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去,他就又被我驚醒。坐起來,他問我:“你剛纔去做啥子了?”
“小區來了兩隻貓。下雨了,我不放心。”我望着他那張疲憊的臉,回答着。我並沒有告訴剛纔還有個笑得很陽光的和我在一起。
他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也知道,我不是個熱心的人,正如我自己也知道一樣。最終,他還是沒說什麼,躺下接着睡覺。
躺在牀上,眼前卻出現那陽光的笑容。這樣的笑容已經很遙遠了,遙遠得我都懷疑他當初是不是對我這樣笑過。
翻身過去,我纏着他讓他給我笑一個。他一直說着明天還要去開會,很忙,但最終他還是執拗不過,他將臉上的肌肉向中間擠了擠,露出個虛僞的笑容。
笑得很勉強,很醜陋。
原來,生活已經讓他忘記了怎麼去笑……
第二天,等我醒來,他早已經急匆匆地去開會了。窗外,太陽早已經不甘寂寞地爬了上來,肆意地放着光和熱,像尼采。
望着牀上堆成一團的毯子,驀然想起李清照的被翻紅浪來。文人真是矯情,不疊被子就不疊被子吧,還非要弄個“被翻紅浪”來。
望着窗外的陽光,又開始擔心起那兩個可憐的小生命來。我這是怎麼了,一向並不熱心的我,卻忽然對那兩個傢伙擔心起來。竟然擔心昨晚的小窩是不是會被沖毀。
最終,我還是決定要去看看。
剛走出家門,卻想起了什麼。再回來,從冰箱裡拿出牛奶。剛走到門口,又想起。就這樣的話,它們要怎麼喝。邊嘲笑着自己的笨拙,邊跑進廚房,翻出只不用的碗來。
雨後,空氣清新了很多。但毒辣辣的太陽,卻更讓人焦躁起來,恨不得派個后羿,再來一次射日。
小區的角落,經過昨晚的洗禮,草木愈發顯得精神了。在樹叢裡,還隱隱能看到昨晚的小窩。看來,老天爺也眷戀生命,給了它們一個避雨的角落。
這,着實讓我安心不少。
雜色貓從樹陰中跑了出來,圍着我轉來轉去,嘴裡還歡快地叫着。而那隻白貓依舊躲在樹叢中,不信任地看着我。
這時候,清脆的鈴聲響起,原來是肖燕。
肖燕,我本科同學,現某國企工作,屬於那種不上班只拿錢的主兒。
一接通電話,肖燕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木紅,出來,來小區門口。”
她好像知道我永遠是悠閒的。其實,我就是一天無所事事的那種人。
剛出小區,就聽到一陣急促的喇叭聲。混合在這蒸蒸的熱氣中,更讓你心煩。
肖燕,從車窗中探着腦袋,衝着我喊着,招呼我過去。
“去哪兒?”我靠在副駕座上,貪婪地享受着空調帶來的涼意。
“北岸麗人。”肖燕回答。
在路上,肖燕碎碎念着:“木紅,你好福氣。有個掙錢還疼你的老公!”
我們都一直在羨慕我們沒有的生活。當你忙碌着,你就羨慕那種清閒;而當你一天無所事事時,你卻又羨慕那那些一天忙得連軸轉的生活。
我們的羨慕,源於我們心中填不滿的慾望。
看到家寵物店,我忙對肖燕說:“停車!”
雖然肖燕不明所以,但還是找個地方停了下來。
“我去買點貓糧。”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對肖燕說。
“怎麼,你家老方同意你養寵物了?”肖燕聽到我這句話,有點吃驚地問我。因爲,肖燕知道,他一直極力反對我養寵物。
“小區來了兩隻野貓。”我推開車門,就準備下車。
這個答案,讓肖燕更吃驚。因爲,她也知道,我不是個熱心的人。
再回小區時,天已經變得矇矇黑。
他給我打了個電話,電話裡說今晚有應酬,要晚點回來,晚飯我一個人吃吧。
我只是簡短地回了聲“哦!”因爲這樣的話,我已經聽過很多遍了,現在都已經習慣一個人吃飯了。
小區的角落裡,那隻雜色貓聽到我的腳步聲,就衝了出來。好像一隻家裡喂熟的寵物,一聽到開門的聲音,就恭候一樣。
這一次,我看到了在樹叢裡,有一個小木屋。
木屋很小巧,也很漂亮。在木屋的外面,還很細心地包着一層塑料布。
應該是他做的。想起他昨晚說要給貓們安個小窩的。
鞋盒已然不見,應該是被他扔了吧。我並沒有一點要責備的意思。因爲,和這小屋比起來,鞋盒顯得就像個一百多歲的老太太,寒酸而醜陋。
木屋前,還有一隻碗。原來是上午我放在路邊的碗。上午,我接到肖燕的電話,就出去了,笨拙的我根本就沒想到玩還仍在路邊。
比我細心得多!我心裡忽地涌起一個念頭。
雜色貓在小屋裡進進出出,向我炫耀着它的新家。看來,和鞋盒比起來,它更中意這個小屋。
我撕開包裝袋,抓出把貓糧來。放在小屋前面的碗裡,雜色貓很歡快地埋頭吃了起來。
可能受到貓糧的誘惑,白貓也趕了過來。但它不敢靠近,只是在不遠處蹲着,固守着它對我的不信任。
抓了把貓糧,我放在手裡,向它招呼着。它並沒有動,依舊將頭直直地對着我。
而雜色貓在吃完碗中的貓糧後,又探着腦袋在我手裡吃了起來。那澀澀的舌頭,輕輕地劃過肌膚,讓人心裡不禁起了一點漣漪。
白貓在雜色貓的引誘下,終於過來了,但它每走一步,都是很小心地試探。都是高高地擡起,再輕輕地落下。
終於,等它一過來,雜色貓就停止了吃食,而是轉過頭看了看白貓。也許,它們在交流,它在鼓勵着白貓對人的親近。
白貓,將腦袋伸了過來,快速地從手裡叼走一塊貓糧,又很快地縮了回去。
這時候,我忍不住換了個蹲姿。但這一動作,將白貓嚇得逃竄而去。它蹲在遠遠的地方,衝着雜色貓叫着,那肯定是在說:“你騙我,她剛纔想抓我。”
身後,傳來樹枝的撥動聲。一回頭,我又見到了他。
依舊是陽光的笑容,像個大孩子般。
“你在呀?”他臉稍微有些發紅,在明知故問。
答道聲“嗯!”我向旁邊挪了挪,算是給他騰了個位置。
他也蹲了過來,兩個人一起喂貓。
“對不起,我沒經過你同意,就將你的鞋盒扔了?”看着雜色貓在碗裡狼吞虎嚥,他向我道歉。
“沒事的。”我看着遠處的白貓,回答他。
那隻白貓,看到有兩個人在,更堅定了我們是來抓它的信念。但它並不逃跑,而是遠遠地看着我們。但它又忍受不住食物的誘惑,準備走過來,卻在最後的關頭又放棄了。
於是,它現在就擺出個奇怪的姿勢,一個僵硬的停留在起步的姿勢。
“我們走吧。我們在這兒,它不敢過來。”我建議道。
這個建議,得到他的同意。
在回去的路上,我們隨意地聊了幾句。最終,他問我:“美女,你QQ是好多?”
雖然我知道自己並不是美女,但女人,聽到美女這個詞眼,心裡總還是美滋滋的,特別是聽到一個自己並不討厭的人從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儘管,我知道,他只是很隨意的稱呼。
因爲,過去美好的詞眼,已經被我們糟蹋了。
我並沒有回答他。首先是因爲我並不想告訴他,第二呢,是我也記不住自己的QQ號。
他看着我沒有回答,又接着說:“我是想我們商議着如何分配照顧這兩個傢伙。”
男人,無論什麼事,都會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雖然,有些理由可信,有些理由不可信。但女人,多會自己選擇相信,或者,會強迫自己選擇相信。
“那這樣,你要是不方便說的話,就加我的。”接着,他說出了一串數字。
這一次,我在心裡記着這串毫無規律的數字。
晚上,我還是選擇加了他——“欄杆拍遍”。
因爲,我並不討厭他。
女人,是很奇怪的。只要她討厭什麼東西,就會一直討厭下去;而假如她不討厭什麼東西,不管你怎麼詆譭,她都不會討厭,直到她自己開始討厭那個東西。
發出好友請求後,很快就被他通過了。
“我就知道你會加我的!”看着對話框裡的內容,我都能想象出那邊一個帶着壞壞的笑的臉。
“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我並沒有回答,而是先敲出這句話。
很快,他就回了過來:“你知道他的出處呀?”
看着那句話,我不禁露出一絲苦笑。之所以我能知道這些,是因爲在這樣的晚上,只有書籍陪伴着我。
工作的忙碌,使他的應酬逐漸增多。而應酬的背後,我不想去追究,不想去過問。
男人,總是會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
女人呀,有些時候裝一些糊塗的好。太精明的女人,生活常常不順利。
接下來,我們在QQ裡聊了很多。
最後,我們約定,明天晚上還一起去喂貓。
半夜,他回來了,一身的酒氣,一身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