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二章

伊爾迷從窗戶外進來的時候, 我心中警鈴大響:S叔!

第一反應是跑,第二反應是跳到團長身後去。

不是我膽小……這樣子纔不丟人呢。以前有念力時都被伊爾迷提着揍,更何況現在丟了念力, 我估計自己沒被他揍幾下就死了。那還怎麼去找回瑪雅。

所以爲了找回瑪雅, 我應該先跑。

把我從背上拽下來, 團長問:“你得罪他了。”

像只斷腿小狗般點點頭, 我不敢去看團長的眼睛。他大概有一毫秒的時間裡是準備打我來着, 但我想他還是忍住了。

大方的把我拉到身後,團長請伊爾迷坐下來。

再次相見,伊爾迷對於我腳上的鎖鏈比我的臉更關注。雖然被藏在了寬大的裙襬下, 但鐵黑的鎖鏈在我剛纔跳躍時,發出了沉重的聲響。不可能逃過作爲職業殺手的伊爾迷的耳朵。

視線如同他的武器般若有若無的刺了我幾次後, 放到團長身上。自然的拿起冷牛奶抿了一口, 伊爾迷說:“魯西魯先生, 雖然我的工作並不包括尋人……”

“但你還是來了。”團長打斷了伊爾迷的話,“是個人興趣嗎。”

面無表情的把一杯牛奶都喝光, 伊爾迷說:“和魯西魯先生的興趣比起來,並不算是什麼有趣的興趣了。”

我想他們說的東西不是我想的意思,但我還是沒忍住,插嘴:“我的興趣是……”

“說謊話。”

“愛騙人。”

他們兩位異口同聲的打斷了我。

什麼叫說謊話,還愛騙人!

前一秒還怯生生躲在團長身後的我, 現在是憤怒了。瞪着白茶花桌布, 我手一伸, 膽大的抓起一個蜜餞包狠狠的吞進嘴巴里, 大口嚼着, 把腮幫撐得鼓鼓的,口齒不清“纔不, 纔不——是呢!”

伊爾迷空洞的眼看我,用他那很討厭的語氣反問我:“不是?”長直髮垂在白白鎖骨上,他細長的手指還捏着枚小蛋糕在蘸草莓醬,“那你可以說說是什麼。”

和團長一樣,像是,是我的什麼人般命令我。

不服氣的抓緊團長的手,感受到他的允許後,我大聲說:“我的興趣、愛好、願望、理想、希望、目標,等等所有都是——和信長在一起一輩子!”

仰起臉,我自豪的看他:很厲害吧,很巨大吧。

可伊爾迷沒有誇我……“幼稚的想法。”

他不懂我!

不想再理他們了,我拿起自己的熱狗縮進陰影裡。

團長繼續和伊爾迷談話,內容似乎是關於西索的。等他們談完最後的價錢時,天色已經泛紅了,團長他回頭看我時,我已經肚皮撐撐的靠在沙發靠背上,舌頭認真的舔着粘在指尖上的糖汁。

他好像笑了,揹着光,我沒看清楚。

但他接下來的話,我聽清楚了——“大河先交給你,我後天來取。”

心裡驚了一下,不敢相信團長說了什麼,我舔手指的動作呆住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看他:“團長,你要去哪裡?”

話裡已經是帶了哭音,突然懷疑揹着信長跟他跑出來這事情對不對。

見我驚嚇的樣子,團長的臉柔和了起來,他帶着安慰的意思說:“我須去白露宮,大概需要兩天時間。這期間你就跟着伊爾迷,他會帶你去找赫拉•奧麗亞的,早點取回念力。”

可是,“你不能把我留給他,他會殺了我的!”

他自然是指伊爾迷。對於我的失態,團長並沒有表示出過多的理解,就如同他敷衍樓下的那羣女人時一樣,只是曖昧的向我笑了笑。

我可不會上當,全身的殺氣都控制不住的衝向團長,我怒吼:“你騙我,你明明說和我一起去找瑪雅的!”

凌厲地風吹起他的額發,“我和你一起尋找瑪雅,”他的眼波瀾不驚,“不表示我需要時刻和你在一起,”依然是潭黑深的水,“大河,我是誰?”

“你是騙子!”

下一秒,他的手就按在了我的頭上,無形的壓迫鋪天蓋地的隨着降下來,“好好回答,大河,在你心裡,我是誰?”

被他壓制着不得不垂下頭……“團長。”

“誰的團長?”

“大河和信長的團長。”

“大河是誰?”

“蜘蛛的第十一隻腳。”

“腳服從於頭,你有什麼不滿嗎?”

“沒有。”

見我聽話,團長放下壓迫,彎下腰無聲的說:“你自己先取回念力,然後我再應承‘和你一起找回瑪雅’的約定,我沒有騙你。你和信長是特工隊人員,正面攻擊是你們主要的工作,但這不表示你不需要再做其它工作。難道你會害怕和伊爾迷在有協議的情況下行動?”

“……不會。”

“監視伊爾迷。”

“……知道了。”

“我很快回來。”

說完,團長摸摸我的頭,站起身走了。

我呆呆的看着團長離開,不敢轉身去看伊爾迷,僵直的站在桌旁,爲自己的魯莽逃離信長樊籠的行爲感到後悔。

不是不相信團長。

而是信長他真的會生氣。

“我是背叛了父親,和他私奔的女孩。”

團長他,是讓我背叛了信長啊!

怎麼能把走上絕路的我,怎麼能不給我點安全感呢,他的身體明明很溫暖的……

伊爾迷自然的說:“大河,過來坐下。”

不情願的挪動過去,坐在他對面的坐席上。

此刻的伊爾迷,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頭髮柔軟的遮住小臉,襯得他黑咻咻的杏仁眼更大了。

我手指緊張的蜷縮着,頭也不敢擡起來。沒了團長在旁邊,我是不敢輕舉妄動,只小聲解釋:“我那時,不是一定要跑的……我想信長了,雖然你給我買了帽子,但,但我還是很想信長,對我來說帽子和信長不能比的,我的意思是說,就是你再給我買帽子,我也還是會跑……不,又不是這個意思,總之對不起,沒有遵守約定,真的很抱歉。”

說完,我小心的擡了擡頭,偷偷的看伊爾迷。

他正看着我,準確的捕捉住我的不安,表情認真的問:“當時去銀行取完錢回到店裡後,店員告訴我你走了,是嗎?”

“是……”存有一絲僥倖,去心虛的狡辯,“是有原因的。”

“我想也是,”他肯定了我的解釋,下一秒卻說:“你可能只是被騙去吃糖而已,對不對呢?”

“對……不對……”

“不對啊,”伊爾迷一副很可惜的表情,“可是,我卻抱着這個想法,一直在店中等你回來誒。”

“什麼……等我回去嗎?”

“是的。”他的臉在瞬間失去了所有多餘的東西,“等了很久,太陽出來了,太陽落下去了,月亮出來了,月亮落下去了……直到昨天魯西魯聯繫我,我才決定離開那家便利店。”

“難道伊爾迷叔叔,一直在店裡等我嗎!”

“嗯,我在店中當了另一位售貨員。”

除了震驚,就是悔恨和自責:怎麼能和別人做了約定,卻不履行呢?我果然是個只會騙人的孩子,信長永遠不會諒解我的幼稚了。

怎麼能不告別就逃跑呢?明明說等他回來的,說好了要等,就應該堂堂正正的說再見。

應該靠自己的實力說再見的……

“當然,”伊爾迷突然說,“都是假的。”

“……”

我不明白的看他,他的脣邊露出了絲笑,“只是開玩笑而已,我騙你而已。”

非常罕見。不管是笑容對於他本人來說,還是這個笑容的惡劣度,都是非常罕見的。

但是,剛纔是在騙我?

——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傻瓜,竟然相信了!

手抓在桌沿上,我抑制不住憤怒的把桌子整個掀了起來,“哐當”一聲下去,上邊的盤子、麪包、叉子、杯子都嘩啦啦掉到地上了。

拳頭握的咯咯響,先是團長,又是他……我終於,徹底失控的衝伊爾迷咆哮:“混蛋,都愚弄我!”

身體前傾,之前一直被保持安靜鎖鏈,在我失控的行動的瞬間,沉重的響了聲。

我弓起背,出離的憤怒讓我像只即將要撲向獵物的豹子,兇狠的盯着他,跟着本能衝放出示威的殺氣。

伊爾迷悠閒的坐在沙發椅上,手中還端着一杯紅茶,應該是團長幫他點的那壺安徽紅茶。茶香清雅,配合着他清美的動作,讓我想到了在揍敵客大宅中的那個穿着白睡裙的他——如同修羅般的存在。

恐懼是最可怕的催化劑,我想自己此刻之所以這麼躁動,更多的原因還是來自對這個男人的恐懼,對他那會面無表情的開着所謂玩笑,卻又會認真的以更甚的暴力來壓制此間暴力的行爲的恐懼。第一次見他,第二次見他,都被他狠狠修理。相較於信長縱容的暴力,團長強制的暴力,我更害怕的是伊爾迷,他那毫無感情的暴力。

害怕信長不要我,害怕團長不承認我,對於伊爾迷,我怕的僅僅是:他會揍我。

想到這裡,緊繃着的身體就更加銳利了。

因爲害怕反倒急躁的人可能也就只有我這種不聽話還愛騙人的傢伙了。我曾聽信長拿一個成語來形容這種愚蠢的行爲,是叫做“狗急跳牆”。

雙手放鬆的垂在身側,我的指尖蓄滿了力量,腳後跟像被壓制的彈簧猛地被放開般——迅速前衝。

伊爾迷動作裡帶了幾分慵懶的氣質,速度卻並不慵懶。對着如野獸般襲擊而來的我,他迅速的甩出幾枚釘子,順着風的方向準確的擊向我雙手、雙腳、脖子的位置。冷笑一聲,以爲我還是過去的我嗎?

雙眼能清晰的看到釘子擊來的軌道,“太慢了!”側頭、滑步、旋身、大風車翻身,乾淨利索的躲避開他的攻擊。

一口氣衝到他面前,烏黑的長髮先於拳頭掃到了他臉上,“上次和你交手後,我就學聰明瞭……”

見我突然沉默,他擡起眼看衝到他面前的我,鼓勵的說:“繼續,聰明的大河。”

學聰明個屁——我竟然忘記自己帶着鎖鏈了!

雙腳躲開了他的釘子,但拷在足間的鎖鏈因爲日積月累的帶着,我已經習慣了它的重量,而一時忘記了它也能成爲被伊爾迷利用的東西——釘子穿過鎖鏈上的孔,將鎖鏈釘在了地板上。

長度正好是,我額頭到伊爾迷面前六十釐米的地方,我的胳膊太短,根本打不到他……

臉刷的白了,我緊張的看坐在沙發上的伊爾迷,看着第二匹釘子擊來,如此近的距離……如果有念力的話,我還有很多種選擇……念力必須找回。

伊爾迷沒有任何情緒的看我,話語自然:“被我開玩笑會覺得不開心,憤怒、屈辱、羞恥?”

兇狠的看他,我討厭他總是握有掌控權。

“既然會感到憤怒,那麼你自己在欺騙他人的時候就不會猶豫嗎。”伊爾迷認真問我。

——已所不欲,勿施於人!

瞳孔放大,我一句話都講不出來:是啊,對於伊爾迷的玩笑我會覺得憤怒,覺得很羞恥。那麼我騙別人時,別人難道會沒有感覺嗎?

如果信長騙我,我一定會難受死;

如果團長騙我,我一定會憎恨他;

可是,這樣自私的我,卻一次次的以向他們說謊話來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至今爲止,都原諒了我的他們,其實並不開心吧?覺得我很差勁,覺得我很糟糕,很幼稚吧……

“對……對……對不起!”

我低着頭,大聲向伊爾迷道歉。

擡手拔下釘進我腕間的釘子,他在血噴出前以念力覆蓋,“放着不管,也會自動癒合,還是不浪費了,”自言自語說着,他把拿出的小藥瓶收了回去。等五枚釘子全部拔出後,他的雙手穿過我腋下,像抱妹妹一樣接住我。

“說過的吧,如果敢逃——就殺了你。”

沒有任何起伏的話從這個男人嘴巴里說出來後,變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有力道的奉勸。

這種特權,或者說魅力,是隻屬於地下世界的主人揍敵客家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