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劉武在京兆府大牢中服毒自殺。
臨死前,他供稱自己從軍後雖然頗得陳將軍賞識和信任,但暗地裡卻是昔日城主李桓放置在軍營中的一顆棋子。李桓曾經有恩於劉武一家,故而劉武對他言聽計從。
劉武稱,李桓因白逸羽重定禮單而心懷不滿,一邊設計要炸死白逸羽,另一邊卻要劉武暗中遊說其姘丨頭顧氏和未婚妻蘇妹,讓他們伺機從中使壞。
李桓死後,劉武沒了靠山,心中仇恨白逸羽,決心將李桓沒有完成的計劃進行到底。他讓顧氏和蘇妹繼續購買藥物,在密封茶葉和氈毯的時候,加入“竹暖散”。而他則在前往京城的途中,算準了日子,在牲畜、仙鶴和百歲龜的飲水中放入了“十日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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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武稱,他做這一切,皆是爲了替李桓報仇,並無其他人的唆使。
然而,從顧氏和蘇妹的供詞看,劉武不止一次在她們面前提及自己在京中有貴人,若是能成功扳倒白逸羽,他便能得貴人提攜,今後定是前途無量。
這個京中貴人,顯然不是李桓。而此人應該暗中也在支持劉武的舉動。
偏偏劉武的供詞裡對這個人,沒有半句提及。
京兆府尹葉景粟雖然覺得本案尚有疑點,卻礙於劉武一死,線索中斷,只得就此結案,並將所有材料報呈白偉祺。隨即,他被傳召至宮中。
御書房,白偉祺坐在那裡,翻着手下的文卷,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葉景粟伏地而跪,心中忐忑。
按理說,本案應由刑部或宗人府辦理,可皇上欽點京兆府審理,這本就透着一絲詭異。
更何況,葉景粟的妻子乃當年盧妃的親妹妹,“胡盧案”後,盧妃被廢,葉景粟提心吊膽,唯恐被牽連。然而,這些年來,白偉祺似乎早就忘記了這位“姻親”,並未遷怒於他,卻也一直沒有提拔過他。
葉景粟在京兆府尹的位子上一坐就是六年多,他終日言謹慎微,清廉奉公,就怕皇上哪一日翻起舊賬,削去他的官職,甚至要了他一家的命。
即使,皇上後來恢復了盧妃之女白靖嫺的公主身份,葉景粟也不敢讓妻子和女兒同白靖嫺有過密的接觸,膽小怕事的他只盼着早日告老還鄉,帶着家人遠離京城,踏踏實實過平安的小日子。
此刻,跪在這御書房,面對天子龍顏,葉景粟說不出的緊張,明明已是初秋,可他的衣襟早已被不斷冒出的冷汗濡溼。
終於,白偉祺放下了手中文卷,看了看葉景粟,淡淡開口,“葉卿,此案你怎麼看?”
葉景粟身子一顫,不敢擡頭,聲音略帶惶恐,“陛下,微臣愚鈍,剛查到這裡線索就斷了……”
“葉卿的意思,本案還有尚未查清的地方?”白偉祺的手指在桌上輕叩,話裡依舊聽不出什麼情緒,“或者,葉卿是覺得,本案另有隱情,暗中做這些手腳的並非劉武和那兩個女子?”
明明他的話不輕不重,不慍不火,可葉景粟還是覺得一股無形的威壓撲面而來,頓時嚇得連說話都有些結巴,“微……臣不……不敢。”
“不敢?這是何意?”白偉祺一挑眉,“擡起頭來說話!”
“微臣,微臣愚鈍,不敢妄自揣測,一切,一切還請陛下定奪。”葉景粟擡起頭,戰戰兢兢地回答,壓根不敢直視白偉祺。
“一切都要朕定奪,朕拿你們來何用?”白偉祺輕哼一聲,言語間似有些不耐,“朕看你這文卷做得不錯,怎麼就定不了案?”
葉景粟在京爲官多年,雖然官算不得太大,卻也深諳官場的道道,懂得要時時琢磨天子的話。白偉祺這話一落地,他暗暗擡頭一瞥,心中揣測皇上是否要本案到此爲止。
他不蠢,當然明白此案背後是皇子之間的明爭暗鬥,再往下查,他不但烏紗難保,可能還會丟掉性命。而皇上,真的願意查下去麼?爆出皇子的醜聞,這是皇上願意看到的?
“微臣以爲,劉武因個人私憤暗中攛掇兩名女子對七皇子準備的賀禮搗鬼,三人供詞和其他人的旁證相印證,證據確鑿,足以定罪結案。”葉景粟麻着膽子建議結案。
“劉武畏罪自殺,餘下的兩名犯婦,依葉卿所見,應如何處置?”白偉祺凝眸看着葉景粟,眸光明顯柔和了幾分。
“詛咒陛下,嫁禍皇子,罪該問斬。”葉景粟越說越順溜,“微臣建議將這二人午門問斬,以儆效尤。”
“何需如此麻煩?”白偉祺突然看向一直弓腰站在一旁的阿貴,“昨兒個你不是翻出一瓶鶴頂紅?送去京兆府,讓那兩名犯婦服下。朕不想再聽到關於她們的任何事情!”
“喏!”阿貴轉身從書架上拿下一個酒壺。
“起來吧,葉卿,你查辦此案有功,賞黃金百兩。”白偉祺虛手一擡,“阿貴送葉卿出宮。”
“這是微臣應該做的,陛下若是獎賞,微臣受之有愧。”葉景粟不敢起身。
“朕記得你有個女兒,今年應該及笄了吧。”白偉祺淡淡地看着葉景粟,“這金子你帶回去,就當是朕賞你女兒的。”
“微臣叩謝陛下!”葉景粟不敢再拒絕,心中卻突生疑慮,這皇上莫名其妙提起他的女兒,這到底是啥意思?
可他臉上不敢表現出半分,恭敬地跟在阿貴身後,退了出去。
不多時,白逸羽被帶進了御書房。
他明明一身狼狽,可看上去卻似閒庭信步,氣度不減半分,進得門來,輕輕一撩長衫,雙膝跪下,眼眸低垂,“兒臣參見父皇。”
“事情都已查明,你的確是被奸人所害。”白偉祺看着跪在面前,卻像和自己遠隔千山萬水的兒子,心裡五味雜陳。
“多謝父皇替兒臣洗清冤屈。”白逸羽口裡說着謝,但臉上波瀾不驚,和他父皇一樣看不出任何情緒。
這孩子,終究纔是最像自己的那一個。只可惜……白偉祺心中一聲低嘆,語氣卻多了幾分威嚴,“此事雖不是你所爲,但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即日起,你不必再留在京城,回平州去吧!平州剛剛經歷了戰亂,百廢待興,身爲皇子,作爲城主,你肩上的擔子不輕。”
“兒臣明白。”白逸羽這才擡起眼眸,“出宮前,兒臣想去母妃的寢宮看看。”
“跪安吧!”白偉祺沉着臉手一揮,低頭看着桌上的奏摺,連多看白逸羽一眼的耐心都沒有。
“兒臣告退。”白逸羽磕了頭,站起身走了出去。
白偉祺盯着面前的奏摺,許久不曾看進去一個字。
半個時辰之後,白逸羽從胡妃生前所住的雲瑤宮出來,沿着宮道緩緩向宮外走去,不期然地與白御麟偶遇。
“皇叔!”白逸羽停下腳步,看着白御麟,恭敬施禮。
“羽兒,出來了?”白御麟眼中閃過一絲欣喜,“皇兄召我進宮商議他的生辰晚宴,才一入宮,我便聽說一切都水落石出,皇兄命阿貴送了鶴頂紅去京兆府,送那兩個作孽的婦人一程。我正想着去勸皇兄將你放出天牢,沒想到他已經把你放出來了。”
“皇叔,這次多虧了你,否則羽的命早已不保。”白逸羽眼眸一暗,他知道白御麟在父皇面前爲他求情,卻不知父皇這麼急着賜死那兩個女子,看來父皇並不想真正查下去。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何需客氣。”白御麟笑着拍拍白逸羽的肩膀,“你受苦了,回府上好好休息,待你父皇生辰,我們再好好喝幾杯。”
“皇叔,羽恐怕不能陪你了。”白逸羽淡淡一笑,“父皇有令,羽即日就要返回平州。”
“什麼?”白御麟一愣,隨即眉頭微微一蹙,“皇兄怎能這樣?此事明明……”
許是想到了什麼,他的話戛然而止,無奈地嘆了口氣,“羽兒,你多保重。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我。”
“皇叔保重!”白逸羽再施一禮,告辭出宮。
大頭、銀魚、馬耳等人早已侯在宮門外,一行人很快就回了七皇子府。
唐伯早就在大門外翹首以盼,遠遠看見白逸羽那俊逸的身姿,眼眶一下就潮溼了。他竭力讓自己笑着迎上前,招呼衆人跨火盆、去晦氣。
“唐伯,辛苦了!”白逸羽看了看清減了一圈的唐伯,難得地衝他笑了笑,跨過火盆進了府。
身後,唐伯的眼眶又紅了。
白逸羽剛一走進攬月軒的內室,四個隱衛就現了身,他一邊解衣衫一邊向屏風後面走去,“說吧。”
待阿洛說完,屏風後澆水的聲音停了停,很快又響了起來,接着,傳來白逸羽淡淡一句,“通知下去,一個時辰之後出發。”
十天後,平州城外十里坡,蕭玖璃騎在馬上望眼欲穿。
秋日殘陽下,一行人疾馳而來,白逸羽一馬當先,遠遠看見蕭玖璃,他一躍而起,落在她身後,喝退隱衛,揮動馬鞭,兩人一馬,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