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天色方近黃昏,展府內已經張燈結綵,熱鬧非凡。
展風樓吩咐身邊下人,道:“再去看看知府衙門裡的人來了沒有。”
下人領命而去。
展仲謀匆匆走了過來,展風樓道:“仲兒,爲父讓你準備之物準備好沒有?”
展仲謀卻道:“父親,孩兒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展風樓一愣,道:“這是爲何?”
展仲謀道:“這個京城來的禁衛軍將軍一直躲在知府衙門,從未露過面,而且孩兒剛剛得知,城外五里處已有兩千兵馬駐紮。”
“仲兒,你難道認爲這些禁衛軍是爲我展家而來?”展風樓說道,“這等捕風捉影之事你也想得出來。這些年有大公子照顧,黃大人對我等也頗爲客氣,就是那劉將軍,平日裡受我展家不少好處,若真有事他們也應該傳個信來,畢竟真要是得罪了大公子,他們二人這官很難再當下去。”
“父親,”展仲謀急道,“您難道忘了這幾年我們展家離奇之事甚多嗎,三叔和錢管家分別在城外被殺,事後連首級都被帶走了,這些事我們查了近兩年也沒有絲毫線索。孩兒懷疑這兩件事乃同一主謀所爲。”
“老爺,顧大人來了。”下人過來稟報道。
“仲兒,此事稍後再議。”
展風樓走到門外,拱手道:“顧大人大駕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顧祥和笑罵道:“少來這套,每次到你府中總是這兩句,你不煩本官都聽膩了。”
展風樓呵呵一笑:“顧大人請。”
“展兄請。”
展風樓邊走邊道:“顧大人,今晚這位貴客是何來頭,黃大人竟對他如此重視?”
顧祥和道:“是禁衛軍的偏將軍,年方十八。這偏將軍可比城外那劉將軍還高了一級,卻是這般年輕,難怪黃大人會對他這般禮遇。”
展風樓不禁問道:“不知他是朝中哪家子弟?”
顧祥和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說道:“展兄,本官若是說了,黃大人那邊怎麼交代?”
“那是那是,展某唐突了,”展風樓告罪道,“說起這劉將軍,方纔展某聽說他所屬兩千兵馬到了城外,不知所爲何事?”
“不過是佯裝操練罷了,”顧祥和一哂,“這位劉將軍不知從何得知了那位小將軍的身份,連夜趕到城內來拜見,別看他平日眼高於頂,昨晚都卑躬屈膝成什麼樣子了。還偷偷命所部兵馬今日一早便拉到城外進行操練,展兄,這些年你幾曾見他這般盡職過?”
展風樓呵呵笑道:“確實未曾見過。”
顧祥和四下看了看,道:“不錯,展兄,這天寒地凍的你還能整出這麼多菜式來,也真難爲你了,看來本官向黃大人推薦將宴請放在你們展家還真對了。”
展風樓會意道:“多謝顧大人了,展某準備了一些小玩意兒,不久便將送到顧大人府上。”
顧祥和拍着展風樓肩膀笑道:“老展你可真夠意思。時辰不早了,黃大人他們也該快到了,展兄你去府外等候吧,這邊本官再察看一下有何不妥之處,畢竟是京城來客,對規矩比較講究。”
展風樓笑道:“那請顧大人多多指點,展某失陪了。仲兒,陪好顧大人。”
顧祥和揮揮手道:“去吧去吧,這邊有本官照看着。”
看着展風樓的背影,顧祥和眼中忽然有種憐憫之意。
展風樓在門外等了約半個時辰,黃知山一行才姍姍而至,拱手笑道:“有勞展兄久候,本官來遲了。”
展風樓俯身還禮,正待開口,忽看到黃知山身旁站着的那個少年,不由得驚呆了。
那少年笑道:“本公子猜得不錯,果然是展家主。”
黃知山故作迷惑道:“莫非公子認得展家主?”
“三年前見過一面,只是大人不知而已,”楚錚向展風樓施禮道,“在下楚錚,見過展先生。”
展風樓想起剛纔兒子展仲謀之言,饒是他平日頗爲機智,此時一顆心也狂跳不已,後背冷汗直冒,連還禮都忘了。
“展風樓!”黃知山怒喝道,“好大的膽子,竟這般無禮。”
展風樓頓時驚醒過來,忙俯首道:“草民展風樓見過五公子。”不管他來意如何,這禮數不能失,不然僅以此爲藉口自己就死無葬身之地。
“黃大人莫怪,”楚錚笑呵呵地說道,“展先生可能認爲本公子來意不善,畢竟當年有過一場誤會。”
“展風樓,你得罪過楚公子?本官怎麼不知?”黃知山仍厲聲喝道。
楚錚臉現不悅之色:“黃大人,本公子說了那是場誤會,你這般辭嚴色厲,別人還當本公子是心胸狹窄之人。”
黃知山軟了下來,道:“公子,下官有些失態了。”
楚錚看了看四周,道:“這天寒地凍的,展先生不會就在門外設宴吧。”
展風樓見楚錚頗爲和氣,暗想展家依附於大公子之事甚是機密,這五公子也未必就知道,可能情況真如方纔顧祥和所說的那般吧,不由稍稍放心了些,道:“展某失禮,五公子請進。”
看了看楚錚身後五六十名侍衛,展風樓也拱手道:“諸位請!”
楚錚說道:“這麼多人進去作甚,讓他們在門外候着便是了。”
一名侍衛站了出來,道:“請公子見諒,離京時太尉大人曾吩咐過小人寸步不離公子。”
楚錚怒道:“展家乃武林六大世家之一,本公子難道還會出事嗎?有吳先生陪着便可,你們在此等候。”
那侍衛仍道:“太尉大人之命,小的不敢有違。”
楚錚苦笑道:“黃大人,展先生,你們看看,這幫還算是下人嗎?”
展風樓說道:“五公子,就讓他們都進來吧,展家雖不大,但這些小兄弟還是容納得下的。”
楚錚道:“既然展先生這麼說了,你們進來十人吧,不得再違命,一天到晚跟着,都快煩死了。”
展風樓微微一笑,這五公子仍孩子氣十足,若不是故意僞裝,便是太尉大人夫婦寵愛幼子,這樣看來,大公子掌權希望極大。
楚錚點了十人一同進入展府,展風樓看了看,其中竟有五名女子,雖看上去武功也不弱,但他絲毫未放在心上,便是那幾十人全進了府內又如何,武林六大世家之名不是白叫的。
衆人到了別清院,展風樓將楚錚向家人一介紹,多數人臉色都變了。展風樓心中暗罵這些不成器的東西,一邊安排着楚錚和黃知山上位就坐。
楚錚似並未覺得展家的敵意,反而主動向展仲謀拱手道:“展公子,好久不見。”
展仲謀勉強還了個禮,小聲對展風樓說道:“站在五公子旁邊的那位老者便是當年打斷厲管事手臂的高手。”
展風樓目不斜視,哼了聲道:“不必多言,爲父自有分寸。”說完,展風樓站了起來,衝楚錚舉杯道:“五公子從京城遠道而來,又光臨我展家,展風樓榮幸之至。以此水酒,聊表敬意。五公子,請。”
“展先生,請。”
一杯下肚,楚錚談笑風生,頻頻向展家衆人敬酒,不時說着京城趣事,惹得滿堂大笑,連展仲謀都有些懷疑起來,這少年是否根本無惡意?
酒過三巡,展風樓終於問道:“五公子此次來太平府,是爲何事?”
楚錚答道:“受刑部所託,查幾個案子,不過本公子也沒放在心上,反正出來了就好好遊玩一番。”
展仲謀忍不住開口道:“不知是何案子,是否與太平府內人氏有關?”
楚錚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是自然了,不然本公子來此地作甚?”
展風樓的二弟展風信笑道:“也不知是哪家人如此大膽,竟勞得五公子親自出京辦案?”
楚錚仍是笑呵呵,道:“這太平府除了你們展家,還有誰能勞駕得了本公子?”
此言一出,滿堂寂靜無聲,展仲謀冷笑道:“五公子就帶了這幾人前來,你也太瞧不起太平展家了?”
楚錚隨手將手中的酒杯向展仲謀砸去,淡淡地說道:“本公子就是瞧不起展家了,你能耐我何?”
展仲謀正想擰身躲閃,卻發現丹田空蕩蕩的一絲內息也提不起來,任憑那酒杯砸在自己肩上,不由驚叫道:“父親,酒菜中有毒!”
只聽咯咯數聲輕笑,三個千嬌百媚的女子從堂後走了出來,來到楚錚面前盈盈拜倒:“小女子閔亦佳、林芷蓮、李靜蕾參見公子。”
“三位免禮,都起來吧。”楚錚笑道。
雖然對付展家的計劃提前,未來得及按楚錚設想那般把太平府官員都換成自己的親信,但安插在展家的這三名天魅門女子卻成了起決定性的作用。
砰的一聲,別清院的大門被推了開來,展府的一個下人闖進屋內,驚惶失措地叫道:“老爺,不好了,府外被官兵包圍……”話還沒說完,便是一聲慘叫撲倒在地上,一支烏黑的短箭深深地插入他後心。
武媚娘和陸鳴等人走進別清院,陣陣喊殺聲從院外隱隱傳來,鷹堂弟子已經攻入展家了。
展風樓閉目凝神不語,對這一切似乎充耳不聞,方纔這少年既說了是爲展家而來,那顧祥和所言城外官兵之事必定是假,其用意不言而喻。
過了片刻,展風樓睜開雙眼,冷冷道:“五公子,你可真是卑鄙之極。”
楚錚攤出手掌,只見掌心冒出絲絲白氣,說道:“本公子酒菜吃得不比你少,給你一柱香的時間,運功逼毒吧。”說完,掌心白氣大漲,楚錚瞬間便把體內之毒逼得乾乾淨淨,他昨晚便以身試毒,體內的“龍象伏魔功”似對天魅門的軟骨之毒天生有剋制作用,喝下一壺毒酒仍若無其事,直看得武媚娘咋舌不已。方纔雖喝了不少,但因事先知道有毒,楚錚早已暗*其逼到了一處,此時微一運功,毫不費勁便全逼了出來。
“展師兄!”
四個老者從內堂跑了出來,爲首一人道:“展師弟,快帶仲兒他們先走吧,此地由我等先行擋着。”
楚錚冷冷說道:“展家四長老?”
李靜蕾靠了過來,道:“公子,這四個糟老頭最壞了,公子若將他們拿下了一定要讓小女子等出出氣哦。”
四長老中一人咦了聲:“你們幾個小浪蹄子,原來都是奸細。”
天魅門三女驚呼一聲,躲到了楚錚身後,可楚錚聽她們呼吸聲毫不紊亂,顯然並不驚慌,不禁暗自搖頭,天魅門的女子都有做戲的天分。
展風樓慘然笑道:“四位師兄不要管小弟了,你們快走吧,好爲太平展門留一絲血脈。”
“想走,沒那麼容易吧。”楚錚站起身來,道,“奉刑部之命,重審八年前太平府陸家滅門一案。陸鳴!”
“小人在。”
楚錚指指陸鳴,對展風樓道:“此人名叫陸鳴,便是八年前太平陸家慘案的苦主,如今刑部已接下此案,委託本公子前來重審。據他指認,當年元兇便是展家,展先生,你有何話說?”
展風樓冷笑一聲,道:“公子要滅我展家,何必找諸多借口,太平展家傳承數百年,這些事情多了去了,老夫哪記得清楚。”
楚錚道:“展先生此言差矣,本公子身爲禁衛軍將軍,做事向來師出有名,絕不枉殺一人。既然展先生已經承認了,黃大人,你可也聽到了?”
黃知山連連點頭,道:“如此看來,展家確是罪大惡極,不誅不足以平民憤。”他方纔也喝了不少酒,如今已是手足痠軟,不過也不關自己什麼事了,反正刑部的抓捕公文上都已蓋上大印了,這展家可不是太平府的衙役所能對付得了的。
展家衆人對黃知山怒目而視,展仲謀罵道:“你這狗官,平日裡不知收了我展家多少財物,如今不但不念舊情,反而竟落井下石!”
黃知山看了看楚錚,心中忐忑不安,楚錚卻道:“當衆辱罵朝廷命官,罪加一等,黃大人,回衙門後將此項再記上。”
黃知山大喜,盯着展仲謀,眼中閃過一絲兇殘之色,應道:“下官知道了。”
楚錚對着展風樓說道:“一柱香時間已過,陸鳴,命你擒拿展風樓歸案,若有拒捕者,殺無赦!”
陸鳴俯首道:“多謝公子。”
楚錚拱手對吳安然道:“展家這四位長者就有勞師父了。”又對楚芳華等四劍侍說道:“你們四人在一旁協助師父。”
吳安然哼了一聲,展家四長老也是名滿江湖的人物,他一人確是應付不來,也不言語,縱身而起落在四長老面前,道:“在下吳安然,領教幾位高招。”
爲首那老者桀桀笑道:“原來你就是南齊的‘魔秀士’,你一人就想單打我們四兄弟嗎?”
旁邊另一老者忽然叫道:“好卑鄙的丫頭!”側身閃過楚芳華一劍,四劍侍向來唯楚錚之命是從,也不懂什麼江湖規矩,楚錚既然讓她們出手,四女也不打招呼,楚芳華走過來擡手就是一劍。見這老者躲開了,四女劍陣一展,將這老者捲入了陣中。
吳安然一哂,道:“這不就剩三個了嗎?”說完腳踏天羅步,已到了三人身旁,雙掌齊出分別拍向二人,左腿後蹬,一招同時攻向三人,實是囂張之極,似渾然未把他們放在眼中。
三長老怒極,拳掌齊出,幾人頓時纏鬥在一起。
忽聽展風樓一聲大吼:“四位師兄勿要再鬥,還不快走!”
四人扭頭看去,只見展風樓鮮血已經染紅了半身,他所中的軟骨之毒只逼出了一小半,只可勉強行動而已,而陸鳴卻目中盡是兇狠之色,招招拼命,不一會兒展風樓便已連中數劍。
展家衆人目眥盡裂,展仲謀口中呼喊着父親,雙肘支地拼命向展風樓爬去,不料忽然被飛來一腳踢中面門,頓感天旋地轉,耳邊嗡嗡作響,只聽楚錚喝道:“滾回去!”
展仲謀勉強擡起頭,嘶聲道:“楚錚,你卑鄙無恥,有種解了我展家之毒,大家公平決一死戰。”
“公平?”楚錚冷笑道,“那十七年來被你展家所誅的那十一戶向誰要公平去,陸家上下七十三條人命,其中三十餘人是婦孺,面對的是你們展家這羣武林高手,這也叫公平嗎?世間若真有公平的話,今日就是老天爺借我楚錚之手,爲那十餘戶人家向你們展家討還血債。既種惡果必遭惡報,你認命吧。”
這邊展風樓劇痛之下,雖內勁仍提不起來,身手卻靈敏了許多,陸鳴一時之間對他也無可奈何,不過他並不心急,展風樓身上幾處傷口鮮血汩汩直流,撐不了多久的。
與吳安然相鬥的那三個長老見狀,也拼命想去救援,吳安然只有兩手兩腳,攔得住一人二人,這第三人實在攔不住了,眼看他從自己身旁掠過撲向陸鳴,不料卻被一青衣女子攔下,正是武媚娘出手了。
吳安然鬆了口氣,陸鳴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可不願其有何閃失,武媚娘既然出手了自當無礙,這女子的“媚惑衆生”自商代以來無人能及,對付一個展家長老實是綽綽有餘。
但武媚娘卻牢記着楚錚之言,並未使用媚功,只是與那老者遊鬥,不讓他接近陸鳴。那老者情急救人,奮起全身功力一掌劈向武媚娘,武媚娘見來勢凌厲不敢硬接只好後退數步,那老者得勢不饒人,雙掌連環劈出,將武媚娘逼得連連向陸鳴那邊退去。
一隻手掌悄無聲息貼到武媚娘後心之上,只聽楚錚小聲說道:“對他一掌。”話音未落,武媚娘只覺得一股磅礴無比的力道從後心涌入,雙掌齊出擊向那老者。那老者先前已試出面前這女子功力不高,正分神瞅着展風樓,沒想到掌心傳來之力忽然大了近十倍,頓時悶哼一聲,如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
武媚娘毫不留情,縱身趕到那老者身前,一腳狠狠地踩向他胸口,口中說道:“糟老頭,真當姑娘好欺負了。”不料楚錚的內力還有部分留在她體內,這一腳的力量竟是奇大無比,一下子竟將那老者踩了個對穿!
武媚娘只覺得纖足上溼乎乎的,低頭一看只見那老者雙目突兀,神態恐怖之極,不由尖叫一聲,這還是她平生第一次真正殺人,用的又是如此殘忍的方式,忙把腳收了回來,可腳上血肉模糊,還冒着騰騰熱氣,武媚娘只覺得胸口一陣翻涌,俯身吐了起來。
楚錚走了過來,見此情形也覺得毛骨悚然,強忍住噁心,輕拍着武媚孃的背部,道:“第一次吧,難免會這樣。”說完之後才覺得大有語病,不由得笑了起來。
武媚娘一把將他推開,怒道:“都是你。”
楚錚小聲道:“你現在是陸媚,不可失態。先去將黃大人和顧大人身上之毒解了。”
武媚娘瞪了他一眼,道:“陸媚遵命。”
黃顧兩人將這些都看在眼裡,見武媚娘一步一個血印走來,如同見了地獄羅剎一般,身子不由怵怵發抖。武媚娘從懷中掏出兩個小瓷瓶扔給他們,道:“白色丹丸內服,綠色藥膏塗於口鼻處。”
見兩人仍呆呆地看着自己,武媚娘怒道:“怎麼,還要本姑娘動手嗎?”
黃知山和顧祥和如夢初醒,連聲道:“不敢煩勞姑娘。”
再說楚芳華那邊,激戰正酣。鷹堂四劍侍歷代護衛堂主,所依仗的便是劍陣,當年吳安然輕易勝出,也不過是因熟悉天羅步之故,而楚芳華四人經過這幾年苦練,武功已是今非昔比,這個展家長老武功遠遜於吳安然,早已衣衫破裂手忙腳亂。楚芳華一聲清吟:“七星伴月,合!”四女陡然換位,四劍齊出,那老者長聲慘叫,登時斃命。
這邊展風樓也已是強弩之末,陸鳴不慌不忙,劍劍在他身上劃道傷口,展風樓自知無望,最後看了一眼家人,奮起餘力飛身向陸鳴撲去。陸鳴一劍刺向他腰部,展風樓並不躲閃,反將身子一沉,胸口直撞向劍尖,口中喝道:“老夫先走一步了。”陸鳴撤劍不及,將他刺了個透心涼。
陸鳴哼了一聲:“真是便宜你了。”手腕一抖,長劍從其體內拔出,在展家衆人一片悲聲中,割下了展風樓的首級。
吳安然見其他戰事都已了結,對剩下的兩個展家長老笑道:“兩位,吳某算起來已有十多年未曾開殺戒了,這‘魔秀士’都有點名不副實了,今日就拿展家二老之命來祭旗吧。”說完一式“幻天掌”向其中一老者攻去。
那老者見掌影虛虛實實,不知該接哪一掌,只得向後退去。身後那人見吳安然背對自己,便雙拳連環擊向吳安然後心,不料吳安然一閃,雙掌仍攻向原先那老者。身後那人不停追擊,吳安然則圍着面前這老者直打轉,任憑身後之人怎麼奮力,總是差了半分。這套身法是吳安然從楚芳華她們的劍陣中悟得的,那劍陣凝聚了楚家先祖楚問天后半生的心血,吳安然算起來也是他的傳人,稍加思索就明白了,從中獲益匪淺。
那老者被吳安然繞得暈頭轉向,忽覺頸後一痛,已被吳安然用“大搜魂手”抓住,內力涌入頓覺得體內如刮骨抽筋一般,不由大聲0慘叫,涕淚齊下。另一老者見狀心急如焚,忙上前想救自己師兄,吳安然一縮手,將手中那老者如紙人一般拖到自己身後,淡淡說道:“就剩你一個了。”
聽着自己師兄慘叫聲由高到低、由低至無,僅剩下的那個老者雙手顫抖,突然大叫一聲向門外奔去,剛到門口,一排亂箭射來,將他扎得如只刺蝟一般。
此時,張歧和一個將領走了進來,張歧向楚錚俯首施禮道:“啓稟公子,展家衆人皆已被擒,凡抵抗者一律被誅。”
那將軍拱手道:“五公子,城中趕來救援的展家弟子已被擊退,末將已命屬下封鎖城門,正在城中搜索展家餘孽。”
楚錚笑道:“多謝劉將軍了,援手之情本公子銘記於心。”
那劉將軍笑得眼都眯成了一條縫:“公子哪兒的話,末將能爲公子效力,實是畢生福分。”
楚錚點點頭,道:“劉將軍,約束好你屬下,只可抓捕展家餘孽,不可騷擾無關之人,若是激起了民憤,本公子對上面也不好交代。”
劉將軍臉色一變,道:“末將馬上就去傳命。”說完便匆匆離去。
“陸鳴、張歧,”楚錚命道,“帶衆侍衛將展家衆人廢去武功投入大牢,以待後審。”
“遵命!”
楚錚轉身對黃知山說道:“黃大人,這審案之事本公子不便插手,就由大人主持了。”
太平府公堂內,黃知山站在左側下首,心中愈發不安。
展府衆人盡數就擒後,他沒回府第直接就去了太平府大牢,與府內大小官員忙了一個通宵,纔將審理展家的初本趕了出來。可這楚公子已經看有半個時辰了,仍是一言不發。
良久,楚錚才道:“黃大人辛苦了。”
黃知山忙俯首道:“這是下官職責所在,應當做的。”
楚錚點點頭,道:“黃大人的意思是將展家四百多口人全部斬了?”
黃知山道:“正是。結合展家這十幾年來有案可查之罪,特別是十餘年前,展家遣人刺殺當時欲追查展家之罪的太平府主簿王平王大人一案,依照朝廷律法,判個滿門抄斬並不爲過。”
“這王平一案,展家由何人簽字畫押?”
黃知山一愣,暗想既然要置展家於死地,何人畫押有什麼重要的,只要手續齊全便可,但楚公子既然問了,黃知山只好答道:“是由案犯展仲謀所籤。”展仲謀被關到大牢後,黃知山恨其出言辱罵自己,命人挑斷其四肢經脈,打得奄奄一息,按不按手印還能由了他麼。
其中詳情楚錚不用想也猜得出來,看着面前的案宗,楚錚想了想道:“這一百九十餘名婦孺就放他們一條生路吧,發配到邊關充軍。”
黃知山一聽急道:“五公子,展家即便婦孺亦是身具武功,邊疆苦營也未必能困住他們,您這豈不是放虎歸山?展家之罪確當如此定案,公子仁慈之心並無厚非,但放了這些婦孺豈不是與朝廷律法相背,此例一開,有法不依,日後叫其他官員如何判案?”
楚錚見黃知山出言相駁,面露怒色,可聽到後面特別是“有法不依”這幾字,不由得平靜了下來,沉吟良久,嘆了口氣道:“也罷,就按朝廷律法辦吧。”
黃知山方纔是擔心展家日後報復,情急之下忘形出此言,此時正在暗暗後悔,見楚錚並未怪罪,偷偷抹了把冷汗,應道:“是,是。”
楚錚看着這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厭惡,拿起卷宗向堂下一丟,道:“去吧。”
黃知山見楚錚面色不善,不敢多言,撿起卷宗退了出去。
楚錚往椅背一靠,長長地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忽聽身後門簾一響,回頭看去,是蘇巧彤從內堂走了出來。
“剛剛你都聽到了吧,”楚錚看着這個世上唯一與他有着共同語言的女子,道,“我連婦孺都沒放過,是不是已經沒人性了?”
蘇巧彤走到楚錚身後,輕輕爲他捏着肩膀,道:“那你說說看,爲什麼不放過那些婦孺?”
楚錚想了想道:“黃知山雖口不對心,但他說的有些道理,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規則,當今朝廷的律法便是如此,我若放過這些人,是毫無道理的徇私,何況就算我饒過他們的性命,他們也不會領我情,滅門之仇是無法消解的。我也曾想過廢了他們的武功再發配到邊疆,但邊疆苦營的情況我也是知道一些的,這些婦孺若沒了自保能力,去了那兒定生不如死,還不如……”
楚錚搖了搖頭,說不下去了。
蘇巧彤沉默了一會兒,道:“方纔你若是放了那些婦孺,我會很高興,我所喜歡的人仍是善良的,但又免不了會很擔心,你已走了爭權奪利的不歸路,心腸軟弱者註定無法成事,換成你父親或大哥,對此事定是毫不猶豫。”
“那你現在怎麼想?”
“若有所失,卻又無可奈何。這個時代的成功者都是踩着無數人的屍體走上去的,”蘇巧彤說道,“你也不能例外,否則就會是那無數屍體中的一具,成爲他人的墊腳石。別的我無話可說。”
楚錚託着下頷,若有所思。蘇巧彤也不打擾他,輕輕地爲他捶着背。
不知過了多久,楚錚突然站起來,說道:“走吧。”說完便向內堂走去。
蘇巧彤怔怔地看着楚錚挺拔的背影,一時間百感交集,這男人成熟了,但自己和他心靈之間的距離又遠了,上位者永遠是孤獨的,沒有人可以跟他完全溝通,自己或許是這世上與他最爲心意相通之人,但也最多隻能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不錯,就那麼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