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奔襲

根據阿徹*瓊斯總結的兵種相剋理論,重步兵列陣正面遭遇弓騎兵、弓弩手之類的輕騎兵的箭雨是缺乏足夠的防禦能力的,但是面對重騎兵的正面強攻,卻可以表現得遊刃有餘。清軍的騎兵,乃至是明軍的騎兵,從戰法上來說基本上沒有太大的區別,如此間,長槍叢林橫垣於騎兵奔流的路線之上,自當是漫天的箭雨如冰雹般掃過戰陣,打他一個枝斷葉殘出來。

馬踏長槍林對於輕騎兵來說是愚不可及的,甚至對於重騎兵而言,最佳的破陣方式也是從側翼和後方突破重步兵的戰陣,而非是正面硬剛。

此時此刻,粟養志的南雄鎮倉促列陣於馬市鎮南。呈現在眼前的是兩三百穿着灰藍色軍服的清軍騎兵被一支約莫有十倍規模的洪流追得奪路而逃。更要命的是,清軍背後的那支明軍騎軍似乎是有意識的收緊口子,將那個圓弧越收越小,其用意可謂是昭然若揭。

見此,粟養志連忙向那支清軍潰兵示意,因爲他很清楚,這支規模說大不大但也說小不小的清軍騎兵一旦撞上他的長槍林會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而背後的明軍追得是如此緊湊,他就算是想要張開口子,放清軍的騎兵入陣,也根本來不及重新合上口子,反倒是會導致整個戰陣的攔腰截斷。

旗語早已打出,他和賈熊都是當初的南贛鎮出身,兩鎮的旗語沒有絲毫區別,對方是斷不可能認不出來的。按照他的指使,賈熊該當立刻率部拐彎,繞過他的戰陣,同時將背後的明軍騎兵暴露在清軍重步兵方陣中的步弓手們的面前。到了那時候,明軍騎兵雖多,但是在清軍以重步兵的長槍林和輕步兵的步弓手組成的戰陣面前也總免不了一個傷筋動骨。這對接下來的戰事無疑是最爲有利的,而他們也可以利用身後的馬市鎮重新調整,設法撤回到贛州府或是南安府的地界。

這是他已經編寫好的劇本,只等着賈熊做出反應便可以正式上演。只可惜,在這一刻不僅僅是明軍不會按照他的劇本發展,甚至就連賈熊也根本沒有那個機會了!

響箭、號角,如大鵬展翅般散開的明軍騎兵迅速合攏,不斷的擠壓着賈熊所部的活動空間。每每這些綠營騎兵想要轉向其他的方向,就立刻會遭到明軍騎兵的針對性打擊,在留下一些死屍的同時也將其餘的“心生雜念者”重新逼回到徑直的奔流之中。

在明軍的急劇擠壓之下,賈熊所部清軍也只得徑直的奔向馬市鎮的方向。若是從這馬市鎮上空俯視而下,所見者更好像是一雙紅色的筷子將一塊兒灰藍色的腐爛夾回那碟子同樣發黴發臭的令人作嘔之中。

筷子夾着腐爛向着碟子急劇靠近,當那團腐爛如同是隕石撞擊地球一般,菌絲摧折,濺起滴滴腥臭。而此時,那筷子卻貼着碟子裡的腐爛向兩側彎曲,扭曲迸出的細絲將腐爛的表面濺得一個千瘡百孔。直至最後,那雙握着筷子的大手卻並沒有放下,反倒是一指頭便戳在了那碟子腐朽之中,彷彿不如此便不足以發泄那份憤懣和怨毒。

賈熊是久經戰陣的宿將,騎術上也是有着一定造詣的,否則這些年早就死在陣上了。此間,他發揮了平日裡百分之兩百的水平,緩緩的壓下了速度,放任着那些已經失去了理智的騎兵們直愣愣的撞在了長槍叢林之上。

戰馬被長槍穿體而過,竹木的槍桿在衝撞的巨力之下也以着肉眼幾不可見的速度扭曲、斷裂,順勢將持槍者以及更多的清軍慣到在地,嘔血不止。

就在賈熊的面前,轉瞬之間,清軍的長槍叢林已經被那些失去理智了的清軍騎兵衝出了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口子來。長槍斜指的威脅不復存在,他亦是趁勢擠進了那些清軍當中,隨即大聲表明身份,勒令那些清軍士卒給他和他的戰馬讓出一條生路來。

這時候,已經顧不上什麼戰陣是否完好了。賈熊能顧着的只有他自己的性命,哪裡還管得了其他的什麼。可也就在這時候,沒等後排的清軍讓開道路,他自己的馬速卻也早已降了下來,而在他的身後,一杆騎槍直挺挺的便對着他的腰眼兒捅了過去!

“啊!”

驚聲尖叫,苦痛的哀嚎出口的同時,血液以及內臟的碎塊隨之噴濺而出。生命在飛速流逝,賈熊從未想過他會這樣死去,可是沒等他回憶是否有過類似的預料,那騎士已然隨手丟下了騎槍,抽出了寶劍,第一劍就直接砍在了他的頸子上。

“賈熊已死,殺韃子啊!”

騎士如同是利箭的鋒矢,一旦刺入,其他的明軍騎兵便趁勢涌了進來,肆意砍殺着他們身邊所見到的每一個清軍。

長槍林被清軍自家的騎兵衝得千瘡百孔,隨後明軍的強襲一到,便成了突破。接下來,口子伴隨着鋒矢的深入而不斷的擴大,宛如是一雙大手在將整個戰陣撕扯,要將整個清軍戰陣徹底撕成兩塊可以棄之如敝履般的破布條子。

步兵無陣不戰,當戰陣遭到破壞,步兵的優勢便蕩然無存。一盤散沙的狀態,只會變成騎兵遊獵的靶子。

陣後,粟養志將這一切看得是一個分明。明軍強逼着賈熊所部來撞他的長槍林,而賈熊那邊顯然都已經喪膽了,徑直的便撞了上來。接下來,戰陣殘破導致被明軍騎兵強行突入,再加上賈熊一個堂堂的總兵官就這麼在衆目睽睽之下死於陣中,更是加速了戰陣的崩壞。

到了這個份上,粟養志已經顧不上其他了,直接勒令部隊撤回到馬市鎮裡。騎兵在狂野上來去如風,可若是到了那些水網縱橫、山道崎嶇、亦或是街巷交錯的所在,無法發揮速度和衝擊力的優勢,便不似那麼恐怖了。

這已經是粟養志當下最好的選擇了,也是唯一續一口性命的選擇。收兵的金聲響起,列陣的清軍連忙退入那馬市鎮中,與此同時,粟養志早前在鎮子里布置的弓箭手們也紛紛在鎮子南面的房頂、牆壁、小樓上嚴陣以待,將目標直接瞄準了那些騎在戰馬上的靶子。

清軍潰敗,明軍趁勢砍殺,追着那些潰兵一直抵近到了小鎮外才被那鎮子裡的箭雨重新逼了回去。破陣時,還有衝得過猛了,這兩處皆付出了些許傷亡,至於追擊和撕裂清軍戰陣之時,那已經是單方面的屠殺,明軍幾乎都是在劈砍、直刺清軍的後背,從未聽說過那樣的姿勢還可以作出反擊的。

傷亡微乎其微,更是順勢將清軍逼進了鎮子裡。李建捷此間對於統計傷亡全無興趣,與王起俸稍作商議,後者便帶着大隊的騎兵將這個鎮子圍了起來,而李建捷則偷偷摸摸的帶着兩百餘騎消失在了這片戰場。

鎮子外的明軍騎兵有兩千七八的樣子,而鎮子裡的綠營兵還不如對手來得多。粟養志手裡還有幾百騎兵,想要突圍並非不可想象,但是麾下三千兵馬,損失說起來也不算太多,尚有一戰之力,而且胡有升那邊也還在等着他率領本部兵馬赴援,這時候若僅僅是帶回去幾百騎兵,也同樣是辜負了大帥多年的栽培。

粟養志還在抓緊一切時間來重整兵馬,試圖將更多的部隊帶回贛州。這樣的殫精竭慮實際上也就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他便徹底放棄了,因爲外面的明軍騎兵實在太多,他根本沒辦法用區區五六百的騎兵掩護兩千步卒走完這近三百里的路程。甚至,就算是僅僅逃到南雄府城,只怕也是癡人說夢罷了。

更何況,明軍的騎兵追擊而至,後面肯定還有更多的步兵尾隨。只怕到了明天一早,這鎮外就已經被佈滿了明軍的營壘,就算是這五六百的騎兵也無法強突而出了。

“還是棄車保帥吧,大帥。這裡,末將願帶着這些官兵戰鬥到最後一刻,爲大帥爭取時間!”

中營的副將是跟隨粟養志多年的老部下了,當年粟養志是遊擊時,此人便是千總,粟養志坐到了副將,這人也水漲船高的成了遊擊,如今粟養志是一鎮總兵,他便以副將的身份管南雄鎮最爲強悍的中營,說到忠心耿耿,比之粟養志對胡有升都要更勝良多。

“能逃出去,還是設法逃出去吧,不要枉死在這裡,咱們兄弟的日子還長着呢。”

拍了拍副將的肩膀,粟養志集結了南雄鎮的那五百餘騎,跨上戰馬,便帶着他們在馬市鎮的街巷上緩緩加速,從鎮東北呼嘯而出。

明軍騎兵佔據絕對的數量優勢,此間一旦將清軍圍在鎮內,遊騎四出,雖說是沒辦法將鎮子徹底堵死,但是隻要有人想要出去,就一定會遭到優勢騎兵的攔截和追擊。此時此刻,粟養志帶着五百餘騎奔流而出,規模不可謂不驚人。但卻依舊遭到了明軍集結於鎮東北的部隊的攔截,甚至那號角聲響起,更遠處的明軍騎兵也在迅速的向這裡匯合。

………………

入夜時分,冬日裡的天色早已昏暗了下來,見不得太清楚稍遠一些的細節。南雄府城的城牆上,城守協的綠營兵們更是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因爲就在這兩日,原本南下助戰的南贛提標突然就不來了,而南雄鎮的總兵官粟養志也在進行有條不紊的撤退。只要是腦袋這個東西還長在脖子上的就都能夠看得出來,當下的戰局顯然是對清軍大爲不利,以至於清軍已經被迫從野戰禦敵,轉爲徹頭徹尾的防禦了。

贛州鎮左營和南安鎮右營在這兩日先後途徑了此地,轉道回返。接下來,自該是南雄鎮緩緩撤軍,先是回到這裡,隨後將城守協和地方官員們一起帶上,撤往贛州府城死守。至於什麼韶州鎮,就完全是顧不上的了。

這樣的佈置之下,最少不了的就是人心惶惶。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粟養志前期撤走的那兩千清軍已經安然通過了此間,無疑是讓此間的清軍安下了些心。但是沒等到明日的大軍回返,這時候,卻是一支騎兵倉皇無地的從馬市鎮的方向趕來,未及城門外便是一衆北方口音嘶喊,嘶喊着始興縣城破,粟養志身負重傷,要他們立刻開城門,以便於送粟養志去醫治的話來。

如此,對於城守協的清軍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一般。始興縣城突然就被破了。而南下馬市鎮的南雄鎮似乎也遭到了明軍優勢兵力的進攻,甚至是圍困,以至於連粟養志這樣的大帥都身負重傷。

聞聽此間,一衆門卒當即便要開門納潰兵入城,可也就在這時候,那軍官卻一把攔下了他們,登到城頭上與已經抵近城下的騎兵對答了起來。

“粟大帥負傷,可還有軍官能夠上前說句話的?”

站在城頭,這麼晚了已經看不清楚城外騎兵的樣子。約莫是有個百餘騎,穿着清軍灰藍色的軍服,盔甲歪斜、破爛,戰馬似乎也是疲憊不堪,打着響鼻兒就連他在城頭上也隱約可聞。可是即便如此,這些騎兵依舊緊緊的護衛着一騎戰馬,戰馬上似乎是個軍官的打扮,只是依舊看不清楚模樣而已。

事關重大,守城的軍官是不敢輕易放人進來的,尤其是在於聽說當年李成棟就曾騙開過廣州的城門,就此覆滅了紹武朝廷。而對面的明軍裡,有李成棟的乾兒子,也有其人的部將,誰敢保證那些傢伙會不會來個故技重施的。

城守協與南雄鎮總兵官粟養志並非是直屬上下級關係,城守協自有副將節制。但是按照清廷的制度,他們也是要受到其人的節制的。此刻軍官硬着頭皮向城下問話,城下的騎兵卻是已然怒不可遏,急得沒有半點兒辨認彼此身份的意思,只說各營的軍官們大多留守馬市鎮牽制明軍主力,其餘的也在明軍的追擊中星散,現在只剩下了粟養志而已。隨後,見得城上依舊沒有動靜,更是大罵着如果粟養志有個好歹的話,他們就算是到了金鑾殿也要告他們這羣混蛋一狀云云。

城下的騎兵沒有軍官識得的人物,這就沒辦法確認其身份,軍官只是個把總,哪敢輕易招惹這些驕兵悍將,此間倒是已經派人去請了城守協的副將過來,可是城外的粟養志似乎已經是快要沒命了的樣子,一句遲誤治療時機就足夠讓他死傷一千次的,這時候兀自強撐着也免不了那豆大的汗珠子在垛口上摔個八瓣出來。

此時此刻,昏暗之中,就連時間彷彿也過得慢上許多。一分一秒,在軍官的眼裡都好像是千年萬載似的,不時的回望,那城守協的副將卻始終沒有趕來,可城外的憤怒越加爆棚的同時,遠處似乎又有一支騎兵正在奔馳而來,亦是直奔着他腳下的這座城門。

“是賊寇的騎兵,是李建捷那逆賊!”

聽聞背後的動靜,那支騎兵當即便是一陣騷亂。那一聲尖叫,恰恰聽在了軍官耳中。當是時,粟養志那般顯然已經再難逃到哪裡去了,而身後更有明軍的騎兵追來,接下來很可能就是明軍當着他的面兒把粟養志一行殺個精光。這個責任,他是絕對負不起的!

“開門,快,開門,請粟帥入城!”

勒令了門卒把城門打開,他們的速度不可謂不快,城門一旦打開,只露出個縫隙便有城外的騎兵開始往裡涌,趕在遠處的明軍騎兵趕到之前,他們便一股腦的涌了進來,總算是擺脫了被明軍殺死在城外的命運。

城外是明軍的怒罵,軍官不由得鬆了口大氣,連忙下城。解釋和道歉是少不了的,同時他也叫上了一衆士卒,以作壯膽和威懾之用。一衆人直接趕到了城下,臨近了那隊騎兵跟前,軍官便硬着頭皮上前,向那些騎兵中帶頭兒的一個似乎是粟養志親兵的傢伙解釋,並且表示已經派了人去找最好的郎中來爲粟養志醫治云云。

然而,這番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就在他的眼前,當着他的面兒,那渾身是血的“粟養志”竟自顧自的坐了起來,隨後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是拔刀在手。

“老子就是李建捷,大明王師入城了,降者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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