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先兆

告別了西南、東南紛紛展開大反攻的永曆六年,到了永曆七年,雙方的拉鋸依舊在繼續着。先是三、四月間,李定國進攻肇慶,與此同時陳凱收復了瓊州府。隨後到了四、五月間,作爲肇慶之戰和瓊州之戰的兩位勝利者又重新回到了廣州府開撕。

整個上半年,廣東就沒有消停過。相較之下,閩南戰場上起初只是陰雲密佈。

去歲的鐘厝之戰,雙方以兩敗俱傷告終。清軍的福建提標、金華鎮標以及福建左路鎮標損失殆盡,就連杭州駐防八旗也損失了幾個牛錄的兵員。而明軍那邊,擊退了清軍是事實,但自身傷亡也並不少見,尤其是右翼的部隊遭到了清軍的猛攻,同樣是受了極嚴重的內傷。

接下來的日子裡,清軍從北方抽調綠營南下,恢復福建綠營的實力;明軍這邊,由於這一戰的損失還遠沒有達到歷史上鳳巢山之戰時的那般,鄭成功未有將那二十八星宿營頭的建制取消來填充各鎮,只是按部就班的恢復實力而已。

但是比之清軍蜷縮在福州府到興化府一線,明軍倒是顯得更加主動許多,憑着海上的實力佔優,明軍展開了對福建沿海島嶼的蠶食。這近一年下來,福州府的官塘山、琅岐島以及福寧州沿海的一系列島嶼多已被明軍控制,早在廣東戰場上島鏈形成之前,福建這邊就以着更加迅速且更加紮實的方式完成了對福建清軍的海上封鎖。

明軍在泉州府,清軍在興化府從去年鍾厝之戰後就已經開始的增兵競賽始終沒有停止過。直到了五月初的時候,似乎發現在拖下去天氣就太熱了,清軍才率先耐不住性子,調集大軍向泉州方向進發。

去歲的鐘厝之戰,清軍從興化府城出發,走沿海的平原地區,直薄惠安縣城。惠安縣是泉州府城東北的門戶要地,拿下此處,清軍便可以直取那片腹心之地。

是故,當明軍取勝後,尤其是當陳凱憑棱堡兩敗耿繼茂之後,在馮澄世等幕僚的建議下,鄭成功便下令在惠安縣城周遭修建棱堡。對此,陳凱給出了較爲專業化的建議,同時派出了有棱堡修建經驗的工匠和質測學徒到惠安,協助惠安棱堡羣的修築工作。

惠安縣棱堡羣面向東北方向,互爲犄角,火力交叉覆蓋,清軍想要發起進攻的話已經不僅僅是遭到棱堡自身的多角度攻擊,甚至還要被其他棱堡上一些射程較遠的火炮覆蓋。

比之陸豐的那兩座大型棱堡,這幾座小型棱堡更加易守難攻。明軍自鄭成功而始、到各鎮衆將、再到如馮澄世、潘庚鍾等幕僚,乃至是那些普通士卒對此都充滿了信心。旁的不說,陳凱當初憑棱堡兩敗耿繼茂,就他們看來,金礪就算是來了,估計也是來送死的。

所有人都對此滿懷着期待,期待着複製陳凱在螺河之畔所創造的奇蹟——憑棱堡消耗清軍的有生力量,隨後待敵虛弱之際,憑陸師發起反攻,從而大敗清軍。

期待在陳凱奪取香港島,控扼珠江口,乃至是近期收復瓊州府的過程中不斷的發酵,愈加膨脹。就他們看來,只需一勝,便可席捲八閩,北上浙江,這份大勢就算是有了。奈何,金礪可不會跟着他們的指揮棒跳舞,此番大軍出動,僅僅是派出優勢騎兵到惠安縣的棱堡羣附近觀望了一番,稍微虛晃了一槍,金礪的大軍便溯木蘭溪而上,過仙遊縣城,轉道向西,直奔泉州府的永春縣而去,全然沒有打算去撞惠安縣的棱堡!

永春縣,位於德化縣以南,南安、安溪兩縣以北,仙遊縣以西。此處已入泉州內陸丘陵地帶,其實並不適合清軍大舉進發,反倒是明軍可以更好的利用地形展開截擊。但若是一旦永春告破的話,那麼順着桃林溪而下,清軍便可以直薄南安縣城,乃至是泉州府城,明軍就再難對其加以阻攔了。

永春縣最初其縣治設於桃林場,是故初設縣時被命名爲桃源縣,數年後才改稱的永春。至宋時,縣治遷大鵬山南麓,後因明時倭亂襲擾,舊縣治處建有堡壘,永曆元年鄭鴻逵、鄭成功叔侄進攻泉州府城,永春縣便有士紳、百姓響應,後來在清軍進剿時還一度佔據舊縣治的堡壘,直至被清軍誘降破城,大開殺戒。

修築惠安棱堡之際,鄭成功也曾對永春縣和德化縣的縣城進行了加固。這對原本就是黏土爲裡、石料爲表,高兩丈五尺。東、西、北三面壕溝環繞,南面臨桃林溪,並設有敵樓、窩鋪、浮臺等防禦設施的永春縣城而言,其城防堅固程度自是更上一層樓。

聞訊,鄭成功連忙統領大軍北上,但是在惠安縣也同樣是留下了一些部隊,以免金礪行的是那聲東擊西之計。雖爲內線作戰,但距離更遠,再兼着是得到消息才匆忙啓程,鄭成功比之金礪還要晚到一日。不過,金礪也沒有在趕到後就立刻展開進攻,而是攔在了明軍赴援的必經之路上,擺出了一副打援的架勢來。

原本的利用堅城消耗清軍有生力量,從而更加輕易的擊潰清軍,這等計劃隨着清軍佔據有利方位後徹底破滅。對於城池,清軍未有急着攻打,只是派了少量部隊監視城內數量不多的守軍,而是將全部力量都留在了迎戰鄭成功上面。

相對的,鄭成功在抵達後迅速的安營紮寨,他也很清楚金礪就是想要憑着野戰將其擊潰,從而實現對明軍的席捲。至於那城池,反倒是最不用着急的。

戰爭到了這個規模,雙方的很多大致的盤算其實都是擺在明面兒上的,尤其是當兩支大軍已經實現了接觸後,就更是如此了。

鄭成功稍作休整,大軍便向金礪所部展開攻擊。明軍出動了二十一個鎮的步兵,三個鎮的騎兵,兵力不下三萬之衆,而清軍那邊亦是有着杭州駐防八旗以及重建的福建提標、福建左路鎮標、福建右路鎮標、泉州鎮、漳州鎮等部以及部分赴援的浙江綠營,加一起也有近三萬人馬。

如許規模的野戰,於這片夾在丘陵之間的河谷地帶展開,雙方都很難有什麼奇謀產生,有的只是硬碰硬的對攻。

五月十三,雙方展開交鋒,清軍憑綠營爲先導,明軍則以各鎮迎上。比之去歲,明軍在鍾厝之戰中戰鬥力成長不菲,但是清廷仗着家底兒夠厚實,直接從北地調來的綠營兵竟也毫不落於下風。

戰鬥持續到了下午,雙方不約而同的將各自的王牌部隊調了上來。清軍的杭州駐防八旗,明軍的戎旗鎮和左先鋒鎮登時就將廝殺提升了一個檔次。

喊殺聲響徹河谷,刀光劍影,鮮血橫流,大地浸透,鮮血匯聚成溪流,緩緩的向着桃林溪流去,大有將這條溪流染紅的架勢。這是事關生死的一戰,雙方都已經打出了火氣,就這麼互相攻擊着,一直到了入夜時分,任何一方也不打算將命運交給運氣,才默契的各自退兵。

收兵回營,明軍沒有實現對清軍的突破,其戰略任務就不能算是完成。奈何各鎮損失盡皆不小,鄭成功很清楚以此師再戰,絕不會再有今日這般的對傷亡的忍耐能力,乾脆連夜派人回返泉州,調集部分未參戰的營頭前來匯合,以利再戰。

內線作戰的優勢開始呈現,到了第二天,哪知道這邊的援兵還沒到,那邊的清軍卻率先撤軍了。

清軍的損失同樣不小,鄭成功不疑有他便率軍直入永春縣城休整。豈料,清軍去而復返,竟直接將援兵趕來的道路重新堵死。

“自古臨敵撤退從來都是最危險的,所以纔會有那麼多名將琢磨出那些掩人耳目的計謀。我軍意在守土,進而收復失地,就此撤軍,此議不妥,衆將還當做好萬全準備,與韃子再戰一番!”

明軍有城牆作爲屏障,有援兵正在趕來,看上去確是比清軍更佔優勢。奈何,援兵僅僅是用來補充各鎮,以利再戰的,城牆再堅固,可清軍的總體體量實在過於巨大,拖得時間長了,清軍從其他府縣,乃至是從臨近的省份再調來更多的援兵,明軍的這點兒兵馬是完全不夠看的了。

事實上,鄭成功起兵以來,尤其是永曆五年和永曆六年的連戰連捷,其實際上都是靠着不斷的獲勝,不斷的削弱福建清軍的實力才獲取了接下來的歷次戰鬥中更大的優勢。這一遭,清軍準備多時,金礪也確是個難纏的對手,但若是耗下去反倒是對其不利,更別說是放棄永春,那就只能退守南安,泉州一府之地便會多面受敵,情勢更爲惡化。

鄭成功決心已下,衆將也只能聽令而行,憑大軍扼守城池及周邊險要。援兵被迅速調回南安縣協守,鄭成功就憑着這一支大軍與清軍對峙,直到金礪早早準備卻因爲跟不上行軍而遲遲未到的那上百門火炮運抵,戰鬥再度爆發。

一如歷史上的海澄之戰,金礪調集了上百門火炮來攻。奈何這一次,明軍實力雖說是更勝那時,但是永春縣的外圍據點可不似海澄那般是早前特意加固過的,這一增一減,反倒是有重新回到了原點。

清軍先攻外圍據點,在憑藉着火炮不斷的清理這些攻城時的障礙時,同時也在儘可能的對明軍造成殺傷。相較之下,鄭成功匆匆趕來,火炮上反倒是處於劣勢。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明軍的外圍據點不斷的丟失,清軍雖說也在這一過程中損失了不少的兵員,但是總體上卻對明軍越加的不利起來。

“朝廷以此畀我,我惟有效死勿去而已。諸將中有能率衆得功者,願以此題讓。”

形勢趨於不利,鄭成功乾脆將招討大將軍的印信拿了出來,派遣幕僚傳閱軍中。衆將聞之,士氣減緩,紛紛獻計獻策,更有中提督甘輝慷慨陳詞:“人生自古誰無死,留此丹心照汗青。此番竭力以守,倘有不測,亦死得其所!”

衆將慨然應和,鄭成功亦是親自冒着密集的銃炮登上高聳的敵臺觀察清軍陣勢,着實的鼓舞了明軍的士氣。

外圍的最後一處據點撐不了多久了,鄭成功乾脆重新部署,並且調集前不久才從戎旗鎮中分出去的純火器部隊神器鎮設伏,以待清軍來襲。

入夜前,最後一處據點陷落,清軍調集火炮展開對永春縣城的轟擊。一夜未停,至天色微亮,金礪改放空炮,同時調集清軍展開攻擊。依舊是綠營打頭陣,駐防八旗在後,清軍填河攀柵蜂擁而來,直抵城下,箭如雨下,企圖一舉登城。城上的明軍手持大斧奮勇砍殺,後續清軍踩着被砍殺的屍體繼續攀城,戰況極爲激烈。

明軍奮力死戰,清軍始終無法攻破城牆。雙方你來我往,直至天色大亮,鄭成功在敵樓眺望,見杭州駐防八旗已經大半跟進,連忙神器鎮總兵官何明點燃引信。

轉瞬之後,埋設在護城河外的火藥桶紛紛爆炸,煙焰蔽天,清軍當即大亂,明軍趁勢發動反擊,清軍只得狼狽逃竄。不過,這一次由於出發點不復歷史上那般是毗鄰海澄縣城的漳州府城,永春縣距離仙遊縣實在不近,金礪根本沒有辦法再像歷史上那般將那上百門的火炮都運回去,只得將這些好容易從浙江、江南,乃至是江北調集來的寶貝丟給了明軍。

一場大戰,從五月初開始,雙方前後兩次大戰,小戰無以計數,直到六月初纔算是分出了個勝負手。鏖戰了近一月的時間,雙方的實力損失都不小,哪怕是作爲勝利者的明軍也同樣是如此。

戰事尚未開始,鄭成功嗅到了金礪即將展開攻勢之際,便派了人向陳凱送信。陳凱接到書信後也毫不猶豫的踏上了返回潮州的路程。哪知道在海上遭遇風暴,耽擱了些時日,算上書信送來所花費的時間,等他返回到南澳島時,戰事已經結束了。

戰況的通報是加急送來的,陳凱前腳回返潮州府城,後腳就送到了。看過了書信,陳凱不由得鬆了一口大氣,隨後把書信推給了前來彙報的王江。

“韃子已經被王師擊退了,估計一時半會兒是緩不過勁兒來了。就是,王師只怕也需要不斷的時間來緩上這口氣兒來。”

“哎,金礪確是虜師中的良將,這一手避實就虛,實在老辣。”

當年的大蘭山,就是亡於浙江提督田雄與這金礪二人的突襲圍攻,王江由此感嘆,陳凱也只是點了點頭:“沒辦法,棱堡易守難攻,已是名聲在外了。”

說到此處,陳凱不由得嘆了口氣。畢竟,泉州府的地形並不似他在潮州設好的局那般,更不是一條蓮花山脈極大降低了清軍從其他區域攻入潮州府的可能。棱堡,因爲地理形勢和計謀才發揮了更大的作用,可是這些先決條件不存在了,突破棱堡也就不再是必由之路了。

“這一次,金礪沒有來撞棱堡。看來下一次廣東清軍再來時,也不會再發這個瘋了。時不我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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