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推開窗戶擡頭就能夠看見萬里無雲的天空。樓下逐漸喧鬧起來,那是富貴樓開門做生意,又開始了一天的迎來送往。
牧秋語坐在雅間之中,手邊放着幾本有潛力當做殺人武器的那樣厚的賬本,一手拿着一本賬本,另一隻手拿着紙筆寫寫算算的。
墨畫和若雨坐在牧秋語的身邊,墨畫手中拿着牧秋語已經看完的賬冊,進行着最後的核算,若雨則是抱着一本厚厚的賬冊,一邊看,另一隻手撥動着算盤上光滑圓潤的算珠,噼裡啪啦的聲音不絕於耳。
掌櫃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兩個姑娘人手一本賬冊,像是在看時下流行的戲本子一樣,看得津津有味。
掌櫃面上一苦,倒不是覺得最近老闆娘查賬給他帶來了威脅,畢竟在得到了牧秋語的警告之後,他早就已經一心一意的爲牧秋語做事情。而在上一次,因爲他架不住樓中一位管事的軟磨硬泡,愣是想着做個順水人情借花獻佛就幫着別人把糕點送給了牧秋語,誰知道那東西原來是個害人的。
這件事情之後,掌櫃整天都像是一隻驚弓之鳥,時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雖說牧秋語沒有因爲那件事情懲罰他,但是他心裡清楚,有時候,不懲罰纔是最好的懲罰。要是牧秋語真的對他開始不聞不問起來,他這個富貴樓的掌櫃的也算是做到頭啦!
所以,他回頭就把那個管事給踢了出去,漸漸的,找了不少由頭,將以前的那些管事全都找了回來。好說歹說認錯賠禮,總算是將那些元老級別的人物全都勸了回來。
那幾日,牧秋語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幾分讚許,掌櫃也覺得自己的日子大約還是好過的。
至於今日爲什麼一臉苦相,好像富貴樓剛剛損失了一大筆銀子……不,是真的損失了一大筆的銀子,那都是一盤盤菜賣出去,然後賺回來的血汗錢啊!別看富貴樓家大業大的,每日的進賬都是一千兩銀子爲單位,但是這年頭什麼不要花錢?
這百十來口人要發工錢,每日購進的新鮮食材需要錢,聽採買的管事跟他抱怨,這幾日似乎什麼都開始漲價。除了那個牧秋語曾經出手相助過的菜農還是堅持着不漲價之外,別人都像是約好了似的開始漲價。
以爲是有人針對他們富貴樓,出去街市上一看,提着菜籃子買菜的婦女們都在抱怨最近怎麼就連白菜都開始漲價。
這大概是唯一能夠安慰人的事情了!
所以說,這種關口,當然需要節約!銀子不僅僅是賺回來了,還是省下來的啊!
“掌櫃來了,您請坐,墨畫給您倒茶!”墨畫擡頭見到掌櫃來了,趕緊將手中的賬冊一放,連忙起身對掌櫃的道。
“墨畫姑娘不用麻煩,我只是過來問主子些事情就走。”掌櫃的連連擺手推舉,墨畫是牧秋語身邊的貼身丫鬟,牧秋語最是信任,他還指望着牧秋語吃飯呢,那裡還敢讓墨畫給他倒茶。
牧秋語聽到生意,從賬冊之中擡起頭來,衝着掌櫃微微一笑,單刀直入的問道:“掌櫃早上好啊,這麼早來找我,什麼事情?”
掌櫃聞言,忙雙手抱拳一揖,對牧秋語恭恭敬敬的道:“主子安好。”
頓了頓,他這才面露猶豫之色,試探着開口問道:“主子,您前兩日在賬上支了五千兩銀子,雖然知曉這是姑娘的事情,但是小的還是斗膽一問,這麼多銀子,不知是要拿去做什麼的?”
雖然掌櫃說了不用給他倒茶,但是墨畫還是十分客氣的給他倒了一杯,遞給掌櫃,掌櫃有些誠惶誠恐的雙手接下,正要道謝,就聽見墨畫十分俏皮的道:“既然是姑娘的意思,自然就是有妙用,怎麼,掌櫃的不相信姑娘?”
墨畫的語氣雖然俏皮,就像是小姑娘一時興起想要跟掌櫃這個不惑之年的人開一個小小的玩笑,但是掌櫃聽了墨畫的話,心中卻是一派驚訝。
身爲下人,自然是要相信自己的主子纔對。質問自己的主子,那是對主子的不信任和大不敬啊!
墨畫這話說的,讓掌櫃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接。說不相信,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若是說相信,那麼這個問題牧秋語還有回答的必要麼?
沒有想到啊沒有想到——掌櫃在心中暗暗感慨——墨畫這麼一個嬌俏可人的姑娘,一張嘴巴也是生的厲害啊!虧得自己還有想過,她跟自家的兒子年齡相仿,要不要撮合撮合,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
掌櫃的臉上風雲變幻,像是在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牧秋語見狀,小小的瞪了墨畫一眼,墨畫輕輕吐了吐舌頭。
“墨畫只是在開玩笑,掌櫃不必在意。”牧秋語將手中的毛筆擱在硯臺上,適時地開口挽救掌櫃於“水深火熱”之中。
“是是是,主子說的極是。”掌櫃點頭哈腰,哪裡還有說不是的道理。
牧秋語好整以暇的,笑眯眯的看着掌櫃,開口道:“不過墨畫說的也沒有錯,那些錢,我自然是有我的用處,掌櫃放心吧。”
“是是是,是小人逾越了!”掌櫃有些惶恐的認錯。
牧秋語擺了擺手,看起來並不是十分在意,道:“掌櫃也是關心富貴樓之中的事情,你需要對這座樓負責,問一下也無可厚非。應該說,是因爲掌櫃你十分有責任心纔是。”
掌櫃富態的臉上露出一個謙虛的微笑來,“這是小人應該做的,應該做的。”
牧秋語點了點頭,然後道:“樓中事務繁忙,掌櫃的去忙吧。”
“是,小人就先下去了。”掌櫃心知問不出什麼事情來,便躬身行禮,就要告退。只不過往後退了一半,掌櫃又像是想起什麼事情一樣道:“對了姑娘,採買的管事說,最近的菜價基本都往上漲了。不過姑娘你幫過的那個菜農堅持着沒有漲價。”
牧秋語擡眸看了掌櫃一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掌櫃重新作了一個揖,這才推門而出。
掌櫃離開之後,牧秋語拿起了擱在硯臺邊上的毛筆,隨手把玩着,卻沒有再一次拿起賬本翻看。
墨畫用手肘輕輕的撞了一下還在打算盤的若雨,示意她看一看牧秋語。
兩個姑娘對視一眼,若雨有些猶豫的開口問道:“姑娘是在擔心菜價的事情?”
牧秋語點頭又搖頭。
墨畫和若雨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來,若雨問道:“姑娘這是何意?”
牧秋語將毛筆重新擱在硯臺邊上,嘆了一口氣,道:“地裡討生活的人,總是比我們更能夠體會到天氣的變化。菜價上漲,必然有原因。既然是一起上漲的,我想應該是因爲天氣。不過不是針對我們就好,天氣的事情,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不是?”
兩個人都點了點頭,道:“姑娘應該放寬心纔是,總有些事情是人力所不能及的。”
牧秋語深以爲然,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雅間外面響起三聲敲門聲,墨畫走上前去開門。
只見墨畫開門之後,便微微福身,道了一句謝公子好。
“十四來了?這麼早?”牧秋語笑着看着一身天藍色絲綢長袍的謝謙走進來,頭髮被整整齊齊的束在玉冠之中,看起來器宇軒昂,跟第一次見到的因爲良久沒有受到關注而有些自卑的那個人一點都不一樣。
這一次,謝謙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只不過牧秋語看見那個小廝脣紅齒白的秀氣模樣,心中覺得這多半是一個女扮男裝的。
“秋語你委以重任,我自然是要勤快一點啊!”謝十四咧嘴一笑,身上的貴公子氣質蕩然無存,看着就像是一個陽光的傻小子。
牧秋語笑着搖了搖頭,道:“坐吧,墨畫,上茶。”
墨畫早已經手腳麻利的給謝謙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了他面前。
“對了,事情怎麼樣了?”牧秋語接過若雨給她倒的茶水,問道。
謝謙抿了一口茶便放下了茶杯,眉飛色舞的道:“秋語你不知道,那些店家一聽說有人要在這個時候大批量高價買糧食,一個個都高興壞了,爭先恐後的想要把糧食賣給我!生怕自己來晚了,我就不要了似的!”
看着謝謙眉飛色舞的樣子,牧秋語和墨畫若雨都忍俊不禁。
“按照時節來說,今年的新糧頂多再過一兩個月就到了收穫的時候。這些只負責售賣的人,只有在每年收糧食的時候纔會派人出去,根本不會在這個時候出去看看,不然也不會這麼順利。”牧秋語呷了一口茶,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頓了頓,牧秋語擡眸問道:“對了,那些糧食,你都放在哪裡了?”
謝謙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後的小廝,道:“紅菱她家還有一座祖宅,糧食都放那裡了。”
“恩?”牧秋語有些驚訝的看着謝謙的小廝,“既然家中還有一座祖宅,怎麼還會賣身給人做婢子?”
紅菱見牧秋語識破了自己的身份,倒也不是十分驚訝,靦腆一笑,露出嘴邊一個可愛的小梨渦,道:“因爲……傳說我們那祖宅鬧鬼來着,所以一直以來都沒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