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戲雪

第二日,白蝶園裡果然沒有了挽香的蹤跡。

少了一個人的白蝶園愈加安靜,霜晚推開房門,卻意外發現門外被打掃得很乾淨,一點也沒有積雪堆積。好奇地四處看了看,竟然是雲憶正在掃雪。

她起了玩心,蹲下捏了顆雪球遠遠地便往雲憶身上砸。

明明雲憶背對着她,卻在雪球靠近的瞬間側身躲過。他回頭瞪人,而霜晚只是笑眯眯的,同時又捏了一顆雪球繼續攻擊。

明魅起來的時候,就看到兩人正玩雪球玩得不亦樂乎。

“你們大清早地在幹嘛啊?”

明魅說話間,一不留神被霜晚扔來的雪球砸中了臉。她呆立在原地,半天才想起要伸手抹去臉上的雪花。霜晚得逞地大笑着,而明魅一下怒了,也立馬捲起袖子還擊。

不出多久,霜晚和明魅的發上臉上身上都掛了雪花,但是雲憶身上仍是乾乾淨淨的。

明魅怒:“你丫怎麼這麼能躲?”

兩人同仇敵愾,火力一下集中到了雲憶身上,霜晚負責攻他左右側,明魅則瞄準他的頭臉。雲憶這才乖乖不躲了,隨她們玩鬧。

後來玩累了,霜晚索性往雪地裡一躺。

天空一片明淨,連帶心情也變得澄淨起來。

“我們來堆雪人吧!”也就躺下休息了這麼一小會兒,霜晚又站起,精神奕奕地提議。

明魅見她神采飛揚,不禁自語道:“奇怪,前些日子還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怎麼一下子突然變開朗了?”

等到用午膳的時候,門口已經堆了個大雪人。撿了枯枝當做手腳,從棋盒裡拿了兩顆黑子做眼睛,又去廚房拿了半截胡蘿蔔做鼻子,霜晚才總算滿意了。

“喲,堆雪人呢,妹妹真是好興致哪。”

白蝶園已許久未有來客,這一聲實在稀奇。

不遠處走來兩個宮裝麗人,一藍一粉,在雪天裡格外亮眼。仔細辨去,原來竟是婉貴嬪和嚴秀芳。從前便聽說嚴秀芳有婉貴嬪扶持,現在看來,果真不假。

霜晚一笑:“我早就想堆雪人了,看着趣致也熱鬧,不然只有兩個人守着這麼大的園子,實在寂寞。不過今日是什麼風把兩位姐姐吹過來的呢?”

白蝶園門口只有她和明魅在,雲憶機警,早在有人接近的時候遠遠躲開。

“我們二人就是怕你寂寞,纔想到過來串串門。你若平日無聊,也可到我們的香花殿坐坐的。”嚴秀芳笑着說。

自從暮遲得寵後,這一衆后妃見皇上的機會少了,平時的日子恐怕也一樣無聊得緊。不過無事不登三寶殿,之前數個月都不見她們來關心過霜晚,今天來,肯定也是爲了別的什麼事。

霜晚不動聲色,高興地請了兩人進去,又吩咐明魅上茶。

一坐下,婉貴嬪便說:“妹妹可知道,北靖王已不在天牢了?”

“真的麼?”雖然昨日就從說書人那裡知道了這事,但霜晚仍是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況且她也的確意外,她以爲,後宮妃嬪沒幾個會關心國事的。

“千真萬確,我以爲妹妹已經知道了呢!怎麼說也算是妹妹把他送進的天牢。”婉貴嬪嘆道。

她把顧無極送進天牢這事,婉貴嬪是怎麼知道的?霜晚微微眯起眼眸,偏頭等婉貴嬪解釋。

果然婉貴嬪看出了她的疑慮,道:“妹妹彆着急,我也是聽皇后娘娘無意中說起的。”

“原來如此。可是北靖王怎麼會出天牢的呢?他犯下的可是刺殺禁軍反朝廷這樣的彌天大罪,就是皇上仁慈,也不該這麼放了他呀。”霜晚明知故問。

然而說起這個,卻見嚴秀芳坐直了身子,眼睛也亮晶晶的,“妹妹果然什麼都沒聽說。原來呀,一年前轟動的北靖王叛變其實是皇上和北靖王共同設的局,目的是讓北庭國掉以輕心。前些日子北庭國發動了戰事,意圖侵犯我們東嶽的領土,卻被北靖王潛伏的兵將反咬一口,如今節節敗退呢!”

“還有這事?”

“是呀。皇上都頒聖旨了,不僅記了王爺的功,而且賞賜無數,可是……”嚴秀芳說着說着卻露出了小女兒家的羞澀,霜晚不解,又聽她說:“王爺居然什麼都沒要,只要求皇上許他帶走一個後宮的女子。”

這消息倒是第一次聽說,霜晚不由得緊了緊手裡的茶杯,但她面上仍然平平淡淡的,“聽說幾位王爺裡就剩北靖王尚未娶妻,莫非後宮中有他喜歡的女子麼?”

這麼問了,霜晚心中卻猜測顧無極所要的後宮女子,就是自己。如今暮遲在宮中已經有些地位,不再需要她了。這時候出宮,或許是好事。

“倒未曾聽說有特定的人選,”說話的是婉貴嬪。“皇上答應他的要求後,就允他在後宮走動。看王爺的樣子,也有要從後宮裡選出王妃的意思。這幾日他遊走於各宮,似乎還沒相中誰,不過倒是虜獲了芳心大片。”

婉貴嬪戲謔地看向嚴秀芳,只見嚴秀芳紅了一張俏臉,羞道:“婉姐姐……”

說起來,嚴秀芳也和霜晚一樣,尚未侍寢。

嚴秀芳長得秀氣,是小家碧玉型的女子,在皇宮裡如同一株不起眼的木槿,然而看久了卻相當順眼。

嚴秀芳露出憧憬的神色,道:“我一直以爲北靖王是個兇狠殘虐,有着三頭六臂的粗魯漢子。可是昨日遠遠一見,才發現竟然如此年輕俊氣,風度翩翩……我在宮裡這麼久了,皇上也不召我侍寢,日後只怕也是沒盼頭了。若能跟了王爺,日子肯定比現在好。”

“總之呀,你就是一顆芳心淪陷了。”婉貴嬪噗嗤一笑,又看向霜晚,“妹妹曾與王爺共處,妹妹心思細,可知道王爺喜歡些什麼,或者能幫秀芳妹妹出出主意嗎?”婉貴嬪這才道明瞭今天來的目的。

見兩人均是殷切地看着自己,霜晚頓時覺得哭笑不得。

兩個後宮妃子在向她討教如何獲得另一男子的歡心呢,如何不可笑?

顧無極個性惡劣,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嚴秀芳如此殷勤地喜歡上了,只怕顧無極最初就不會把她放在心上。思及此,霜晚只是皺眉道:“被北靖王挾持的那幾天,我怕極了,哪裡還注意他的喜好?況且北靖王殘暴無道,我覺得秀芳姐姐還是別跟那人牽扯得好。”

未料嚴秀芳卻激動地反駁:“怎麼會呢?你這是偏見!王爺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演戲,是爲了讓北庭國的人放下戒心。王爺其實是很好的人,有抱負又有遠見,既英武又溫柔!”

霜晚正想爲二人添茶,聽了這樣的話,拿着茶壺的手在空中一頓。

溫柔?顧無極?

她在心中暗笑嚴秀芳的癡,然而腦海中又不受控制地跳出好多畫面,他爲她擦藥的時候,他抱她睡着的時候,他要她照顧自己的時候。心中突然一陣煩亂,卻忍不住不想。

一顆芳心淪陷的,又何止嚴秀芳呢?

見她發了呆,婉貴嬪打着圓場:“霜晚妹妹別介意,秀芳妹妹只是一心想維護王爺。”

霜晚回過神來,淺笑道:“我也不對,不該那樣說。可我也實在想不起什麼能幫到秀芳姐姐的。”

“這樣啊……原本以爲來妹妹這裡,總能比其他人佔點先機的。”婉貴嬪明顯失望。

“莫非還有其他姐姐也喜歡北靖王?”

“可不是?張妃,連貴人,裡采女,麗貴人,數都數不過來呢。可憐這深宮寂寞,好不容易有個好的出路,人人都想抓住。我和秀芳妹妹投緣,不忍她芳華正茂卻就這樣永遠被關在後宮,纔想幫幫她。”

婉貴嬪剛一說完,卻聽屋外另一人的聲音插進:“哎呀,今兒個怎麼了,竟在這裡遇見婉姐姐和秀芳妹妹。”

又進來一位宮裝麗人,原來是樑貴人。

表面上,霜晚於她有大恩,因而平日裡樑貴人偶爾會到白蝶園坐坐。不過這陣子倒是許久不曾來過。先是婉貴嬪和嚴秀芳,再來了個樑貴人,真難得。

“樑姐姐,你來了。”霜晚笑着起身相迎。

“客氣什麼,妹妹快快坐下。”自從得霜晚相救,樑貴人在她面前變得恭恭敬敬的。

“方纔聽婉姐姐提到北靖王,莫非婉姐姐你也對北靖王有意?”

“哪能呢?我早就是皇上的人,心也從來都是皇上的,與樑妹妹無異。”婉貴嬪深知樑貴人的刻薄脾氣,就怕她鬧出什麼岔子來,回答得相當謹慎。

“婉姐姐如此,可秀芳妹妹呢?”樑貴人坐下,對着嚴秀芳輕輕哼笑了一下,“好久不見秀芳妹妹,仔細看看又出落得更標緻了嘛!聽說妹妹對北靖王很是上心,也是,秀芳妹妹尚未侍寢,再這樣下去只怕會默默無聞地老死宮中。這樣的好機會,怎能不上心呢?”

樑貴人語氣尖酸,饒是嚴秀芳,也不禁沉下了臉色。

然而樑貴人還變本加厲道:“怕只怕妹妹的如意算盤,可要落空了呢!”

“貴人姐姐爲何如此說?”嚴秀芳瞪着她。

“呵呵。”樑貴人故意掩嘴笑了笑,“因爲我來的時候聽說,北靖王已與皇上點明要帶走哪位後宮女子了。”

“是誰?”嚴秀芳急忙問,連婉貴嬪和霜晚都認真聽起來。

半晌才聽樑貴人尖刻地笑着道:“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