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動刑

40動刑

血屠收斂了周身魔氣,靠在石壁上,靜靜凝視着閉目入定的那人。

兩百年過去,對方的容顏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澀,被時光雕琢的更加完美,即使身處這簡陋的石室之中,依然有瑩光粲然、滿室生輝之感,讓人忍不住爲之心折。

血屠忽而自嘲一笑,世人向來以爲自己殺伐酷烈,鐵石心腸,實在不知,面前這謫仙一般的人物纔是真正的冷酷無情,你便是將世間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他也是看都不會看上一眼的。

這是世上最難打動的人。

因爲他除了大道,別無所求,可誰也無法將大道捧到他的面前。

思及此處,血屠只感到一陣難以言說的疲憊,他分不清這到底是凌雲壯志被歲月消磨,還是無論怎樣也不會得到迴應的灰心。

他垂下頭,不期然卻落進了一雙線條優美的鳳目之中。

這雙眼睛彷彿穿透了億載時光,無數星辰明滅,死生輪迴都倒映其中。可是其中獨獨沒有他。這雙眼睛裡,沒有映出任何人的影子。

那一瞬間,似乎有一隻手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臟,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秒。

血屠忍不住上前,一把扣住了對方的肩膀,“蘇映真,你到底有沒有把某個人放在心上過?還是說,這世間的一切,你根本就毫不在乎,只把他們看做是追求大道上必然要捨棄的累贅?”

他語調陰狠,可眸中已隱隱泛上了一層悲哀之色,原先的質問到了後來已經掩飾不住的露出了企求,像是懷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盼着對方能夠否認。

但他終究還是失望了。

“你既已明白,又何必再問我。你原本並不是不肯面對現實的人,可如今卻在逃避,足見你已然身墜迷障,尚未勘破了。”

血屠掌上愈發使力,五指幾乎要深深的陷入皮肉,可清霄卻恍然未覺,連眉毛也不曾顫動一下,緩緩道:“你之所以還有那些謀劃,也正是因爲執念太深,不肯放下。我說的可對?”

聽了這話,血屠陡然一怔,隨即放開了對方,之前那些脆弱的神色也一掃而空,快的讓人懷疑先前所見只是幻覺:“你發現了?不過也是,你向來心思敏銳,總能注意到許多旁人疏漏之處,想來發現與否也只是時間問題,現在雖比我預料的還要早些,倒也不足爲奇。”

他面上是高深莫測的笑意,態度卻異常坦然,半分掩飾也沒有,就這麼直接的承認了,只是清霄卻總覺得透出幾分怪異。

這魔君向來不按常理出牌,就是二人相識已久,清霄也不敢說自己就真的能完全猜到對方所思所想,只是說大體上能推測出一些罷了。

清霄的預感很快就變成了現實。沒過多久,一道傳訊靈光毫無徵兆的從室外飛入,血屠伸手一拂,便將其納入掌中,待看完其中訊息之後,面上突地現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我這便帶你去看一場好戲。”

他輕柔的說完,便用一種和語氣相反的強硬姿態半摟半抱起對方,往石室外面走去。

清霄全身靈力被制,此刻若純論武力,幾與凡人無異,哪裡又能抵抗,被血屠強制的禁錮在懷中,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魔君將人抱在懷裡,心情大好,鬱色一掃而空,冷硬的線條也柔和下來,愈發顯出原本的英俊,只可惜在場的唯一一個觀衆卻半分面子也不給,凜冽的寒氣足可與高山積雪媲美。

只是這會血屠也不在意,他指着周圍,略帶得意的問道:“你看我這地宮建造的如何?”

清霄之前還未發覺,此刻擡眼環視,目中所見,寬闊宏偉,連道縱橫,雖在地宮之中,卻全無壓抑之感,足見其氣象不凡。除此之外,他還尤其注意到了一點,此處雖然氣勢開闊,但已經能看出一些時間的痕跡,顯然不是近期建造。

這無疑透露了一個事實,這魔君早有謀劃,甚至還爲此做好了諸多準備。

實則此刻清霄與血屠早已對對方的想法瞭然於胸,只差把最後的窗戶紙捅破,將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現在誰先沉不住氣,誰就會落到下風,之前的交鋒不過是兩人都在尋找對方心靈的漏洞,並加以攻擊,清霄道心如鐵,堪稱無懈可擊,反倒是最先出手的血屠失了一局。

不過,這魔君已然找到了新的籌碼。

血屠見清霄閉口不言,面上也不惱,只將對方摟的更緊了些,湊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你現在這麼無動於衷,待會見了我想讓你看的東西以後,也能這麼冷靜纔好。”

過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血屠帶着清霄轉到另一處通道之中,一扇玄鐵大門赫然擋住了二人的腳步。

血屠騰出一手,在門上畫出了一個複雜的印記,那玄鐵大門便轟然打開,前方情景頓時一覽無餘。

這裡空間甚大,中間一道透明的水牆將房間分隔成了兩部分,清霄和血屠所在的這半邊乾淨整潔,而另一半,牆上卻掛滿了各種刑具,正中一人被捆在刑架之上,赫然正是昭烈雲!

這魔道聖子此刻雙目緊閉,正在昏迷之中,而他旁邊則站着一名矮胖的修士,一見血屠,急忙行禮道:“參見魔君。”

他口中說着,一對眼珠子卻動也不動,直直黏在清霄身上,食指忍不住在身上搓了搓,目中的貪婪之色怎麼也掩不住,“魔君,這等美人您卻是從哪找來的,直接用刑未免太過可惜,能否先讓屬下······”

他嘿嘿笑了兩聲,雖然還沒把話說完,但其中的意思卻是再明面不過了。

血屠冷哼一聲,這矮胖修士便如遭重擊,“哇”地吐出一口血來,頓時面如金紙,恐懼的望着血屠。

他只以爲這美人與昭烈雲一樣,都是要到這刑房受一遭苦的,這纔敢調笑一番,誰知魔君當即就變了臉色,毫不留情的出手教訓了自己。

他正懊悔着,就聽血屠冷酷而輕蔑的說道:“這是本座認定的敵人,自然由本座來對付,你又是什麼東西,也敢僭越。若再有一回,你這條命也就不必留着了。”

這矮胖修士早已抖得如篩糠一般,可他方纔還在覬覦的美人卻在這時衝他望了一眼,只一眼,就讓他如墜冰窟,彷彿大冬天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冷到了骨子裡,再也動彈不得。

血屠見此,面上更顯惱意,對清霄道:“卻是我御下不嚴,讓你受了輕侮。”

他這麼說着,實則從進入刑房以來,目光就錯也不錯的盯着清霄,連最細微的一絲變化也不曾放過,想要知道看見昭烈雲的那一刻,對方的心境到底會不會因此產生波動。

結果可以說在預料之內,別說波動,懷裡的人只是平平常常的掃了一眼,和看到其他任何事物的反應都一模一樣。

血屠緩緩道:“那日我見這小子不顧一切隨你進了幻境,就知道他對你的心思肯定與旁人不同,可你現在於此處見了他,對他的安危卻無半分在意。蘇映真,你果然是這世上最無情的人。”

“我實在不明白,你究竟爲什麼如此執着。從兩百年前至今,你已試探了我無數次,但無論是哪一次,我的答案都只會是一個,此生所求,唯有大道。”這風儀傾世的元嬰真君淡淡言道,目中星海浩瀚,堅定如初。

血屠沉默了半晌,命那矮胖修士把一旁的座椅搬過來,將全身都被禁錮住的清霄放在椅中,自己則站在背後,手臂搭在扶手上,正將清霄整個人都圈在臂彎裡。

隨即,那矮胖修士從牆上取下一根長滿倒刺的長鞭,靈力灌注其中,長鞭瞬間變成了幽綠的顏色,上面的倒刺更顯猙獰。

只聽“啪——”的一聲,那可怖的長鞭就惡狠狠的抽到了昭烈雲身上。青年悶哼一聲,被劇烈的疼痛從昏迷中喚醒。

他剛一睜眼,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唸的那人出現在眼前,白衣若雪,烏髮如檀,眉眼清逸絕倫。而那酷烈嗜殺的魔君此刻連桀驁張揚的紅髮看上去也柔和了不少,正從背後將那人攔在懷中,動作裡充滿了強烈的佔有意味,可看上去又有說不出的親密。

昭烈雲雖然明知自己身處險境,眼前的場景也必然不像看上去的這般簡單,可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酸,像是被人輕輕的揪了一下。

見他醒來,血屠擡起頭,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昭聖子如今得遇故人,不知心情如何?”

昭烈雲雖然在清霄面前總是一片毫無遮掩的赤誠之心,可這並不代表他就是愚笨之人,相反,作爲魔道聖子,他在同輩中也是極其出色的人物,因此只稍稍平復下心情,就發現了清霄被制住的實情,心裡雖然焦急不已,但也清楚自己如今什麼也做不了,只按下性子,道:“能再見真君,晚輩自然是心中歡喜的。只是不知魔君將晚輩關在此處,到底何意?”

血屠若有所思的彎下腰,輕輕掬起清霄的一縷烏髮,目光在對方完美無瑕的側臉逡巡:“本座只是想知道,在他心目中,你到底是什麼地位。”

說到此處,他語氣陡然一寒,冷聲道:“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讓昭聖子見識一下你的本事!”

那矮胖修士哪敢怠慢,當即又舉起長鞭,一時之間,刑房內只能聽見鞭子抽在人體上的聲音,即便是旁觀者聽了,也能覺出其中的痛來。

昭烈雲咬緊牙關,不肯逸出一聲痛呼來,血屠望着清霄平靜如初的容顏,面無表情道:“看來你對昭聖子的款待還不夠,有什麼手段也不必藏着掖着,都一一使出來吧。”

矮胖修士聽了,急忙將長鞭扔到一邊,又取下了一對碾輪似的玩意,“魔君請看,這碾輪可輕易將金丹以下修士的腕骨碾碎,必然能讓聖子滿意。”

血屠挑了挑眉,“這倒是有點意思。”

聽了血屠這話,那矮胖修士如獲聖旨,將刑架放平,又把昭烈雲的衣袖撩起,森森笑道:“聖子,請了。”

昭烈雲衣袖被撩開,手腕上的九色絲絛自然也就露了出來,在看到那絲絛的那一瞬間,清霄的小指無法剋制的出現了一絲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