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卻說此乃沈毅堂頭一回來凝初閣,本就來得少,這幾年更是一步都未曾踏入了。

他坐在主位上的椅子上,蘇氏坐在另一側,心柳等人忙前忙後的招呼着,以前兩位見着皆是在鬧騰着,此番難得這般安靜和睦的坐在一塊,卻隱隱有着一抹尷尬在裡頭,兩個均是無甚言語可以交流,空氣中微微凝固着,若非屋子裡伺候的丫鬟們衆多,怕是會顯得愈加尷尬了。

沈毅堂無論走到哪兒,衆人皆是買笑迎歡,巴巴的盼着他來。

以往在攬月築,他是最爲自在的,他本就喜歡林月茹,林月茹對他亦是心有所屬,兩個郎有情妾有意,便是一整日待着不說一句話亦是覺得此時無聲勝有聲,美滿得緊。何況那林氏乃是位頗富才情的女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一塊彈彈曲兒,畫會子畫兒,亦或是賞花論茶,頗有意趣。

便是在那襲雲那裡,襲雲溫柔體貼,兩人又是相識許久,襲雲自入府起就跟在他身旁伺候着,對他的脾性習慣皆是瞭如指掌,沈毅堂每每過去,亦是自在得很。

唯有此番在這裡,那蘇媚初乃是一房正室,是他的正經妻子,合該是他最爲敬愛喜歡的人才是啊,可是,兩人之間發生了一系列的溝壑,卻不是幾句三言兩語就能夠輕易抹平的。儘管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着,可是,有時,越是刻意爲之,越顯得難以親近。

沈毅堂低頭吃了口茶,視線若有所思的在屋子裡打轉,轉了一圈後,便又若無其事的收了回來。

蘇氏見場面微微有些拘謹,想了想,蠕動了下嘴脣,終是試探性的挑揀了些府裡舉辦宴會的事兒說道給他聽,只道着:“府裡的一應事宜皆已經安排妥當了,各府的帖子均已經備好,爺要不要過目?”

蘇媚初說這話的時候,雙手置於腹前,微微有些拘謹,視線看向那沈毅堂,卻是低了半分,只看到了下巴的位置,未曾與他對視。

沈毅堂聞言,便微微頷首,蘇媚初便看了身後的思柳一眼,思柳會意,立即到屋裡將此番宴會的名冊拿了過來,恭敬的遞給了沈毅堂。

沈毅堂拿在手裡,一目十行的快速略過,便隨手指着其中的一道名字,道:“此人去掉!”末了,又掃了一眼,便道:“其餘皆按照夫人擬定的即可。”

便隨手將冊子隨手放在了一側。

賓客的名單並不算多,大多爲沈家自家族裡的人,及尋常來往過密的老友,府裡有負責操持此事的管事,這蘇媚初身旁又有林嬤嬤過來幫襯着,實不該擔憂的,且這些皆乃後院操持的事情,他一向管得少。

蘇媚初間或說道兩句,他便隨意應了兩句。

片刻後,便見有一個丫鬟掀開簾子進來小聲稟告着什麼,只見蘇媚初聞言微微點了點頭,狀似無意看了沈毅堂一眼,道着:“無甚關係,那丫頭乃是爺書房裡的,直接將她領了進來吧。”

那丫鬟立即點頭出去了,只見沈毅堂聞言往她這裡瞧了一眼,隨即,便將視線落到了門口處,不斷徘徊着。

少頃,待門口處有人進來,卻見那沈毅堂忽地頗有些不大自在地調整了下坐姿,又連忙將視線收了回來,只四處打轉着,又狀似隨意的端起了几子上的茶盞拿在手中,也不見喝,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地。

蘇媚初見狀,微微握緊了手裡的帕子。

春生跟着心柳進來拜見太太蘇氏,只一進屋子,一眼便瞧見了坐在主位上的那個身影,春生微愣,只心中一緊,又見那蘇氏正往這邊看過來,連忙收下心絃,規規矩矩地過去請安。

春生微微垂着頭,躬着身子與那沈毅堂,蘇媚初問好。

只一擡眼,便見那蘇媚初直直地盯着她的脣角看着,有少許失神。

春生微微抿嘴,嘴上一抹輕微的刺痛便隨即而來。她的嘴上有着一道異常打眼的口子,此刻已經結痂了,口子有些大,一眼便能夠看到。昨個兒還沒有的,今兒一早起便有了,不像是上火生瘡之類的,倒像是被人咬的,總歸不會是自個咬的吧。

想要這裡,所有人的眼光便開始變得怪異起來了。

儘管春生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可是所有人均是這般異樣的看着她,且當事人亦是在此,春生只覺得莫名的羞恥。

今兒個她早早的便往凝初閣來了,鬥春院的除了莞碧與同初一屋的香桃,倒是未曾有人撞見,可是,今兒一到了凝初閣,便見所有人都盯着她瞧着,面上不顯,私底下均在竊竊私語着。怪道,今兒一碰到雙菁那丫頭,便一直瞪着大眼盯着她的嘴直瞧着,末了,還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春生只抿着脣立在那裡。

沈毅堂自她進來起,便目光亂瞟着,就是未將視線放在她的身上,見屋子裡陡然變得有些安靜,沈毅堂沒忍住,一時擡了擡眼,亦是一眼瞧見了那丫頭嘴上破了一道鮮明的口子,沈毅堂瞧得眼一熱,隨即,只覺得有些報澀。

見小丫頭低着頭,沈毅堂趁機又多瞧了一眼,只有些後悔,似乎下嘴有些重了,那小嘴都有些發腫了,還起了血痂。末了,心裡卻是惱怒着,誰叫她這般沒個眼力勁兒,無事總有法子惹得他氣急敗壞,他一惱起來,便什麼都不管不顧了,這才這般沒輕沒重地。

一時不好多看,只微微收起了眼,卻恰好瞧見到她穿了一身白底裙兒,只見裙襬下依稀露出一小截青蔥色泛着小白花的軟底繡鞋,她身子骨小小的,那雙小腳定也是精小的緊。沈毅堂將視線微微移動,瞧見一旁其他丫鬟們的,一比,便覺得其他人的探出了一大截,還是她的秀氣精小,沈毅堂瞧着瞧着便開始浮想聯翩起來,

一時心中幾經心思,少許,才強迫着自個收回視線,只面上卻不顯,見屋子裡有些安靜,他輕咳了一聲,便見那蘇媚初微微回過神來,只看着春生淡淡地笑着問道:“你平日裡當差都做些什麼?”

春生聞言,只如實道着:“奴婢每日負責打掃,整理書房。”說完見那蘇媚初還在定定地看着她,春生心下一跳,只斟酌着,細說道:“奴婢每日卯時起,辰時前往書房與書房裡一同當差的莞碧姐姐一同將書房上上下下打掃完畢,在巳時便去管事那裡領取書房一應需要補齊的物件,將主子爺換洗的衣裳,書房裡常備的茶水糕點一一侍弄好,將書架上的書籍重新清理一遍。待到了下午,若是趕上天氣好,得將書房裡的書籍拿出來曬曬,將書房外的花草進行修剪···”頓了頓,又道:“回太太的話,每日便是這類事宜。”

蘇媚初見她有條不紊,娓娓道來,便覺得是個心思沉穩的。

卻說那沈毅堂聽得微微詫異,沒有想到,每日竟然有這麼多活要做?儘管他每回過去,確實瞧見她回回在跟前晃悠着,只瞧得有趣,去不想竟是日日如此,卻也並不算清閒,想到這裡,沈毅堂微微沉吟。

蘇媚初聽了,微微頷首道:“嗯,想來能夠將爺書房打理得井井有條,定是個踏實穩重地,如今我身邊恰好缺了幾個得力的,又聽聞你自小識文段字,想來是個聰慧的,這才特意向爺將你討要過來幫襯幾日···”說到這裡,蘇媚初便道:“這幾日你便跟在心柳身旁吧,像是此類名帖,還有些府裡一應單子之類的,需要有人審覈一番,下頭許多丫鬟婆子並不識字,還得勞煩有人傳達一二,此番便勞煩你了。”

蘇媚初說完,便看向一旁的沈毅堂,示意道:“如此安排,爺看是否合理。”

沈毅堂只隨意道着:“此皆是後院的事宜,你拿主意便是。”

一時,春生恭敬稱是,便被心柳領着下去了。

沈毅堂見人走了,又在屋子裡坐了會子,便藉故前頭還有些事兒,不多時也跟着去了。

如今太太掌家,又恰好趕上了府裡爲老太爺舉辦壽宴,她以爲這凝初閣定會忙得手忙腳亂的,不然也不會特意繞了這般一大圈,費力的將她從鬥春院給要來幫忙了。只春生身臨其境才發現,遠沒有自個想象中那樣繁忙。

這蘇氏手底下的幾個丫鬟婆子比她想象中要得力得多,均是那種多做事,少說話的那種,處事井然有序,有條不紊,將院子裡的一應事物打理得妥妥帖帖。思柳負責院子,心柳負責與府裡洽接,又有林嬤嬤跟着一旁周旋,半點不見繁雜。

倒是她,並未幫上些什麼實質性的活計,不過是隨在心柳身旁,將早就擬定好的單子到廚房或是庫房一一覈對好罷了,她相信,這類活計,那蘇媚初跟前任何一個丫鬟皆是可以勝任的。

春生這幾日隨着在凝初閣打轉,卻說在那鬥春院的書房裡,三少爺沈之聰日日前往造訪,只一連着幾日均是興致而去,興敗而歸,一問,這才知道,原來這幾日人調往別處幫忙去了,沈之聰一時悻悻地回了自個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