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四章 何心隱(一更)

江西吉安府永新縣。

此處羣山環繞,七山兩水一分田。

山下建着幾間茅屋,三四處水田,水田裡一頭水牛,幾名農夫點綴其中。

這幾個老農眼下雙腿浸在泥水裡,正在插秧。

道旁一名儒生走過來,對田裡一位老農道:“老師!”

其中一位老農擡起頭,看着儒生道:“你等我一會。”

過了一會,這老農方纔從地裡出來,雙腳都是泥巴。他大大咧咧地與這儒生一併坐在田埂邊上,看着田間的阡陌,聽着水牛哞哞而鳴。

這老農自是與林延潮有數面之緣的王學宗師顏鈞。

至於坐在他身旁的儒生卻是他的弟子何心隱。何心隱原名樑汝元,也是一位有六十多歲的老者了,但在老師顏鈞面前,卻依舊恭敬。

何心隱指着幾間茅屋道:“眼下這鄉間田園,令弟子想起了當年在老家仿大同之世辦的萃和堂。”

顏鈞道:“我一直說你這萃和堂,當初辦時想得太迂闊了。”

何心隱自嘲地笑着道:“恩師所言極是,弟子本來就是一個迂闊的人。我們讀書人講‘修齊治平’四個字,真正作得有幾人,陽明子不是也講過知行合一,若不將弟子畢生所學施展開來,付諸實踐,就不知是對是錯。”

顏鈞聽了笑了笑道:“所以你知道你錯了。”

何心隱聽了也是笑起,笑着笑着,突然從眼角笑出了幾滴眼淚道:“是啊,真相如此殘酷,我所想的大同之世,也只是我所想的而已,我不得不承認,我不比張江陵高明。”

顏鈞弄着腳下的泥巴,然後一節一節地挽下褲腿道:“不高明就不高明,幾十年前。陽明子言天下已是病革臨絕,但幾十年過去了,這天下不依舊是好好的。就如三代之治,大同之世。大家擡起頭來去找永遠找不到,倒不如低下頭去做。”

何心隱默然一陣,突爾肅然道:“恩師,張江陵要殺我!”

顏鈞看了何心隱一眼道:“當年在張江陵任國子監司業,你上門去找他。彼此辯論一番,不歡而散,當時你就有言,此人異日必當國,當國必殺你。”

何心隱道:“不錯,因爲張江陵自以爲能者無所不能,絕不容二語,他有他的大同之世,我有我的大同之世,我四面講學。與他唱反調,因此他要殺我。”

“你可以不講學。”

“可我講學幾十年了。”

何心隱又道:“恩師,你看了張江陵,那《請申舊章飭學政以振興人才疏》沒有?”

顏鈞道:“在邸報裡見過了。”

何心隱道:“張江陵,斥講學爲羣聚徒黨,空談廢業,欲改各省書院爲公廨,廢天下書院!眼下湖廣巡撫已是派人通緝我了,罪名是聚集門徒,擾亂時政。”

顏鈞道:“張江陵執相位後。所行所爲,連科道言官都不敢發聲,又何況於你。還是去避一避吧!”

何心隱搖了搖頭道:“若張居正真要殺我,我又去何處去避。嘿嘿。張江陵或許,並未吩咐人要殺我,但以他今日的權勢,何必自造殺孽,代之者衆矣。正是心念一動,即是行了。大丈夫權勢到如此,心念一動,就能殺人,以往我不知,今日方纔明白真有這手段。”

顏鈞道:“這就是權勢一分,殺孽一分。但我泰山門人,並沒有此以身殉道之說,留得此身在,何時都可以踐道。”

何心隱道:“心隱再活不得一着,江陵再寬不得一籌,倒不如有個了斷。”

顏鈞默然無語,他知道自己弟子的執拗,長嘆了一聲,望着藍天白雲道:“你走吧,我會給你年年上香的!”

何心隱嘴角一翹,不由苦笑。

而顏鈞則是再次挽起褲腿,走下田間。

何心隱走到田埂邊朝顏鈞一揖,對彎腰插苗的顏鈞道:“恩師,我準備去閩地!”

顏鈞的腳踏在水田地裡,彎着身子沒有說話。

登瀛坊巷裡。

窗下林延潮正在與一幫讀書人講解尚書。

儘管因爲尚書古文疏證的爭議,還未過去,但他的名聲已是傳開了。

對於信古派對自己的重重攻訐,林延潮略有耳聞,自己也只是付之一笑。

學派從釋古,疑古,信古,正古是一條線下來,每一次爭議就是好事,思想都是在爭議中迸發出來的,最怕是沒有爭議,一家獨大,那說明思想走到窮途末路了。

當然對於那些信古派說要來場‘鵝湖之會’,讓林延潮去與他們辯論一番,分個高下的邀請。林延潮是斷然拒絕,在他眼下與其和這些呱噪,到不如在家中多寫幾頁的書。

只是近來上門來向自己討教的人多了起來。

去年冬天,就有兩位從江西來的讀書人,來拜見自己。自己當時不在,他們二人無處可去,就門外站了一天。當時雪也是下了一天,到自己回來後,發覺這兩個人又凍又僵,幸虧搶救的及時。

這等程門立雪精神,着實令林延潮嚇了一跳。

這也就罷了,但後來上門拜訪的讀書人,也是陸續而來。

這些讀書人大多是求教的,不少是十幾二十幾歲的讀書人。這些讀書人有的是童生,有的還是秀才,上門來請教時對自己執以弟子之禮。

林延潮打開門,看着這些讀書人身上的儒衫,都還打着補丁,鞋子也是破破爛爛的,但眼中滿滿透着對知識的渴望和熱誠,在他們心中對自己十分敬仰,將自己當作當世大儒,經學大師來看待。

在這些人崇敬的目光下,林延潮實在不好意思,將他們趕出門外了,就在家裡與他們講解經義。

這些人問,林延潮答,偶爾有些上門來找場子的,不信服林延潮才學的,林延潮也是一一駁斥,數次之後,這些人不敢再上門再林延潮辯難。

求教的人,初時三四人,後來十幾人,有時候問題一多,林延潮一講就是兩三個時辰,衆人如飢似渴的聽着,連吃飯都忘了。

但是隨着求教的人,越來越多,卻令林延潮不勝煩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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