寧說是一把匕首鞘更爲合適。
從這隻怪鳥的行爲來判斷,它很有可能是在提示蕭寒一些什麼,但蕭寒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這三足烏鴉立於劍鞘之上不停的叫喚,代表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自己又不是公冶長,不懂鳥語,否則定能明白這怪鳥意爲何指,如今一人一鳥只能大眼瞪小眼,這烏鴉叫的再急,蕭寒也根本不明白它這是要幹嘛。
從出生開始,他一直生活在普通人的世界中,對於這些神異之事,幾乎很少有過了解。如今遇到如此荒誕不經之事,精神沒有崩潰已經算是難得。要說能夠從一隻怪鳥的叫喚聲中聽出某些意思,這也不是人力所能爲,蕭寒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誤中了某種迷魂藥,以致眼前出現了幻覺。
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他明白這不是在做夢,既然不是夢,又分不清是否現實,他一下子陷入了困境之中。
烏鴉不停的叫喚,蕭寒只覺得心煩意亂,他彎腰撿起一塊石子,朝着這隻怪鳥便丟了過去,嘴裡罵道:“別再叫了……”
眼看着石頭馬上就要落在怪鳥身上,這隻烏鴉不屑的揮了揮翅膀,一翅將石子擊飛,然後衝着蕭寒直飛了過來。
這鳥也太靈了點吧!蕭寒心中暗自驚異,本以爲自己這次是激怒了對方,這怪鳥一定是想飛過來攻擊自己,沒想到這隻鳥只是在他頭頂不停盤旋,並未有絲毫攻擊的意思。
眼見蕭寒如此愚笨,怪鳥似乎很生氣,它尖叫了數聲,竟然振翅飛走了。蕭寒輕舒了口氣,剛想坐下來稍作休息,不意傳來一聲巨響,石門對面的那片山崖竟然崩裂了開來。
一聲震耳的怒吼聲傳來,蕭寒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突然冒出來的這隻龐然大物,心說難怪綠洲中會時不時傳來幾聲嘶吼,而且動靜如此之大,原來竟是這東西在作祟。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隻巨蟒,未見其長,僅僅只是頭部便有石門那般大小,或者這已經不能算是蟒蛇,因爲據蕭寒所知,蛇是沒有聲帶的,這傢伙能夠發出如此之大的吼聲,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怪物。
當初在毅行時,蕭寒曾親眼見到過龍四是如何殺掉那條巨蟒的,但若是易地而處,蕭寒相信,即便以龍姐只能,也根本無法對這條疑似蟒蛇的怪物造成任何傷害,原因無它,這條巨蟒太大了,別說是一個人,想來就算是一頭牛,它要想吞下去,並非難事。
如銅鈴般的眼睛冷漠的掃視了一下四周,這條巨蟒便將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蕭寒身上,不知是不是錯覺,蕭寒竟然在它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種睥睨四方的霸氣。
它的眼神冷漠而且高傲,在這條巨蟒眼中,世間萬物似乎全都淪爲螻蟻,能夠純靠蠻力開山裂石,除了動用現代化的武器外,蕭寒不認爲有人能夠對付這種龐然大物。
自己手無寸鐵,眼看着巨蟒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又能怎麼辦?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身手入懷,接着神情便是一愕,若非緊要關頭,他幾乎忘了自己身上還帶有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冼刃。
匕首?想起剛纔烏鴉所站立的地方,可不正是一柄劍鞘?在這瞬間,蕭寒恍然大悟,剛纔那隻三足鳥不停的叫喚,他一直不解其意,如今看到自己手中的這把冼刃,他才突然反應過來。
顧不得身後的威脅,蕭寒快步向前,對準劍鞘,冼刃閃電般插入,嚴絲合縫,只聽得“噠”的一聲,腳下劇烈的顫動了一下,石門緩緩開啓。
原來要這麼玩啊!他心中閃過一抹激動,而此刻,巨蟒似慢實快,瞬間已經來到他身後。
石門堪堪開了一條小縫,遭受巨大威脅的蕭寒根本等不到石門全開,他伸手一探,本想將冼刃抽出,誰知這一抽之下,竟連那個劍鞘也一併帶了下來。顧不得驚疑,他深吸了口氣,直接將身子硬擠了進去。
“砰”的一聲大響,巨大的蛇頭撞在石門上,有塵土簌簌而落,弄了蕭寒一個灰頭土臉。此時此刻,他根本顧不得那嗆人的灰塵,全身真氣調動,以防發生不測。
雖然不怎麼經歷險境,但只要是在陌生的地方,他歷來都比較警惕,很多時候,這種出於本能的警惕性往往會救了自己的命,就比如這一次。
就在他閃身進入石門後,只覺得腳下微微一鬆,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飄渺七星步瞬間施展,身形若狸貓般向前竄出,幾乎就在他離開的瞬間,自己先前站立着的地方突然冒出一股綠幽幽的火焰,蕭寒以前從未見到過這種顏色的火焰,但從那塊被瞬間烤焦了的石頭來看,這種火焰的溫度至少也有好幾千度。
暗自僥倖的同時,他腳下並未做絲毫停留,飄渺七星步已然大成,完全是出於本能,他在瞬間便前行了十多米,而腳下更是移動了數百步之多。
標槍、毒箭、地火,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暗器不停的從身後冒出來,但蕭寒總能在間不容髮之際險險避開。他心中甚至有些隱隱的懷疑,按照機關的佈局來看,似乎自己所用的飄渺七星步隱隱便是躲開這些機關的最大竅門,倘若換了任何人,就算是像白狐這樣的高手,在沒有習練天龍訣的情況下,也未必能夠躲得開這些致命的陷阱。
堪堪前行了二十多米,前面出現了數十道臺階,待到他上了臺階後,機關便停了下來,極爲謹慎的做了數次試探,等他確信這附近再也沒有了機關時,他纔有空停下來仔細觀察一番自己所處的環境。
這是一間堪比足球場大小的院子,院子中間空無一物,只有自己所站的臺階之後是一座古代式的建築,看着氣勢也並不恢弘,就如普通官宦人家的主屋一般,唯一的特點便是大。院子四周,密密的種植着一些不知名的大樹,而在臺階的最上方,則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滿了文字。
確定這裡再也沒有那種奇形怪狀的怪鳥以及龐大無鑄的怪獸,蕭寒微微鬆了口氣,拾階而上,很快便來到這座石碑面前。
碑上的文字大多是用繁體字書寫,所用的也多是一些古文,跟着夫子學了三年,一般的文字倒也難不住他。將內力注入冼刃之中,匕首便亮了起來。藉着這道亮光,蕭寒開始閱讀石碑上的文字。
“承佑二年二月十九日,予任左丞相兼樞密使,都督諸路兵馬,北上以平亂臣。當此之時,亂兵以至北修門外,朝中右相王壬王九陽、尚書郭弼郭正匡等人,皆諂媚無能之小人,予受此二人掣肘,行且不能,安能破敵安邦乎?
時年三月初八日,亂臣攻陷北城,予前鋒三千六百餘人盡皆戰死。事已至此,戰、守、遷皆不及施。縉紳、大夫、士萃於左丞相府,莫知計所出。蒙帝昏聵,不辨世事,竟以堂堂帝王之尊,乞尾垂憐,更資敵以金銀絲帛若干,以求紓禍,予不忍我朝數百年大業,如此輕易喪敵之手,便欲一死以報先帝,被侍衛攔下。後集結忠義之士,殺開血路,於南門而逃。
承佑五年三月十三日,蒙帝薨,反賊陳哥自立,自號湯主,改國號爲陵。予悲憤欲絕,嘗以利刃藏於懷中,欲北上行刺,路遇一黑巾覆面之人,自號‘陳叔子’,其人謂予曰:‘安得有用之身,做此無益之事乎?’
予觀此人長髯及胸,目露神光,相貌清瞿,隱隱然有大能之像,便躬身問道,其人閉口不言,後帶予入一洞府,曰‘藏天閣’,並謂予曰,‘好生研讀閣中經書,以待將來!’言罷消失不見。
予時年已五十有六,自忖生不過六十餘年,何談將來?然閒暇無事,唯有書本聊以打發寂寞。
山中無歲月,如此又過得六年,閣中經書共計一千三百六十五本,予皆以讀完,楊叔子卻再也未見,予自知大限將至,心未有憂,倒覺豁然。
待到下山,戰禍不斷,流民失所,餓殍遍地,予不忍天下蒼生受此劫難,然深知回天乏術,唯用所學之微末醫術,以濟災民,而後自知,六餘年間,予竟得窺天道,以此修得大能耐。
後又三年,予集結天下有志之士,以謀萬世之太平,然人力終有盡,待予六十又六時,已然深知天命難違,萬事終不可謀,心灰意冷之下,歸隱於此。道中之人贈予‘夜帝’一詞,愧愧然弗受,然天下紛爭,非予一己之力可解,憂憤鬱悶,無以復加。
……
予不忍生平所學湮沒於世,遂著《九轉易心經》,以期後人。
蕭南軒於承佑二十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