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姨娘等人正在曦園門口廝打時,謝老夫人的嬤嬤林嬤嬤往這邊來了。
林嬤嬤同往常一樣木着臉,看着幾個正鬧得不可開交的人冷哼了一聲。
夫人與姨娘們當着下人的面,一大早的在三小姐的園子前大打出手,這成什麼樣子?
幸虧有三小姐的丫頭通知她前來看看,不然讓更多的人看見,謝氏長房的臉可要丟盡了。
因此她說道,“老夫人暈倒了,大夫人姨娘們難道都不着急嗎?”
月姨娘的眉梢揚了揚,馬上收了手,找了塊帕子擦掉了嘴裡的血,將兩顆打得險險要掉的牙齒扶正。
同時理了理被人扯散的頭髮,朝林嬤嬤走去,擠出了兩滴淚說道,“老夫人暈倒了?這可怎麼說的,昨天見着她老人家時,不是還好好的嗎?”
翠姨娘正扶着她的嬤嬤坐在一塊石頭上歇息着。
她冷笑一聲,“月姨娘,你整天都在操心什麼呢?老夫人明明昨天就暈倒了,到現在還沒有醒呢,看老夫人平常對你還不錯,你卻到現在才知道她暈倒了,原來你卻是個這般沒良心的人。”
“你說誰呢?”
“說你!”
“都給我閉嘴!現在都跟着我去看看老夫人怎麼樣了!”安氏朝兩人冷喝一聲。
再怎麼鬧,各人的身份擺在那裡,況且有林嬤嬤在場,幾人都老實了不少。
曦園的人隔着門縫見安氏,月姨娘與翠姨娘在林嬤嬤面前猶如老鼠見了貓,老老實實的,人人都鄙夷一笑,果真一物降一物。
林嬤嬤可不是普通的人,她跟了老夫人多年,深得老夫人的信任,平時連謝錦昆見了也要客氣着,何況她們幾個?
月姨娘用帕子拍了拍身上的灰,說道,“老夫人暈了這麼久還沒有醒來,只怕不是病,是中了邪術吧?”
“你胡說什麼?這都年底了,明天就要過年了,就不知道忌口?當心老夫人知道了罰你。”安氏呵斥說道。
月姨娘不服氣地撇了撇脣。
林嬤嬤的眉梢動了一下,問道,“月姨娘爲什麼這麼說?”
老夫人暈倒後,請了幾個大夫也看不出是什麼病,也不發燒,也沒有傷痛,就是不醒,跟睡着了一個樣,但無緣無故的睡了一天一夜也會讓人驚慌。
這眼看就要過年了,府裡這時候也來了不少族裡的人,老夫人偏又這樣,也怕其他房的人說三道四的扯些對長房不好的閒話。
難不成真如這月姨娘說的?有邪術在搞鬼?
林嬤嬤眼神微眯。
月姨娘心中暗暗的一喜,終於有人順着自己的路走了,說道,“林嬤嬤就沒有發現,這幾天府裡一直在莫名其妙的死些雞鴨貓狗?還隨處可見死耗子?
這不是出了邪術是什麼?這件事大夫人也知道啊,那些家禽也看不出是中了毒,全是莫名的死掉的。”
林嬤嬤的小三角眼睛微微的眯起,說道,“這事兒,月姨娘可不能亂說,夫人與姨娘們先到了老夫人那裡看看吧,老奴也請了老爺,大家一起商量着該怎麼辦。”
安氏說道,“都去老夫人那裡看看吧。翠姨娘身子重,不去也可以。”
安氏看看坐在石頭上歇息着翠姨娘,眼中戾色直翻,這個女人要不是被月姨娘打了一掌,她到現在還不知道她懷上了。
謝錦昆!哼!
翠姨娘的肚子也不疼了,那月姨娘一早跑到她園子裡說七說八,只怕在搞什麼詭計,她得提防着,得跟着她,便說道,“肚子不疼了,妾身也去看看老夫人。”
月姨娘當然會去,二話不說的跟着安氏走,走了兩步又往曦園看了幾眼。
她暗自咬牙冷笑,李虎應該沒有看錯,這園子裡就是有個男子進去了,看那三丫頭兩隻眼睛都是黑眼圈,八成晚上跟那個男子鬼混了。
哼,居然被這兩個瘋女人纏着進不去,太便宜那死丫頭了。
不過,好戲還沒有正式開始,待會兒,她會要夏玉言跟這個死丫頭一起好看。
一行人終於停了打鬧往老夫人的百福居走去。
曦園裡,雲曦正站在院中凝神聽着外面的動靜。
月姨娘果然在將衆人往她的計謀上引。
“青衣,一會兒與我出一趟府。”雲曦望向天上,太陽已從地平線上升起來了,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但卻是今年最後的一天。
所有的屈辱,所有的隱忍,她會在這一日徹底的拋棄,該屬於她的,她要拿回來。
“可是,小姐,主子還在裡面,咱們就這樣出府?”青衣看了一眼曦園的正屋說道。
“好吧,跟他說一聲。”她點了點頭,轉身朝正屋走去。
裡間屋裡,幃幔低垂。
她挑起帳子,淺緋長衫的男子正立於窗前觀看外面的一樹殘梅。聽到腳步聲,他緩緩的轉過身來。
雲曦站在當地,扯了扯脣角,他居然不客氣的穿上了?
段奕擡了擡袖子,微笑道,“青裳做事太馬虎了,只拿了我的中衣裡衣來,沒有拿外衫。我看着大小正好,就拿了先穿了。很合身,我很喜歡,顏色也不錯。”
她輕嗤一聲,翻了個白眼,說道,“這是給謝楓做的,你怎麼就穿上了?王府離這裡又不遠,讓青裳再回去拿啊。”
“謝楓比我矮了一寸,再說,以他的性格穿這種顏色,你不覺得很詭異?”
雲曦無語,想穿衣衫就直接說了,藉口真多。
頓了頓,她道,“過會兒,我與青衣出府一趟,要吃什麼,你可以找青裳。”
段奕看着,“我同你一起去。”
雲曦搖搖頭,“謝謝,但不需要你的幫忙,再說,你還受着傷。這次的事我想自己來,誰想害我,我今天必須親自動手。謝府三小姐是個木頭人的名號,我要徹底丟掉。”
她說完,轉身就走。
“謝府的護衛頭領李虎與那月姨娘有勾結,被我發現了,我已命青龍將那李虎剝了衣衫扔到了月姨娘的牀上。”段奕又說道。
雲曦赫然轉身,看到段奕正閒閒笑着,她扯了扯脣,果真腹黑屬段奕。
“要鬧就要鬧大一點,是不是?”他眨了眨眼,笑道。
……
京中一處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小宅子前,來了兩位少年,一高一矮,一黑一醜。
正是穿了男裝的青衣與臉上貼了人皮面具的雲曦。
青衣上前敲敲門,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開了門。
“找誰?”
“找你!”青衣一把將她推開,與雲曦大步走了進去,看見院中有個正在玩耍的七八歲的小男孩,青衣將他拍了拍,然後點了他的昏睡穴,抱了就走。
婦人頓時大怒,身子躍起來就追了上去。
只是,她才跑出兩步,她的面前忽然跳下四個青衣人,將她團團圍了起來。四人同時出手,將婦人打翻在地。
她大聲喝問道,“你們究竟是誰?想幹什麼?我不認識你們,你們爲什麼要搶我兒子…?”
“你的兒子?”雲曦揹着手冷笑一聲,“如果我告訴孩子的父親,他就不是你兒子了,孩子父親還會殺了你。
雖然你將這孩子抱離他父親身邊一千里遠,但只要飛鴿傳書,他也會很快趕來,還會讓你不得好死,上回是毀了你的臉,你的肚子,下回他說要毀你哪裡來着?”
雲曦揉了揉額頭,裝作認真的回想着。
婦人的臉色大變,一時癱軟在地,“你……你們,你們究竟想幹什麼?我與你們無冤無仇的。你們……”
雲曦一笑,“誰說你與我無冤無仇的?你眼下爲了錢財接了一個騙人的活兒,你知不知道你與人勾結是會害了對方一輩子,一家子?”
“我……我也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纔想到這個法子弄錢,我什麼都不會做,兒子又要養活……”婦人低着頭,“你們還我兒子,我洗手不幹了就是了。”
“不,你接着幹!黃仙姑!”雲曦扔了一張銀票在她面前。
黃仙姑心頭一跳,五十兩!她赫然看向雲曦。
雲曦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勾脣淺笑。
“黃仙姑,你與謝府的月姨娘合作的事情,改成同我合作吧,剛纔的那五十兩銀子是給你的定金,事成後,我再付你二百兩銀子,怎麼樣?
月姨娘沒有給你這麼多吧,你同她講好了價錢是五十兩,結果她只願意出四十兩,還十兩銀子說什麼也不肯給了是不是?你看,我出手就比她大方,定金就已是五十兩了,更別說事成後的賞錢了。”
黃仙姑將那張銀票抓在手裡,她此時的確需要錢,“公子,你說要奴家怎麼做?只要你們放了我兒子,我都聽你的。”
“你得聽我的,但你的兒子卻不能馬上還你,我且先替你看着一天,明天一大早,你到醉仙樓酒樓裡找一個叫福生的掌櫃要孩子就是了。”
黃仙姑跳起來,“你們抓了我兒子,萬一他出了意外呢?”
雲曦又一笑,“黃仙兒,六年前你從北疆的婆家逃出來時,是誰救了你?”
說着,她將前世父親謝宏留給她的玉佩取出來遞到黃仙姑的面前。
黃仙姑看到那玉佩,馬上在雲曦的面前跪了下來,撲通着磕了個頭,“謝老爺與謝夫人的救命之恩。黃仙兒沒齒難忘。”
雲曦說道,“我是謝老爺的親人,你說我會害你嗎?”
黃仙姑道,“仙兒的命是謝老爺與謝夫人救的,公子請吩咐,仙兒都會聽從差遣。
”好,你就專心做好這件事,你的兒子等你任務完成後我再還給你,且毫髮無損。“
雲曦當下對黃仙姑說出了自己的計劃,黃仙姑聽後點了點頭,”仙兒知道了,不會讓公子失望。“
……
從黃仙姑的住處出來,青衣忙問雲曦,”小姐,你拿一塊玉佩將她威懾住了,但她這種人的眼裡可是隻有銀子,萬一月姨娘肯出比咱們多的錢,可怎麼辦?她兩邊倒的做事,咱們可會被她拖累的。“
雲曦瞭然一笑,”她不敢的。因爲她兒子在我作手裡。做事當然要想得周密。“
”她的兒子對她那麼重要?“青衣問,”萬一出事了她丟了兒子只管自己逃命呢?就如謝錦昆與安氏一樣,爲了保自己,那謝大小姐找上門來,兩人居然都不認了。“
”不。“雲曦冷笑一聲,”這世上哪裡全是謝錦昆與安氏這等自私的人?黃仙姑原名叫黃仙兒,孃家得罪了夫家,被她夫家的人施了宮型,這輩子都不可能有生的了。
再加上,她又被毀了容,她的臉上只是一張人皮面具罷了,真正的臉恐怖異常,靠嫁人養活她是很難的,所以,這個兒子是她後半輩子的依靠,是她的命。“
”宮型!“青衣驚得張大了嘴巴。
……
此時已近正午,謝府裡已四處都是張燈結綵。府門前馬車擺滿了整條街,看不到盡頭。
雲曦與青衣通過地道回到謝府的曦園。
段奕正坐在桌邊飛快的寫着什麼,而且他的面前已寫好了厚厚的一沓,密密麻麻的字佈滿紙張。
《金剛經》?雲曦挑眉,他還真閒的,抄起了金剛經。
不過……
雲曦的眼神一眯,段奕居然在模仿她的字跡在寫字?簡直真假難辨。
見到她回來,他手裡仍是沒有停下,只挑眉說道,”你昨天一天一夜沒有睡,前天晚上也是忙到半夜,鐵做的人也會累倒的,去睡會兒吧。“
雲曦扯掉了臉上的人皮面具塞到梳妝鏡的小抽屜裡。
她看了看窗外的陽光,搖搖頭說道,”有人很快就會鬧到這裡來,我要看着這些人怎麼自毀滅亡。“
”那先也小憩一會兒。“段奕道。
”不要。“
”不聽話。“段奕隨手抓起了一旁小几上的幾枚棋子朝她射去。
雲曦聽到聲音,扯了扯脣,還當她是什麼也不會的弱女嗎?想點穴制服她?
她現在發現舅舅真的不錯,教她學武的事是天下第一英明之舉。學會兒武至少段奕不能對她隨心所欲了。
她身子輕輕一躍,躲開了。
段奕又連射幾枚,反被雲曦抓在了手裡。
她同一般習武者相比,不止眼快,還多了一點耳朵好,極細微的聲音凝神的去屏息細聽時,都能聽見。
棋子飛來的聲響她能準確的判斷出方位。
雲曦將手裡的棋子朝段奕揚了揚,得意一笑說道,”看,你暗算不了我。“
”是嗎?你進步不少。“段奕有些沮喪的擡手揉了揉額頭。
雲曦勾脣一笑。
哪知段奕突然手腕一抖,一隻軟鞭子卷向雲曦的腰身,將她拉到他的面前,同時飛快的出手點了她的穴道。
她身子一軟倒在他的懷裡。
段奕拍拍她的臉頰,”不要忘記了,對手還會瀕死一爭的反擊。好了,乖乖的睡一會兒,有事我會叫你。“
雲曦怒目而視。
段奕纔不理會她,在她身上拍了拍,她眼皮一翻,昏睡過去。
段奕忍着肩頭的痛將她抱到榻上,又退了她的外衣與鞋子,打散了頭髮。
看着地上那堆男子的衣衫,段奕冷哼一聲,”穿這身最醜了,還穿上了癮。“
扯過被子給她蓋上後,段奕將雲曦的那身男兒衫捲成了一團,扔火盆裡燒了。
然後,他走到曦園的外間。
青衣與青裳二人看到他忙上前一禮,”主子。“
段奕點了點頭,問青衣,”她剛纔去找了黃仙姑?“
”是的,小姐說,那黃仙姑會聽她的安排。“青衣點頭說道。
段奕道,”青裳去通知青二,讓他幹起老本行來,正午時分進府,一個仙姑,一個道士,人多熱鬧。“
”是,主子。“青裳嘴角抽了抽轉身走了。
段奕又吩咐青衣,”你回王府將本王早先年爲太后抄寫的金剛經取來,越多越好。“
青衣不解,眨眨眼問道,”主子要這個做什麼?“
”做戲,馬上去拿,要快。“
”是!“青衣也出了曦園。
……
老夫人的百福居里,老夫人一直昏睡在牀上,謝錦昆捏着鬍子站在牀前一言不發。
二夫人夏玉言正看着大夫在施針,趙玉娥神色緊張的抓着嬤嬤的手。
”老爺,五房的老太爺與老夫人一直說要見老夫人呢,你看……“安氏這時說道。
謝氏今日有除夕宴,可老夫人一直昏睡着不醒。
倘若讓其他房的人知道老夫人不醒,只怕會鬧起來,這族權可在老夫人手裡,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人人都會來爭搶族權。
安氏心中不停的咒罵着老夫人。
一把年紀了還死捏着族權不放,這下好了,老太婆兩眼一閉,扔一堆亂攤子給她與謝錦昆。
倘若老夫人將族權給了她或是謝錦昆,她心中還坦蕩一些。
但偏偏沒有,謝氏五房的人也在朝中有着官職,而且還擔着海外的生意,官沒有長房的謝錦昆職位高,但生意做得大,是謝氏裡最有錢的,連皇上與貴妃也非常倚重。
月姨娘這時說道,”老爺,夫人,這救人啊,不能只看着一個法子,信許別的法子有用呢?下人們都在傳言,府裡是有什麼不好的東西,老夫人才暈倒不醒的。“
說着,月姨娘的眼睛往夏玉言那裡飄了飄,
安氏看在眼裡,暗暗冷笑,原來這月姨娘一直針對的是夏玉言,她何不趁機推波助瀾一下?
於是,安氏也道,”老爺,咱們得兩手行動,一面着人繼續給老夫人看病,然後再找些神姑與道士來驅驅邪。
謝錦昆此時也是焦頭爛額。
老夫人要是今日還不醒的話,晚上主持祠堂祭祀的可就會是五房的人了,他辛苦這麼多年,絕對不能讓五房的人得逞。
於是點了點頭,“好,就這麼辦!”
月姨娘喜道,“聽說城西住了一個從北疆來的仙姑,仙術高超,已爲好幾家高門府邸驅除過邪物了。”
“那還不讓人快去找來?”謝錦昆說道。他也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了,興許別的辦法行得通。
衆人散去,老夫人的裡間屋裡只剩了林嬤嬤與趙玉娥。
趙玉娥拉着林嬤嬤哭得傷心,“外婆她這是怎麼啦?大夫們怎麼都看不出病來?舅舅爲什麼不到城外去請大夫?”
“表小姐莫哭了,老夫人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林嬤嬤安慰着趙玉娥。
房樑上,一道緋色衣袂飄過。
段奕坐在上面居高臨下的看着下面的主僕二人,他眼睫閃了閃,從房樑上摳下一塊小木頭朝趙玉娥身上彈去。
趙玉娥身子一軟,暈過去了。
林嬤嬤驚呼起來,“金珠金錠快來,表小姐哭暈過去了,你們快來將她扶到外間去。”
丫頭婆子們擡着趙玉娥一陣忙亂的出了裡間。
段奕這時才施施然的從樑上落下來。
他走到謝老夫人的牀榻前,伸手挑起了帳子,裡面的謝老夫人果然如外面傳言的一樣,睡得正香,看不出異樣。
他伸手在謝老夫人身上的幾處穴位上摸索了幾下,然後扯脣一笑,原來是如此拙劣的掩目手法。
他重新掩好帳子,身子輕輕往房樑上一躍,揭起幾片瓦片,出了謝老夫人的百福居。
謝府的暗衛張龍追了出來,但很快就被段奕甩掉了。
謝楓也已經到了謝府,與謝氏其他族人坐在小花廳裡,等着宴席開始。
當然,他沒有帶顧非墨來。
謝府的繁華一如當年。
只是除了府前的門匾外,府裡一切房舍道路,早已不復當年的模樣,在他看來全都那麼陌生,想必多年來是修繕了又修繕。
青衣這時朝他走來,“公子,我家主人有請。”
“你家主人?”謝楓挑眉看她,這丫頭穿着謝府裡侍女的衣衫,他認出正是常常跟在雲曦身邊的大丫頭。
便點了點頭,“她在哪兒?”
“在後院。”青衣是曦園的大丫頭,她領着外人在府裡穿梭,府里人看見了也並沒有過問。
一路走到後院。
曦園是早先就存在的小園子,只是時間太久,他想不起來了。
園門口看門的兩個婆子,見到謝楓這個陌生的男子走進來,愣了一下。
青衣道,“這位也是謝氏的公子,算不上外男。你們不要多想,以後,他還會常來。”
婆子們得過了雲曦的銀子,也見識過青衣的狠戾手段,這時哪裡敢多話?笑着行了禮,“謝公子好。”
謝楓知道這高門府邸裡,最是小鬼難纏,扔給婆子們兩隻元寶,“賞你們的。”便大步走了進去。
吳媽媽與宋媽媽一看,又是十兩重的元寶兩個,喜得眼睛都成一條縫了,哪裡還去想謝楓是來幹什麼的?
青衣將謝楓迎到曦園的主屋。
外間屋裡,段奕正坐在桌邊翻着桌案上的一沓寫好的金剛經。
謝楓見到他穿着一身家常衣衫坐在屋裡主人的書桌邊,一時驚愕住了,但隨後又一想,這是雲曦的閨房,這位怎麼在這裡?
他的臉色攸地一沉,也不行禮,聲音冷冷的說道,“王爺怎麼會在這裡?今日是謝府的家宴,好像沒有請外姓人吧?就算王爺是破例請來,怎麼不在前院喝茶,來這女子的閨房?王爺的目的是什麼?”
青衣站在外間門口,裡面的話自然聽得清楚。
她心中馬上替段奕嗚呼哀哉起來,大舅哥見妹夫,頭次就劍拔弩張啊,這往後——
心說,主子你與謝楓會面,選哪裡不好,爲什麼要選小姐的閨房?哪個做哥哥會同意妹妹未嫁就私下與男子相會?
情況不妙啊。
段奕見到謝楓進來,溫和一笑,伸手一指旁邊的椅子,“坐下說話。”
謝楓不動,又問,“曦兒呢?”
“在裡間睡覺。”
謝楓的臉更黑了,幾大步便走到段奕的面前。
他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森冷說道,“奕親王身居高位,難道就是這般以強欺弱嗎?謝三小姐資質愚鈍,何德何能讓王爺屈駕到此?”
青衣眼皮一跳,糟糕,要打起來了,萬一兩人真打起來了,她該幫哪邊?
心中又在抱怨主子,將謝楓找來也不說一句有用的話,任誰看到自己未出嫁的妹妹在睡覺,屋裡還坐着一個外姓的成年男子都會惱火。
這不是找罵嗎?“你們在吵什麼?”
雲曦從裡間走出來,長長的頭髮披散着,睡眼惺忪,中衣鬆鬆的穿在身上,光腳站在地上,沒有穿鞋子,很顯然,這是剛睡醒。
段奕挑眉,向她走過去,“怎麼不穿鞋子?地上很涼。”
“問你呢,你將我鞋子放哪兒了?還有你脫我衣衫幹什麼?”雲曦記得她被段奕敲暈了,然後醒來時就睡在牀上了。不用說,一準是他乾的。
謝楓的臉更黑了,連衣衫也脫上了?袖子一揮掌風就朝段奕掃去。
什麼王爺不王爺,欺負曦兒的,天王老子也得打。
雲曦大驚,跳起來撲到段奕的身上,帶着段奕一個轉身躍到一旁。
謝楓的掌風劈空了打碎了一隻花瓶。
而他更是驚在當地,曦兒的身手這麼快?還有……她剛纔在幹什麼?摟着一個大男人?
“曦兒——”謝楓的臉黑沉沉的,咬牙喝道。
只有段奕被雲曦摟着,悄悄彎了彎脣,誰輕誰重,可是分清了。
雲曦卻是頭疼得不得了,加上沒有睡好,她的頭暈呼呼的。
“大哥,謝大哥,他受傷了,經不住你打,有什麼事,等他傷好了再說。你別生氣了,先坐下吧。青衣,快泡茶。”
青衣唸了聲阿彌陀佛,幸好小姐醒了,否則這兩人真的打起來,爲難的可是她。
段奕扶着雲曦坐在椅子上,無視謝楓的眼神,徑直從他面前走過去,到裡間取了件大氅與一雙鞋子。
雲曦看到謝楓正殺氣騰騰的看着段奕,她心中無奈一笑,接過段奕手裡的大氅自己披上了,段奕卻彎腰給她穿了鞋子。
她趁機低聲問段奕,“我昨天穿的衣衫與鞋子呢?”
“燒了。”
“爲什麼?”
“男子的衣衫被你穿了統統難看。”
雲曦:“……”
冷臉坐着一言不發的謝楓看着二人小聲在嘀咕:“!”
屋裡氣氛不好,識趣的青衣放下幾杯茶就趕緊溜走了。
謝楓看着段奕冷冷說道,“王爺讓丫頭傳話與本公子,何事?”
“曦曦,你說吧?”段奕微笑着對雲曦說道。
還曦曦?謝楓的臉又一黑。
雲曦走過去忙將他按住了,正色說道,“大哥,謝府裡有人施了巫蠱術要嫁害於我。王爺將你找來,想必他想讓你參與其中,將那些惡人懲治一番,讓老夫人對你刮目相看。”
謝楓冷嗤,“不需要。本公子自有法子治這府裡的人。”
段奕不反駁他,只說道,“剛纔我到謝老夫人屋子裡去看了看,她只是被人點了昏睡穴,非常普通的手法,只要會武的人,一看便知。
並且,老夫人身邊還隱藏着一位身手不錯的暗衛頭領,而他卻沒有替老夫人解開穴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雲曦赫然看向段奕。
謝楓挑眉,“她是有意的?”
“正是,謝老夫人也許早就知道有人在這麼做,只是想來個將計就計測人心,你們說,她心中向着誰?”
謝楓抿脣不語,雲曦的眼睛微微眯起。
送走謝楓後,雲曦剛換好衣衫,就聽青衣來傳話,“小姐,前院裡,‘仙姑’與‘仙道’到了。正在施法除邪魔呢。”
“那麼,咱們就等着看好戲了。”
……
前院的一處亭子裡。
黃仙姑正在施法,身上披着仙袍,口裡念念手詞。
青二裝成一個道士也在一旁做着法事,他的隔空點穴驚得看熱鬧的丫頭婆子們目瞪口呆,紛紛說道,“好仙術!”
一柱香的時間後,黃仙姑一指雲曦的方向,“那兒邪氣重!”
月姨娘眉梢一揚,捂着兩顆鬆動的大門牙說道,“喲,那個方向一路走過去,不是三小姐的院子,曦園嗎?”
一旁的謝家二小姐說道,“是妹妹的院子沒錯,據說,三妹妹生下來後,大哥哥就常生病,更是在她百日宴那天,大哥哥莫名失蹤,還有二夫人後來神情大變,莫不是她那裡有什麼古怪?克着周圍的人?”
說着,謝雲容故作驚訝的捂着嘴巴。
“對了,還有這幾天莫名死掉的雞鴨。”
“還有我院子裡的小兔子。三小姐到過的地方,都有家禽小獸死掉。”
謝家五房的老爺與夫人也站在一旁看着仙姑與道士施法。“竟有這等事發生?那還不快去看看?”
長房裡要是出了事,謝氏地位最高的可就輪到他們五房了。
謝楓站在人羣裡,一言不發,不動聲色的看着那些誹謗雲曦的人,這些人,他絕對不會輕易的放過他們。
謝錦昆冷着臉,居然是三女兒?安氏微微勾了勾脣。自己討厭的人,居然有人替她操刀?太好了。
“青二”道長也指着另兩處方向說道,“那兒兩處也有妖魔!”
月姨娘驚得跳起來,“不可能,那裡什麼都沒有!”
裝成道長的青二指的是月姨娘與謝雲香的院子。
老夫人身邊的林嬤嬤說道,“眼見爲實,依老奴看,這三處地方都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兩位老爺夫人,你們的意思呢?”
“當然要看看了,不能誣陷一個好人,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謝家五房的夫人已率先一步朝曦園走去。
曦園中,雲曦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沓手抄《金剛經》訝然的看向段奕,“全是你抄的?”
段奕點了點頭,“嗯,有二十多份是今天抄寫了,其餘的是從王府裡拿來的,是平時抄給太后的,現在拿來用用。”
雲曦看着紙上的筆跡,心中更是吃驚,段奕的字怎麼跟她的一模一樣?簡直是模仿高手。
外面院子裡響起了喧譁聲。
青衣快步走來,一臉冷色,“小姐,那些人到了。一進來就施法。”
雲曦站起身來,脣角彎了彎說道,“走,看戲去。”
走了兩步,她又回頭看向段奕,叮囑道,“記得一會兒藏起來,別讓人看到你了。”
段奕施施然的坐着喝茶,“他們找不到我的。”
雲曦嘴角抽了抽,也對,這府裡的暗衛頭領,在他受着傷的情況下都追不上他,外面那些人,他怎會放在眼裡?再說,她屋裡還有一處地道可以隱身。
她便不在理會段奕,與青衣往園門處走去。
曦園的園子裡,黃仙姑口裡唸唸有詞,微閉着眼,踩着古怪的腳步在園子裡轉着圈。
沒一會兒,她雙眼陡然一睜,手裡的拂塵一掃,往假山一處地方一指,“邪氣就出在那裡。”
月姨娘當先叫起來,“來人,快將那裡挖開。”難掩心中的興奮。
林嬤嬤指着一個婆子,“你過去!”
東西被挖了出來,婆子雙手捧上,嚇得戰戰兢兢,“老爺,夫人,這……這這……”
安氏看着東西,兩眼一眯,然後看向跟在他們身後的夏玉言,“言娘,你可是生了個好女兒,虧老夫人對她那麼好,她居然一心想咒咀老夫人死呢!皇上與貴妃娘娘又最厭惡這等巫蠱術,要是傳了出去,老爺也要被責罰的。”
“不,這不可能是曦兒乾的,她不會……”夏玉言冷聲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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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除夕,她原本在前院裡忙着吩咐事情,卻聽說府裡在施法,最後,一行人竟是朝女兒的園裡子走來了。
她又驚又嚇又氣,扔下手裡忙着的事情就跑了過來。
昨晚女兒跟她說起有人想算計她,居然真有這回事。
謝錦昆氣得一臉鐵青,當着謝家五房人的面前,被人發現是自己的女兒在害老夫人,他的臉還往哪裡擱?
“賤人!”謝錦昆勃然大怒,揚起手巴掌就往夏玉言的臉抽去。
但他的手腕被人捉住,巴掌並沒有落下。並且對方對他用力的來了一個反摔,謝錦昆被掀翻地在。
謝家五老爺看着被打的謝錦昆,鄙夷的扯了扯脣。當着這麼人的面打老婆,真不是男人,何況這個還是結髮妻子。
夏玉言驚得睜大雙眼看着那人,“楓……楓……”
謝楓一言不發將夏玉言護在身後,冷聲問林嬤嬤,“嬤嬤可看出這東西是三小姐做的?”
林嬤嬤木着臉,沉聲說道,“看不出來。”
謝楓冷笑地看着正被僕人扶起來的,一身狼狽的謝錦昆,說道,“嬤嬤都說看不出來是三小姐做的,大老爺爲什麼就先認定是三小姐所爲?
這樣的東西,要是他人做的偷偷做好埋在這裡呢?據說,若大的曦園裡只有四個僕人,若晚上偷偷的跑進一個人來還真不好說。”
說着,他的眼睛往衆人臉上掃了一遍。
謝錦昆自從謝楓救了老夫人後,因老夫人對謝楓的態度大好,早就看他不順眼,這時便冷笑說道,“謝楓公子,這事兒可是我謝氏長房的家事,謝楓公子作爲一個客人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謝五老爺呵呵冷笑,說道,“錦昆大哥,雖說這件事出在你的府上,但老夫人好像不是你們一家的老夫人吧,她可是族母,是謝氏整個一族的老夫人,任何一個姓謝的都有義務關心她的生死。”
謝錦昆氣得一噎,哼了一聲。他不是謝老夫人的親生子,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雲曦與青衣站在離衆人不遠處的地方。
雲曦冷眼看着人羣中的謝錦昆,無聲冷笑。
這便是她的父親?世間竟有這種不問原由,隨意將女兒定生死的父親?二話不說揚了手巴掌就要打結髮妻子的男人?
青衣卻是哼了一聲,“謝尚書太可恨了,居然要打二夫人,要不是謝楓公子出手快攔着了,二夫人今日可就慘了。”
“他敢打試試!”雲曦眸色森冷暗暗咬牙。
林嬤嬤從婆子的手裡接過布偶,眉尖一挑,居然是用老夫人的中衣做的!
“三小姐呢!”林嬤嬤擡腳往曦園的主屋走去。
雲曦也與青衣朝這邊走來。
夏玉言朝她緊走了幾步,拉着她的手柔聲說道,“曦兒,有娘在呢,別怕。”
雲曦看了一眼謝楓,點了點頭。
林嬤嬤帶着婆子們衝進了雲曦的裡屋,只見屋裡的桌上,椅子上都散放着手抄的金剛經。
謝家五夫人年撿起一張看了看,說道,“寫得真工整,只是,不對呀,曦丫頭一面做着巫蠱布偶咒咀着老夫人,一面抄了幾百份的《金剛經》,這又是爲何?”
“五夫人,因爲布偶不是侄女做的。”雲曦朝謝五夫人與謝五老爺行了一禮,這兩位一直與謝錦昆不對卯,既然是謝錦昆的仇家,她何不討好?
“你想狡辯也沒有用,那布偶可是從你園了裡找到的!”月姨娘,安氏,謝雲容,幾人一齊說道。
“我說過不是我就不是我,因爲我的手掌昨天受傷了,而那布偶可是新做的,還用的是昨天才送到府裡的絞珠線做的。所以,這是有人陷害我。”雲曦凜然說道。
同時,她擡起右手給衆人看,怕他們不信,又將手上的紗布解開了,那傷口足有半寸多長,而且已經開始結痂,顯然是昨天的傷口。
夏玉言緊張的拉着她的手,“曦兒,你的手怎麼回事?”
雲曦搖搖頭,笑道,“不小心被破碗片割到了,上了藥,不疼了呢。”
然後,她笑着看着月姨娘,輕聲慢語說道,“月姨娘,我記得那絞珠線只有姨娘那裡有吧?你拿給我們姐妹幾個看,說是外頭鋪子裡新送上來的樣品,問我們要不要。
讓我們試用一下看看效果,好用的話再去多采買些,是與不是?但我們都沒有要,因爲只有小指粗的一小卷,縫什麼都不夠,便都沒有要。”
月姨娘的神色大變。
林嬤嬤的眼色早已森冷。
這時,又有僕人跑來說道,“老爺夫人,那邊青道長已在月姨娘屋裡捉住了妖魔,請衆人快去看。”
謝五老爺與謝五夫人也說道,“對,咱們趕緊過去,看看這府裡到底是誰在背後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