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禮尚往來(下)

報告一到瓊州府,陳凱立刻單獨招來林察,就是爲了給林察一個顏面。事實的結果,看過了這番報告的內容,林察驚愕於他的這個外甥的所作所爲,但也沒有向陳凱求情,反倒是一力要求嚴加懲處。

有此表現,盡在陳凱的預料之內。說起來,鄭成功素來以軍法嚴苛著稱,所部將校莫說是擅離職守、臨陣脫逃外加上欺騙上官這三連暴了,就算只是打了敗仗,且並非是那種盡了全力可依舊不能取勝的,往往都要記上再敗便要處死的記錄。爲此,鄭成功的部將多有因爲畏懼軍法而降清的,但是能夠堅持下來的武將卻無不是奮力死戰,這也使得鄭成功所部對陣清軍時會有了更爲驚人的勝率。

林察乃是鄭成功的死忠,當然知道鄭成功最看重的就是軍法。他的這個外甥在他面前時還尚且能夠收斂些,但是那貪戀女色的毛病卻是改不了的。甚至早前他就與他的那正妻說過,這小子早晚要死在女人身上的話來,哪知道竟這麼快就應驗了。

說起來,此事林察是有舉薦非人的責任的。一力要求嚴懲,是對陳凱以及鄭成功的態度,也是恨鐵不成鋼。

對此,陳凱表示會在有了確切的人證和物證的情況下再做處斷,以免因李、江二人因未有親見,被人矇蔽而造成冤假錯案。但若是罪證確鑿的話,他自然也不能姑息,以免傷了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的心,造成更加惡劣的影響。

昨夜的一應問詢過後,陳凱從李建捷、江美鰲、江美鰲的副將以及聶一孃的口中得到的答案皆是此人罪大惡極。於那些官吏方面,有的表示並不知情,想要置身事外的,有的則早已看明白了情狀,當即向陳凱指認守備的臨陣脫逃。由此,便也無需再多說些什麼了,陳凱當即下令對此人除以凌遲之刑,以爲後來者戒。

“對了,劉什長,本官記得昨夜你說過,你去通知這廝時,那小寡婦還挽留過這廝,是吧?”

“是的,當時這廝還依依不捨的!”

這什長不光是那一日趕去通知守備的,更是那千總的心腹。此刻說起那樁事情,當即便是一個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這對狗男女生吞活剝了。

得到了確認,陳凱點了點頭,隨即便慢悠悠的言道:“哦,既然這麼捨不得,那就請她全程觀刑。看完了,斬首示衆,省得咱們的守備在黃泉路上寂寞。”

一揮手,便有衛兵將那守備託了下去。凌遲是一回事,當然,在刀數上是不好如馬得功、黃澍那般,畢竟還差着級別了。但是那一刀刀的把肉片下來,卻是想着都覺着疼得不行,更別說受刑之人了。

守備被人拉了下去,臨出門時滿眼恨意的看了李建捷一眼,後者卻是一臉的不屑一顧,全然沒當回事。

這一切,無不是看在了陳凱的眼裡面。或者說,從一開始陳凱就在等着這一幕的發生,結果雙方的表現也一如他的預料那般,直引得他的嘴角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轉瞬即逝。

“慶功宴上,有人聽見那廝對安肅伯說起你的身世,就是關於你的亡夫和兄長的死的。”

“但是李伯爺並沒有如其所想的那樣做?”

“是的,安肅伯,是個耿直的漢子,不太瞧得起這等背後下刀子的卑鄙小人。”

“卑職,謝過撫軍。其實那廝說得沒錯,卑職確實沒有忘記過那些事,但也請撫軍放心,卑職絕不會因私廢公,一切但憑公心行事。況且,李帥在那一戰也算是救了卑職和卑職的部下們。只是讓卑職對其有所感恩戴德,卑職卻是做不到的。”

“嗯,我信得過我的眼睛,我也一早就知道你是值得信任的。”

昨日的交談,陳凱將這一內幕爆料給了聶一娘,收穫的答案也讓他能夠滿意。這樣的滿意其實並非會是超出預料的驚喜,甚至可以說,聶一娘如是說來其實早已在陳凱的預料之內。

戰鬥結束,聶一娘對李建捷禮貌有加,但卻很快就找了理由離開,這些天也未曾見過,更不會把內情相告。可是對陳凱,卻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無有絲毫的防備。兩相比較,其實很多事情就能夠看得通透了。

至於李建捷之於這個聶一娘,就陳凱看來怕是不僅僅在於瞧不得卑鄙小人在二者之間挑撥離間,更不乏對女人的輕視。當然,這裡面最重要的恐怕還不是這兩點,而是在於派系之見。

“處死這廝的決定,本官會上報於國姓。不過守備一職空缺,本官以爲香港島乃是我軍在廣東戰場上的樞紐,關乎重大,不可一日或缺!”

陳凱話說至此,在場衆將以及官員們俱是能夠理解。如今的廣東戰場,他們收復了潮州府、瓊州府以及廣州南部的珠江口一系列島嶼。潮州府在粵東,瓊州府在粵西,兩地勾連,全憑這小小的香港島作爲中轉站。正因爲如此,尚可喜纔會將其視爲陳凱的七寸之地,而陳凱也會在瓊州戰事完結的同時迅速的派遣李建捷所部回援。

“香港島守備隊下屬救護隊隊長聶一娘,於守備棄軍而逃、於千總力戰殉國之際,憑一己之力展開反擊,鼓舞衆將士士氣,成功的拖到了安肅伯所部趕回,爲全殲來犯虜師立下了大功。”

這一切,皆是事實,陳凱娓娓道來,衆人亦是將目光投諸到了這個看上去甚至還顯得有些瘦小的女子身上:“國朝祖制,有功必賞、有過必罰,所以國初之王師可以無敵於天下。時至今日,國姓與本官亦是堅信唯有如此,方是驅除韃虜之必由之路。是故,本官決定任命聶一娘爲香港島守備,負責島上防禦,配合珠江水師總兵官江帥防守此要衝之地!”

衆所周知,皇明是驅除韃虜而建立的朝代,明太祖朱元璋在元末時也從未接受過暴元的官職、爵位。所以無論在後世,還是在這個時代,皇明的漢家正統不容置疑,自古得國之正也未有出其右者。

明初的衛所兵橫行天下,這是事實;如今鄭成功治軍也最是強調一個獎功罰過,這同樣是事實。由此前例,再有此現狀,陳凱特意提及聶一孃的表現,質疑的目光便不復存在,有的只是對功勳得到獎勵的讚許和羨慕。

明朝中後期,王陽明的心學盛行於世,其中引申出了很多的“超前”思想,比如與在場大多數人同省籍的那位福建人李贄的那些“奇談怪論”,尤其是《焚書》中的答以女人學道爲見短書,更是存在着男女平等的初步啓蒙。

不過,這僅僅是一方面而已。在場的衆人不會以性別作爲反對的理由,其中有陳凱的存在,有聶一孃的功績確實說得過去,也有思想解放的影響。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明朝真的出過女將軍,名動天下的忠貞侯秦良玉是個例子,秦良玉的兒媳婦張鳳儀亦是如此,就連永曆帝當年御前也有個叫侯世貞的殿前女將軍。有過這些前例,現在多個女守備也算不得什麼新鮮事了。

“明末,嗯,思想的解放果然還是存在的。等到我大清將裹小腳這項國粹發揚光大了,就要再等到被洋人踹開國門後才能再看到鑑湖女俠那般的人物了。”

陳凱如是想來,自有衛士將守備的官服、印信、甲冑、佩劍等物送上來。陳凱站起身來,在衆人的環顧之下,將托盤放在了聶一孃的手上,旋即重重的點了點頭。

“香港島的陸上安危,本官就交給聶守備了。”

聶一娘接過了托盤,看着上面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物件,這一切,是她在那一戰中奮起反擊時所絕未有想過的。在那時,她所想的很單純,也從未指望過會有什麼,但是現在努力卻得到了更大的回報,鼻子不由得一酸,但是旋即想起了她作爲軍官的身份,便連忙吸了口氣,將那份激盪稍加壓制。

“卑,卑職一定不會讓撫軍失望!”

“本官也相信聶守備是不會讓我失望的。”

陳凱坦然一笑,隨後便表示了會盡快恢復,乃至是增強守軍的實力——江美鰲的艦隊,要擴大編制,以繼續拉大明清水師之間的差距;聶一孃的守備隊自然也要恢復編制,更要將其擴編到一個營五百戰兵的規模。甚至可以說,無論是江美鰲,還是聶一娘,他們現在的官職都只是暫時的,升遷僅僅是遲早的事情。

“江帥是陳撫軍說服來投國姓爺的,那聶守備更是出自廣東義勇以及後來的巡道標營,自然也是陳撫軍的親信。這香港島,看來日後是要姓陳嘍。”

在場負責牌餉的官員如是想來,目光很快與那個負責本地民政的官員相交匯,所見亦是同感。不過,這香港島本就是陳凱恢復的,如今陳凱在鄭氏集團的地位也是穩穩當當的二號人物,與集團首領鄭成功的關係融洽得甚至讓一些人懷疑二人是龍陽斷袖之交的地步,他們現在在陳凱的手下做事,同時也分享着逐步收復廣東的功勞,自也是對此並無惡感,只要陳凱不把他們轟回去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宣佈了任命,陳凱也不耽擱時日,立刻便下達了新一輪的作戰任務。這一次的作戰任務並非是以收復失地爲目標,而是要重新挽回香港島遇襲的顏面,向粵海、南洋、乃至是全廣東的士紳、商賈和百姓們證明,明軍不光是依舊擁有着粵海上的制海權,更是要騎在他尚可喜的頭上拉屎拉尿!

聶一孃的守備隊繼續留守香港島,江美鰲的艦隊載着李建捷的驃騎鎮揚帆起航。這一次,並非是渡過九龍海峽,也不是越過那條明溪去新安縣找當地綠營的麻煩,而是藉助於洋麪上吹來的南風溯流而上。

艦隊溯流而上,由於珠江口被明軍水師控扼,清軍在沿岸修建了烽火臺,以確保在明軍進攻沿岸縣城時能夠得到預警。

珠江沿岸,香山、新安、順德、東莞四縣先後接到烽火臺的預警,但是卻始終未有遭到明軍進攻的報告傳來。這一次顯然是明軍針對清軍突襲香港島的報復行動,最不安的便是新安縣的清廷官吏、將校,奈何始終沒有消息傳來,也是讓他們越加的開始爲旁人擔憂起來。

風順流逆,撐足了風帆,艦隊繞過了大奚山,過零丁洋的洋麪,很快便駛入到了珠江的主航道。

站在江美鰲座艦的甲板上,陳凱眺望四下,處處皆是熟悉的山川河流。想起上一次經過這裡,還是永曆四年的十一月,清軍在尚可喜的指揮下轟塌了廣州城的城牆,大屠殺將起,而他則聯絡了當地的衛所和基層官吏爲此地的良善百姓謀一條生路。

那一次,他麾下有輔明侯林察和閩安侯周瑞的軍艦,有忠振伯洪旭的商船隊,也有他從澳門租來的商船隊,更有他臨時組織起來的廣州城南碼頭上的那些大小商船和漁船。除此之外,廣州守軍的吳文獻、殷志榮二將的水師,乃至是張月、李元泰、李建捷的陸師也都暫且跟從他的指揮過,更有凌海將軍陳奇策的艦隊作爲援兵。

正因爲有着如此龐大的海上實力,才能夠虎口拔牙,在清軍的屠刀下救了那麼多的廣州百姓,才能夠在珠江水戰中幾乎全殲了清軍的廣東水師,爲明軍控扼珠江口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這一次,他故地重遊,有的卻只是江美鰲的艦隊,規模只有林察所部一半而已。所載着的陸師,也只有李建捷的驃騎鎮。

說起來,實力上簡直是一天一地,尤其是比起城內的一萬多的藩兵,更似那雞蛋往石頭上撞的愚行。可是有一個問題在於,這一遭,清軍的廣東水師比之上次珠江水戰更加清潔溜溜,僅剩下了兩條船來,江美鰲麾下隨便哪個把總都比蓋一鵬那個總兵來得更有派頭!

艦隊在越過東江河口而不入後轉道向西,番禺縣的烽火臺迅速的升起了狼煙。此處,說起來是清軍最不相信會遭到襲擊的所在,奈何警報真的出現了,廣東城南的守軍連忙向平南王尚可喜和廣東巡撫李棲鳳報告,二人也很快便趕到了新城的城牆之上。

明軍來得極快,艦隊一字排開,橫貫於廣州城與河南島之間的主航道上。但見尚可喜的王旗抵達,明軍只待旗艦上一聲令下,面向廣州城的右舷火炮當即開火,頃刻間便有了橫掃廣州城南碼頭,乃至是轟擊南城門的氣勢!

炮彈呼嘯,所及之處玉石俱焚。城上清軍眼見着明軍竟如此的囂張,立刻做出反應,第一時間便將尚可喜和李棲鳳護衛下城,將他們保護到了舊城南城牆上遙控指揮。

明軍開炮,清軍亦有還擊之打算。奈何,尚可喜當年攻廣州城的紅夷炮早在去年就都已經改姓陳了,攻城時繳獲的以及近期新鑄的則盡數搬到了肇慶,以爲肇慶城守,始終沒有運回來——畢竟,尚可喜不能保證那個西寧王會不會去而復返。

炮戰,變成了明軍的獨角戲。明軍的艦船毫無顧忌的在主航道上放下了船錨,隨後不斷的傾瀉着炮彈,很快便將城南碼頭打得是一片狼藉,尤其是碼頭的軍營,那些沒了船的廣東水師綠營更是被打得哭爹喊娘。

接下來,炮彈延伸的同時,明軍艦隊在河南島上放下了一支騎兵。安肅伯李建捷的旗號迅速的掃蕩着河南島上爲數不多的清軍。

河南島上的清軍那裡是李建捷的對手,很快便被明軍清理個乾淨。隨後,明軍更是大搖大擺的登上了城南碼頭,並且將上一戰中俘獲的清軍都押了上來,緊接着只待刀斧手就位,一聲令下之後,便是上百隻右手與他們的主人徹底分離開來。

炮擊戛然而止,慘叫聲此起彼伏。就在這新的曲調之中,一個大嗓門的明軍舉着一個鐵皮喇叭,大聲的對城頭的清軍喝道:“我家撫軍說了,來而不往非禮也,這些炮彈就是送給尚可喜那狗漢奸的禮物。另外,我家撫軍敬告尚可喜,再敢伸出狗抓子來,剁的便不再是這些俘虜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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