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三,星期六,陰,忌嫁娶、開市。
陰暗的天空下,有零星燈光閃爍,在疾風之中,搖搖晃晃,似乎下一刻就會熄滅。
風,如猛獸般在咆哮,瘋狂的搖動着樹木枝葉。
呼嘯的勁風,吹打着窗扇,碰撞時絡繹不絕,布條獵獵聲終不絕響。
這裡是二元廟,渾欒市最著名的城中村,藏污納垢之所。
“救命啊!”
伴隨着淒厲的慘叫,一位赤腳女子奔跑在狹隘的巷道之中。
女子髮絲凌亂,神色慌張,渾身上下只披着一層白色薄紗,肌膚若隱若現。
在那肌膚之上,有着道道血紅的鞭痕,下手的人很有分寸,既能打的夠痛,也不會真正傷了身子。
“救命啊!”
女子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呼救,奈何在這疾風之中,聲音實在太過微弱,附近也有聽到的,但迴應的則是重重的閉門關窗之聲。
前面一處交叉口,猛地穿出一位冷麪男子,二話不說,舉掌就朝着女子扇去。
“啪!”
清脆的巴掌聲,讓那女子狠狠跌倒在地,半邊臉頰更是瞬間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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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娘們!到了這裡還敢逃跑?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怒罵聲中,男子一手拽住女子的頭髮,不顧對方的呼痛、慘叫,硬拉硬拽朝着原路返回。
“嗚嗚……嗚嗚……”
哭叫求饒都不管用,女子徹底放棄了抵抗,痛哭無力,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已麻木,心中只有絕望。
不知何時,拖拽的步伐突然停頓,男子口中的咒罵也停了下來。
“蒙……蒙面怪俠?”
艱澀的聲音從男子口中發出,地上的女子身軀一僵,猛的轉頭,卻見在巷道不遠,一位黑衣蒙面的怪人攔住了男子的去路。
“把人放下!”
蒙面怪俠聲音低沉,似乎壓抑着怒火,讓男子身軀一顫,情不自禁的鬆開抓着頭髮的手。
“救命,救命!”
吳佩絕望的心中再次燃起一股希望,掙扎着從地上爬起,顧不得身上的不適,朝着蒙面人奔去。
“這是怎麼回事?”
蒙面怪俠把女子拉到背後,朝着男子開口。
“呵呵……,大俠你不知道,這女人欠我們家錢,卻沒辦法還,說好的在這裡做點事抵債,到了地方她卻翻臉不認賬。您說,這不能全怪我吧?”
男子強笑着開口。
“他騙人!”
吳佩尖聲大叫,手腕顫抖着朝對方指去。
“我們是被人騙來的,他們在網上說這裡招人,工作輕鬆,錢也多,但是……,嗚嗚……嗚嗚……”
“你們?”
蒙面怪客雙眼一眯,朝着身後的吳佩看去。
“還有別的人?”
“有!”
吳佩哭紅着眼,狠狠點頭。
“和我一起的一共三個,其他地方的還有不少,他們把我們困在屋子裡,不給我們飯吃,還打我們,嗚嗚……”
“在什麼地方?”
面具下,傳來冷冰冰的聲音。
“大俠!你想幹什麼?”
對面的男子突然聲音一提,似乎有了底氣。
“這裡是三眼哥的地盤,我告訴你,就算是豹子頭在這裡,也要給我們三眼哥面子!”
“順子,住口!”
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吳佩回首,卻見十來個大漢竟是從黑暗中涌了過來。
完了!
這一刻,她的心中滿是絕望。
但希望,也在下一刻點燃。
“大俠,我給您面子,這女人你可以帶走,今天的事,就此了結,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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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說話之人就是三眼,吳佩第一天來的時候見過,據說是因爲對方額頭上有道傷疤,所以才被叫做三眼。
往日裡,這位三眼最是兇狠,但不知是不是錯覺,此時吳佩竟然覺得對方的聲音裡似乎有着畏懼。
他在害怕?
害怕這個蒙面怪人?
他只是一個人而已?
放過自己?那我同學和其他人怎麼辦?他會不會答應?
“其他人,在哪裡?”
面具下,男子的聲音依舊冷漠,就如臘月寒霜,讓人渾身一顫。
“怎麼?真的不給面子?”
三眼咬着牙,眼神漸漸冰冷。
“兄弟們,亮傢伙!”
一柄柄大號西瓜刀,即使是在着黑衣裡,依舊閃亮,綻放着寒光。
“大俠,不要欺人太甚!”
三眼舉着刀,扯着嗓子大叫,似乎是在給自己增加底氣,只是語氣卻絲毫沒有往日的兇厲。
“垃圾!”
面具下,那人的聲音似在咆哮。
“砰!”
吳佩只覺眼前一花,黑影閃過,遠處還在大叫的三眼已經離地飛起,狠狠的拋向遠方。
他的身軀還未落地,又有兩人倒向兩方,重重的撞向兩側的牆壁。
蒙面人的身影就如一頭兇狠的猛獸,但凡碰上的對手,無一都像觸電一般,被狠狠甩開。
剎那間,人影紛飛,閃亮的西瓜刀在場中無序飛舞。
“啪……啪……”
“啊……”
“啊……”
落地聲絡繹不絕,那一個個往日在吳佩心中兇狠殘暴的大漢,此時在着蒙面人面前就如柔弱的嬰兒,短短片刻,就四肢變形扭曲,一個個躺在地上發出悽慘的嚎叫。
而在後方,那一開始拉拽自己頭髮的男子,早已臉色發白,身軀顫顫巍巍。
“大……大俠?”
“砰!”
一塊半截轉頭旋轉着飛出,掠過吳佩的身側,重重的撞在對方胸膛。
在吳佩的眼中,一切就如電視中的慢鏡頭,男子離地拋起,口吐鮮血,重重的砸倒在地,身子甚至還彈了一彈。
“人在哪裡?”
“大……大俠?”
吳佩張了張嘴,結結巴巴,陡然眼眶一紅,跪倒在地嗷嚎大哭起來。
“先起來,先救人!”
面具下,那人的聲音再次變的低沉,卻又溫和。
“是,是!”
翌日。
二元廟,暗坊賣*案驚爆整個渾欒市,各大報紙紛紛刊登,而蒙面怪俠的身影,一如既往的出現在各大報刊的頭條。
曾經威風一面的三眼,徹底失勢。
黑暗的一面,許多人同時噤聲,混亂之城,表面上竟是猛然一靜。
而蒙面怪客,也正式在官方報紙上,登名爲‘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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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室,房座。
這裡四壁裝飾精美,又相對封閉,最適合洽談生意或者親朋好友小聚。
茶香撲鼻,周明志盤坐正中,專心對付着眼前的茶水,他的動作不怎麼熟練,卻足夠招呼面前的這兩位業餘愛好者。
鄭慕心裹着厚厚的羽絨服,坐在一側,側着頭,透過窗扇,靜靜的看着外面街道上的來往人羣,眼神飄忽。
“嘿……,我還以爲找到人了哪,又是一陣亂猜,這標題也是夠了!”
對面的餘信利今天沒帶假髮,禿着頭,把手中的報紙往茶桌一摔,譏笑着搖頭。
鄭慕心低頭,報紙上那加黑加粗又描紅,分外顯眼的標題當即映入眼簾。
“震驚,蒙面怪俠的身份竟是……”
“堂堂的欒城日報,官家機構,竟然用這種標題做頭條,真是世風日下。”
鄭慕心皺眉搖頭。
“也不盡然!現如今,傳統的報紙行業已經漸漸沒落,不想點法子吸引人,怕是沒人會買他們的報紙。”
餘信利笑着開口。
“大浪淘沙始見金,文章始終要以內容爲王,紙媒沒落,更要以專業,提供更加優質的信息服務,才能保證地位。他們的這般做法,無異於自掘墳墓!”
作爲資深記者,鄭慕心對目前各大報社的情況也有研究,也想過如何找尋出路。
“呵呵……,酒香也怕巷子深,沒有好的名字,別人翻都不會翻你的文章,還……,咳咳……”
咳嗽聲打斷了餘信利的論調。
“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身子虛了點,動不動就咳嗽。”
餘信利擺擺手,示意自己沒問題。
“你該在醫院多住幾天的,等調養好身體,再出來。”
鄭慕心語聲之中似有責備。
“現在都幾月份了?再在醫院躺着,過年我們一家就要喝西北風了。再說,醫院那個無底洞,再多錢也堵不住啊!”
餘信利撇了撇嘴。
“你哪?醫生怎麼說的?”
“呵……,創傷後應激障礙,不過沒關係,在衙門這兩天已經好多了。”
鄭慕心扶了扶新換的金絲眼鏡,淡笑開口。
“還是早點回你們申城吧!在這裡,孫家樹大根深,想搬倒它,不是你一個小記者能夠做到的。”
餘信利直起身子,一臉正色的開口。
“渾欒市不比其他地方,很多時候是根本不講規矩的!”
“不!”
鄭慕心搖頭,眼神深沉。
“雖然我被困了一天,但也確定了富力集團裡面確實有很大的問題,這些問題,原本都是爲民集團的!”
“那又如何?”
餘信利不屑一笑。
“現在富力集團已經被清算,以前的事也早就被抹得一乾二淨,想從這裡面搬倒孫家,扳倒爲民集團,那是做夢!”
“孫爲民家資豐厚,手底下產業衆多,以他以前的作風,絕不可能只有富力集團一家有問題。”
鄭慕心裹了裹厚厚的羽絨服,微微吐氣。
“只要用心,總能查出他的不對來!”
“你這是在玩命!還帶着小周,對孫爲民來說,他一個手指頭都能碾死你們!”
餘信利聲音一提,隱帶怒意。
“他在明,我在暗,有機會的。至於小周……”
鄭慕心扭頭,看向周明志。
“我覺得鄭前輩的做法很對。”
周明志擡頭一笑,一臉的真誠,猶如初生牛犢,無所畏懼。
“天真!”
餘信利冷哼一聲,茶室隨即陷入沉默。
“餘先生,鄭前輩,喝茶!”
周明志斟好茶水,給兩人端來,也緩和了一下室內的氣氛。
“謝了。”
餘信利嘆了口氣,接過茶水默默品着,陷入沉思,片刻後,他才幽幽開口。
“渾欒市很危險,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
“怎麼會?”
周明志手上的動作一頓,眨了眨眼。
“報紙上說,因爲蒙面怪俠的存在,渾欒市最近兩個月可是犯罪案件最少的時候。”
“怪俠……,確實,有了他在,城裡某些人確實少了一些小動作。”
餘信利點了點頭。
“不過,這位蒙面怪俠拿下的人,都是些小偷小摸,大部分進去關幾天就會出來,根本無濟於事!”
“那些真正該進去的人,從來都是光明正大,明面上不偷不搶,衙門都那他們沒辦法,怪俠又能怎樣?而且,我聽說,他前段時間對付西區黑霸的時候,受傷了!”
“你想說什麼?”
鄭慕心的臉色漸漸變的嚴肅,身爲一個記者,又是對方的好友,他對餘信利的語氣格外敏銳。
“暴風雨前的寧靜。”
餘信利看向窗外,眼神深邃。
“最近一週,渾欒市暗中至少發生了三起事故,出人命的那種!三眼鵬已經老了,實力越來越弱,紅燈區的豹子頭則是勢頭兇猛,不管是維護自己的地位,還是確定新的龍頭位置,他們倆早晚都會火拼一場。”
“哦?”
鄭慕心聞言,卻是雙眼一亮。
“也許,這是我們的一個機會。”
“我看你真的是瘋了!”
餘信利盯着他,緩緩搖頭,隨後感覺到腰間震動,低下頭來。
“不瘋魔,不成活嗎。”
鄭慕心一笑。
“我接個電話。”
餘信利比了個手勢,接通手機,隨意的應了幾句,就掛了電話直起身子。
“小郭說店裡來客人了,我就不陪你們聊了,什麼時候回申城,我送你。”
“做朋友的,就這麼巴不得我走嗎?”
鄭慕心苦笑。
“確實,我可不想受你連累!”
餘信利虎着臉冷聲開口,一緊自己的衣服,朝着茶室外面走去。
推開門,迎面冷風襲來,讓他忍不住一縮身子。
“咳咳……”
身軀微微躬起,朝着對面的大廈邁步,餘信利考慮着天已經冷了,看來該加衣服了。
室內。
“前輩,接下來咱們怎麼辦?”
周明志暖着茶,小聲開口。
“你先四處轉轉,我等下要去赴個約。”
鄭慕心摩挲着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柔柔一笑,笑容中竟滿是希冀、柔和,就如要去面見久違的妻子。
周明志掃眼看去,那是一枚一箭穿雙心造型的鑽石戒指。
不過,鄭前輩不是還沒有結婚嗎?
壓下心頭的疑惑,他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