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陽躺在一片軟綿綿的菌毯之上,一些白色的絲狀物從高高的洞頂垂下來,像觸手一般輕盈的連接在他身體各處。
火蟻女皇面無表情的注視着他的臉。
那張好看的臉上,時不時的蹙眉,顯出痛苦的表情,額頭上佈滿大顆的汗珠,使那張好看的臉顯得更加生動。
好看?
火蟻女皇想着這個詞,記得很早很早以前,族人們都是這麼誇自己的,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她記不得了。那些族人們,她也很多很多年沒有見過了。
奇怪,怎麼會突然想起這個……
她疑惑的將目光移回旁邊這個男人眉頭緊鎖的臉上。
在周陽的世界裡,正在進行着一場空前絕後的惡戰。
他曾經來過這個地方。
流淌着鮮血一般的巨大河流,黑的深不見底的天空,還有天空盡頭一隻鮮紅色的巨眼,默默的注視着他。
無數的火蟻不停的從另一邊的地平線上涌出,像潮水一般朝他襲來。
周陽揮起刀,劈開一隻火蟻堅硬的軀殼,一舉將它砍成兩半。
切口噴出的並不是淡綠色的粘液,而是鮮紅色的血液,流下的血液已經讓河流變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腳下的火蟻屍塊已經堆成了一座巨大的山,就像海中漂浮的小島。
他站在屍塊堆成的山頂,看着無窮無盡蜂擁而來的蟻羣,不停的砍下去,已經不知道砍了多久,也不知道還要砍多久。
雖然他知道這是幻境,但是依然精疲力盡,甚至不知道下一秒自己會不會倒下。
“喂,你就準備在那兒一直看戲嗎?”他喘着粗氣,朝那隻鮮紅的眼睛喊道。
“我說過,如果你肯把你自己交給我,我就幫你,不費吹灰之力。”低沉的聲音從天空盡頭傳來。
“交給你?和交給這些螞蟻有什麼區別!”
“嗯……”那隻紅色的眼球轉了轉,“我的智慧更加發達。”惡魔發出吃吃的笑聲。
“神經病!等我砍完了它們,再來砍你!”周陽的刀尖又穿過一隻火蟻的身體,它竟然發出人類一般尖利的哀鳴。
無論是火蟻女皇,還是惡魔之王,他都不想做。他想起火蟻女皇那無神的雙眼和無表情的面容,不懂變成那樣還有什麼活着的意義。
“這樣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條。”
“好啊!”周陽喊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力氣再砍死下一隻。
“我死了,你也就死了吧!還有這些大螞蟻,大家同歸於盡啊!”周陽又劈開一隻火蟻的頭。
“你真的想死嗎?”
“不想死啊!”周陽朝着天空大喊,“但也不想沒有選擇的活!”
一陣深沉的嘆息聲之後,漆黑天空的另一邊,又有一隻鮮紅色的巨眼漸漸顯現出來,湊成了一對巨大的雙眼。
“原來你特麼的有兩隻眼睛啊!我一直以爲你是獨眼怪獸哎!”他奇怪自己竟然還有力氣吐槽。
“你想要多少隻眼睛?”惡魔說着,眼中流露出神秘的笑意。
緊接着,那對雙目中紅光大作,向地面掃來,被那紅光掃過的地方,火蟻盡數無聲的化爲一道青煙。
遠方終於不再有火蟻涌出,周陽站在屍塊的小山上,感覺自己已經快要站不住了,卻依然沒有放下刀。
因爲天空越來越低,越來越黑。
兩隻巨眼已經從天邊來到他的頭頂,高傲的俯視着他,漆黑的沒有一絲光芒的天幕,彷彿有千斤的重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周陽忽然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然高高躍起,揮起刀,朝天上砍去。
“去尼瑪的!”
刀鋒在那雙眼中間劃過,漆黑的天幕竟然被劃開一道長長的縫隙,一道五彩的霞光從裡面照射出來,落在周陽身上。
那鮮紅的雙眼中忽然流露出恐懼和疑惑的神色,裂縫驟然合攏。然後巨眼和漆黑的天幕一起,緩緩的退到遠方。
這虛幻的世界終於又回到初始的模樣,天空中下起鮮紅色的雨。
“你逃不過的。”低沉的聲音從天際傳來,“總有一天,我會吃掉你……”
“下次,”周陽用刀指着那裡,認真的說,“特麼的能不能給我換個背景?!”
惡魔吃吃的笑聲在天地間迴盪,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消失,轉變爲一片死寂的漆黑。
周陽閉着眼睛,將感知擴散開去。
他躺在柔軟的菌毯上,火蟻女皇在身邊的注視着自己,高高的洞穴天頂上,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它垂下的絲狀物在自己醒來的那一瞬間警惕的收縮回去。
他沒有睜眼,開始悄悄的檢查武器。
刀和手槍,都原樣掛在腰間,揹包扔在不遠處的地面上。很好。即使沒有武器,他也會用手捏爆火蟻女皇的心臟,然後撕碎上面那團噁心的東西。
火蟻女皇低頭怔怔地看向周陽,深深凹陷的眼睛裡閃爍着一些亮晶晶的光。
如果自己還是很久以前並未進入巢穴的那個小女孩,她想,也許自己會愛上這個人。
忽然,一聲槍響在洞穴裡迴盪。
周陽在這一瞬間已經拔槍射擊,同時睜開了眼睛,雙瞳裡閃爍着詭異的紅光。
火蟻女皇發出一聲尖利的哀鳴,被直接轟飛出去,身體第二節和第三節連接處的腰部幾乎已經被轟斷,六隻火蟻的肢體條件反射的掙扎着,卻再也無力站起。
而她那張蒼白的臉上卻浮現出微笑,使她看起來終於像個人類。原來掙脫了主腦的控制,會讓人想起那麼多美好的東西。
“我好看嗎?”她氣若游絲的問道。
“好看。”周陽面無表情的說,舉起槍,將一顆子彈送進了她的眉心。生命消逝的快一些,痛苦就會少一些。
然後,他擡頭看向洞穴穹頂上那團蠕動着的東西。
一片巨大的乳白色的東西覆蓋滿了穹頂,周圍絲絲縷縷的絮狀物沿着牆壁延伸下來,幾乎佈滿整個洞穴深處。
這個纔是整個巢穴的主腦,它精確的統籌和控制着所有火蟻個體的活動,以保持族羣的生存和發展。火蟻女皇不過是一個傀儡,是它的代理人和保護者。
主腦有節奏的蠕動着,只是發出一聲深沉的嘆息。和之前那貪婪的嘆息聲不同,這聲嘆息似乎充滿了絕望。
看起來它雖然有很完善的自我保護機制,但卻並沒有發展出更高的邏輯和情緒,除了這聲嘆息,便無法交流。
所以,它才需要火蟻女皇,一個人類的大腦,爲它提供思維和交流方式。
主腦似乎知道了自己已經毫無防禦的暴露在敵人面前,啓動了最後的防禦機制。它劇烈的顫抖着,無數絲狀物驟然緊繃,瞬間凝成無數條細針,雨點一般的朝周陽射來。
想用自爆來同歸於盡嗎?
周陽嘴角浮現一絲微笑,眼裡紅光閃爍。
如果僅僅是覺醒者,很難察覺到這麼細小的東西,如此密集,也很難躲過。但是他現在已經不僅僅是覺醒者了。
雖然他並不清楚進化者的含義,他只知道自己又覺醒了一次,比之前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周陽鎮定的引燃最後一顆高爆手雷,絲毫不理會那襲來的神經纖維。
他仰頭望向那團急速收縮的主腦,微微下蹲,然後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躍起,一瞬間直達高高的穹頂。
在他周圍,空氣被奇怪的高速氣流衝開,形成一股狂暴而強勁的罡風,襲來的神經纖維瞬間被這罡風盡數攪成碎屑。
周陽將引燃的手雷粗暴的塞進那團主腦的中央,手雷就在他手中爆炸開來。
他輕盈的隨着衝擊波墜下,一瞬間,又不可思議的改變了加速方向,朝洞外掠去。
當爆炸的衝擊波翻滾而來的時候,周陽已然站在洞口,轉身凝視着洞穴深處,任憑熱氣流吹起他的頭髮,一雙紅色的雙眼在爆炸的濃煙中隱隱發光,就像一隻變異野獸。
有一種想毀滅一切的慾望在他心裡膨脹,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無法抵抗的飢餓感。
周陽在撲面而來的熱氣中閉上眼睛。
再睜開之時,他的雙瞳已經恢復如常,再也找不到一絲紅光。
……
巢穴外面,這時忽然發生了詭異的一幕。
所有的工蟻,都好像失去了方向一般,慌慌張張的原地打轉起來,本來進出有序的整個蟻穴,忽然變得一團亂糟糟。
整個巢穴發生了小小的震動,開始變化。失去了築巢蟻分泌的催化物質,整個蟻穴的洞壁失去了硬度,變得脆弱無比,紛紛剝落下來,不一會兒,一個豁然開朗的溶岩礦洞呈現在他們眼前。
“我就說陽子肯定沒事兒!”劉一明歡呼一聲,一溜煙兒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