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卻說沈家沈老太爺七十大壽的壽宴,雖低調從簡,卻是簡中取奢,絕不含糊。沈家遞出的帖子雖不多,但皆是元陵城中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尋常小門小道的官員便是再如何花銀子託人疏通門路也是投奔無門。

早在幾日前,沈家便在前院搭建了一座戲臺子,特請了江南的名角花旦拉弦唱戲兒,平日裡有些名角便是花錢再多也不一定請得到的,此刻,卻是悉數聚集一臺,正在高聲吟唱。臺下擺了數方桌席,熱熱鬧鬧的坐了數十位賓客正在認真聽戲。

沈家老太爺亦是坐在了席間作陪,旁邊坐着的皆是些古稀之年的老友,或是沈家族長一輩的族親。後頭一些官僚,在這元陵城中乃是整個江南有頭有臉的人物,沈家二老爺攜子作陪,少頃,便見沈家大老爺沈衝兆及長子沈之敬來到了席上,熟絡的與客人攀談,一時間,只見整個席間熱鬧了起來,悉數拿着酒杯過來敬酒作陪,場面一時熱鬧非凡。

要知道,這沈大老爺沈衝兆可是京城一品官員,御下權臣要員,掌控着朝中吏部一切事宜,又是皇親國戚之輩,別說在元陵,便是遠在京城,亦是一方勳貴,哪個不是上趕着結交套近乎,便是僅在跟前露個臉亦是好的。

少頃,沈大老爺來到了老太爺跟前,與一應長輩敬酒,老太爺隨即往後瞅了瞅,低聲問道:“那個小兔崽子呢,這麼多客人也不見出來作陪?”

沈衝兆自是知曉他指的是哪個,笑道:“我方纔還瞧見在外頭與人攀談,許是來了朋友,在與朋友應酬吧。”

老太爺冷哼了一聲,衝着身後的管事道:“去前頭將他請來,與幾位叔伯見禮!”

一時,身旁的管事匆匆地去了。

恰好撞見那沈毅堂正大步流星的往這頭來了,後頭跟着楊大楊二幾個隨從。

沈毅堂原本就是個玩得開的性子,這席間之事本就是他擅長的,只早些年風流不羈,性子過於隨性灑脫了些,這幾年卻是沉穩了不少,一派四平八穩,波瀾不驚的氣派。尤其近年來,常年待在元陵,與元陵城中一衆官僚早已混得熟稔。此番一出場,便見個個迎了上去,或是熟絡招呼的,或是上趕着攀交情的,宛若衆星捧月般。

那沈毅堂竟也是噙着一抹笑,熟稔的親熱攀談,竟也左右逢源,與人談笑風生。

шшш ✿T Tκan ✿¢ o 這沈毅堂如今雖然在巡撫大人跟前只掛了個閒差,卻是實打實的隨着一同前往各處巡防公幹,姑且不說辦了多大的差事,僅隨着巡防多地,到處監督官僚,體察民情,卻是實打實的歷練啊!

且觀這沈家小爺儘管原先多爲不着調,可這些年愈加進溢不少,又生在這樣的人家,生得家人溺愛,又聽聞便是連那九五至尊都對他寵愛有佳,這樣的人,生來便是人中龍鳳,未來定是無可限量的,想不讓人捧着都難。

沈毅堂端着酒杯過來與長輩們敬酒,不驕不躁,應答有對,歷來就是個能說會道的,三言兩語便逗得一衆老輩開懷大笑,便是連一旁的大老爺沈衝兆見了,亦是露出了一抹無奈的笑意,他冷眼瞧着坐在主位上的老太爺,雖仍板着一張臉,眉間分明是滿意的。他的這個弟弟,平時玩興大,萬事興許懶得琢磨,可只要他興致尚且在着,只要他樂意,這與人結識攀談的本事卻是無人能及地。

沈毅堂應酬了會子,見沈大老爺,二老爺幾個都在,便藉故提前走了。這院子裡鑼鼓聲震天,臺上唱戲的咿咿呀呀地唱個不停,扯得腦門子生疼,他不耐久待,轉眼便出去了。

且說這前院熱鬧非凡,這後院卻也毫不遜色,各家女眷紛紛被安置在沈家後花園裡賞花,此番所到皆是官眷家的夫人小姐,皆是些內宅貴人。於是又安排了詩社,作畫,品茶等一應娛樂之事供人賞樂。

這沈宅的景緻一向是爲人所津津樂道的,裡邊處處雕欄玉砌,一方嶙峋假山,一處水榭,九曲橋橫,巧奪天工,沈家有愛花草之人,常年安排從東南西北各處尋了許多奇花異草。大多數是些珍品花卉,價值連城,有些看似悉數平常,卻許是高崖懸壁之奇物,有些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總之,這沈家便是連府裡的一花一草皆非凡品,可見其簪纓勳貴。

這日,又特意將裡裡外外整理修葺了一回,迴廊下,庭院中各處擺放了鮮豔的花卉,百花齊放,爭奇鬥豔,好不雅緻。

院中一通幽古曲迴廊上,幾位小姐正在觀賞池子裡的紅鯉,池面上小荷初露,池面上零星飄着幾片碧綠的荷葉,池邊一株垂柳落下,柳枝隨着漣漪嫵媚拂動,好不愜意。有人賞花,有人在賞畫,大多數人卻圍在亭子裡品茶作詩。

蘇氏在張羅着,二房吳氏在一旁幫襯着,便是連老夫人也出來了,隨着坐在亭子裡瞧着熱鬧,大房的謝氏在一旁作陪,謝氏此番回來聽說現如今這五房的蘇媚初蘇氏性子大變,現如今細細打量着,見果然沉穩不好,便隨着誇讚道:“這五弟妹確實穩重不少,母親往後便可放心了。”

老夫人聞言亦是往蘇氏那頭瞧去,見那蘇氏正在與元陵知府夫人親熱聊着,倒是笑着點了點頭,只是嘴裡卻是道着:“哪天等我的寶貝孫子生出來,我才能真的安心。”說着視線便投放到了別處,在迴廊上幾個小姐身上打轉,最終在其中一個姑娘身上略作停留。

謝氏順着看了過去,只見那名姑娘十七八歲,眉眼生得極好,溫柔嫺靜,一派知書達理,一張標緻好看的鵝蛋臉面相,明眸善目,言笑晏晏,一看便知是個性子溫和婉約的。穿着一件淡藍色的素色褂子,頭上佩戴一支赤金蝴蝶簪,耳上掛着一對紅色珊瑚耳墜,雖並不算奢華富貴,卻是更加襯托了幾分婉約素雅之美,在一衆姑娘們中雖不算最爲打眼,卻也別有一番姿態。

那位姑娘乃是老夫人孃家的侄女,謝氏不由深看了兩眼,卻是笑笑,並不作答了。

亭子裡還坐着元陵城中一應貴夫人,其中身份最爲尊貴又歷來與沈家走得頗近的要數那江南巡撫大人府上的江夫人了。倒是此番還罕見的來了一方遠親,乃是那老夫人孃家的親戚。

尹老太太乃是老夫人孃家的庶出表妹,祖上雖不算勳貴,卻也是一方新貴,只嫁人後便隨着夫家外放做官,一去便是數十年。兩家來往並不算多,只前些年尹家復又被派回了江南,一家子悉數搬到了江南之地,這才漸漸走動了起來。

旁人見老夫人待這位尹老太太頗爲親近客氣,一問這才知曉原是老夫人孃家親戚,隨即露出了了然神色。

卻說蘇媚初那頭,既要操持着後宅一應事宜,又要與衆人周旋着,還得時時刻刻留意着前院的動向,本就是頭一回掌家操持如此大的宴會,卻見她似乎得心應手得很,有條不紊,絲毫不見慌亂,這後院衆人賞花的賞花,作詩的作詩,品茶的品茶,面上皆是欽羨滿意之色。林嬤嬤瞧了不由深看了她一眼。

蘇媚初這頭剛將手裡的事情處理好,轉身便被知府夫人拉着親熱的誇讚了一通,二人相聊甚歡,又見老夫人等人皆坐在了亭子裡,便笑着攜手一同過去了。

春生一直跟在她蘇氏的身後,她原本一直跟在心柳後頭,只一時那心柳被蘇氏打發到前院辦事去了,平日裡與那蘇氏形影不離的思柳不知何時也不見了蹤影,蘇氏轉身只瞧見了她,便指着她一道隨行。

一時進了亭子,逮着那蘇氏衆人自是又來了一通誇讚,誇她能幹,將府裡打理得緊緊有條,又見那蘇氏噙着笑,一一做答,舉手投足間端着一派大家風範,頓時爲之驚訝。這蘇氏之前嫁到了沈家,只不知緣何後又送回了揚州孃家,哪家後宅的貓膩沒有,大家面上不敢說三道四,私底下卻是津津樂道的。

只是此番瞧見了卻半點沒有傳聞中的不堪,儘管相貌雖不算絕美,但是那通身的貴氣卻是無人能及的,到底還是出自簪纓貴族之家,那行事,那做派絕非一般人能夠比擬上的。

衆人的視線自那蘇媚初進來起便悉數落到了她的身上,只是春生卻發覺有些奇怪,總隱隱覺得有道視線從她出現起,便一直落到了自個的身上。起先還以爲是自己的錯覺,春生只裝作未曾發覺,可是那視線一直未曾收回,春生有些疑惑,一時擡眼小心翼翼地望了過去,卻見有位年方四十出頭的貴夫人一直盯着她瞧着,眼裡露出某種若有所思的神色。

春生只看了一眼,便立即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視線,卻覺得那道視線仍然一直鎖定着她,許久許久才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