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斷

論斷

午飯幾乎所有人都埋頭不語地吃自己的,過於壓抑的氣氛讓大家都沉默了。紅衣劍客全都沒有出現。剩下的屍體也不知藏在什麼地方,亦或者是早已損毀。

黃家因爲胡月情緒未穩黃珊又病着,只有黃老夫人帶着兩個小孩子坐了一桌,囑咐另一個廚子把飯菜送上樓去。

掌櫃的臉色很是害怕,特地坐到青麓和臨淵的同桌來,陪着笑臉。想來是覺得祁鳳山主人身邊,怎麼想來都是安全的。

“掌櫃的,這家客棧經營起來不大容易吧。”青麓淡淡地笑道。

“哎,本來就客人不多。”掌櫃的一籌莫展,唉聲嘆氣道,“居然還出了人命,出了人命也就罷了,居然還那麼慘。完了完了,這麼一來人就更少了。我這店怕是也開不下去嘍。”

“那狐妖在這裡出沒的傳聞是你放出去的?”青麓試探般地問道。

“自然是我放出去啊,本來是指望着能靠這個招呼些人來的。”掌櫃的又是嘆了口氣,“到頭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啊!”

“那故事這麼說來是假的嘍?”青麓覺得掌櫃的現在這個頹唐的樣子和之前信誓旦旦的樣子完全不同,不覺有些好笑。

“誰說的!”掌櫃的一瞪眼,吹得那小鬍子一翹一翹的,“我買下這客棧雖說只有三年,可是啊,我見過的跟狐仙相關的事情多了去了!”

說着神秘地壓低了聲音:“你知道麼!前一任掌櫃啊,跟他兒媳婦……那個了……”掌櫃的雖說語焉不詳,然而青麓和臨淵見掌櫃的笑得頗爲猥瑣,都領會出掌櫃的話裡意思,也不插話,只繼續聽下去,“你們知道麼,那狐仙……呃……狐妖最看不得這種事,果真就把之前那掌櫃活活害死啦!原來他長得可有福相了!珠圓玉潤的,那肚子,凸出去好遠,可是啊,他死的時候瘦得就剩一把骨頭,什麼大夫都查不出來什麼原因!”

青麓眼中有忽地有光一閃,正要開口說什麼,突然黃初從樓上疾奔而下,大聲吼道:“邢諾!邢諾快來!我妹妹她快不行了!!”

邢諾臉色驟變,飛速起身衝上樓去,白粟也跟着衝了上去,臨淵抱起青麓雙足一點,也是掠了過去。

黃珊已然是沒氣了。

邢諾臉色灰白,指尖都有些發顫,明明已經治得差不多快好的病人突然沒有就這麼死了。任是哪個大夫都很難接受這種事情。

“你對我妹妹做了什麼!”黃繼的脾氣有些失控,抓住邢諾的衣領就吼,“你不是說你能治好嗎!你誇得海口呢!”

邢諾沒有答話,一時間居然是沉默了。

忽有一聲帶着詫異的嘆息在人羣中響起。

青麓回頭,看到白粟避開她的目光垂下眸子,低聲道:“這裡擁擠,我怕兇手惱羞成怒再度傷人,還是請大家下樓去吧,我想,我已經猜到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黃家人頓時一片譁然。青麓四下看了看,心裡權衡着,而後看着牀上的黃珊道:“還請諸位先行節哀,逝者已矣,抓住兇手告慰她的在天之靈更爲重要。”

黃家譁然過後決定由黃繼留下來送送黃珊,其他人下樓去聽聽這件事情的元兇。

青麓本就站得最爲靠外面,正想回頭跟臨淵商量,忽一回頭,身後居然沒有人。臨淵居然就這麼不見了。

“從黃夫人屋子裡的那件事情開始,我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衆人只留下黃繼照顧黃珊,其他人不管之前在什麼地方的,這個時候也都紛紛下樓來,坐在大堂裡,聽白粟開始講述這件事情的始末。

青麓來得稍稍晚些,臨淵這時已經回到回到了青麓身後,然而氣氛沉重,青麓和臨淵又常常晚到,加上大家的焦點都在白粟身上,居然也無人注意到他們的晚到。

“黃夫人的房間裡,被人掛上了那些殘肢。數目很大,掛上去的時候不能驚動胡夫人,那就只有從胡夫人入睡,到驚醒那短短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白粟眼睛裡有些悲慟的情緒。

青麓心下駭然,已然猜到白粟的意思。

“既然這麼短的時間,那麼兇手必定身法很快。”白粟道,“而且很有可能沒有走遠。”

“我們當中,身法最快的,不是別人,恰好是那一夜我和青麓小姐趕到時,已經在門口的那個人,邢諾。邢諾公子身法絕快,要想快過他逃跑想來是不可能,所以那個時候我就想到,兇手一定就是邢諾。”

邢諾臉上神色陰晴不定,居然也只是淡淡的,只是說:“然後呢?”

“然後我看到你給黃珊姑娘治療的時候拿出的針包。你會鍼灸。”白粟神色也是抑鬱,“死者手上的紅腫,分明是被刺過。那死因恐怕也不是什麼被吸乾精氣,而是中毒而死。而我們這裡,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你,邢諾。”

“可是不是說不是中毒……”掌櫃的搶了一句,“我零零星星聽青麓小姐提過,不是中毒,是什麼妖氣,而且我也聽說了,那分屍的,必定是個女人!”

白粟輕輕搖頭:“可是沒有中毒這句話,是邢諾說的,那脂粉,也是邢諾找到的,到底來說,我們這裡就只有邢諾公子一個人會仵作的活計,所有的我們知道的關於屍體、關於病人的一切,都不過是邢諾的一面之詞。非要說來,邢諾即便是醫官,能發現這些細枝末節也太準確了些,所以我就猜,邢諾大人只怕是事先自己布好了局,才故意引我們入局。”

“所以黃珊姑娘,一定要死。”白粟道,“畢竟黃珊姑娘被下毒時候,恐怕是見過兇手的。要是醒過來,指認了您,那可不大好解釋。邢諾公子,我說的可有錯?”

邢諾臉色鐵青,並不答話,低着眼,像是在權衡些什麼。

“可是……可是邢諾他並沒有理由非得殺這麼多人啊!”黑袍女子的侍女低聲道。

“我想,他是在,試毒。”白粟低聲道,“因爲黃珊一下居然沒有死。說明他對自己下的毒毒性並不算很瞭解。所以,我想他在試毒。”

“你,很敢猜。”邢諾的語氣漸漸尖銳起來,微微眯起眼,看不出來在做些什麼打算。然而這個反應並不辯駁的話幾乎就等於是默認。

其他衆人也幾乎在心底默默同意了邢諾是兇手,青麓臉色很不好,怔怔地看着邢諾。

正在這時,樓上忽地再度傳來一聲慘叫。

衆人一時間皆是不知所措地慌亂,青麓最先反應過來,起身向樓上跑,臨淵緊隨其後,衆人隨後都開始向着慘叫的源頭跑去。

這次是黃珊的房間。

剛剛還完整地躺在牀上的黃珊,頭,已經不見了。

黃繼額角還有着明顯的、尚還在往外滲血的傷口,背倚着牆慘叫。

“白粟公子很敢猜,只是猜得不大準。”臨淵輕聲道,甚至還帶着一點笑意。白粟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看着狀況,大家自然也都清楚發生了什麼。兇手趁着衆人都在樓下的功夫,打暈了黃繼,砍走了黃珊的頭,而這個兇手自然不可能是邢諾了。邢諾因爲與黃繼爭吵之後,一直跟在白粟旁邊。

這麼一來,白粟的猜測便是錯了。而這個兇手,若非是鬼怪,怎麼會如此殘忍,連死人都不肯放過?!若非鬼怪,又怎麼能在所有人都在樓下的時候殺人?

冷風習習地從開着的窗口裡灌了進來,在場每個人都幾乎爲此覺得後背一涼。

恐懼和不安的氣氛讓大多數人都開始謹言慎行,黃家人受到的打擊幾乎快要超出他們的承受能力,因而他們幾乎開始閉門不出。

已然是深夜了。

然而,深夜,卻是行動之時。

輕而小心的腳步聲幾乎微不可聞,慢慢從二樓移到三樓。

有人寂靜地推開青麓的房門,毫無聲息地走了進去,站到牀邊,猛地掀開帳子,而後愣住了。

牀上,並沒有人在。

那人近乎落荒而逃般退了出去。隨即,另一個身形悄無聲息地飄了進來。

空無一人的房間裡忽的響起青麓輕靈的笑聲:“邢諾公子藏匿的技術比剛纔那位好上好多。”

邢諾緩緩地落到地面上,挑眉道:“你們早有防備?”

青麓和臨淵並不在帳子裡。而是在櫃子邊上。臨淵解開身上的袍子,青麓從袍子裡探出頭來。那是一件極爲華麗的袍子,然而恰恰是那種明麗的豔色,反倒讓人不太容易判斷裡面是實是空,藏起來倒是方便。

“沒什麼防備,聽到腳步聲才躲起來的。”青麓從袍子裡走出來,“不然也不至於這麼倉促地躲在袍子。”

邢諾回頭看過去:“確實沒想到是他。”

青麓點頭:“雖說我猜測高家師兄弟必定有內鬼,卻沒想到是看起來最老實的高閔。”

臨淵把袍子重新掛起來,帶着笑意道:“爲什麼不是呢,罌粟成癮需要時間,那麼自然是在這裡呆得最久的高閔。”

“你早就猜到了?”青麓嘟着嘴道。

“恩,只是等着他自己沉不住氣。”

邢諾也是略感意外:“你已經全都猜到了麼?”

臨淵略一思索纔到:“並沒有,非要說的話,還有一個人,我不確信他站在哪一邊。”

“只有一個人了?”邢諾尷尬地抽動着嘴角。

“是誰?”青麓好奇道。

臨淵低頭一笑,說了一個名字。

青麓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隨即抿嘴一笑:“這個嘛,我倒是有個主意。最遲後天就能知道結果。”說着低語了兩句。

臨淵與邢諾皆是笑了,臨淵輕輕點頭道:“不錯,要是順利的話,說不定能直接讓罌粟精形跡畢露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