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海式慾望

車納爾帝國欽差大臣兼官軍首席武官多蘭多伯爵肥胖得令人發愁。

這位身寬體胖一輩子不知道害愁爲何物的傢伙,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征慣戰如今來到這裡卻是連連出師不利,與野人部落的作戰,無可挽回地失敗了。這件事挪到任何一個將領身上都是不能容忍的。偏偏多蘭多認爲沒什麼。沒有常勝將軍。從來也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自尋煩惱。

大度的人,總是喜歡自己安慰自己。

這才叫拿得起,放得下。大人物都這樣。

多蘭多將應該煩惱的事情輕而易舉丟到了一邊。但是他沒有因此釋懷。因爲另外一件事,令他難以容忍。

魔怪谷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多蘭多自己估計不出,這個該死的山谷對他自己究竟意味着什麼。價值連城的珠寶玉器藏在山谷裡,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枉自嗟嘆,毫無辦法。這在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他將寶劍拔出劍鞘,擱置在桌案之上,對着寶劍大喘氣。

呼哧,呼哧,呼哧!

多蘭多隻會生氣,不知道害愁。

營帳的門一開,牙將多倫與副將卡布爾一前一後進來。一出溜跪地,擺出一副甘願受罰的倒黴樣子。關於牙將多倫我們大家已經很熟悉了,他就是出賣皮皮的那個酒糟鼻子多倫。多倫的副手卡布爾這個人有些膽小,也有人說他一身的毛病。

“你,你們,再說一遍!仔仔細細,詳詳細細再給老子說一遍!”多蘭多伯爵氣呼呼道。

他背對着自己的部下,不願意看到手下的面孔。多倫的酒糟鼻子很討厭;紅紅的。像是煮熟的雞脖子。副將卡布爾一臉的麻子坑,坑坑窪窪,不帶愛相。

多蘭多很不耐煩地聽完了兩位部下的囉裡囉嗦。

狗東西就是再說一千八百遍也還是那麼回事:空手而歸,毫無結果。壓根就沒有見到魔怪谷。

多蘭多不會容忍任何一個敢於欺騙自己的人。包括自己的親信。

一個山谷究竟有多大。多蘭多說不清楚。但是一定很大。要不,不會稱爲山谷。方圓十里二十里,也就是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出動兵馬三四十人,連番偵查,毫無結果。白天偵查不算,晚上打着火把還是偵查。結果勞而無功,誰他媽相信!他好幾次要下令將他們二人推出去,抽打一百馬鞭,看看他們還敢不敢當面撒謊!然而,最終他沒有這樣做。畢竟,這兩個傢伙還算靠得住。再說多蘭多畢竟還是個慈悲爲懷的大善人。大善人做武將,麻煩事兒特別多。然而,伯爵也明白“善不帶兵”的大道理。

這就是兩難。

“你們難道真的什麼也沒有的發現嗎?你們去了那麼多的人,三四十個士兵,七八十隻眼睛。難道你們的眼睛是用來喘氣的麼?”

“將軍啊,我們無能啊!我們對不住您的栽培哇!您處罰我們吧!我們甘願受罰。毫無怨言。。。。。。”酒糟鼻子多倫,戰戰兢兢,點頭哈腰,汗水溼透了軍衣。

“我再問你們,”多蘭多伯爵死纏爛打繼續質問:“該死的卡布爾,你也不要裝啞巴,說說看。你這傢伙盡職盡責了沒有哇?”

“將軍閣下,副將卡布爾知錯了!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卡布爾渾身發抖。

多蘭多厲聲說道:“你們倆說說看,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探明魔怪谷的真實情況?”

紅鼻子多倫、麻子頭卡布爾腳跟一碰:“回稟大將軍,屬下愚鈍。想不出來!”

“飯桶!草包!白癡!蠢驢!。。。。。。”多蘭多伯爵終於怒髮衝冠,暴怒如一頭髮瘋的公牛。

營帳裡的氣氛緊張極了。

軍帳外面擔負着警戒任務的衛兵站得筆直,大氣不敢喘一口。

這個時候,伯爵的第三個夫人蘿莉出現了。長髮披肩,裙裾翩翩。濃妝豔抹,妖里妖氣。一張腥紅的血盆大口叼着一支雪茄煙,一邊吞雲吐霧,從鼻子裡往外冒煙,三扭兩晃來到了營帳門口。

兩個衛兵又一次腳跟一碰,行了一個標準化的軍禮。

蘿莉扭啊扭的進了門。

多蘭多伯爵三個太太當中,最寵愛的還是這個蘿莉。除了迎風招展的漂亮之外,蘿莉最動人之處恰恰在於見多識廣。具備了作爲一個伯爵夫人不可或缺的風韻和做派。當然,蘿莉的謀略也是有目共睹的。她對於多蘭多伯爵的一貫作風嗤之以鼻。總喜歡見縫插針敲打敲打丈夫,少不了經常耳提面命予以教誨。蘿莉吹出的枕邊風相當強勁。威力無比。

蘿莉很快便掌握了事情的大概。蘿莉很悠閒地噴吐出兩個菸圈,對伯爵說道;“親愛的,您讓他們兩個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說。”

多蘭多於是大手一揮。

兩個蠢貨知難而退走了出去。

蘿莉坐下來,翹起一條白馥馥的大腿,高跟鞋晃來晃去,說道;“我可愛的甜心寶貝,莫要動氣好麼?不就是一個魔怪谷嗎?有什麼大不了的?領兵作戰靠的是勇敢,探險求財靠的是智慧。您跟兩個蠢傢伙談論什麼謀略計策,就等於對着一頭牛彈鋼琴,就等於跟瞎子問路,就等於問聾子什麼樣的音樂最動聽!——什麼事情都有個根源。尋根求源明確真相之後,纔可以對症下藥量體裁衣制定策略。這些,我最尊敬的伯爵啊,您不會不明白吧?”

多蘭多伯爵瞬間變得心平氣和了。蘿莉就是一瓶清涼劑,緩解了多蘭多的惱怒。不敢說他對蘿莉言聽計從,最起碼蘿莉在他的心目中還是有分量的。

多蘭多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操之過急。

“蘿莉,親愛的,我很想聽聽你的見解。你的高見常常令人耳目一新。我相信有你出面運籌帷幄。我會化解危機的。您是我的福星蘿莉!”

“既然這樣,我們不妨仔細推敲一下關於魔怪谷的故事和傳說。”蘿莉微微一笑道。

“故事和傳說?”

“一點不錯,我尊敬的伯爵先生,”蘿莉道,“魔怪谷裡的財富本來屬於誰的?是不是強盜們搜刮來的不義之財?後來被藏進了魔怪谷,這個時候這些財富又屬於誰的?我的先生,您說說看。”

多蘭多道:“當然是沒有主人的。誰捷足先得就是誰的。”

蘿莉莞爾一笑,說道:“您說錯了。親愛的。此時此刻這些鉅額財富是有主人的。“

“屬於誰?誰是它們的主人?”多蘭多問。

“當然是天神烏卡拉爾的。我對您說,也不單單是這些價值連城的金銀財寶,人世間鉅額財富都是屬於天神烏卡拉爾的。這毫無疑問。”

“蘿莉,你這樣說我很遺憾,我不能苟同這個說法。天神只能掌管人們的靈魂,不會佔有一枚金幣的。天神不會有佔有財富的慾望的。只有現實世界中的人類纔會貪婪成性,恨不得天下財富統統據爲己有。”

“您錯了!親愛的。我們倆空對空談論這件事,永遠不會有結論。我最好打個比方,這樣,更直觀一些。比如說吧,海盜們藏寶魔怪谷之後,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也許他們仍舊對這些財寶耿耿於懷,但是,最起碼暫時放棄了。財寶進入魔怪谷以後,那裡便出現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毒氣。這些黑暗與神秘的毒氣,一定跟海盜們毫無瓜葛。原因很簡單:肉眼凡胎的海盜們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問題的關鍵恰恰就在這裡。只有天神烏卡拉爾,只有他才具備這樣的神力!這就是我蘿莉的結論。。。。。。怎麼樣?親愛的,我說的在理吧?這樣的推斷還算合理吧?”

多蘭多伯爵若有所思。良久,囁嚅道;“不能說一點道理沒有。”

蘿莉笑出聲來:“親愛的,您總是這樣。心服口不服。有些事情並不以你我的意志爲轉移。天神的財富不是那麼容易得到的。要努力要加油,親愛的!”

“我們應該怎麼做?”多蘭多開始感興趣了。

蘿莉道:“這件事情急不得,應該一步一步慢慢來。”

多蘭多問道:“第一步應該做什麼?怎麼做?”

蘿莉說道:“先別忙,親愛的!做這件事之前,您先要招兵買馬。”

多蘭多道;“你說什麼?招兵買馬?不不不,蘿莉!我的士兵足夠用了。蘿莉你有所不知。按照慣例,欽差大臣首席武官奉命公幹,是不能隨隨便便徵兵的。否則便有違抗皇命之嫌。你不明白,徵兵是一件很麻煩的事。需要花的價錢的。”

蘿莉道;“既然身爲欽差,招收百八十個士兵,當不在話下。說到麻煩,我請問閣下,害怕麻煩能夠得到鉅額財富?知道不知道爲了財富,有人可以拼命?幹吧!沒什麼可擔心的。膽子小沒得將軍做的。”

“你是說招收當地土著當兵嗎?”

“當然。”

“爲什麼要這樣做?”

“親愛的,您的問題還真多!當然不僅僅是增加兵員那麼簡單。想想看,您的士兵都是大陸兵,大多生在平原,長在平原或者山地。乍一來到這高山峽谷亞熱帶密林之中,水土不服,生活不習慣。諸多不便。水土不服不說了,萬一發生了瘟疫,那可就麻煩大啦!當然,這還不是最主要的。關鍵是他們不熟悉當地風土人情地理環境。行動起來拖泥帶水,這些都是必然的。若是徵收了當地土著士兵,境況就會從根本上改觀。然後,您就可以實施您的接下來的戰略了!到那時,親愛的!我相信您會得心應手的。”

“蘿莉,你也知道,我是個急性子,下一步做什麼呢?”

“不是跟你說過了麼,一步一步來。”

“爲什麼不能雙管齊下呢?”多蘭多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好吧!我再告訴你我的第二步好棋!”蘿莉把一張血紅血紅的嘴巴湊近了多蘭多的肥厚的耳朵。

多蘭多伯爵肥嘟嘟的胖臉笑容頓現。

。。。。。。。

多蘭多命令士兵們緊急貼出了徵兵文告。他親筆在每一張文告上面簽上了鬼畫符一樣的簽名。徵兵文告貼的到處都是,每一張文告下面都要站立兩個全副武裝的兵士。巴巴耶土城的衣衫襤褸的土民們看到了徵兵文告之後,惶惶不可終日。人們奔走相告,認爲禍事不小。在巴巴耶土城的歷史上,究竟發生過多少次這樣的鬼事情,沒有人知道。年長的人也沒有可信的記憶。但是他們卻知道這不是一件好事請。

大家口口相傳,徵兵文告沒有長着腿,卻比人的腳步快得多。很快傳遍了巴巴耶的每一個旮旮旯旯角角落落。

緊接着,有人開始深夜裡逃走。從此不知去向。

這樣的鬼事情接連發生。

每一張張貼着文告的地方都是瘟疫的發源地,空空蕩蕩,除了兩個稻草人一樣的士兵呆頭呆腦站着不動,連一隻蒼蠅都看不到。

大街上看不見一個年輕人,稍稍強壯點的男子簡直像是鳳凰的羽毛、麒麟的犄角一樣的可貴和罕見。

多蘭多聽到了這個消息沒有發愁。

多蘭多依然沒有發愁。他從來也沒有這倆字的概念。

多蘭多隻是生悶氣。

另外還有些納悶。

是的,參軍是件苦差事。士兵必須遠離家鄉,遠離親人,走南闖北,去打仗。還要去流血,流汗,甚至於丟掉性命。巴巴耶土城的市民貧民們恐怕這輩子永遠也不會明白一個硬邦邦的道理:這裡面有一個小小的例外。

多蘭多手裡的軍隊永遠是世界上百戰百勝的強大軍隊,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直至勝利。丟盔卸甲、望風而逃等等傳說,也許根本就是該死的謠言!多蘭多的軍隊給養也是極好的。多蘭多財力雄厚。他從自己的牙齒縫隙擠出一點點財富,說不定就是一大堆勒蘇爾銀幣。足夠整個南征軍吃半年的。欽差大臣的頭銜也不是白給的。

還有,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我們最尊敬的伯爵大將軍愛護士兵呵護士兵像是關愛自己的孩子。也許不,他會把士兵看得比自己的兒子還重。這絕不是胡亂說話。因爲多蘭多執法如山,就是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是絕不姑息一視同仁。多蘭多將兒子黃毛班多拉毫不留情趕出家門,從此斷絕父子關係。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多蘭多大義滅親,至今仍然是個謎。無人可以破解。

沒有人像蘿莉太太那樣善於揣摩自己丈夫的心思。

蘿莉善解人意無可匹敵。她用不着詢問任何人,更無須問多蘭多本人。只要她看到多蘭多出出進進坐臥不寧,一張胖臉三伏天一般瞬息萬變,那就不言自明瞭。那她就心中有數了。

蘿莉手裡揉着一個蠶絲帕子,乳白色的蠶絲手帕。晃呀晃呀踱步到伯爵身旁,冷冷一笑道:“親愛的,是時候發佈下一張文告了!”

“蘿莉,我的寶貝。你是說。。。。。。親愛的蘿莉,你一定可以說得更詳細些,對嗎?”

“伯爵大人可真會裝!揣着聰明裝糊塗要看火候的。這個時候顯然不合時宜。這些該死的賤民們不買賬不領情的話,就只有在上一張佈告的下面再貼上一張嚴厲的徵收稅賦的佈告。您知道我說的‘嚴厲’是什麼意思。相應的處罰條例一定要跟上。比如,不願意參軍又不肯如數繳納稅賦的傢伙,究竟會遭受怎樣的懲罰,等等等等。我看還是越詳盡越好!馬鞭抽打、香火燒身之外,還有一招就是掃地出門!”

多蘭多聽到這裡,笑了。

多蘭多真是個聽話的傢伙。

多蘭多對夫人的話一字不落地照辦了。

於是平靜的巴巴耶不再平靜了。

街衢增加了遊動哨。

古老的城門佈置了雙崗哨。

膽大包天的多倫、當然還有副將卡布爾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他們帶着士兵挨家挨戶很友好地用刀劍敦請貧民們交出錢來。沒有勒蘇爾銀幣,就要用實物抵頂,無論貧富概莫能外。那些敢於反抗者,就要遇到一些小小的麻煩。——用豬鬃繩子捆綁着去一個很享受的地方。那裡的幾樣點心很可口,比如燒紅的烙鐵、煮沸的尖椒水之類。當然滾燙的油鍋也會有。多蘭多伯爵總是爲大家想得很周到。

多蘭多伯爵簡直沒想到,破破爛爛的巴巴耶城居然頗爲富有。短短的幾天,他的屋子裡已經堆不下源源不斷小溪流水一樣流淌進來的金銀幣。如此一來,他只好把這些可愛的小東西堆到了寬敞的院子裡。至於那些飛禽走獸的屍體或者毛皮,當然還有牛啊羊啊雞鴨之類,就只能堆放在大門口。派上哨兵輪流看守。

這個時候,蘿莉會輕輕地親親熱熱地挽着多蘭多伯爵的胳膊肘兒,在南理石石板鋪砌的院子裡慢慢悠悠散步。那種穿梭於金銀幣之間的感覺簡直好極了。每一枚金幣或者是銀幣都有一個或美麗或悽慘的故事。用不着它們自說自話自言自語,多蘭多夫婦自會創造性地讓想象力天馬行空馳騁縱橫。。。。。。然而,它們的故事肯定會由此戛然而止!

從此以後,它們,這些可愛的小傢伙們,就要在這裡重啓流通的命運,開始新的旅程,然後展開更加美麗的傳奇。。。。。。每一枚金幣 和銀幣從開始鑄造出爐到進入流通領域,經歷各有不同。它們不長腿腳卻走南闖北走遍了千家萬戶,經過了無數人之手。在故事和傳奇盛行的所有的年代。它們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真很離奇,很離奇。。。。。。

每一枚銀幣和金幣身上都被賦予了多重性格。它們既是好漢也是孬種,既是無賴也是俠客。一忽兒樂善好施,一忽兒兇殘暴戾。這纔是不折不扣的兩面人、變色龍。當無數枚聚集一起的時候,它們的主人,或者叫做擁有者,會感到滿足的,會感到底氣十足的,會在睡夢中笑醒的啊!

想想這些,真叫人興奮。

紅鼻子多倫一天三次按時把節匆匆忙忙走進伯爵官邸,向尊敬的大將軍報喜不報憂。

多蘭多伯爵總是喜歡聽好消息。比如:士兵們勁頭兒十足,爭先恐後企圖建立軍功;再比如,附近野人山上的野人土司們比平時收斂了許多,部落酋長、土司們之間的聚會一天比一天減少,顯然是爲了避嫌。對伯爵大人的大兵壓境,他們感到了恐懼和恐慌。等等等等。

金幣和銀幣,像一羣酒徒與無賴一般,闖進了伯爵府。伯爵府立馬陷入了喜滋滋的忙碌。伯爵府的女眷們,除了尊貴的蘿莉夫人,其他人都忙着進進出出來來往往清點金幣銀幣的數目。這是一項空前偉大的可以載入史冊的工程。就連大太太這位半老徐娘,平時老是病怏怏的女人,也義無反顧加入進來。財富面前人人平等,機會均等。

二太太的女兒凱拉小公主原本對這事沒有什麼興趣,也被母親拉來湊熱鬧。。。。。。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女眷們不顧一切地耗費了大量的精力做這件事。顧不得閒談聊天曬大鞋,顧不得喝酒打牌看小說聽留聲機,甚至顧不得談情說愛打情罵俏。甚至於顧不得偷情顧不得**顧不得淫樂和吊膀子。。。。。。

二太太的女兒凱拉忙裡偷閒,一如既往地照料着自己心愛的灰鴿子奇奇。

奇奇是一隻特別討人愛的小傢伙。

每天的清晨,奇奇第一個醒來,發出咕咕咕魅力四射的鳴叫聲。

凱拉被咕咕咕叫聲喚醒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奇奇。觀察奇奇的一舉一動是否有異常。即便在如此忙碌的日子。凱拉依然如故。

這讓二太太感到不舒服。

二太太認爲自己的凱拉公主有點兒不知忙閒。

“凱拉你不要這樣。”二太太說道,“大家都在忙,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可你呢,還一味地迷戀這隻鴿子。大太太嘴裡不說,心裡會不高興的。這麼大個人了,如此不懂事。真的很擔心你!我的女兒。”

凱拉道:“母親,奇奇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會冷落它。它對我來說,意義非凡。”

“你這孩子,總是有話說。母親說你一句,你有十句等在那裡。說到底,它還只是一隻鴿子。能比金幣還要珍貴?別幼稚了,我的孩子!”

凱拉說道:“母親真的不知道奇奇對我來說有多重要。我來告訴你吧!奇奇是我未來的信使。總有一天奇奇會爲我做一件大事。那就是捎一封信給我的哥哥。我相信哥哥還活着,我會聯絡到他的。”

母親驚異地說道:“啊,你是說大太太的兒子班多拉麼?那個該死的傢伙!我覺得這傢伙不會回來的。他對這個家有一股沖天的怨氣。他恨我們家族的每一個人。包括他的親生父母。”

凱拉爭辯道:“不會的,不會是這樣的。班多拉總有回心轉意那一天。”

“隨他去吧,這傢伙反正不是什麼好東西!”

“請您不要這樣說班多拉。班多拉是個有志氣的好兄長。他有自己的想法。說不定這個時候他正在努力完成天神賦予他的神聖的使命!”

“鬼才相信。”

凱拉怎麼也不會相信這樣一個事實:他的兄長班多拉早已經蛻變成了一個海盜頭領。

伯爵的兒子居然成了海盜,任誰也不會輕易相信。

凱拉更是堅決不信。

然而,事實總歸是事實。

值得提到的還有多蘭多伯爵。他老人家事實上沒有直接參與清點錢幣的工程。這自然另有原因。自從他的一系列重大舉措大見成效,他的好朋友突然之間多了起來。平常的幾位除外,新近前來示好的就有幾十位。什麼魯爾島島主比薩特、野人頭人芒差、黑齒酋長西潘長老、長鬃部落首領獅子王卡佐,都來了。這些傢伙操着荒腔走板的雜亂語言對着多蘭多說着恭維話。多蘭多聽不懂卻裝作很能聽懂的樣子,微微笑着。彬彬有禮,應對自如。其實用不着費事八卦去猜。某些時候,表情完全可以達意。在所有的人類面部表情中,最容易識別的就是阿諛逢迎和奴顏婢膝。

多蘭多伯爵在這方面經驗豐富。

客人們諂媚的表情表述的意思十分明確:老邁的多蘭多伯爵有一套!很值得巴結。

這也正是多蘭多最想得到的讚美詩。

作爲欽差大臣,也許他可以有效地利用好皇威達到目的。但他喜歡含蓄。有時候含蓄的表達方式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這一步走得好,對於接下來的使命的完成至關重要。他交朋友的原則只有一個:趨利避害。

眼前的這些傢伙,別看一個個笑嘻嘻的表現得謙恭有禮,到了關鍵時刻不一定會怎麼樣。有酒有肉的時候看不出朋友的多寡,沒有酒肉的時候,纔看得出來。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千方百計做好恐嚇、拉攏兩件大事。合作契約可以寫在紙上,也可以寫在心裡。心靈的契約某些時候比一紙書面契約更具威力。可信度更高,更持久,更讓人放心。

事實證明:多蘭多果然技高一籌。

態度,相當重要,當地土著的首領們最看重的是欽差大臣的態度。有時候態度決定一切。

他們寧願向慈悲爲懷的官家進貢上好的寶石,也不願意向心術不正的文縐縐的強盜進獻牛糞。這就是他們的結論。

多蘭多很清楚這一點。

因此他做得恰到好處。

只要他在土著首領們那裡獲得了首肯,那麼,接下來順理成章地,他就可以完成皇帝賦予他的使命:改土官爲流官。削弱、消奪他們手中的權杖,最終成就大一統的帝國偉業!他的如意算盤就是這樣撥弄的。

這件事運作起來,要比在院子裡清點金銀幣,意義大多了。控制金幣銀幣的源頭至關重要。沒有源頭哪裡會有細流呢?

他的眷屬們只是在溪流裡清點每一個水花,而他多蘭多,則在尋找流水的源頭!

每一次的這樣的聚會,多蘭多外面冷若冰霜,內心熱血悄然沸騰。。。。。。

好日子總是顯得短暫。

這是差強人意的無可奈何花落去。。。。。。

某天早晨,稍稍晚一些的早晨。一大羣不知死活的傢伙涌進了伯爵的官邸。這不是一羣來歷不明的人。他們都是巴巴耶這座土城的原住民。他們聲嘶力竭大叫大嚷。抗議沉重的徵兵稅賦。

抗議活動很快擴展成爲一場小規模暴動。

扔過來的土坷拉、石塊砸向了大門。衛兵們緊握刀劍躲到了角落裡瑟瑟發抖。

叫嚷聲、叫罵聲聲聲入耳。

英雄多蘭多伯爵坐立不安。滿屋子走來走去。

“您的刀劍是吃素的嗎?!”蘿莉惡意提醒自己的伯爵丈夫。

多蘭多沒有理睬三太太蘿莉。

這件事完全不像蘿莉說得那麼簡單。單單從聲勢上看:這乃是一次有預謀的行動。一團火積聚了太多的能量,一旦爆發很難一瓢水澆滅。一個不小心,就會把事情鬧大,欽差大臣的聲譽將會在一朝一夕之間毀掉。

這些該死的傢伙們!

多蘭多畢竟是多蘭多,不會面對危局束手無策的。

他先後召集了兩個會議。分別是內部的防務會議。或者說是多蘭多官軍緊急軍務防務會議。這樣稱呼太麻煩故意簡化了它。緊隨其後是擴大的地方長官聯席會議。簡稱,聯席會議。也叫做一竿子打到底會議。第一個會議開得很簡短,多蘭多在會上除了咆哮還是咆哮。一個人的咆哮能力有限。被罵得灰頭土臉的下屬們灰溜溜離開的時候,都在擦汗。擦汗的手都在哆嗦。這些英雄好漢們騎着馬進來騎着馬出去都經歷了重重阻撓。有的還被瘋狂的市民打傷了。

軍官們無一例外地受到了土坷拉、石塊、爛菜葉子、瓜皮的沉重打擊。在徵兵逼稅過程中立下過汗馬功勞的牙將多倫受到的攻擊最厲害。他頭上被石塊打出來兩個大包,事後好多天腦袋一直纏着繃帶,看上去很不雅觀。

這原本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情。但是,因爲這件事直接牽扯到酒糟鼻子接下來的精彩表現,故此有必要贅言。

第二個會議來的人更多,都是各個村寨山頭上的頭人、土司、當然還有名目繁多的各式各樣的大王。這些人沒有受到貧民們的特別的磚頭瓦塊的招待。他們個個個顯得很平靜。原本並不怎麼威嚴的也變的威嚴起來。他們爲自己受到了重視暗自欣慰。這些傢伙有一種看熱鬧不怕熱鬧大的罪惡心理。說他們幸災樂禍雖說有點兒不客氣,也不能算是冤枉了他們。並且,他們這一次有一點反常:沒有一個人帶禮品。

也許是事態緊急,忘了?還是匆匆忙忙來不及?

按說對欽差大臣的覲見之禮是不可忽視的啊!

多蘭多這個時候明白了一個很粗淺的道理:什麼叫做朋友不能靠嘴巴說。

儘管如此。多蘭多還是沒有表現出來內心真實的感受。

“我多蘭多的最尊貴的朋友們:你們辛苦了!我,多蘭多伯爵,謹代表車納爾帝國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向你們:我最尊敬的朋友們,表達最崇高的敬意!謝謝,謝謝大家!朋友們,我今天要告訴大家的只有一件事:這就是確保一方平安的事情。朋友們已經看到了。我的官邸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威脅!鬧事的起鬨的,都是一些被人蠱惑的貧民。我多蘭多不想怪罪他們。因爲他們是無辜的。他們這些人,只是一堵爲別人擋風的牆壁。我希望我的在座的朋友們能夠幫我推倒這堵牆壁。這堵牆壁被推倒之後,耗子們便無處遁身!它們,這些耗子們,纔是我們大家共同的敵人!我絕不是在危言聳聽。如果任其發展,你們也會遭殃的。我敢肯定這一點!”

多蘭多覺得自己的宣言十分有力,簡直是句句鏗鏘有力,字字落地有聲。

多蘭多在講壇上侃侃而言聲情並茂,得到了稀稀拉拉的掌聲。

這就是憑據,危險的憑據!

朋友之間沒有真感情的真憑實據!

沒有配角的獨角戲很難唱下去?

多蘭多一個人的舞蹈到底會不會出乖露醜?

多蘭多感到了悲哀!

深深的悲哀。

看來,他有必要用一番腦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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