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是討論着。
就聽得有一家子有人急着大喊大叫,把整個死寂的小村落都吵醒了。我們都站了起來,不知道怎麼回事。黑夜中,有人影匆匆晃動。單他那信走到了外面,聽了幾句話,回來跟我們說道:“那邊有個女的難產,流了很多血,大家都在慌呢。”
難產?
我們立即把目光都看到了離初晴,離初晴二話沒說,她揹負了有包裹藥箱的行囊,趕緊走了出去。
外面細雨迷濛,簡直糟糕透了。村落裡又沒有拉電線點燈,一到了晚上,黑魆魆一片,那些點燃的煤油燈和蠟燭,簡直昏暗得不行。
我們也跟着離初晴出去,幸好這村寨的二三十戶人家居住得十分密集,房子與房子之間距離很短。大家踩着泥濘,沒多久就趕到了。
進了屋子,這裡實在擁擠,屋內和臥室都是公用一個空間的,裡面小火堆燃着,有人提着煤油燈,有人好像在給產婦接生,兩三個人這般。有一塊暗黃色的布片遮擋,布片那邊應該就是產婦了。
在臥室外頭的,還有幾位老者。
單他那信告知村寨的人們,離初晴是外來的一名醫生,醫術高明,可以幫助產婦接生。
這屋子裡的人不僅對我們保持警惕,就連老撾人單他那信也保持着警惕。但是臥房那邊產婦歇斯底里,近乎昏迷,單他那信強調離初晴的身份,可以救死扶傷。這裡的人也覺得情況不妙,便讓離初晴進去。
離初晴進去之後,我們只好在外邊等。
有戶人家看到我們在外邊淋着雨,便示意我們去他屋子。
我們謝過了主人的好意,進去之後,果然窄得不行,裡面的環境一覽無餘,真是睡覺的地方和做飯的地方都混在一起了,但總算有了一處臨時遮雨處。
遇到產婦難產,這絕對是該村落的一大難題,這裡的人不要說醫療設備技術什麼的了,這裡的村醫就相當於獸醫的醫學水平,單他那信說這裡生病的人幾乎都是聽天由命。
平時吃各種採摘的草藥,喝井裡或者山泉的水。甚至還有生病了抓病人來打的。
“啊?生病了還捱打?”我都聽傻了。
翻譯信道:“因爲阿卡族人認爲,生病很可能是因爲不乾淨的東西附體,入侵了人的身體,只要狠狠地打病人,那麼寄宿在人體內的不乾淨的東西就會走掉,人就會慢慢地好起來。”
這算是我聽到的最可怕的理論了,人患病後早就生不如死,疼痛難忍,已經難受的不行,居然還被他人暴揍一頓,這能好得了麼?
單他那信卻說:“不知道爲什麼阿卡族人的身體很扛得住病,很多被打之後,病會逐漸好起來。”
我暗忖,這哪是被打了纔好起來的?根本就是小病,不用打,自身的免疫系統也會慢慢戰勝病毒,恢復健康的。要是重病,又暴打一頓,直接嗚呼哀哉了。
生病捱打,這是嫌病人死得不夠快。
我們心裡祈禱着離初晴進去之後,能給那產婦化險爲夷。
離初晴的醫學知識是最豐富的,一般難產有那麼幾種情況,如胎兒本身的問題,或母親骨盆腔狹窄、生理結構異常、收縮無力或異常等,造成胎兒分娩困難,那就需要助產或剖宮產結束分娩了。胎兒順利分娩取決於產力、產道和胎兒三大因素。如果其中一個或一個以上的因素出現異常,即可導致難產。
這些知識,是幾千年來人類智慧和實踐的累積和結晶,但信息壅塞的當地接生人極有可能一知半解,只知道孩子出生之後,就剪掉臍帶,但是孩子生不出,他們就束手無策了。
足足等了半小時,我們聽到了從那邊屋子不時傳來的嬰兒的哭啼聲。
稍許離初晴也滿頭大汗回來,她出現在門口時,我們都驚悚萬分,她的兩手都是血和羊水,都沒有用手洗乾淨。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她簡直就是跟母夜叉似得。她一進來後就很高興地跟我們說到:“是雙胞胎,太完美了,龍鳳胎!”
我們都跟着高興,不用說,離初晴妙手回春,化險爲夷!她給阿卡族人幫了個大忙,他們應該對我們有好感吧。大家找來了水,給離初晴洗手。
離初晴搓着手興致勃勃地跟我們講:“真是趕巧了,我們要是今晚不在這裡,怕是要出人命。這生娃的姑娘年紀好小,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骨盆很窄,而且是胎兒的位置異常,這裡的人的催產方法都很落後,流了好多血,哎,接生不是那麼接的了……”
“兩孩子怎麼樣?”
“都很健康。”
不大一會兒,我們又看到了生孩子的那屋外多了好多火把。
單他那信出去看後回來說:“在阿卡族,生孩子是一件大事,大家都來看呢。前幾天說產婦快要生孩子時,整個小村莊都轟動了。現在即便已經是晚上天黑,還下着細雨,但是仍有不少人冒着雨趕來,尤其鄰居的,睡覺也不睡了,大家舉着火把,在附近的屋子裡等,都興奮地想看一下一個新生命的降臨。”
我們很是自豪。
這是三條人命呢!現在母子女都平安,離初晴,真有你的。
有人突然進到屋裡來,手裡端了一大壺茶水,並且給我們分竹節杯子,然後挨個兒地倒水,我看了看杯子裡的水,有植物的葉子沉澱在裡面,不知道是什麼茶水。
我們跟着單他那信一起謝過對方:“擴在,擴在……”然後喝掉了茶水。不過,什麼味道都沒有。
稍許有一婦女帶着一串由貝殼和種子核以及各種動物骨頭做成的項鍊進來了,有人幫忙辨認說是離初晴立的功勞,她便把那項鍊給離初晴戴上。這應該是對離初晴最大的謝意了,完畢後又示意我們回到原來的外人專門住的那個高坡上的屋子去,早點休息。
出了門,有人折了幾根濃密的枝條樹葉給我們擋雨,好幾個人護送着我們,我們心裡很是高興,體會了一把在部落中那種德高望重的姿態。前簇後擁。
路過那家生孩子的屋子的門口,我們能看到那屋內有三個人坐在地上商量開會。
單他那信說:“這三個人應該阿卡族人的首領了,他們的身份很特殊,一個是宗教頭領,一個是盤屮,也就是頭人,一個是鐵匠,三個人的權利是相互制約的,相當於三權分立。每個姓氏有一個‘寨老’,就相當於‘議員’,構成‘議會’,宗教頭領又相當於‘議長’。有什麼事情就開會,喝點酒,抽根菸,討論決定。等事情有了結果,由議長一宣佈,這事就成了‘法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