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勞燕分飛

——有一個我曾愛過的人,失落在人海中,如果有誰曾看見,讓我知道。

一日晌午,繡雲理完家務,便換上出門的妝扮,又仔細盤算所需攜帶的銀兩,數出來,收好,然後取了一本書坐在開向院子的窗前。

不久,少蟾推門進來,面色有些焦急和凝重:“繡雲,我們今天不能出門了。有人受傷了,不知需要處理多久,恐怕來不及去鎮上。”

繡雲起身放下書,莞爾一笑:“你儘管放心去照料你的病人,我一個人去鎮上好了。”

少蟾一皺眉:“你一個人去?”

“害怕我迷路嗎?我只是去買布料,又不會很沉重,我一個人也拿得動啊。再說,你又不懂行,就算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繡雲故意抱怨他。

少蟾也不禁不好意思的笑了,很快又凝住神色,認真的說:“那你路上要小心。吃過飯再回來吧。”

繡雲撒嬌的搖搖頭:“不嘛,我要和你一起吃。放心吧,我很快就會回來的,等你醫治完病人,說不定我已經在家了呢。”

少蟾還要囑咐她不要貪快累壞身子,繡雲已經將他推出門外:“快去吧,你的病人要等不及了。”

繡雲每次和少蟾一起出門,總是走得不快不慢,她知道少蟾的輕功當然很好,也許只是因爲兩個人在一起總有看不盡的風景,說不完的話,反而都忽略了腳下。今日只有她一個人,索性縱情放開腳力,一路疾行,不到一個時辰便來到鎮上。

一進布店,繡雲一眼就看見櫃檯一側不起眼的角落裡有一匹錦緞,象牙色的底子,淡淡的駝色花紋,她情不自禁的走過去輕輕撫摸,脫口而出:“這是澧湖的當年新蠶吧?”

老闆滿面驚喜:“夫人真是好眼光!”

繡雲莞爾一笑:“只怕還是小瀾州的手工。”說着,俯下身去細細端詳緞面上的曼陀羅織紋。

老闆聽她懂行,又見她的神情是真心喜歡,便陪笑着說:“這是特意從京裡進的新貨,今年最時興的。可惜咱們這裡地方小,沒人識貨,大家反而嫌它料子薄不經穿,又嫌不夠鮮亮顯眼,擺了多日也沒聽見有人誇。”

繡雲離開那匹緞,好言安慰老闆:“我倒覺得這顏色配這花紋可謂獨具匠心,很耐看呢。”

老闆趁機說:“難得夫人這麼賞識,這料子配上您的姿容、氣度,再合適不過,索性我讓一讓價,也不埋沒這等好緞子。”

繡雲只是笑了笑:“老闆過獎了。”便挑了幾匹舒適、厚實的素色土布,請老闆包好,付過帳,走了。

老闆數着她留下的銅板,不由得替這位女子惋惜,卻更心痛自己的生意,萬不該輕易聽信旁人浮言,進了這中看不中賣的貨色。

鎮子雖然遠不算繁華,但也頗有幾處值得觀玩,每回繡雲和少蟾同來,總能額外逛上一個時辰,仍覺意猶未盡。如今她獨自一人卻深感索然無味,一心只想快快回家去,便抱着布匹,依然施展腳力,奔走返歸。

走過大半路程,正來到一小片稀疏的山林,一條平坦的小路縱穿其間,繡雲覺得有些累,便漸漸放慢腳步,心裡還在盤算二人今年需要添置哪些衣物,這些布該如何裁減分配,絲毫沒有留心周圍的響動。

忽然,她發現路旁的一叢矮樹旁有幾滴血跡和人足印,擔心有人受傷,便走上前去探看。剛剛靠近幾步,突然從樹叢中竄出一個黑影,一手捂向繡雲的嘴,另一隻手要來攬她的腰。繡雲自從嫁來此地,便漸漸不再隨身佩劍,此刻,她用懷中的布擋開那人一隻手,飛起一腳直蹬他的下腹,那個人毫無預料,被踹的倒退幾步,撲通一聲跌坐進樹叢中。

繡雲十分惱怒,厲聲高喝:“大膽淫賊,光天化日,你竟敢……”那人捂着小腹,神情扭曲,卻掙扎着搖搖頭:“我不……”正在此刻,一陣狂亂急促的馬蹄聲已經順着小路衝到耳邊,只聽有人呼喊:“他在這兒!”繡雲剛一轉身,只見一陣雞零狗碎的暗器如雹子一般向自己這邊飛灑過來。被她踢倒那個男人怒吼一聲,像離弦的箭一般飛竄出去,一把推開繡雲,跟來人鬥在一處。

繡雲突遇此變,很快鎮定下來,檢查一下,發現自己毫髮無傷,再看那個男人,卻似乎有些傷勢,只見他赤手空拳,與五個提刀拎棍的彪形大漢攪在一處,那幾個莽漢打起來倒也有幾分章法,這個男人使的本是正派功夫,卻下手極其兇狠,繡雲還在思量自己是該趁機一走了之,還是該出手相助誰,卻見轉瞬之間,那五條壯漢已經一一斃命,她不由得大驚失色。

那個男人轉回身來,走向繡雲,語氣中竟然有幾分關切:“你沒事吧?”繡雲沉着臉搖搖頭。他看出繡雲的心思,冷笑一聲:“我輕易不會傷人命,除非他敢動我的女人。不過這五個人,一定要殺!”繡雲不願聽他說出什麼無理的話來,把頭轉向一邊,不去應答。那人卻移身站到她眼前,滿面嘲諷的說:“他們原本只是要追我,如果放這幾個人活着回去,說見過你和我在一起,他們會連你一起追的!”

繡雲一驚:“他們是什麼人?”

“山賊草寇而已,死不足惜!”

“那你又是什麼人?”

“我?哈哈哈哈!我當然跟他們是一路貨色,分贓不均,爲了蠅頭小利窩裡反罷了。不然你以爲我是什麼人?捉賊緝盜的捕快嗎?哈哈哈哈哈哈!”那男人笑得十分放肆。繡雲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剛想走,卻見他忽然面部抽搐,手捂胸腹蹲下身,渾身顫抖,似乎十分痛苦。

繡雲心下不忍,冷冷的說:“是我踢傷了你,……”那人一擺手:“想不到你這麼一位嬌滴滴的小娘子,腳下功夫倒是挺狠的。不過你放心,就你那兩下子,還傷不到我。我早就已經身負重傷,離死不遠了。”他的話語有些無力,卻依然掛着嘲諷而放肆的狂笑。

繡雲努力平息心中的怒火和厭惡,靜靜的說:“我夫君略曉醫術,我帶你去讓他看一下。”

那男人的眼中閃過一道奇特的神采,卻仍舊調笑:“原來你已經嫁人了,真是可惜。不過那些庸醫俗輩派不上什麼用場,我身中奇毒異傷,大羅金仙也束手無策。”

“我夫君是賀神仙的弟子。”

那男人又用奇特的目光打量着繡雲,卻再也說不出話,幾乎躺倒在地。繡雲強忍着不快,走過去攙起他,他定了定神,便推開繡雲,咬着牙跟在她身後踉蹌而行。

終於到家,少蟾已經回來,一見來人,也不多問,忙把他扶到廳中,那男人幾乎立刻昏死過去,少蟾略一檢視,先封住他幾處大穴,便動手解他的衣服。繡雲端來所需藥具,便躲回房內。過了很久,少蟾進來說處置完畢,並無性命之虞,已經安頓他在書房休養。繡雲詳細講述完路上的經過,也不再多問那人的情況。少蟾見繡雲終歸無事,雖然放下心來,卻也有幾分後怕,責備自己到底不該讓她獨自一人外出。

第二日一早,少蟾便要出門,昨日受傷的村民仍需進一步處理。他見繡雲的神色有些黯淡,便疼愛的撫摸她的臉龐,柔聲說:“書房那個人今天上午便該清醒,等他醒過來,請你幫我給他換藥。”

“我?”繡雲一皺眉。

“你已經學得很好了,現在你給人包紮敷藥,比我還細心呢。藥我留在書桌上了。”見繡雲還有疑慮,又笑着說:“人家終歸替你擋過毒鏢,他不會害你的。”繡雲忍不住摟住少蟾,忽然覺得難捨難分,少蟾揉了揉她的頭髮。

繡雲在臥房內裁剪昨日買來的布匹,聽到書房有響動,便走過去看,那個男人果然已經清醒,正努力支着手臂坐起身來,繡雲這才稍微多看他幾眼,見他髮髻散亂,鬍子拉碴,灰頭土臉,看不出多大年歲,身上的衣服質地原本不錯,卻又髒又破,還有多處血污,不知是人家的還是他自己的,他臉色還有些憔悴,卻已經又掛上了那副無禮的笑容,一見繡雲便道:“你們果真救了我,不知我那位恩人現在何處?”

“我夫君出門替人診病了,囑託我給你換藥。”

“哦?看來你男人對你沒什麼情意嘛。”

“你胡說!李大哥對我很好!”

“那他就放心讓你和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將有肌膚相親之舉?”

繡雲咬着牙,冷冷的瞪着他:“行醫治病,救死扶傷,人命關天之時自然難以顧全許多。只要心無邪念便可。”

“你對我無邪念,我卻對你有許多邪念呢。”他見繡雲果真要動怒,笑得更加放肆:“只怕你男人在外面,也與許多女病人‘心無邪念,難以顧全’吧。哈哈哈哈!”

繡雲轉身便要走,想到少蟾託付自己給他換藥,究竟是醫者本分,便忍着怒端過藥具,心想待你傷好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那男人卻連忙擺手:“不敢當,我自己來。”便動手寬衣解帶,繡雲連忙轉過身去,想走,又怕他還有閃失,只得站着等。

那男人自行換藥,嘴裡卻還不停休:“如此說來,你男人姓李,我卻還不知道李夫人你貴姓呢?”

“與你無干。”

“我雖然不曉得李夫人貴姓,卻猜得出令堂大人的芳名。”

“無賴!”繡雲不敢轉頭,高聲怒罵。

那男人卻不急不惱,嘿嘿冷笑:“我曾經有幸一睹令堂芳容。”

“我三歲那年我娘就過世了,連我都不記得她長什麼樣。你要再敢胡言亂語,看我不……”

“這麼算,李夫人今年芳齡二十有一。”繡雲一驚,“令堂大人諱將離,乳名便是那花中之相,只因她出生之日,滿園芍藥盛放。在她眉間,天生一點胭紅。她彈得一手好箜篌……”

“你……”繡雲顧不得避忌,轉過身來,直瞪着他,那男人急忙掩好衣服,粲然一笑:“我尊姓沈,你還沒有問過我呢。”

“天底下姓沈的人多了去了!”繡雲卻有些渾身顫抖。

“我這個沈家卻是最不幸的。我老爹是個酒囊飯袋,我那小姑卻是個可人兒,只可惜她大哥貪財圖勢,將好端端一個妹子下嫁給一個姓林的小白臉,那個小子早在外面有了女人,縱情酒色,不到一年就嗚乎哀哉了。可憐我那小姑執迷不悟,也隨他殉情了。想不到她卻留下了這麼一位千嬌百媚的女兒,我記起來了,姓林那個小子頗有幾分姿色,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女人爲了他要死要活的。看來,你像你爹多一些。”

繡雲一個箭步衝上前,運上十成的掌力,“咣咣”兩個耳光扇過去。那男人摸着紅腫的臉,不怒反笑:“打我的男人,都不得好下場。打我的女人嘛,你不是頭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會加倍用心疼她們的。”繡雲舉手還要打,那男人輕輕捏住她的手腕:“我臉上不疼,心疼,你可別累壞了身子。”

繡雲滿臉漲紅,左手就要拔劍,正在此刻,少蟾從屋外走進來,那男人趕緊鬆開手,神情尷尬。繡雲一轉身撲進少蟾懷裡,一面喘息,一面顫抖。那男人支撐着下地,站起身,一抱拳:“多謝李少俠救命之恩,他日在下必然粉身相報。告辭。”少蟾卻一伸手攔住他:“公子,你傷勢尚未痊癒,不便勞力,在此再養兩日吧。”說完,攬着繡雲出去了。

回到臥房,繡雲仍舊埋在少蟾懷裡顫抖不語,少蟾擔心的問:“那個人對你說什麼了嗎?”繡雲只是拼命搖頭,把少蟾抱得更緊,他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第二日,那個男人只在書房中歇息,少蟾親自將一日三餐和湯藥膏貼送過去,繡雲自然再也不肯踏近書房半步,少蟾不在家時,她便躲在臥房裡,緊閉房門。

下午,少蟾從外面回來,看見緊閉的房門,不由得搖了搖頭,隨手推門進去,卻見繡雲急忙將雙手藏到背後,神情慌亂,匆匆擠出笑容。繡雲從不來曾將任何事瞞着少蟾,所以那副神情僞裝得十分拙劣,欲蓋彌彰。少蟾溫和卻不容置疑的問:“繡雲,什麼事?”繡雲猶猶豫豫,伸出右手,少蟾從她手中抽出一方手帕,細密的棉布上繡着一枝嫋嫋婷婷的虞美人,而手帕中央那點殷紅卻分明不是花瓣顏色。繡雲低着頭慢慢說:“我剛纔裁布的時候,不小心把手弄破了,流了一點血,怕你擔心……傷口我已經弄好了。”她匆忙補充,少蟾也不要去看她傷在哪裡,只是疼愛的摸了摸她的臉:“以後小心一點。”繡雲順勢將頭埋進他懷中,閉上雙眼,心中無比的依戀難捨。

那晚,少蟾睡到半夜,不知怎麼醒過來,卻發現繡雲不在身邊,凝神仔細觀聽,房內也沒有人走動,正在疑惑,門偷偷的開了一絲狹縫,繡雲躡手躡腳的走進來,輕輕躺下,背對着少蟾。少蟾伸手去抱繡雲,她起初還要抗拒,卻終於轉過身,鑽進他懷裡,少蟾只覺得她渾身冰冷,臉上卻是火熱,渾身都在微微發抖,繡雲低聲說:“我覺得口渴,去喝水。”少蟾不說話,只是輕輕的撫摸她的頭髮。

第三天,趁少蟾不在家,那個男人走到臥房門口,輕輕叩門,謹慎的說:“李夫人,我已經無礙了,我要走了,請你轉告李少俠,多謝你二人救命之恩。”說完,轉身要走,卻聽房門忽然打開,繡雲站在門口,咬着嘴脣,直盯着他,那男人一愣,還有些不自在,卻聽繡雲道:“……表哥……”他更加尷尬。繡雲定下心來,乾脆的說:“表哥,你帶我走吧。”那男人大驚失色,才發現繡雲斜挎行囊,腰懸寶劍,手中還拿着一封信,似是早有準備。他癡癡呆呆的看着繡雲把信放在廳堂顯眼的位置,冷冷的看了自己一眼:“快走吧,我夫君很快就要回來了。”

一出院門,繡雲帶他往山裡走:“走這條小路,不用經過村子,不會遇到我夫君,也不會被村裡人看到。”那男人什麼也不問,只是默默的跟着她走。

走了兩個時辰,終於翻過山嶺,來到一條大路的岔口,已經遠遠離開所有熟悉的村鎮。繡雲停住腳步,冷淡的說:“好了,你可以自便了。”轉身走向一條岔路。那個男人在她身後喊:“我還你爲你要跟我私奔呢。”繡雲“哼”了一聲,不理他,繼續走。他卻追上來,攔在她面前:“你要去哪兒?”

“與你無關。”繡雲一舉寶劍,那男人只好乖乖的讓開,她又走出幾步,心裡卻在想,是啊,自己究竟應該去哪裡,世上這麼大,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也有很多人會很高興、很情願的容留自己,可是,卻沒有一個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只屬於自己的地方,哪怕只是一間不蔽風雨的草屋,難道自己真的就要這樣在路上一直走下去嗎?永遠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停留的角落,直到……她閉上雙眼,胸口一搐,連連咳嗽,忙用衣袖掩住口。當她終於止住咳嗽,手撫心口,才發現那個男人不知何時又站在自己對面,神情嚴肅的低頭望着自己。

“原來這就是你要離開家的理由。”他伸出兩指,捏着繡雲的袖子,水綠的土布上,點點殷紅,繡雲掙開手臂,不理他。“你夫君是當世的名醫,你又何必……”

“就是因此,我纔不能讓他知道。他不會輕易被瞞,更不會妄存希冀。我不想讓他看着我受苦,更不想讓他心知肚明的等着那個日子一天一天走近!”

“你怎麼知道你一定會……”

“我做過的事,自己清楚。”

“所以,你就利用我,讓他以爲……”

“他會怎麼以爲你不必管。我救了你,你也救過我。你對我無禮,我利用你。我與你互不虧欠,此後再無瓜葛!”繡雲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那個男人情急之中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見繡雲惡狠狠的瞪着自己,他竟又露出滿含嘲諷的輕狂笑容:“是我把你帶出家門的,總要親眼見你去到平安的地方吧。不然倘若以後你夫君向我要人,讓我怎麼跟他交待。莫說你夫君,就是你那些師兄,我一個也惹不起。我自己身上的仇債已經夠多的了,樁樁都跟女人有關……”見繡雲滿臉厭惡,連忙改口:“不然,你跟我回……”

“休想!我不想看見你們家的人!”繡雲斷喝一聲,那男人嚇得不敢再開口。她低下頭,長嘆一聲:“我自然不能迴歸閒莊,師兄是李大哥的好友,一定會……再說,我也不想要師兄擔心,他剛剛成親,正應該好好享受……”忽然想到:“我要去洪章府。”

“好。”

繡雲身上自然沒帶什麼錢,那個男人卻不知從哪裡變出許多銀兩,一路之上,行車住店,十分周到,也不再對繡雲說一句無禮的話,繡雲索性根本不理他。多日後,來到洪章府,徑直去往累錯園,離大門還有幾十步,那男人便停住腳步,對繡雲道:“到了,你去吧。”繡雲一言不發,直往前走,走到大門口,卻猶猶豫豫的一回頭,見那男人還在原地看着自己,忍不住走回去,問他:“你要去哪裡?”

“我?不知道!”那男人又笑得放肆:“我是真的不知道,反正我早就被爹孃掃地出門了,一直就這麼東遊西逛,從來沒準。你……你不會想邀我去袁家做客吧?他們不會喜歡我的。哈哈哈哈!”

繡雲厭惡的皺了皺眉:“那些要追殺你的人……”

“你什麼時候變得對我這麼關心了?不會只是因爲我是你表哥吧?你對你那些親戚從來沒什麼好感嘛。”他笑得更加輕薄了,洋洋得意的說:“其實,我根本不是你表哥,我也不姓沈,只不過從小跟沈家做鄰居,對他們家的事瞭如指掌罷了。”

“你……”繡雲又驚又氣,無話可說。

“沒錯,我騙了你。我說那些話,只是想看看你有什麼反應,想不到捱了一頓粉拳,咱倆也算扯平了。再說,我要不騙你說是你表哥,你又怎麼會乖乖的跟着我私逃出門呢?哈哈哈哈!”

繡雲連瞪他、罵他、打他的心思都沒了,轉身跑向袁府。

袁府家丁見到來的是親家小姐,便直接帶她去見主人。侍麟和夫人正在房內閒話,一見繡雲來了,十分歡喜,再見她風塵僕僕,神色憔悴,且又不見旁人同行,不免有幾分疑慮:“繡雲,你這是……”

繡雲站在原地,拼命眨着眼睛:“我是一個人來的,我夫君和師兄他們都不知道,也求求你不要告訴他們。”侍麟耐心的聽她說:“我就要死了,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沒有地方可去,袁大哥,你說過,如果我遇到麻煩,可以來求你幫忙……”

侍麟和善的搖搖頭:“別說這麼多見外的話,你儘管在這裡放心的住下吧,什麼也別多想。”便讓人將鳳翾向日所居院落收拾出來給繡雲安頓。

侍麟對繡雲所說的話自然又驚又疑,然而他看了鳳翾二十年,早就對什麼樣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見怪不怪了,只當女兒的心思舉止個個都是這般千變萬化,難以捉摸。因此他也不多問,只讓繡雲安心靜養,打算待她恢復如常後再慢慢詢問,更作打算。

侍麟自然不敢給繡雲請醫生來瞧,好在袁夫人此時身懷六甲,府內一應細心周到有經驗的僕役和各種珍罕精貴的補品都是現成,便連繡雲也一併照顧了。連那四五歲的孩兒也抱到別院由家人另行看護,不讓他多生吵鬧。

袁夫人本是名門淑媛,既不舞刀弄劍,也不過問外面的生意,每日只在內宅安守婦道,相夫教子。如今繡雲來了,侍麟請夫人多陪伴她,夫人起先還有幾分生疏,相處久了,卻見繡雲溫婉有禮,聰慧善良,脾性倒比自家小姐更惹人憐愛,便漸漸對她真心相待。二人整日講究針黹,撫琴讀詩,感情融洽,宛如姐妹。繡雲也漸漸的心平意靜,安然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