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顛醒了的長歌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同宋允說話。
宋允睜開了清亮的眼看長歌:“衛國質子?你問這個做什麼?”
長歌的小心肝兒顫啊顫啊顫,但她剋制住了自己,“我好奇。算起來他跟我弟弟差不多一個年紀呢。衛國的小皇子在陳國受苦,我就忍不住想着,我那可憐的小弟弟是不是也受着同樣的苦。”
宋允淡淡道:“陳國不會讓衛國皇子受苦。”
“我聽小悅悅說,那個衛國小皇子是在韓王手裡?”對不起小悅悅,冒犯你一下。
聽到小悅悅的名字,宋允果然就來了精神,“她何時聽說?自何處聽說?”
長歌故意苦思冥想了一會兒,然後一拍大腿道:“她說從你那兒聽來的!”
宋允就是一笑。
接下來的套話就容易許多。可宋允說的卻是,“破衛後,太子突然不知……接下來的事宜由韓王全權接手。爲防如衛帝衛衍一般的意外再度發生,韓王對衛國的新帝,也就是你口中的衛國小皇子,看守嚴密。具體安置地點,怕也只有皇家的那幾個知曉吧。”
長歌瞪圓了眼睛:“意思是你不知道?”
宋允點頭。
長歌便如*氣的皮球一般,萎靡了。同時,宋允又提到衛衍,這讓長歌的心情怎能好得起來。
終於,要上朝了。
女皇未到,眼下是自由講話時間。
陳國朝堂上的格局,看着同衛國的也沒差了多少。
陳國的朝服是黑色的,較之衛國的華麗張揚,陳國的則更要樸素,更易行動一些。饒是這樣,長歌還是被自己朝服那長長的下襬絆了不下三次。
幸而,她官位低,站在很後面很後面的位置裡。宋允早去到了很前面很前面,長歌覺着宋淵珠的官位同宋允的比起來,那就像是大白菜和骨頭湯的差距。
在長歌走神的當兒,原本交頭接耳嗡嗡聲不絕的朝堂突然安靜了下來。殿門口的光亮被擋,有人進來了。
長歌所站的位置離門口極近,她只要一擡眼,自然就能將門口的人收入眼中。
來人了,且來了兩個大人物!
那一前一後入得殿來的,不是太子同韓王是誰?
太子同韓王竟會相伴來朝,這可真是陳國一大奇聞!
一時間,交頭接耳的嗡嗡聲更響了。
長歌身邊也有一些女官。女官們皆放肆盯着太子殿下看個不停,一張張粉嫩的少女臉上寫滿了懷春的顏色。
不錯,今日一身朝服的他確實挺叫人驚豔的。不止驚豔,還耐看!
長歌一擡頭,不知怎的,就同那人的視線對上了。
他的眼神掃過來,輕飄飄的自她身上而過,就像在看一棵大白菜。
換了平日,長歌是會小心酸一下的。可今次,長歌有心事滿滿,滿得都沒功夫表達自己的佈滿了。
長歌好忙。她忙着去看韓王。她忙着怎樣自韓王手裡頭得到左左的消息!
唉,真是愁死了!
韓王倒是像長歌投來了意味深長的眼神。說實話,韓王長得其實也不賴,可同走在他稍稍前方一點的蘇行比起來,那就差遠了。果然,有對比才有差距。
因了對韓王有所圖,這一回,長歌勇敢地迎上了韓王的視線,倒是叫韓王一愣。長歌還朝韓王笑了一下。
韓王臉上的愉悅擋也擋不住。
然後,叫長歌驚悚的事情發生了!韓王就這麼朝她直直走過來了!
不要啊!這個玩笑好像開大了!現在要怎麼辦?
幸而,這個時候,有太監一聲通傳,“皇上駕到——”
早朝,開始了。
韓王止步,火辣辣的眼神絲毫不避諱地投向長歌。
長歌看見韓王嘴脣開合,對她說了幾個字,她不是眼拙的話,那麼,那幾個字應該是——下朝後等我。
要去嗎要去嗎?
正糾結的當兒,長歌感覺到頭皮一陣發麻,似有兩道冷冷的視線恨不得射穿了她。
誰跟她這麼大仇?
長歌狐疑擡頭,就對上了、就對上了蘇行堪堪別過去的臉。
是他?
不是吧不是吧……
長歌也不知道是誰。
待確認,蘇行已袖袍一揮,遠遠遠遠戰去了羣臣的最前端,那是獨屬於太子的位置。
長歌突然覺得自己離得他好遠,此刻,他與她的距離,彷彿咫尺與天涯。
打住!
這會兒不是煽情緬懷的時候,這會兒的重點是韓王!
怎麼辦怎麼辦?
下了朝的時候要不要等他?
在長歌腦子裡碎碎念猶豫不決的時候,她看見了姍姍來遲的陳國女皇。
女皇陛下已經不年輕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無情的痕跡。許是操勞於國事吧,女皇的面目看着比她的實際年齡要蒼老一些。但女皇的威儀卻是無人能及的。
有事便奏,無事退朝。早朝其實是個例行公事。
有官員有本上奏,拉拉雜雜說了一大堆,聽得長歌昏昏欲睡。待聽到“太子堯旭”幾個字時,長歌方一怔,醒了。她果然還是對關乎他的一切最是敏感。
是太子督辦此次官員貪污一案有功,女皇正在嘉獎。
蘇行的聲音不卑不亢,說了些這是兒臣該做的事云云。
女皇自然是點頭笑納。
接着便是有御史上來彈劾韓王圈地,且強搶民女。
在衛國的時候,也常有御史整出些有的沒的事情來,今次彈劾你,明次彈劾他,跟玩兒一樣。基本上圈地、強搶名女這些已成了官方套用名詞。御史要看哪個官員不順眼了,就給他扣上那麼幾個帽子,並且樂此不疲。
當然,不是所有的御史都這麼沒品的。但一國朝堂中,有那麼一兩個的存在,就夠羣臣們受的了。
可這樣的御史存在,皇帝反倒是樂見其成的。
長歌記得自己有問過高辛帝爲什麼。高辛帝笑得一臉高深莫測,美其名曰,爲了給死氣沉沉的朝堂注入些新鮮血液。
長歌囧。
長歌在這邊神遊,那一邊,女皇已開始訓斥韓王了。罵得還挺厲害。
韓王雖然不服,但他老孃是皇帝啊,他只得吶吶領罵。罵完了還有對女皇說一句,這是兒臣的殊榮。
雖然韓王是在捱罵,但長歌覺出了一絲絲的不對勁。
女皇雖對韓王嚴厲,可那卻是一個母親對待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的正常情緒反應。責之深,愛之切。
反觀方纔女皇對蘇行,嘴上是褒獎,可女皇的眼神卻是冷的,沒甚情緒反應的。方纔沒對比長歌還看不出來,眼下有韓王這一齣戲這麼一鬧,長歌全看出來了。
難道,女皇不喜歡蘇行?
可他眼下已經是太子了啊!
長歌慌忙就去人羣裡尋找蘇行的身影。他背對着她,一副灑然而立的樣子,清貴非常。彷彿眼下發生的一切,於他沒有絲毫影響。那樣子的人,才該是人中龍鳳的。
可女皇對韓王的偏愛,連長歌這麼遲鈍的孩子都看得出來,百官又豈是瞎子?
那他在陳國朝堂中豈不是會很難?
長歌說了要同他劃清界限,可一覺着他不好了,他有危險有難處了,她的心止不住就會揪起來,就好像是條件反*,怎麼改也改不掉。
朝堂之上風雲變幻,他能一直安然而立嗎?
明知自己不應該,可長歌的視線就是止不住落去他的身上,挪也挪不開。
那遠遠的御階之下,韓王聽完了女皇的訓誡,回過頭來正要入列,卻好死不死的,恰恰對上了長歌的視線。
長歌一愣。
韓王一笑,臉上滿滿都是愉悅。
好吧,韓王殿下在半道截獲了長歌殷殷的小眼神,會錯意了。
韓王又對長歌做了個口型。
長歌無語,這麼遠,她怎麼猜得出來他要說什麼。長歌就癟癟嘴,做出頗不屑的樣子。然後!她竟然就撞上了韓王身邊蘇行的眼神。
咦?他看她的樣子好奇怪。
她又沒做錯什麼,幹嘛這樣看她啊?
長歌就向他投以詢問的小眼神,蘇行冷淡轉過眼去。
長歌莫名其妙。
早朝就在長歌小心肝兒顫顫抖動的節奏中過去了。
女皇留下了太子同一幹官員入御書房談話,宋允赫然在列。
長歌就在專供官員早朝前下榻的暖閣內等宋允。
暖閣裡就長歌一人,長歌等着等着,就犯困了。
長歌在做夢,在夢裡,她看見了大灰。那還是大灰小時候的樣子,大灰小時候萌弊了,搖頭擺尾巴的樣子可愛極了。長歌要去拔大灰的尾巴玩,尾巴是拔住了,可大灰疏忽間就變了個樣子。大灰變成了、變成了左左。
夢裡,長歌就起了這麼個想法:大灰是她兒子,大灰變成了左左,那麼,左左就變成她兒子了。想想就覺着好棒~\(≧▽≦)/~
然後,長歌又看見大灰驢尾巴擺擺,要走。
長歌跑上去追大灰,可怎麼怎麼可追不到。最後,大灰轉過驢腦袋來,一雙碩大的驢眼睛裡水汪汪的,像是在朝長歌無言地訴說着什麼。
可是長歌看不懂啊!
大灰驢耳朵動動,就化成了一股煙,沒了。
長歌是哭醒的。她也不知怎了,夢裡大灰消失的樣子叫她傷心,好傷心好傷心。她就一直哭一直哭,自夢裡哭到了醒時,那傷心的感覺仍舊徘徊不能去。
長歌眼睛紅紅的,像兔子。淚眼朦朧中,長歌看見了一張放大了的俊臉。俊臉正在她的臉前,要、要親她!
長歌一巴掌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