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我給首輔提意見

此刻衆給事中們正就各地清丈田畝中遇到種種狀況與張居正討論。

說到最後,衆人也都開始說清丈田畝中的壓力和所受的委屈。

於是會揖就成了訴苦大會。

一名給事中道:“元輔,上個月下官上本彈劾家鄉豪右隱匿田畝三百畝,但豪右惱怒說我不念鄉情,在家鄉造謠污我名聲不說,竟藉故因事打瘸了我兒子一條腿。”

一人道:“元輔,老夫以身作則,寫信於兒令他不許族親詭寄田地,但族親得知後卻罵我數典忘祖,不配再爲同宗子孫,他們……他們竟將我祖父之靈牌撤出宗祠啊!”

林延潮聽了也是心道,這清丈田畝的壓力之大,果真很大,宗室,勳戚,官員反對不說,連家鄉,同宗也是得罪了,搞到最後成了孤家寡人。

面對衆給事中的委屈和訴苦,張居正道:“諸位,我也知你們的委屈。但我們今日被人所罵,乃是爲了萬世不爲人所罵。爾等也是知道,有土此有財,賦自田出,朝廷稅賦九成從農稅來,皇親、勳臣、貴戚恃寵挾恩,奏求田地,官宦,豪右勾結官府飛灑,花分,逃役免稅。稅賦只能攤至百姓手中,小戶力薄難撐,舉家逃亡。賦役不均遍及各地,自洪武迄弘治百四十年,天下額田已減強半。若再不行清丈之舉,十年後國家無可用之錢,無可戰之兵,社稷將傾!”

張居正這一番話壓住了全場,衆給事中們都是平靜下來。

張居正目光掃過全場道:“清丈事實百年曠舉,恰僕在其位,務爲一了百當。一切之責由吾一身當之,但請各位念欲君國子民計,行清丈之事到底,僕在此懇求諸位了!”

說完張居正對着滿堂大臣一揖到地。

林延潮在旁聽了,也不由感動。張居正清丈田畝之事,舉國罵聲一片。他難道不知嗎?張居正當然知道,以他今日權勢地位,若不強行推行此政,他這宰相當得有多舒服啊!

三尺蒙童,束髮讀書,十年寒窗,進士及第,官居一品,位極人臣,還有何求?

換了大多數人而言,如此渡過一生足以。但是張居正卻沒有。

青年時張居正進士及第後,在翰林院爲編修。每逢鹽吏、關使、屯馬使,各按差使還朝,張居正即攜一壺酒,上門請教,問利害厄塞,因革損益,貪廉通阻之事。

歸到家中後,張居正再篝燈細記,如此用功。今日他位極人臣時,儘管操弄權術,儘管打壓異見,甚至私德也不行,差一點三子三鼎甲。但張居正沒有忘記理想,讀書人所追求的治國平天下。

清丈田畝就是治國平天下。

明唯有一相,張居正。

堂上衆大臣們見張居正如此,也不由爲其凜然正氣所感,一併從椅上起身向張居正一揖。

即便林延潮也是放棄記錄,不由離座,他也是打心底敬佩對張居正敬佩。

會揖房裡,氣氛凝重。

起先抱怨的給事中道:“元輔既不惜此身,那下官又有何懼之!”

另一人道:“不錯,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大丈夫行事,但求俯仰無愧。”

衆官員們大聲慷慨陳詞,有的投機取巧的官員自也是乘此場合向張居正表忠心,至於林延潮則是一聲不吭地又重新坐下。

這麼多人在這,他不需要發表什麼意見,他只需作一名普普通通的記錄者。

林延潮此刻倒是想寫一篇如《鹽鐵論》那等的文章,就算不能如鹽鐵論那般名垂千古,但是也要替自己揚名立萬嘛,往大文宗,大文魁的路上再走一走。

不知不覺間,林延潮筆下的書稿已是壘起了一摞一摞,反觀一旁的董中書卻沒有如林延潮這般記得詳細。

終於內閣六科的會揖結束。

衆給事中一一離去,最後堂內只餘下張居正,以及整理書稿的林延潮。

林延潮見張居正疲憊地坐在椅上,閤眼休息。

與這位帝國宰相同處一室,林延潮還是很有壓力的,於是手腳快了一些,將書稿收拾舉步離開。

路過張居正面前時,林延潮停步以下屬的禮節向張居正作揖行禮,然後就放輕腳步離開。

“是宗海嗎?”

林延潮快要到了門口了,卻被張居正叫住。林延潮不由吐槽,張居正是怎麼閉着眼睛,從腳步聲裡聽出是我來的。

林延潮只能停下道:“是下官,不知中堂還有什麼吩咐?”

張居正睜開了眼睛,雙目佈滿了血絲,不似平日滿腹自信的樣子。林延潮也知張居正眼下承受着怎樣的壓力。

但見張居正捏須道:“方纔會揖時,衆人皆道清丈田畝是善政,爲何宗海你卻不說。”

林延潮道:“進言乃是給事中之責,下官只是司於記錄,不敢亂語。”

張居正又道:“那方纔衆人給本閣部行禮之事,宗海爲何卻離開席位,向我一揖!”

林延潮實話實說道:“下官對中堂之舉心有敬意。”

張居正點點頭道:“你此言倒似言出肺腑。”

這話說得好像我以前說的都是假話一樣。林延潮只能道:“下官在中堂面前,不敢有假話。”

張居正眼光一眯,道:“是麼?那於清丈之事,你有何見解?對了,不可再用,其位不謀其政的話,來推搪本閣部。”

林延潮一愣心想,自己中張居正圈套了。

從方纔張居正問自己話第一句起,自己就不知不覺落入了張居正語言陷阱,使得這一題從選答題變成了必答題。真是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自己就着了張居正的道了。

林延潮心想,這給上級提建議,可是官場新人一個技術活啊!

張居正捏須看着自己,一副看你如何翻出五指山的表情。林延潮心道,好啊,既是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好了。

於是林延潮道:“正如中堂之前所言,眼下是豪民有田不賦,貧民曲輸爲累,若不行清丈田畝之法,國家必危,此策不可動搖,但在細節上下官覺得有商榷的地方。”

林延潮的應對套路,就是大方向大家保持一致,細節上咱來拋點乾貨。

聽林延潮這麼說,張居正果真來了興趣,撫須道:“姑且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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