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屍

分屍

慘叫之後居然是一片寂靜。

臨淵和青麓循着聲音走到那間房間門口,卻看見身法最快的邢諾已然站在那裡,臉色青青白白,居然像是幾乎要嘔吐的樣子。隔壁的白粟也已經醒了,穿着裡衣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

邢諾轉過頭,看見青麓和白粟走過來,使勁擺手:“青麓白粟你們不要過來……臨淵你過來看看。”這話的言下之意顯然還是把青麓和白粟當孩子看。

白粟聽話地住了腳,青麓卻是別了彆嘴,沒理他,徑自走到房間門口,青麓自然比邢諾要明白,不管裡面什麼情況,祁鳳山主人就算爲了穩定人心,也絕對不能退。

頓時,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慘叫來自與黃初的夫人胡月。

青麓就着慘白的月光,終於看清了裡面的情形。

有人,應該已經不能被稱之爲人了,被分成小塊,吊在屋頂上。

腿,手,頭,身體,乃至每一塊內臟都分門別類地切好,整齊地小心地被用細長的線吊在屋頂上,繩子還頗長,那頭,赫然就垂在一人高的位置上,慢慢地滴着血。

乍一看,宛如那人頭飄在半空中與你對視着,

而那個人頭的臉上,居然也是帶着那種愉悅而詭異的笑意。

“滴答——”

“滴答——”

錯落有致的滴血聲音在這極其寂靜的夜半時分,分外清晰,而又分外地可怖。

慘白的月光,獨有一個女人的房間,被肢解的屍體,微笑的人頭,頭顱下的滴血。

青麓情不自禁地毛骨悚然。

這是黃初和胡月的房間,黃家人黃珊帶着幾個小孩住,而黃繼照顧老母親。因而這是黃初和胡月兩個人的房間。

黃初來得比青麓和臨淵還晚些,在看到這一幕的瞬間也不禁白了臉色。

又是一滴血從肺臟上滴下,滴在胡月已經有些血污的姣好的臉上,胡月瞬間回過神又是一聲慘叫,本來已然嚇得倒在地上,這時忽然有了力氣,跌跌撞撞地衝出來,跑到臨青麓身邊的時候一個不穩就要摔過去,臨淵擡手抓住她的袖子用力一帶穩住胡月,袖子很長,被一拉露出來的半截胳膊,臨淵看見那半截胳膊,微不可查地遲疑了一瞬間,這才鬆開手去。

胡月的胳膊上,也有幾處紅色的腫印。

黃初勉強走過來從臨淵手裡接過胡月,胡月頓時撲倒在丈夫懷裡,拼命地顫抖,黃初終於緩了過來,抱起妻子轉身就跑,穿過臨淵和青麓中間沒走多遠,終是停下來拼命嘔吐。

“這裡頭,一共有幾個人?”臨淵寬大的衣袖一帶,不着痕跡地遮住了青麓的視線,轉頭向邢諾問道。這聲音不大,然而極爲鎮定,在這一片驚慌失措驚怖恐懼的氣氛中,顯得尤爲可靠,不由讓人心神一定。

“只有一個頭,但是,有五塊腎臟。”邢諾雖然臉色不霽,倒也還算冷靜,許也是需要一個方式讓自己冷靜下來因而立刻接着說,“也就是說,起碼剛纔,死了三個人。就地上殘餘的布片看,應該是那夥紅衣人。”

紅衣人一行四人,也不知剩下那人是否還活着,亦或是也已有某一部分被懸掛於此?

邢諾慢慢地鎮靜下來,走近房門一步,細細地看了兩眼,臉色大變,回過頭看向臨淵:“五臟六腑都呈衰竭的模樣。這幾個人,也是被吸盡了精氣死的。”

“而且分屍者,是個女人。”邢諾咬牙道,“你看,這個切口上,有一塊白斑,有香氣,是女子敷面的粉。”

也虧得他能從這一大片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中辨別到那一點香氣。

臨淵一時沒有說話。

佐以李陸的瘋言瘋語,幾乎已經讓人確信這必定是狐姬所爲。只怕過不了多久,各個道派的天師地師都會開始追殺狐姬。狐姬縱然天狐之身,形單影隻,怕也是很難逃脫。

必須在雪化之前,驗明兇手正身,不然狐姬恐怕在劫難逃。臨淵與邢諾互相觀察了下臉色,心下都是瞭然。

青麓和臨淵踏入門內,青麓反手關上門,把連白粟在內的其他人都關在了門外,隨即背靠在門上,喘了口氣。

屋裡只剩下三個人,邢諾稍稍放出妖氣去感受了一下,道:“沒有人在偷聽,基本都離得很遠。”

青麓點頭道:“屍體能看出什麼?”

邢諾伸手翻撿了數塊屍塊,出聲道:“奇怪的是,爲什麼掛在這裡的屍塊只是一部分?剩下的爲什麼不一起掛上?”

青麓皺眉道:“或許是掛到一半驚醒了胡月夫人,所以沒來的及全部掛上,就離開了。”

邢諾皺眉:“那你的意思是,在我破門而入的時候,兇手才離去?那就是說兇手的身法比我還要快,那對方必定也是禽類,狐姬的罪名就洗清了……”

“倘若是那樣的話,去請那位貓妖姑娘來聞一聞血腥氣就知道剩下的屍體在何處了。”臨淵面色不變,向着屍體的方向踏出半步,彷彿面前的血腥景象從未存在,“又或者是兇手存心只掛了這麼多,剩下的早就已經毀掉了呢?”

“可是這麼做沒道理啊。”邢諾回頭看了看,“這裡死了三個或是四個人,藏起來部分屍體有什麼意思?”

“三個或者四個。”青麓眼中光芒一閃,“可能就是爲了讓別人不清楚究竟死了幾個。這樣的話分屍就說得過去。既然如此,爲了防止被沿着血腥味追殺到,分屍、用術式毀掉部分屍體的地點,都應該就在這間屋子裡面纔對。”

邢諾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這麼說來,實際上死了的,更有可能只有三個人才對,這麼想來,第四個人就很有可能是兇手!”

“或者分屍的目的就是爲了讓我們誤以爲第四個人是兇手。”青麓又接了一句,“用不存在的‘第四個人’來干擾我們的判斷也未嘗沒有可能。否則若是第四個人還活着,他又能躲到哪裡去呢?”

推斷一時陷入僵局,倒是一直在旁邊盯着屍塊的臨淵忽地回過頭對邢諾道:“邢諾,你能幫忙驗一下血麼?分屍都已經這麼久了,爲什麼,這血依然在流?”

邢諾一驚,霍然回頭,果真,血液並沒有隨着屍體的冷卻而凝固,而是一直在流,這麼明顯的漏洞他居然沒有注意到,恐怕實在是因爲這景象衝擊力太大,他無法保持常態,而這個時候,居然能鎮定自若的臨淵就顯得極爲不同尋常。邢諾飛速閃身過去,拿手指沾了幾滴血聞了聞,詫異地道:“是罌粟,是大量的罌粟。”

好飲生血的人大抵都知道,特殊提煉過的罌粟可以讓血液不凝。而這幾個人屍體裡,有着大量的罌粟。

“並不是。”邢諾忽地再度皺眉,“不僅僅是罌粟,還有殘留的幾乎分辨不出的妖氣和在罌粟裡面。”

臨淵輕輕地嘆了口氣。

“怪不得!”青麓恍然,“那種詭異的微笑,是罌粟的幻覺,罌粟榨出的精氣返給罌粟妖,而我們之所以在王三身上驗不出妖氣,也很有可能是妖氣在人體中與精氣互相消長而耗盡,那麼照此說來胳膊上的紅腫,就應該是被注入妖氣和罌粟的傷口!那這個案子基本算是終結了麼?”

“哪那麼簡單。”邢諾顯然更快地理解了臨淵嘆氣的意思,“罌粟妖才麻煩,罌粟容易成癮,若是成癮了,就會爲了能再吸一口而對罌粟妖惟命是從。我們不知道究竟哪些人已經被注入過罌粟,被注入過這件事本人是不是知道,再或者,這間客棧裡,罌粟妖究竟控制了多少人。若是被控制的人多的話,我們要怎麼樣才能說服其他人相信我們?”

青麓皺眉看向臨淵,臨淵安慰地拍拍青麓的肩膀,忽的展眉一笑:“說不定,把這個客棧裡其他人全都殺掉會比較容易。”

邢諾大駭,瞠目結舌地看過來。臨淵見狀向邢諾搖了搖手:“開玩笑的。”邢諾臉色並未緩和,只是應付地乾笑一聲。他分辨得出來臨淵剛纔那句話說出口的時候並非是完全在開玩笑,而是真的考慮過這個可能。就算是真的開玩笑,這個場合這個時間也絕對不可能是沒動殺心。然而臨淵身上並沒有殺氣,動了殺心,卻沒有殺氣,並非說明此人如何良善,反倒證明,在他心中,殺這麼許多平民不過是解決問題的手段,這些人的性命於他,無足輕重,甚至不足以要動殺氣。

邢諾心下微微凜然,有一個瞬間他渾身肌肉一僵,開始懷疑臨淵是否真的能信任,然而下一個瞬間他鎮定了下來,嘴角微微地揚了起來,露出一個幾不可查的笑容。這間客棧裡最危險的人此刻對他坦率相對,那不正是最令人安心的事情麼?

臨淵掃了邢諾一眼,接着道:“不過,至少先去問問黃初夫婦知道些什麼。看看爲什麼深夜了黃初不在房裡,而爲什麼兇手要選胡月夫人的房間。”

“胡月夫人的胳膊上,有紅腫,你也看見了吧。”邢諾忽地看向臨淵,“恐怕兇手在懸掛屍體的時候已經給胡月夫人注入過一次妖氣和罌粟了。要是再有下次恐怕胡月夫人也會很快上癮,所以,我們有必要保護胡月夫人。”

臨淵微微眯起眼睛,沒有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