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已然西落,小碼谷的谷底浸沒在一片黑暗中。㈡㈤㈧中文網遊動的火把合着雜亂的人聲,聚集在谷西崖冰崩塌之地。
“月氏巡夜的人馬果然被冰崩引去了大半。”孟珏在黑暗中輕輕道,“真得謝謝你求的鬼神。”
雲歌在黑暗中撇了撇嘴,不理會他語中的諷意。
“出東谷口的坡地前有一片樹林。我把兩匹馬都留在那裡了。趁着他們這會兒警戒鬆弛,我們得儘快趁黑摸過去,找到那兩匹馬。”
“好。”
也許是因爲巡夜的哨騎都被引開的緣故,兩人頗爲順利地摸到了谷東坡地前的樹林中。
“這馬怎麼這麼瘦?”翻上馬背後,雲歌小聲嘀咕了一句。
“陽平坡的牧草已經被啃食殆盡。”孟珏的聲音有幾分低沉,“你真不該在這個時候回來。”
雲歌沉默着,沒有做聲。
孟珏也翻上馬背,卻忽然低低道了一句:“不對。”
“什麼不對?”
“這一路太順了。月氏人知道先零人在東谷外,即使西側有冰崩,也不會貿然將所有人都調到西邊去。”
忽聽有人在暗中笑道:“支木和支河說先零人追問我們捉住的漢人探子,我就知道你們會有人入谷而來。只是沒想到是爲了這個漢人女子。”
雲歌還在努力辨析說話人的方向,四下裡已有火光搖動起來,瞬間就晃亂了墨黑的夜空。
火光中,幾十個持刀提戟的月氏人正從林地旁的岩石後移身而出。從他們的架勢來看,顯然已在此處候了他們多時。孟珏立刻策馬貼護在雲歌身前,低聲道:“向東跑,出了谷就是跖庫兒的人。”
“我不會自顧逃命的。”
“你在這裡反成我的負累……”
兩人的話還未說完,一個身着裘袍腳蹬長靴,頭戴雉翎氈帽的彪形身影已經縱馬來到月氏騎兵之前。只聽那人道:“這位是先零羌中新近得勢的頭人孟珏吧?”
雲歌藉着火光認出這人正是白天審訊過他們的那個月氏頭人,立刻對孟珏低聲道,“他是狼歸,今天就是他把我們俘了去又關在入巖洞中的。他似乎是小瑪谷中真正掌權的頭人。”
孟珏沉眉片刻,高聲回道:“狼歸歙王所認不錯,我就是孟珏。目前掌管着先零的牲畜糧物。歙王可是要用我的頭顱去趙充國將軍那裡領賞?”
狼歸微微一怔,似乎沒有料到對方已經洞悉了自己的陰謀。然而他用眼角瞥了一下自己身後的月氏騎兵,眼中又露出自得之色,“既然你已知道我們的打算,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那就乖乖下馬受縛吧。”
孟珏道:“先零人曾屢次在月氏人受難之時施以援手,歙王當真要翻臉求利嗎?”
狼歸冷哼了一聲,道:“你們哪次是白幫的。還是不要白費口舌了。”
孟珏回道:“好。我下馬就擒,不費歙王一兵一卒。但我身後這個漢人女子還請歙王放一條生路。”
狼歸大笑道:“孟珏,你是不是易貨的生意做得太多了,以爲什麼都是能夠討價還價的。你們只有兩人,又是在我們月氏人的地界上,哪裡輪得到你開條件。”
孟珏也笑道:“歙王可曾聽說趙充國大開龍支城門,從先零楊玉的陣前救下一名漢人女子的事?那名女子現在就在我身後。”
狼歸微微吸了一口氣,皺眉問道:“你是說這個漢人女子是趙充國的人?”
“歙王既然要與趙充國打交道,還是不要犯他的忌諱好。”
狼歸皺眉道:“我是聽說你有一半的漢人血統,可你如今畢竟是先零的頭人。這個漢人女子究竟是你什麼人?”
“這個不重要,歙王只要知道這個女人若有半點差池,你斷然從趙充國那裡領不到一文錢就夠了。”
狼歸思忖片刻,搖頭道:“孟珏,我是聽說你精明至極,可我也不是你三言兩語就能哄騙了的。你的話是真是假,先拿了你們兩人,再做計較也來得及。”他說着擡手作勢,身後的月氏騎兵立刻縱馬躍出。
孟珏拔劍出鞘,低聲催促雲歌道:“我的話已起作用,他們有所忌憚不會用箭的。你快走。”
雲歌回他道:“我說過,我不會自顧逃命的。”
“你……”孟珏壓下口中的話,揚鞭狠命抽在雲歌的坐騎上。那馬兒嘶鳴着奔向坡頂而去。
一路跑出頗遠,雲歌才竭力勒住坐騎。她撥馬回望,看見十來個月氏騎兵已將孟珏團團圍住。另有幾名月氏騎兵手持火把正策馬追向她這邊來。
“走!快走!”重圍之中的]孟珏,一邊奮力挑開輪番刺來的長戟,一邊大聲道,“我們兩人不能都陷在這裡。”
雲歌在馬上靜默了一瞬,而後便毅然決然地迎着那些追來的月氏騎兵衝下坡去。然而她心下知道自己武功淺陋,畢竟不可能敵得過這些人,不由隨着漸快的馬速閉緊了雙眼。卻有羽箭挫風之聲掠過耳側。此起彼伏的長嘯聲也驟然而起。在那呼嘯聲中,有人伸手穩住了她的馬繮,漸漸將她的馬速緩了下來。
雲歌睜開眼,看到一雙微笑的褐金色的眸子。
“歡迎回來。”驥昆低聲道,然而他眸中溢出的一絲痛楚卻泄漏了他的心事。
雲歌又驚又窘,而後醒過神來,急急道:“孟珏還在坡下,被狼歸的人圍住了。”
“我知道。我就是來救你們出谷的。”驥昆低聲道,而後重又開繮,引着雲歌向坡下趕去。
坡下的林地間,孟珏以一抵十,正在苦戰之中。他的武功雖然狠戾過人,月氏人卻以多制寡,用結圍而刺的長戟鎖住了他凌厲的劍鋒。這樣的苦戰說到底拼的是體能。孟珏漸漸感到陽平坡的饑荒如同鐵鏽一般早已累積在了他的劍鋒之上。正覺得情勢困頓,忽聽暗夜之中呼嘯聲起,而後便是狼歸惶急的催促之聲:“快。快。截住那些先零人”。
圍刺孟珏的月氏人忽然撤去四五,向着正弛下坡地的遊火馬騎衝了過去。剩下的幾個人也被忽然出現的援軍攪亂了心神。孟珏趁勢反擊,迅速將兩人挑下馬去,另外三人見勢不妙急忙四下散去。
驥昆帶入谷中的先零騎兵,此時已重整了林地中的戰勢。先零騎兵以攻爲守將月氏騎兵往谷底趕出了些距離,他們自己則在東向的坡地上居高臨下,即佔有地勢之優,也方便隨時從東側的谷口撤出。
孟珏已從打鬥中抽身而出,正提着劍,縱馬向驥昆和雲歌馳來。驥昆與他遙遙對望,兩人的眼中的神色都極爲複雜。
孟珏勒馬近前,對驥昆道:“儘快撤出谷去。剛纔谷地西邊有冰崩,這才引去了谷中大半人馬。但聽那動靜,冰體初裂,絆不住他們那麼久。他們一旦掉過頭來,會立刻發現我們的人並不多。”孟珏的眼中情緒漸漸拔盡,他停了一下,又道,“好在已經找到雲歌,可以安心撤退了。”
驥昆點頭,眸色也沉然下來,“號吾。發令。”
雲歌這才發現號吾也在先零的騎兵中,此時正立在不遠處眺望谷底。聽到驥昆的號令,他立刻將口弦放入口中,一陣如同鷹鳴般的哨音穿過密織的黑夜向谷底而去。坡上的先零的騎兵立刻改變了攻勢,如逆流之水一般向崗上倒抽而回。坡底的月氏人卻也立刻感到了先零人的動向,從谷底策馬追擊而來。
孟珏與驥昆一左一右護在雲歌身旁,隨着先零的騎兵打馬向東側的谷口撤去。幾名先零騎兵手持火把從後邊趕上來,跟在他們身後。炙熱的桐油之氣隨即向前涌來。雲歌在馬上嗆了一下,手中的繮繩險些滑出手去。她還未來得及調整好騎姿,已有一片密集的箭風之聲從後邊追了上來,身後隨即傳來痛嚎與墜馬之聲。
孟珏與驥昆同時放慢馬速,並排擋在雲歌身後。孟珏側身,揮劍抵擋着空中射來的箭簇。驥昆則騰身倒坐於馬上,飛刀撥掃。饒是如此,還是有兩支箭簇從雲歌的身側飛出,沒入前邊兩個先零騎兵的脊背中。那兩人一先一後僵硬,失衡,墜下馬去。雲歌不能自已地抖動了一下。
“握緊繮繩。”孟珏重又策馬趕到雲歌身邊,低聲促道。
驥昆也重新策馬追上去,同時對四下發令道:“散開火把,不要聚集在一處。”
持火把的先零騎兵,隨即撥轉馬頭四下散去。周圍暗將下來,一時只聽到狂亂的馬蹄聲和耳邊呼嘯的風聲。雲歌奮力揮鞭,只覺得出谷的這一段坡路異常顛簸。前方忽然一片斑駁耀目。雲歌一驚之下才發現那是一處結凍的冰瀑。那一片耀目的正是冰面上反射的火光。
“右邊。”驥昆伸手拉住她的繮繩,在她撞上那冰瀑前帶她繞了過去。
繞過冰瀑,坡勢漸漸轉平。雲歌知道他們就要衝出小瑪谷了,心底微微平靜下來。
前方忽有躁動之聲,繼而傳來先零先鋒騎兵的呼號之聲:“有月氏人在谷口。”
“跖庫兒。跖庫兒。我要見跖庫兒。”一個帶着酒濁之氣的聲音大聲嚷道。衆人望去,看見一個蒼老寥落的身影帶着十幾個月氏人守在谷口。
“狼彥伯伯。”驥昆愕然勒住馬。
一旁的犀奴道:“他們的人不多。不過谷口窄小,一下子也衝不過去。恐怕得打。”
“狼彥忽然出現在這裡,是友是敵難以分辨。謹慎起見,小王現在應該捨棄狼彥。”孟珏提醒驥昆道,“你若下不了手,孟珏願意前往。”
“曾爲師徒,我做不到。”驥昆搖頭,他又轉頭看了一眼孟珏,“你更不要貿然上前……陽平坡還需要你。”
孟珏微微一滯,“我以爲你入谷是因爲……”
驥昆點頭,停了停又道,“還是我來應付他。”
孟珏沉吟片刻,“好,我尊重小王的決定,……”
一旁的雲歌聽得雲山霧繞,只覺得他二人的對話如暗語般難以參透,“你們說什麼,我聽不懂。”
驥昆轉過頭來,眼中有一片複雜的痛楚,“你一向喜歡一走了之,自然不會理解留守人的苦。”
孟珏面無表情地將雲歌的馬拉至身旁,“小王專心些。狼歸的人很快會追上來。如果說服不了他,我們會相機而動……”
驥昆沒有再說什麼,打馬向前,漸漸逼近守在谷口的月氏人馬,而後大聲道:“狼彥伯伯,我們先零人無心騷擾你們的谷地,但你們扣了我的女人,我實在不能不出手。月氏人以借糧和與匈奴合兵爲誘餌,引我們前來,想要用我們的頭去換漢人賞錢的事,我們也已經知道,就不計較了。還請你放我們出谷,不要逼我們殺出一條血路。”
“跖庫兒,我不怪你。我來本就是要與你說清這件事。”對面的狼彥回道,“我弟弟狼歸騙了我,我纔會寫那封信給你,讓你們冤枉走了這一趟。我知道陽平坡在鬧饑荒,這些黍就算我的一點歉意吧。”狼彥與他所帶的月氏騎兵撤向谷口的一側,幾輛馬拉的大車出現在火光中。那些大車車身深廣,輪形巨碩,顯然是適宜在山地中行走的貨車。
“好。跖庫兒代先零的老幼謝謝歙王狼彥。”驥昆右手握拳擊在胸口之上,發出嗡嗡悶響。這是西羌草原上勇士向對方致敬的最高禮節。而後他向身後發令,先零騎兵隨即魚貫而行,穿過狹窄的谷口向外而去。
雲歌也隨着衆人策馬向前。經過谷口的時候,她忍不住好奇,擡頭看了一眼狼彥,卻見他鬚髮灰白,形容憔悴,落寞的眼神卻望在自己身上,亮了一亮,“跖庫兒,這可是你去年到範夫人城接我時同行的那個綠衣姑娘?看樣子後來你出關去尋她,還是尋到了……我想你娘在天上也可以安心了。”
雲歌愣了愣,這才知道原來去年他們在鮮海邊分開後,驥昆還曾出關尋過她。
驥昆卻只淡淡苦笑了一下。一旁的孟珏表情素然輕揚馬鞭,促動雲歌的馬向前而去。
忽有刀鐵相擊馬嘶人喊之聲從後邊傳來,先零人的隊伍霎時被衝亂了一些。
“我弟弟的人追上來了。你們快走。”狼彥催促道。
孟珏轉眸回望了一眼,忽然策馬靠近狼彥,一手勾肘一手拔劍。下一瞬,他手中的劍已經鎖在狼彥的脖子上。
“孟珏,你要做什麼?”驥昆愕道。
“我尊重小王的處事,也請小王尊重我的行事。”孟珏回道,而後他又低聲對手中的狼彥道,“我們帶着這些糧食實在走不快,你弟弟也絕不會放過我們。只能得罪了。只要你不掙扎,大家各得其所。”
狼彥沒有說話,眼睛卻看向驥昆。驥昆微微皺眉,眼中卻漸漸露出欽佩與認同之色。他略帶歉意地向狼彥點了一下頭。狼彥的面上雖有些惱恨,動作上卻配合了許多。
後邊的叱吒之聲漸漸逼近。狼歸果然已帶着人追了上來。
孟珏遠遠道:“狼歸,你再往前走,你哥哥的性命恐怕不保。
狼歸大笑道,“我哥哥曾做過跖庫兒的師傅,我就不信你們能拿他來做人質。”
“狼歸首領若是不信,大可以試一試。”孟珏水波不興,徐徐道,“小王就是看了狼彥的信才走了這冤枉的一遭。這會兒心中的憤怒正無處發泄。不信,你可以自己問問小王。”
跖庫兒木着臉擡手,也將刀架在狼彥的脖子上。
狼歸止住笑,表情不再輕鬆。
平旦之時,天幕正是晝夜交替時的極致的濃黑。青厥山口附近隱隱移過一隊遊火,在穿梭的夜風中明滅不定。先零的馬騎環在幾輛大車前後,正在火光的映照下緩緩前行。
狼彥與跖庫兒騎馬並行,跟在大車之後,都是神情嚴肅默然不語。
狼彥忽然勒住繮繩,道:“跖庫兒,我送你們就送到這裡吧。”
驥昆轉頭望向狼彥,謙然道:“狼彥伯伯,今晚發生的一切……實在出於無奈,希望你能原諒……”
狼彥慘然一笑,一時老態縱橫,“我的能力有限,怨不得天,怨不得地,更怨不得你們。”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雲歌,又道,“你也早已長大了。”他輕輕嘆一聲,撥轉馬頭向小瑪谷行去。驥昆遠遠而望,心知先零和月氏已由此結仇,他們的師徒情誼也已從此轉淡。
“陽平坡的事情可是有變?”孟珏的聲音忽然從暗夜中傳來,“零格和圖遂先動了手?”
驥昆撥轉馬頭,一時沒有回答孟珏的問題,“你貿然孤身入谷,是不是應該先給我一個解釋?”
孟珏微滯了一下,“雲歌知道了月氏人的陰謀,是來阻止我們入谷的。而那兩個月氏人的話語中泄露了天機,我恰巧察覺而已。”他沉眉擡眸,“小王可以以後再拿孟珏問罪,現在時間不等人,小王先回答我,是不是零格和圖遂先動了手?。”
“我是問你爲何不叫上我同往,你明知道……”驥昆壓下口中未完的話,深吸了一口氣,又道,“是,你的猜測不錯。不過二哥的人已經控制住局面,但是二嫂……”
雲歌聽他二人的對話一直似懂非懂,卻又不敢貿然插嘴。現在忽然聽他們提到阿麗雅,所有的擔心與焦慮再也按耐不住,“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阿麗雅她怎麼了?”
驥昆沒有看她,卻依舊看着孟珏,聲音中沒有一絲情緒,“你入谷後不久,號吾便收到了二哥送來的鷹信。零格的確在陽平坡動了手。圖遂卻是在去溪谷寨的路上直接襲擊了二哥和二嫂。二哥雖然有防備,控制住了局勢,但是阿麗雅卻因爲意外受襲,跌下了馬去。二哥已經趕回陽平坡,但把阿麗雅留在了溪谷寨……她的情況不太好。”
驥昆說着從懷中取出一片布帛,遞入孟珏手中。雲歌聽得心驚肉跳,也策馬趕過去,從孟珏手中接過鷹信,只見一段文字的末尾寫着:“王子妃被圖遂擊,落馬,漏血,孩子恐不保。孟大夫速去溪谷寨。”
“她懷孕了?”雲歌只覺得心底一處久遠的痛又翻江倒海般涌出來,禁不住失聲落淚,道,“都是我不好。她原就求過我的,我卻自顧走了。。。”孟珏暗暗一驚,預備着雲歌再多說一句可能泄露她此前如何離開凌灘的話,就無論如何也要截斷她。不想雲歌卻又兀自收住了眼淚和話語,忽然轉身對驥昆道:“我代替孟大夫去溪谷寨,就是現在。”
孟珏斷然道:“你去有什麼用?……女科之症要靠行醫的經驗……”
“誰說我沒有經驗?我在蜀地時曾治好過幾例漏血之症。”雲歌毫不示弱地頂回去,“更何況,這樣的境況惟有女子能感同身受……”她才幹了的眼淚忽然又垂落下來,一滴滴一串串像是再也止不住一般。
那時那日又浮現眼前——身下一片血水的雲歌忽然用手指將一抹血跡送到脣邊。孟珏語結,一時竟說不出阻攔她的話。
“好。好。我也要趕回陽平坡去。我們這就出發。”驥昆策馬靠近雲歌,聲音低緩溫和。而後,他又轉身對孟珏道,“雲歌的話有幾分道理,現在二嫂需要的不僅是大夫也有親人和朋友。她孤身嫁到先零,也就是雲歌能算她的親人和朋友。我這就帶她去溪谷寨。這裡也需要一個能坐陣的人。孟珏,你現在已掌管先零的牲畜糧物。這些糧食就由你押回陽平坡吧。”
孟珏還要說什麼,卻見雲歌卻已經開繮向遠處馳去。
孟珏急嘆一聲,高聲道:“阿麗雅的情況實爲漏胎,同爲漏胎亦要辨析腎虛、氣虛、血熱三種不同原因……”
雲歌收住馬繮一時卻沒有回頭,卻顯然在靜聽孟珏的囑咐。
“腎虛,則宜補腎固衝,止血安胎;氣虛,則宜益氣養血,固衝止血;血熱,則宜清熱涼血,固衝止血。
雲歌撥轉馬頭,回道,“這些我自然知道。更會通過她的脈象來探知。”
“我的帳中有這幾個月我從牧民手中收來的草藥,岸良上次易貨也帶回一些漢地的藥草,你若要用只管讓號吾去取。”孟珏朝號吾點了一下頭。那少年立刻縱馬跟了上去。
孟珏靜了一瞬,再道:“胎漏遠不是山窮水盡,仍有希望保住胎兒。不要慌,爲大夫者,先要定住自己的心神,病人才有生機可言。”
雲歌彷彿被注入一股強心之劑,又想起他以前曾說過同樣的話,爲醫者當有的鎮定也被喚醒。然而她並沒有說什麼,只點了一下頭,轉回身重又開繮策馬向前而去。
驥昆示意犀奴跟上去,自己卻停了片刻,低聲問道:“她掉過孩子,是嗎?”
孟珏幾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氣,眼神幽微而遙遠。
“我們路過樓薄時,她曾提過……究竟是怎麼回事?”驥昆再問道。
孟珏苦笑,只覺得一字一句錐在心上,“爲了救她的命,我親自配了落胎的湯藥……”他止住話語,將所有的解釋封在喉間。
驥昆的眼神驟然複雜起來。他沒有再說什麼,只喝馬揚鞭向前而去。
孟珏遠遠而望,看見驥昆的馬漸漸追上了雲歌。並行的兩匹馬很快便溶在了夜色之中。孟珏喟然長嘆一聲,在馬上停駐了許久都沒有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