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廣州出海就進入陌生的千里長沙,船隊的航行速度降低不少,之前一天一夜航行的路程,進入陌生水域後就要走兩天。
離開廣州重新出發十天之後,海上北風已經逐漸減弱,風帆全部升起,速度也不比以前快。
對此,楊叢義比較焦慮,一旦二月冬季風結束,夏季風開始形成,整支船隊還在南海,那就要面臨強烈的西南風,船隊便要逆風而行,在南海逆風而行,這就是嫌活的太久。
從泉州出發的太晚,如今已經沒有好辦法,如果要想在夏季風形成之前出南海,就不能按之前預定的航線走,先到安南,再到占城,還要到真臘停留。必須改變航線,最多在瓊州補充淡水之後,直接南下,哪裡都不停留,一天也不耽擱,如此纔有希望在一個月左右穿過南海,走出萬里石塘。
可這個航線太冒險,幾乎沒有海船不在占城中轉,一個多月不補充物資是難以想象的,當然回易船隊所攜帶的物資足夠,每艘海船裝載的淡水,節省一些,喝一個月也不成問題,但這條航線估計沒人走過,就是葛三仔,他也沒有冒險從廣州直下南海。
這條直下南海的航線一個是沒人走過,不知道有沒有危險,另一個是戴驄的阻力,他是回易正使,負有出使南洋各國的使命,從安南、占城、真臘邊上過,卻不上岸不進城,這顯然有失大宋天朝體面,戴驄絕對不會答應。
楊叢義站在甲板上感受着比半個月前減弱不少的北風,望着一望無際、空遠遼闊的大海,也只有乾着急,只能期望夏季風晚點來。
“楊大人,這海上什麼都沒有,你看什麼呢。”
忽然身後一個聲音打斷他的思緒,楊叢義回頭笑道:“張道長,不再休息一會兒?”
張柳笑道:“三個時辰也夠了。”
望着大海,伸展、活動一下手臂之後,又笑問道:“楊大人,有沒有興趣過幾招?”
楊叢義連連擺手道:“不是道長的對手,還是不要讓我丟人現眼了。”
張柳笑道:“楊大人言重了,不過是切磋幾招,點到爲止,況且大人的槍法也獨樹一幟,頗爲凌厲,很有可取之處。”
楊叢義連連搖頭,笑而不語。
張柳接着說道:“這些天在船上實在太悶了,楊大人,你不覺得悶嗎,隨便比劃幾下,打發下時間也好啊。”
楊叢義笑道:“我這槍法練了不過三四年,火候不到,跟道長對練還是差得太多。不如我跟道長學劍吧,道長以爲如何?”
張柳劍法了得,當日在回太湖縣的官道上已經見識過了,一人對六七人絲毫不落下風,昨天見他練劍,忍不住技癢,就提出跟他切磋一番,當時就有好多軍士出來看熱鬧圍觀。結果一連切磋幾場,楊叢義每次都在三招之內被制住,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臉可丟大了。
不過幸好,也有其他軍士自持有些武藝,也上前切磋,張柳是來者不拒,結果是無人能接兩招,都在兩招之內被拿下,如此一來,楊叢義三招被制住,也不是那麼難看。但終歸是輸的太慘,很丟面子。
記得以前在武學,楊叢義跟湯鷽也切磋過,湯鷽練劍時間不斷,兩人槍來劍往,楊叢義的長槍總是佔據上風,湯鷽從來就沒有討得過便宜,長槍比劍厲害,槍能克劍,這是常識,長槍壓劍一籌,再正常不過。
可是跟張柳切磋起來,就不是那麼回事了,似乎他的劍專門用來剋制長槍一樣,每次他一出手,都讓楊叢義覺得自己手裡長槍是個累贅,恨不得立即把槍丟掉,但一丟掉吧,手裡就沒了兵器,便只有束手待擒。
總之,跟張柳切磋,感覺很彆扭,總覺得手裡拿的長槍很礙事,很多餘,他一旦動起來,長槍就沒有發揮的餘地。
切磋過後,楊叢義更加確定張柳的劍法很高明,他拿着長槍是打不過的,如此纔想着乾脆跟他學個一招半式,之前也有過學劍的想法,現在這麼說,也不算是臨時起意。
張柳聽後笑道:“楊大人真想學劍?”
楊叢義則笑道:“道長的劍法外傳嗎,不是出家人能學嗎?”
張柳笑道:“自然能學,練功夫本就是爲了強身健體,大人想學,我就能教。這劍法也不是秘技,人人都可以學,至於能不能學會,那就要看悟性和造化。”
楊叢義笑道:“這麼說,道長的劍法好像不易練成,是不是要學,我得再考慮一下,免得最後學不會,耽誤道長時間啊。”
張柳笑道:“楊大人多慮了,以大人的悟性,要是還學不會,那就沒幾個人能學會了。”
楊叢義笑道:“那我就跟道長學一學?”
張柳一笑,轉身進艙取劍。
太陽偏西,要不了半個時辰就得落下去,天便要黑了。
張柳拔劍,把劍鞘給了楊叢義,擔心他不熟悉這種兵器,一開始就拿劍會傷到自己。
白天的時間不多,二人在甲板立即開始教學劍術,一個教的認真,一個學的認真。
楊叢義練了四年槍法,身體協調性還可以,學劍問題不大,一招一式學的不算慢,張柳很是欣喜。
一般來說使貫了長兵器、重兵器的人,要他使輕兵器就很不適應,會有牴觸情緒,因爲不同的性質的兵器,使用習慣大不相同。比如長槍攻擊方法以刺、戳、點、掃、挑,而劍的攻擊方法就太多了,像點、刺、劈、撩、抹、穿、掃、斬、削等,劍法是必須配合步法和身法的一種功夫,非常精細,變化多端,使貫了大開大合的兵器,再要學劍就很困難。
但楊叢義似乎並沒有阻礙,學起劍來如初學者一般,手法上幾乎看不到使槍的痕跡,這一發現,讓張柳很是吃驚,心裡直呼難得,也許他是練功夫的天才。
有此發現,張柳就教的更仔細認真,若是楊叢義學劍真有所成,那也是一番不錯的善緣,也是他下山遊歷結下的機緣。
楊叢義心無雜念,一招一式用心學習,全都慢慢記在腦子裡。一套劍法不知道有多少招,半個時辰學了十二招,太陽就落山了。
等太陽完全落山,楊叢義當即停止練劍,高聲向甲板上的軍士下令:“降下主帆、後帆,懸掛燈籠!”
甲板上的軍士立即行動起來,有人高喊道:“降主帆!”
其他人則開始解開綁在桅杆上的繩索,又有人高喊一聲:“降帆!”
話音剛落,主帆便開始從桅杆頂上緩緩滑落下來,一降到底。
主帆降下,後帆隨即也被降到一人多高的位置,重新固定。
風帆一降,戰船的行駛速度隨即開始放緩,等天色徹底黑下來,戰船之前的慣性消失殆盡,速度也穩定下來。
在海上,衆人的活動量很小,體力消耗自然也小,在昌國時一天三頓飯,直接減成一天兩頓,天亮一個時辰後吃一頓,天黑之前半個時辰再吃一頓。這麼規定一是爲了減少生火的次數,降低發生火災的概率,二是節省物資,避免消耗過快。
一開始大家不適應,從來都是三頓飯,突然改成兩頓飯,腸胃不適應,心理上也不能適應,每天少吃一頓飯,總覺得少點什麼,睡覺都不能睡踏實,但五六天之後,大家腸胃習慣了,心理上也慢慢開始習慣,到現在已經習以爲常。
楊叢義和張柳方纔只顧着趁天沒黑,一個教劍,一個學劍,連晚飯也沒來得及吃。等太陽落山,軍士忙着降帆,甲板上不能安心學劍的關頭,他們回艙吃晚飯。
今天的晚飯是魚面,雖然已經有些涼了,他二人依然吃的津津有味,一口湯都沒留下。
張柳很喜歡吃這種面,以前從沒吃過,他覺得很香,很有味道。軍士們吃不下,他覺得很奇怪,一開始覺得他們可能是消化不良,但到早上,軍士們又飯量大增,胃口很好,後來才發現,軍士們一到吃魚面的時候就沒胃口,他懶得探究,別人沒胃口,他就能多吃兩碗,這沒什麼不好,畢竟他晚上要練功,費的體力不少。
楊叢義對這種麪食說不上抗拒,但也說不上喜歡,他在昌國時也沒少吃魚,但總體來說比軍士們吃的少多了,見到魚肉他也並不噁心,所以這魚面,對他而言就是充飢的食物。
吃完飯,天色已晚,甲板上也幾乎空了,除了兩個值夜的軍士,就沒有其他人。
值夜人要調整生物鐘,他們是一小部分,只有十個人,白天睡覺,晚上活動。
今晚有月亮,月光很明亮,深邃的夜空,有滿天星斗,海面雖然有些昏暗,但波光粼粼,似有無窮生機。
甲板上的木板清晰可見,光線很好,適合練劍。
楊叢義、張柳,一人拿劍鞘,一人持寶劍,在月下繼續,一個教劍,一個學劍。
又教了十招之後,張柳擡頭看看天色,該到他自己練功的時辰,便停止教劍,在甲板一邊開始練拳練劍。
楊叢義則拿着劍鞘,一遍又一遍開始練習先前學過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都在心裡細細揣摩,以求能理解通透。但道家劍法哪有那麼容易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