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玖璃心裡咯噔一下,眼中飛快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尷尬一笑,“殿下,屬下怎麼可能是女子?”
面具人給她的奇香丸,不但會阻止她像正常女子那般發育,也會使她的脈象看上去和男子一樣。這些年來,她受傷無數,不少郎中爲她診治,還從未有人看出過她是女兒身,就連和她最爲親近的白逸羽也從不曾懷疑過,白尚儒如何得以看出她的破綻?
“阿九,你獨有的女子馨香,脣角的小梨渦,早讓我心生懷疑。七弟離京前,你被徐棲桐的人所傷,我讓府上郎中爲你診脈,便證實了我的猜想。我府上的郎中比御醫厲害,就算你用藥改變自己的脈息,他也能辨出你是男是女。”白尚儒深深看她一眼,站起身,“好好躺着,我讓人進來替你看看。”
他轉身出去,他府上的郎中走了進來。
診治包紮完畢,郎中語重心長,“姑娘,你到底服了什麼藥,其毒已經侵入你的五臟六腑,若再不解毒,你最多還能活三年。”
“三年?!”蕭玖璃一愣,眼中帶着希翼,“你也解不了我的毒麼?”
“老朽無能,只能看出你中了毒,卻解不了。”郎中搖搖頭,自家主子有多在意這個女扮男裝的護衛他是知道的,可惜他幫不了她。
“還請你不要告訴殿下。”蕭玖璃有些黯然,屬於自己的時間終歸不多了。
“老朽不會說。”郎中告辭出去,白尚儒再次進來,面色沉重地看着蕭玖璃,話裡帶着責怪,“阿九,連腸子都被刺穿了,你還說是小傷?你就這麼不愛惜自己?你真以爲自己是鐵打的?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很可能會小命不保?”
“屬下沒想到會有如此嚴重。”蕭玖璃低下頭,避開他迫人的眸光。
“阿九,你爲何會女扮男裝?”白尚儒的眸光凝在她身上,帶着疑問,卻絕非審視。
“小時候在護城河下的石孔橋下討飯,聽說只要進了護衛營便能有飽飯吃,那時候餓怕了,只想着扮成男娃混進營裡不餓死就成。”蕭玖璃埋着頭,說得倒也合情合理。
“你好傻,一個女娃混在那樣的地方,也不知道你到底吃了多少苦。”白尚儒低嘆一聲,眼中的心疼更甚,“爲何不告訴七弟你是女子?你不知道你長期服的藥有毒,會對身子不好?”
蕭玖璃當即擡起頭,語氣帶着幾分哀求,“殿下,還請你不要告訴七皇子,否則,他一定不會留下我。那藥我已經停了。”
“阿九,你喜歡七弟,對麼?”默默注視蕭玖璃片刻,白尚儒輕聲問她,不知爲何,他的話裡竟帶着一絲淡淡的酸澀。
“怎麼會?!”蕭玖璃一驚,慌忙否認。她和白逸羽的親暱,也不過是在這平州纔開始的,白尚儒如何知道?難道這平州也有他的眼線?可是,在人前,她和白逸羽明明很注意分寸。
“七弟三番五次那麼對你,若是換了旁人,或許早就無法忍受,早就離開他了,可你始終不離不棄,還孤身前往南榮,救出被關押在都事府的七弟。若這都不是心悅,那是什麼?”白尚儒的話裡竟流露出一絲吃味。
“殿下,你誤會了。不管七皇子如何,他終歸是屬下的主子。屬下是護衛,如何能輕易背叛自己的主子?”蕭玖璃避重就輕,絕口不提自己對白逸羽的感情。
“阿九,你真的不喜歡七弟?”白尚儒眼裡瞬間閃過一絲光亮,隨即想到了什麼,那光亮又淡了下去,“難道你心悅六弟?”
“殿下這是在取笑屬下?”蕭玖璃有些無語,只覺得白尚儒似乎有些不對勁,卻也說不上來他到底哪裡不妥,“雖然六皇子待屬下頗爲親厚,可在屬下心中,他同樣是主子,是皇子,屬下豈敢僭越?”
“主子又如何?皇子又如何?不也是和你一樣的人,一樣有着喜怒哀樂,一樣有着七情六慾?”白尚儒說着拉過蕭玖璃的手,“阿九,跟我回去好不好?”
這下,蕭玖璃心底某種隱隱的懷疑瞬間得到了證實,她徹底呆住了。
“阿九,你到底是女子,總不能做一輩子的護衛。”白尚儒溫暖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柔荑,“和我一起遊歷,閱盡這世間美景,陪我燈下夜讀,爲我紅袖添香,可好?”
蕭玖璃的身子整個僵硬,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深情表白,整個人都懵了。
“阿九,嫁給我好不好?”白尚儒的大手輕輕摩挲着蕭玖璃的手兒,眸光溫柔地似要滴出水來,“我會好好保護你,再不讓你身陷危險。我也會給你最多的寵愛,你不必擔心會受府中其他女子欺負。”
“殿下,我不能……”蕭玖璃剛想把手抽回,白尚儒眼眸一深,反將她握得更緊,“卻是爲何?你還是放不下七弟?”
“屬下惶恐。”蕭玖璃低垂了眼簾,避開他的眸光,“在屬下心中,三位殿下都值得敬重,而七皇子是屬下的主子,屬下與他多次同生共死,早已明白,他不過是面惡心善罷了。如今七皇子有難,屬下更不能豈他於不顧,否則良心難安。”
“你真的只是把七弟當主子,對他沒有半點喜歡?”白尚儒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殿下,其實屬下心中早有心儀的人了。那個人和屬下一起在護衛營長大,如今也在七皇子府。屬下不想離開,也是因爲他。”蕭玖璃猶豫片刻,選擇告訴他真相。
只不過,她說的雖是真話,旁人卻很自然地會聯想到馬耳他們三人,壓根不會想到她說的是白逸羽。這也是蕭玖璃膽敢公然承認自己心意的原因。
“原來如此。”白尚儒鬆開蕭玖璃的手,眸中閃過一絲頹敗,但隨即他臉上便又泛起溫潤的笑意,“阿九,爲了你心悅的人,你也要好好保重你自己。”
“屬下明白。”蕭玖璃心中暗歎,這樣的白尚儒並非咄咄逼人,卻更讓她覺得愧疚。
“你放心,你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就連七弟,我也不會告知。”白尚儒嚥下口中泛起的苦澀,讓自己的臉上看不出半點異常。
這一次,他苦求了外祖,又求得父皇首肯,說是來磨礪,其實就是衝着蕭玖璃來的。眼看着白逸羽身陷陰謀,他如何放心再讓蕭玖璃跟在白逸羽身邊?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對蕭玖璃產生了這般情愫,但卻越來越在意她、想念她。想帶她回府,將她呵護在手心,給她溫暖和疼愛,可是,蕭玖璃一句“早有心儀的人”,便將他所有的憧憬全部擊碎。
他還能如何,總不能強人所難吧。他不是這樣霸道的人,何況,他是真心喜歡蕭玖璃,哪裡捨得勉強她半分。他能做的,便是默默在身後給她關心,爲她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
“多謝殿下!”蕭玖璃眼眶微潤,感動的同時卻也惦記着白逸羽,“七皇子在京中如何?”
“七弟還好。”提到白逸羽,白尚儒蹙了下眉,“其實父皇心中何嘗不知是有人陷害七弟,但天子的權威容不得挑釁,更何況那樣的情形分明是對父皇的詛咒,父皇纔會龍顏大怒。”
“希望馬耳能順利將顧氏和蘇妹送到京城,替殿下洗清冤屈。”一想到白逸羽尚在牢中,蕭玖璃的心便隱隱作痛。
“我已聽陳將軍說了此事。”白尚儒的臉色依然沉重,“但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麼簡單。就算劉武供出指使他的人,七弟還是難辭其咎。他親自押送進京的賀禮出了這樣的問題,就算不是死罪,父皇也同樣會對他不滿,責罰怕是少不了。”
“只要能活着,比什麼都好。”蕭玖璃也嘆了口氣,只要他活着,便還有希望。
接下來的幾日,白尚儒再不曾出現,可他的郎中每日都會前來。在這位高人的照料下,蕭玖璃恢復得很快。十日之後,她已經可以下牀走動了。
這十日,白尚儒連打了數個勝仗。他不愧是兵部尚書的外孫,熟悉兵法,又善於用人,很快就將南榮大軍打得節節敗退。
最終,兩軍決戰,白尚儒大獲全勝,南榮人灰溜溜地從沙漠逃跑了。
平州一片歡騰,百姓夾道歡送白尚儒。
秋日下,馬背上的少年意氣風發,雖然沒有王者的霸氣,卻讓人忍不住側目。
蕭玖璃遠遠看着他,並未上前。白尚儒卻一眼就在人羣中找到了她。
拉着繮繩的手暗暗一緊,白尚儒深深凝視着蕭玖璃,默默張口說了句“保重”,隨即一揚馬鞭,絕塵而去。
蕭玖璃收回視線,慢慢走回府中。
兩日前,馬耳飛鴿傳書,說是已平安抵達京城,顧氏和蘇妹當即被收監,京兆府尹葉景粟連夜審問,兩個女子對罪行供認不諱。
馬耳還說,白偉祺下旨提審劉武,想必白逸羽就快回來了吧。
蕭玖璃開始打掃府邸,等待白逸羽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