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第六大殿,納蘭芮雪一路上有萬千疑惑,但都沒有開口問出。
直到六扇門被關閉後,看到所有青衣人跪倒在一位古稀老人與兩名花甲老人的帶領下全部跪地叩首的時候,才感覺到有什麼真的不一樣稔!
“宮錦衛參見皇上,皇后!吾皇萬歲萬萬歲!儼”
空曠的青銅大殿內,四十多人拜地叩首,納蘭芮雪一怔,詫異的朝身邊男人看去。
他眉色自若,幽深的眸色帶着極端尊貴的從容。
“平身!”
當他嘴中淡吐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納蘭芮雪終於確定一件事,這些人拜的居然是她跟北宮晟!不是她們身後的什麼看不到的亡靈鬼怪!可這……怎麼回事?她感覺她風中凌亂了!
北宮晟轉眸,看着她癡傻到怔愣的可愛模樣,不由抿嘴一笑,緊握的十指微微用力,示意她緩神,下面的人還等着呢!
納蘭芮雪轉頭,看着一羣人剛纔從跪地到此刻鞠躬的人好奇的打量着他們的她,頓時臉唰的一紅,更加說不出話來。
她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該怎麼說?該怎麼做?
似乎是看她的確沒有經驗,金武接到北宮晟噙笑的眸光後,點了點頭,從鞠躬中直立起身子。
北宮晟拽着她的手走上前對着金武與另外兩名花甲老人微微躹禮笑道:“給宮錦衛添麻煩了!”
另外兩名老人分別是金宇、金州,見他客氣紛紛笑道:“皇上言重了!臣不敢當!”
末了眸光都看向納蘭芮雪,笑着打趣北宮晟道:“新皇后還是個靦腆的。”
靦腆?北宮晟笑着搖搖頭。“那是你們沒見過她野的模樣。”
野?納蘭芮雪腦海一陣激靈,瞬間回神,也不管在場這麼多人,當下吼道:“北宮晟!你給我說清楚,這怎麼回事!”
頓時,所有宮錦衛倒吸一口涼氣,終於相信了新皇后是個野的!居然敢直呼北昭帝的全名!
金武也下了一跳,摸着鬍鬚開始大量着新皇后起來,末了滿意頷首。
北宮晟笑了笑,對金武道:“時間不多,邊走邊說吧!”
寵溺的姿態,沒有半分動怒的面容讓衆人更是一怔,這北昭帝是脾氣太好,還是太寵皇后?
“好!”金武頷首,只留下身邊等下儀式需要的人,剩下的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各司其責。
衆人散去,很快,納蘭芮雪也被北宮晟牽着走到了大殿的內殿中,在兩塊厚厚的鋪墊上跪坐下來,面前成列着數百名仙逝的皇帝牌位,雕以九龍,全部都是金箔所制,閃着永不褪色的光澤。身側有些放着九鳳雕刻,一樣的材質,只是從大小上看略小而已,有些兩個,有些壓根沒有。
牌塔一層層羅列下來,擡頭看去,竟有數十層之高。
藉着晝夜不滅的油燈之火,她依稀看到最上面的是北昌的開國皇帝!順着一片燦爛看下來,直到秋瞳赫然一怔,瞳孔急速放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最下面的九龍牌位上,赫然功鋒筆刻着北昭帝——北宮晟!
詫異朝身側的男人看去,卻發覺金武遞給他一塊金箔鳳牌與刻刀,北宮晟此刻正垂頭雕刻着什麼,湊頭一看,漸漸清晰的四個字“納蘭芮雪”讓她心潮一遍遍拍打。
很快!名字雕刻完,北宮晟凝視着封號的地方微微思索了一會兒,轉頭朝她抿脣一笑,露出兩抹炫目的梨渦。“封號擬個什麼好?笨蛋皇后?”
“你才笨蛋!”納蘭芮雪一聽跳腳,雖然不懂這發生了什麼,但北宮晟此刻的行爲代表着什麼,她已經在心鼓陣陣雷鳴中感覺到了,可……先前秋瞳中因刻名字而產生的陣陣水霧伴隨着他這一句話,全部湮滅,露出如野貓般發飆的低怒。
金武等人聽到這死小子居然在這種時候還不忘逗逗女人,不由忍俊不禁的低笑起來。
“帝陵中你就已經是北昌的皇后了,還總不當回事,將軍府前還傻乎乎的問我娶不娶你,唉,不是笨蛋是什麼!”北宮晟無奈的白了她一眼,想了想手中刀鋒飛轉,很快四個字出現在名字上端————仟顏皇后。
陌上花開,今生惟你,不論是我踏千里國土尋一雙明眸,還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亦或者是擁九千繁華不如守一人歡顏,你都是我的千歲不換的女人,而我這一生,只想你歡顏。便叫仟顏吧。
他靜靜攥刻,每一下都很認真,納蘭芮雪雖然不懂解意,但看着他深邃的凝眸,心漸漸清靜如海,帶着一***感動的熱浪。
帝陵?金武心頭一喜,笑道:“皇上去過帝陵了?”
“嗯!”北宮晟笑意不減,手中繼續鋒舞,突然似想起什麼來,手微頓,轉頭向她的脖子探去,抓出她脖頸上的白色圖騰玉佩放置在外,轉頭朝金武笑道:“如此做不唐突吧?”
金武與兩名護法都緊盯着玉佩,末了雙雙一怔,對視一眼後笑道:“皇上願意即可,這天物本就是隨各位皇帝意願傳人的,既然仟顏皇后已入北宮宗室,也算皇家人脈,不算唐突。”
納蘭芮雪這纔想起蘇子安等人見過她胸前這枚玉佩的時候那微微的詫異,不由好奇問道:“這枚玉佩怎麼了?”
金武等人驚愕,詫異的看着北宮晟,他低淺的笑了笑,繼續埋頭繼續攥刻,並不多言。
左護法金州詫異道:“皇后不知?”
接到納蘭芮雪茫然的眸光後,金州微嘆口氣道:“可是太古龍配!歷代君王嫡傳之物,傳說取自太古神石,相傳有靈性,可養心養人。而且……”瞟了眼北宮晟,確定他沒有制止的意思後,繼續道:“不但可以調動十四萬皇家赤字軍,還能……開啓北昌所有國庫!皇家銀號的銀錢可隨意支配!”
金宇指着上面繁瑣的花樣補充道:“在紅泥上印上這塊圖案,還能調配淮海城五萬守城軍與一萬驍騎營。”
納蘭芮雪越聽越驚駭,人馬……,國庫……,銀號……,北宮晟將北昌的軍權財權,……都交給她了?
心潮澎湃的看向一臉淡然的北宮晟,她驚愕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北宮晟雕完鳳牌遞給金武,拍了拍手上的金粉,轉頭鄙夷的掃了眼她嘴巴合不攏的模樣,好笑道:“不是天下第一貪嗎?這就傻了?”
貪?她想到坑他鹽錢的時候,臉微微一紅,看起來他知道了。
凝視着她臉上的飛霞,他淡笑道:“皇家銀號沒多錢,你若缺錢花了就去找蘇子安,慕容俊及夕楠要。”頓了頓,補充笑道:“要多少都可以!不給就拿這塊玉佩提錢,若他們都不在,直接去承天銀號取也行。反正……現在都歸你了。”
一句要多少都可以,讓她臉上紅暈更深,而承天銀號她是知曉的,天下最大的銀莊!只是她怎麼猜也猜不到這居然是北宮晟開的!而且更猜不到,他居然將一切東西都交給她!
甚至在那麼早的時間……。
莫名的,鼻子微微通紅,看向他的眸光中多了幾分水沁。
北宮晟怔了怔,望入她的眼底,然後慢慢擡手將她眼角的淚拭去,輕輕道:“傻女人,哭什麼?”
納蘭芮雪不吭聲,只緊抿着脣,強忍着眼淚不涌出更多。
她從未想過北宮晟對她的信任可以到達這種程度……。
而他輕柔的動作似乎是將她心底最軟的地方觸碰,不自覺涌出更多淚來。
北宮晟凝視着她,黑眸幽轉,頓了一瞬“噗嗤”笑出聲。“被自己賺自己錢的行爲震驚到了,後悔哭的嗎?”
什麼!納蘭芮雪一怔,想到她當時從他那坑了二倍錢後開心好一陣,如此想來……,她這算是成了左口袋進,右口袋出了?暈,天底下有她這種笨蛋嗎?還當自己聰明絕頂要挾到他了!誰料……。
當下,就止住了淚,薄怒的在他腰間一掐,嗔道:“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這死男人太壞了!居然如此看着她出醜!
北宮晟只嗤嗤低笑,並不答話。
他當時就那麼想了,她愛折騰就隨着她折騰好了,反正最後悔不當初的還是她。
他真的不是太無聊,所以才逗媳婦玩而已。他只是挺喜歡看她小計謀得逞那股洋洋自得的小樣子而已。
納蘭芮雪是徹底不知道該感動的繼續哭好還是無奈的鬱悶好,最後躊躇間,她就被他伸手帶進了懷中。
越過他肩頭,看到那三個面色極度尷尬的老頭,她頓時臉一紅,想要推開他的身子,誰料他已經緊緊將她攬進了他溫熱寬闊的懷抱。帶着不容抗拒堅定,頓了一瞬,他輕輕開口道。“雪兒,抱歉,這便是我的境遇,可能並不是那麼盡人意。現在只能暫且委屈着你,我還欠你一個封后大典。不過相信我,很快就會做到的。”
想到這些,北宮晟心裡總是會壓着沉甸甸的一座山,覺得有好多抱歉,卻每一句都無法開口。
葉雲可以拋下一切皇權世俗的陪她歸隱,對她百依百順,永不問對錯。
蘇子安可以永遠不會惹她傷心,只給她做出氣包,給她無憂無慮的生活。
赫連長恭……可以給她一個明媒正娶的身份,一個永不會陷入女人爭鬥的環境,一個一樣能呵護她一生的能力。
可他,從纏上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個女人將陪他走過的是不可逆轉的一生,或許會極度艱苦。
與家鬥,與宮鬥,與國鬥,最後可能還要與天鬥,與命鬥。
他就是這樣的一生,有些責任他推卸不了,有些現實他現在也解決不了,他給不了她安穩,甚至連最起碼的名分也要幾度爭取,仍不是最好的那一個。
別人都覺得他寵她無限,只有他自己知道,她跟了他一直在受委屈。
一個如他這個有實無名的“皇帝”一樣,他只能活在陰暗處,而她也只是個活在暗處的“皇后”,諷刺自嘲的笑意掛上脣角,想到這,他總是會感到有心無力。如果他只是個王爺,能以皇后之禮娶她已經是能給予的最好,但實際上……,他能她的,真的很少,或者說,還不夠。
這個敢爲他冒天下之大不韙叛.國的女人,這個敢爲了他跟蕭赫血拼的女人,這個敢爲了他坑蒙拐騙給他籌謀天下的女人,以及……如今這個敢爲了他開始學着隱忍的女人。
他知道她不是不敢,也不是不能,只是……爲了他不願。
她很傻,傻的他大多數時候是生氣,可最後回想起來,又會覺得她真的一切都只是爲了他。
這讓他心底折磨更深,覺得能爲她做的太少,而她爲他付出的太多。
可雪兒……,我只想你一世歡顏。
似乎是感覺他內心那解不開的難過,他越來越緊的懷抱中,納蘭芮雪眼淚開始不由自主一顆顆的淚流,緩緩伸手摟過他的腰,迴應上他。
兩人相對無言,只在皇陵內緊緊擁抱,像極了兩隻孤獨的獸。
一側金武三人微嘆一口氣,凝視上那一片金光閃耀的牌位,心中百感交集。
北昌千年……,風雨不斷,到北宮晟這一輩,算是走到了最後的氣數。
此刻現任這一輩,只剩下北宮楚與北宮晟了,下一輩……,北宮楚的孩子已經開始不斷的步入那詛咒般的噩夢中……,現在北宮氏最後的希望全部都在北宮晟這裡,也是因爲他受盡創傷,卻平安無事,這纔是當時他們最開始願意救他的初衷,“最後的希望”,這個詞想到都會讓人覺得寒涼遍佈全身。
沒有血脈,一切努力都會化成蜃影。
金武隱約知道他這些年一直在等一個人,十八歲他第一次來皇陵跪拜列祖列宗的時候,說起他十八歲還未娶妻的事情,他才隱約透露了一些,他在等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等着他去接的女人。
他想給她留一個沒有皇室罪惡污染過的地方,一個純淨到只有他們彼此的家。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過了兩年,他開始娶妻,不過金武再見他的那幾年,他的眸光中已經暗淡無光,提及此事的時候,他會難過的說不出任何話來,只有一壺壺,一罈罈烈酒灌下,然後酒宿徹夜。
後來金武隱約猜到,可能那個女孩已經去了……。
可即便如此,金武也不知道他在拒絕什麼,或許正如初見十八歲的那句話一樣,他想給她一個純淨的家,即便她去了,在他心底還是開出了一片曼珠沙華搖曳的淨土。
多少次,自己去看他的時候,告誡他,進南苑吧,如果你還想要北昌的話,有些事情只要你姓北宮,你就該去承擔,有些路即便不願也要走。
他會在靜默許久後,一步步走到南苑門口……,然後佇立更久……,末了再一轉頭決絕走掉。
後來……,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他開始去接納那些女人,但每一次過後,他都會來皇陵一趟,跪坐在空曠的大殿,凝視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靜默不語,幽暗的油燈總是會將他的身影拉的很長很長……。
如果金武記得不錯,六年時間,他來了十二次。
金武愛過,所以金武知道那種只惟一人的心情,面對着一個自己壓根不愛,也不需要去發泄生.理欲.望的女人,有些事情,有些男人需要,但是……,有些男人注重感情到達了一定程度,其實根本不需要。反而……發生後是一種心如死灰的痛苦。
他一直在堅守自己跟推卸不掉的皇族責任中徘徊。
所以他心裡的苦也有口難言,北宮楚的孩子再多,都已經不算皇室嫡支了,即便對外都有身份,但是作爲宮錦衛的他們都清楚,北宮楚的孩子,除非是北宮晟禪位過繼,否則……,沒一個人能入皇室宗廟,連北宮楚都沒有資格……。
宮錦衛的職責就是守候北昌最正統的血脈,換句話說,宮錦衛的未來,也只守護北宮晟的孩子。
北昌已經斷後,他們的皇上在這條路上始終邁不出那一步。每一次金武跟來陪他靜坐的時候,他都會喃喃的說一句。“還是做不到怎麼辦?”
他每一次都會後悔,每一次都會將藥端給她們。
金武會勸他,做不到就慢慢做,你父皇當年有了你後也做不到,但爲了北宮氏,還是得繼續去做。
他會苦笑,爲什麼要把皇位傳給我!
金武無奈嘆氣,還是爲了北宮氏。
五個月前,他突然又來了一次,剛給北宮楚換完血的他面色煞白,那一次,他眼底有着深深的幸福與一股化解不開的愁緒。
那一天,他們又交談很久。
最後他問道:“我找到她了,她跟我想象的一樣,甚至比我想象的還要好,我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但是……,我這邊一個女人懷孕了,我該如何做?”
金武從未見過那麼迷茫的他,這些年的打拼,他已經成熟穩重到讓任何人無法不敬重的地步,他話裡的意思,金武懂。那一天,他開始無助的像個孩子,一邊是幸福的喜悅,一邊是極度痛苦的掙扎。
多年等待,卻一切矛盾都在那一天開始迸發,撕扯着他的心,就好像天平的兩端,一端是他堅守自己的一份純真的愛情,一端是北宮氏不可推卻的責任。
金武無奈,最後問他,多久了。
他無力掩面,回答道,三個月。
金武默言,良久後只吐出一句,……成型了。
他怔愣了一會兒,說了句我知道了,然後默默離開。
那一天的他身影有些滄桑,金武目送他遠去的時候,就明白了一點。
這個不該出生的孩子或許是他此生的劫,而那個更不該出現的女人,是他一生永不可退卻的殤。
★這一段本來是夢斷藍橋的內容,感情篇,一部分人喜歡看,想着時機差不多了,就開始加了。
只是沒用晟晟的視角直接寫。
中秋快樂,更得遲了,抱歉,麼麼噠。
謝謝大家的禮物,十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