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第一聲春雷

日,鴻臚寺照會吐蕃特使達扎路恭,向他通報了大唐沙州都督的決定。

李清被免職的消息象長了翅膀一般,瞬間傳遍朝野,又被消息靈通人士廣爲宣揚,其震撼性更勝他升職之時。

有人扼腕嘆息,擔更多的卻是歡欣鼓舞,大呼蒼天有眼,一個無背景、無功名之人竟然能在短短一年內竄至從三品,實在讓太多人眼紅。

楊國忠更是歡欣鼓舞,他從心底深恨李清的發達,自己是堂堂國舅,卻反不如一個外人升得快,尤其當他知道李清搶了戶部侍郎一職,這份嫉恨也就更加強烈。

而現在,李清終於被罷免了,楊國忠恨不得衝到興慶宮前大喊幾聲,“皇上聖明啊!”

‘冬風得意馬蹄疾,’楊國忠渾身輕快地在皇城中馳馬,他嘴裡哼着小曲,腦海卻在回味昨晚羣芳苑頭牌段十孃的妙處。

錢囊鼓了,他輕浮浪蕩的本質便暴露無疑,夜夜笙歌、驕奢無度,只恨不得見過去失去了遺憾都統統補回來。

當然政績還是要的,但當他的第一份極具份量的彈劾奏章拋出後,卻激起了前所未有的反彈,似乎一夜間,所有人都與他爲敵,也虧得新投靠的趙嶽及時出謀,讓他公開發表聲明,這彈劾他的聲音才漸漸平息,又有李林甫關照吏部,才讓他有驚無險地度過此難。

行至尚書省附近。只見前方一輛馬車從署衙拐出,正不急不緩地與他同向行駛,楊果國忠認出那是左相陳希烈地馬車,此刻他心情大好,急着要找人一同分享這份喜悅,而素恨李清的陳希烈無疑是一個知音。

楊國忠催馬上前與馬車並駕齊驅,他側頭向車窗笑道:“左相在新年還來朝中,不愧是百官的楷模啊!”

車簾拉起。露出一張陰沉的臉,但眼角的笑意尚未褪盡,可以想象他剛纔在馬車裡是怎樣喜笑顏開,。

“楊中丞可是去丈量土地回來?”

陳希烈冷冷譏諷道:“老夫的宅田多佔了鄰人兩分地,楊中丞不妨將也將我放在奏摺首位。”

楊國忠不明白,明明自己只彈劾官商。爲何竟帶出土地問題,他雖不太懂政事,但也知土地問題敏感,碰不得。

當下他吶吶乾笑道:“左相說笑了,今日是下官當值,顧而來看看。”

話題一轉,楊國忠又精神振奮,笑道:“左相可知李清之事?”

原以爲陳希烈定會與自己相視大笑,不料陳希烈雖恨李清,也不屑與楊國忠分享他內心的得意。在他看來,楊國忠是小人之心。幸災樂禍罷了,怎能和自己高雅情趣相提並論。自己麼,只是和李清有些政見不同,高深着呢!

“楊中丞,豈不聞欲論人者,必先自論,同是一朝之臣,何必去落井下石。”

他鄙夷地搖了搖頭,“罷了。這是君子之言,與你說無用.

車簾刷地拉下,彷彿破產商人情婦的臉色,他不再理會楊國忠,催馬車加速,絕塵而去.

楊國忠碰了個大釘子,不由狠狠地盯着遠去地馬車,‘呸!’了一聲,罵道:“狗屁君子,僞君子!”

他鬱悶地掉轉馬頭,向自己的御史臺而去,不料剛到署衙前,便見一羣護衛簇擁着一輛馬車正要離去。

楊國忠頓時慌了手腳,連聲大喊,“李相國,李相國留步!”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從馬上衝下來,一隻腳還掛在鐙裡,險些讓他摔了個大馬趴,李林甫聽見楊國忠的叫喊,便命馬車停下。

雖是新年休假,但每個部寺都有人值日,李林甫是中書令右相,執政事筆,維繫朝廷的正常運作是他的職責,他每日巡視各部,今天到御史臺,卻發現裡面只有幾個小官在聊天,御史中丞竟一個也沒有。

李林甫見楊國忠上前,他臉色微沉,略略責備道:“楊中丞,你專司糾偏禮儀,按制應和本相一同巡視,可你非但不隨我糾察諸司,反而自己來晚,我聞你夜夜宿青樓,你需檢點纔是,否則你有何臉面彈劾別人?”

楊國忠滿頭大汗,連忙躬身解釋道:“屬下本來已經早到,但被左相叫住,故而來晚了,請相國恕罪!”

“陳希烈麼?他找你做什麼?“

楊國忠隨口應付,不料李林甫卻要追根問底,無奈,他只得答道:“是爲李清被免職一事,聽說龍顏震怒,屬下和左相國都頗替他擔心。”

李林甫微微一陣冷笑,“你們是幸災樂禍吧!”

他暗暗嘆息,李隆基罷免李清不過是爲了敷衍吐蕃,給他們一個說法罷了,什麼私自出兵,沒有他李隆基默許,李清敢出兵嗎?什麼擅殺吐蕃贊普,赤德祖贊一死,恐怕李隆基最是開心。現在朝野上傳得沸沸揚揚,皆說他政治生命已經完結,竟無一人看出李清‘留京候用’這四個字的含義。

‘看來這戶部始終是到不了自己手上’,李林甫不禁深深憂慮,雖然李清此時能量尚小,對他構不成威脅,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若任他坐大,自己早晚會死在他手上。

但此時李林甫暫無暇顧及李清,韋堅和皇甫惟明纔是他當務之急,這可是李隆基親自交代之事,眼看皇甫惟明已經述職結束,再過些日子他便回去了,得抓緊啊!

李林甫望着楊國忠,知道他急於擺脫官商一案彈劾失敗地不利,正焦急四處尋找功勞,此時不好好利用他,更待何時?。

想到此,李林甫微微笑道:“今晚我有個家宴,楊中丞新年後尚未到我府上,不如一起來小飲幾杯,你看如何?”

一句話提醒了楊國忠,他竟忘了給相國拜年,他不由狠狠一拍自己腦門,急忙躬身應道:“屬下今晚一定來!一定來!”

可惜李林甫尚不知道董延光之事,若知道,他就會判斷出,皇甫惟明此時已是案板上的魚,他便也不急了。

皇甫惟明此時真象一條置在案板上待宰的魚,惶惶不可終日,本來是半白的頭髮一夜之間變成雪白,自從王難得背叛,將他的私募軍帶走,他便知道大勢已去,這一切早在李隆基的掌控之中,從命李清爲隴右副使時便開始了

走,李隆基便插進了董延光,回去也是死路一條。

他每天都坐在府上,只等待着軍隊上門來抄家抓人,但事情已經過了十日,李隆基依然沒有動靜,皇甫惟明本已絕望的心竟生出一絲僥倖來,有可能是李隆基抓不到他要謀逆的證據,想想也是這樣,王難得領兵卻不知令,而自己所下之令是拆成三份,缺一不可,其中最關鍵的一份手令已經回到自己手上,僅得到另外兩份手令是根本猜不出自己的真實用意。

“難道真是這樣嗎?”

案板上的魚死命掙扎了兩下,急切想跳回到水池中,不過他卻不知道,李隆基遲遲不宰他,不過是想用他爲餌,釣出更大的魚罷了,他府宅周圍早已經佈滿了暗哨。

這天一大早,門房便趕來報告:“老爺,門外那位李公公又來了,我告訴他老爺不在家,可他就是不肯走,現在還候在那裡,已經快半個時辰。”

“李靜忠又來了!”皇甫惟明一下子跳了起來,這已經是李亨第三次派李靜忠來他府上了。

“不要去管他,他愛站多久就站多久。”

皇甫惟明三步並作兩步,搶先躲到書房去了,他不想讓李亨知道事情已經失敗,更不想再被他牽連,他猜得不錯,李靜忠確實是受太子之託來打探消息,這幾天,皇甫惟明彷彿失蹤了一般。音信皆無,太子李亨心急火燎,派人去咸陽和鳳翔也打探不出消息,華清宮那邊更是平靜如昔,二萬軍隊竟不知去向。

李亨這下才害怕起來,他只希望是皇甫惟明是自己發現事態不對,主動撤走,這樣他便可以洗掉逼宮地罪名。但希望並不代表現實,到底是怎麼回事,必須要找到皇甫惟明本人,可他既無口信,也無任何消息,和兩萬軍隊一起平空消失了。太子李亨陷入到深深的恐懼和擔憂之中、方寸大亂,他也由此漸漸失去了理智和分寸。

午後,天空變得無聲無息,令人恐怖的寂靜,大片濃密的黑雲早先便橫在遙遠的天邊,象鉛色的幕布一樣,現在它開始擴大,而且出現在樹梢上,很快,整個長安城迅速地陰暗下來。天空彷彿潑了墨汁一樣,這是夏日裡常見的大暴雨來臨前徵兆。可它在冬日裡出現,實在太不尋常了。

只短短地一刻鐘。天空便完全被黑暗吞噬了,李清站在窗前,凝望着這個不尋常的冬日,他彷彿已經聽到了遠方有隆隆地雷聲,聲音越來越近,忽然,一道閃電將天邊的黑暗撕破,緊接着。頭頂上一聲天崩地裂般的炸響,他的耳朵都似乎被震聾。

“這是今年的第一聲春雷。”

李琳走進房內。他也略略詫異道:“只是驚蟄還有幾天,春雷反倒先至了。”

李清將窗戶關上,雷聲立刻便減弱了,他歉意地笑了笑道:“到今天才給世叔拜年,實在是太晚了些。”

“來了便好,先坐下說話。”李琳拉了兩把椅子,請李清坐下。

他沉思一下道:“這次賢侄被免職,我也覺得其中頗爲蹊蹺,賢侄不妨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重新返京了。”

李清面容帶一絲苦笑,早知道沙州都督當不了半年,他又何苦讓簾兒去受那個顛簸之罪呢?難怪李隆基準他帶家屬走,他端起茶杯細細品了一口,又笑道:“世叔可瞭解皇上的佈局。”

“最近廢太子之事撲朔迷離,有人說要廢,有人說只做做樣子,帝王心術,誰又能看得透?”

停一停,李琳眼光忽然變得異常驚訝,“難道賢侄知道?”

李清點了點頭,“知道談不上,只是略略猜到一二。”

“那.

李琳很想知道,在朝廷地一次次權力變局中,只有料到先機,說白了,只有先猜到皇上的心思,仕途纔可能平坦,但這種話又極爲敏感,李清肯告訴他嗎?他目光遲疑而又滿含希望,緊緊地盯着李清。

李清卻淡淡一笑,他今天到李琳府上來一個目的,就是想讓他支持章仇兼瓊,昨日章仇兼瓊又來找他,很坦白地告訴李清,皇上已經決定讓他進京,任門下侍中,也就是左相,現在陳希烈的位子,陳希烈則遷尚書左僕射,讓出門下省,而李清則任戶部右侍郎並判度支使(若不加實銜,侍郎也是有名無權)。

李隆基的佈局已經很明顯了,就是用章仇兼瓊來牽制李林甫一黨獨大,他之所以用章仇兼瓊不僅僅是因爲他的資歷和能力,更重要是章仇兼瓊與太子李亨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能夠很容易地接收太子黨舊人,再剷掉皇甫惟明、韋堅等鐵桿,就算太子暫時不倒,他也完全被架空,成爲真正的孤家寡人。

李隆基心機之深、手段之巧妙,實在讓李清歎爲觀止,但他也隱隱猜出李隆基的另一層意思,讓章仇兼瓊來緩解越來越尖銳的土地和財政矛盾,李清知道,這也是造成安史之亂地根源,若想避免安史之亂,就必須迎難而上,盡最大的力量去緩解這兩個人人避之地問題,‘戶部右侍郎’這五個字的深刻含義,他又豈能不明白。

“皇上要任命章仇兼瓊爲左相,我爲戶部右侍郎兼度支使,以平衡相國黨。”儘管他語氣輕描淡寫,但李琳還是被震驚了,這無疑是一個重大地權力格局變化,章仇兼瓊爲左相也就意味着一新黨派的興起,隨即會產生一系列的人事變動,那自己呢?自己又該站在哪一面?

不等他說話,李清就彷彿看穿他的心思似的,隨即鄭重說道:“我來找世叔就是想請世叔也站到我們一邊。”

李琳沉默不語,過了半晌,他才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女兒都跟你走了,我還有選擇嗎?”

天空又一聲雷響,雨開始嘩嘩地下了,帶着初春的寒意,洗盡冬日的最後一場殘雪,遠方霧茫茫一片,隨着第一聲春雷到來,天寶五年的春天開始走近,或許還有春寒料峭,但春意已經沛不可擋,它驚醒了萬物、催綠了大地,昂首闊步地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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