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成奉之斜睨看去,只見柳輕如也跪在楚夫人身前,低頭不語。
成奉之低伏於地,只聽楚名棠淡淡說道:“成大人當斷則斷,來得竟是這般快,本相派去監視你的人大概纔剛剛動身吧。”
“據聞蒼樂山四十餘戶人家全是西秦細作,成大人既是出身於此,想必也是秦人了。”楚名棠站了起來,走到成奉之身前,“來我大趙幾年了?”
“已有二十五年整。”
“二十五年?”楚名棠想了想道,“那應是當今皇上初登基那年吧。”
“正是。”
楚名棠嘆了一聲,道:“成奉之,你確是個人才,僅二十五年就從一個平民成爲吏部尚書,若不是幾個尚書之位歷來爲三大世家把持,以你之才早幾年前就該當上了。可惜呀,你是個秦人。”
成奉之以頭點地:“成某罪該萬死。”
“罪該萬死?你自己真這麼想麼?”楚名棠冷笑道,“不錯,在本相眼中你確是罪該萬死。可你是秦人自當爲西秦效力,這又何錯之有了?反而應當自傲纔是。換位處之,本相還未必能及得上你。”
成奉之沉聲道:“太尉大人乃成某平生最爲敬佩之人。成某得知那人被太尉大人提走,便知此事定瞞不過太尉大人,原本想自盡了事,但成某乃吏部尚書,貿然一死必將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豈不愧對太尉大人和五公子的知遇之恩?因此成某前來請罪,聽候太尉大人發落。”
楚名棠點點頭,成奉之此言不錯,朝中方經大亂,儲君新喪,皇上臥病不起,前任吏部尚書唐孝康被刺,成奉之這新任尚書再離奇自盡,朝中非大亂不可。可這人怎麼處置還真是棘手,自己剛剛保舉他當了吏部尚書,沒個合適的理由總不能說撤就撤吧,成奉之是秦人之事絕不可張揚出去,否則定會大損自己的聲譽。可成奉之素來頗有清廉之名,爲人又小心謹慎,想給他安個什麼罪還真是件難事。
楚名棠問道:“錚兒何時知你是秦人的?”
成奉之答道:“約一月之前。”
“那你就將錚兒如何識破你秦人身份,這一月的詳細情形一一道來,不可有半點遺漏。”
成奉之應了聲是,從楚錚巧遇蘇巧彤說起,到他如何收服自己,利用禮部令吏餘世同聯絡魔門,在大獵之時一網打盡之事全都說了,甚至他原本欲刺殺楚名棠之事也毫不隱瞞。至於楚錚和魔門勾結成奉之並不知道,自然無從說起。
一旁楚夫人讚道:“錚兒確是能幹,這麼大一個風波被他消於無形,我等卻尚不知曉。否則這些刺客來刺殺老爺,老爺猝不及防下難免會有危險。”
楚名棠沒好氣地看了夫人一眼,自己將鷹堂交於楚錚就是讓他負責此事的,若讓刺客來刺殺自己了他還不知情,那隻能怨自己瞎了眼了,居然看重於他。
成奉之忙道:“五公子天縱奇才,步步爲營,成某幾無反抗之力,敗在他手中心服口服。此子雖還略不及太尉大人,但成某認爲世上能與其爭鋒者寥若晨星。”成奉之吹捧楚錚,是因他知道自己是這少年提攜起來的,楚名棠若不降罪楚錚,他纔有可能保命。
世間父母無不愛聽他人誇獎自己孩兒的,不僅楚夫人笑意盈盈,連楚名棠的臉色也好看了些。
楚夫人問道:“成大人,那巧彤姑娘也是秦人了?”
柳輕如忙道:“蘇姑娘並非秦人,乃平原城人氏。”
楚名棠夫婦大奇,楚夫人道:“巧彤姑娘怎會是平原城人氏?”
柳輕如將那日楚錚所說的離奇故事稟報於楚名棠夫婦。楚名棠夫婦依稀記得楚錚兒時練武功時頗不安分,確實時常偷偷溜出府去玩耍,楚夫人嘆道:“巧彤原來是這般苦命之人,還好上天有眼,最後仍遇上了我家錚兒。”
成奉之聽得一頭霧水,蘇巧彤何時成了趙人了,不過這也好,蘇巧彤畢竟是自己名義上的侄女,她若無恙,自己也平安有望。
楚名棠卻是半信半疑,他對這個兒子很瞭解,越是死無對證之事越是可疑。他翻了翻那楚軒家人的口供,忽道:“楚洛水接到錚兒密函出兵蒼樂山乃是半月以前之事,軒兒也是在楚洛水凱旋之後才偶爾得知此事,小五若真想包庇成大人和蘇姑娘,這出兵純粹是多此一舉,徒留偌大個破綻,完全可暫時不理,日後再想他法。”
楚夫人說道:“剛剛輕如不是說了嘛,錚兒是過一段時日後才認出巧彤的,京城到南線大營快馬加鞭也要七八天,剿滅蒼樂山之令應在錚兒和巧彤相認前發出的。”
楚名棠默然不語,也只能以此理來解釋了,不過他仍有些不信楚錚會爲一女子神魂顛倒,不由看了眼成奉之,暗想可能錚兒也看中了他的才能吧。
這邊楚夫人對着柳輕如笑罵道:“方纔還像個悶嘴葫蘆似的,現在倒肯說話了?”
柳輕如輕聲說道:“妾身不願言公子之非,還請婆婆見諒。”
楚夫人道:“夫妻本應同心,爲娘不怪你了,起來吧,幫娘捶捶背。你們這幾個孩子啊,沒一個讓爹孃省心的。”
楚名棠考慮再三,道:“成大人,這蒼樂山中你可有熟悉之人?”
成奉之一愣,道:“沒有,當年成某入趙時只在蒼樂山中停留一月,學了些當地的土語,便再也沒回去過。”
楚名棠又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在西秦可還有親人?”
成奉之大喜過望,臉色卻仍戰戰兢兢,說道:“成某自幼是個孤兒,流浪於街頭,那年趙秦大戰,秦……西秦大肆招兵,成某這纔有機會從軍,兩年後被人相中進了天機閣。”
楚名棠點了點頭,道:“成大人,你先起來吧。來人。”
楚府管事張得利走了進來,躬身道:“老爺有何吩咐。”
楚名棠道:“帶成大人到外邊稍候。”
張得利帶着成奉之出去了,柳輕如幫楚夫人捶着背,心中卻着實不安,成奉之這事非同小可,不知公公婆婆要怎麼懲治夫君。
楚名棠負手在屋內走了幾步,忽道:“夫人,錚兒也太胡作非爲了,你看如何是好?”
楚夫人笑道:“這也叫胡作非爲,那毒殺儲君之事算什麼?”
楚名棠哼了聲道:“那叫大逆不道。”
柳輕如沒想到二老居然連這事都知道了,不禁花容失色,捶背的手也停了下來。楚夫人回首看了看她,說道:“輕如,你聞此言只是驚慌而非驚駭,大概也是知道此事的,是否你也參與了?”
柳輕如忙走到二老面前跪了下來,道:“啓稟婆婆,輕如事後才得知的,若是早些知道,定會勸阻公子。”
“說的也是,南齊範家歷來自詡忠君愛國,依你的性子還做不出這等事。”楚夫人忽然嘆了口氣,道:“成奉之此事倒不用擔心,他對錚兒甚是忠心,錚兒若無把握也不會留下他的性命。爲娘擔心的倒是軒兒。輕如,寧小仙怎麼到了京城,你現在仍不願說嗎?”
柳輕如正想再搪塞過去,心中忽然一動,暗想此時不同於往日,成奉之這事已給揭露出來,二老對公子已是大爲不滿,雖因成奉之高居吏部尚書而不便處置,不至於將公子如何,但難免會耿耿於懷,此時若將大公子之事稟報於二老倒不失爲一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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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輕如心中斟酌了幾遍,開口道:“輕如不敢隱瞞二老,只是實在不便說。”
楚夫人道:“有何不便的。即使你不說,老爺和我也定會查出來的,不過拖些時日罷了。”
柳輕如遲疑了下說道:“公公應派人去過羅山縣了,羅山縣大牢裡關着的二人是破釜塘斷劍山莊之人,那少年名叫羅聞楓,是斷劍山莊的少莊主。”
楚名棠怒道:“原來是斷劍山莊的賊人,想必他們是記恨老夫當年封江之仇了。”
柳輕如吞吞吐吐地說道:“實情並非如此,大嫂她其實是離家出走,據那羅聞楓招供,他是受了大哥之命,原本想劫持大嫂之後殺了她的。”
“什麼?”
楚名棠夫婦如若雷殛,相互看了看,楚名棠厲聲道:“此話當真?”
柳輕如毅然說道:“輕如方纔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楚夫人哽咽道:“軒兒他爲何要如此,輕如你快快說啊。”
柳輕如低着頭,說道:“那羅聞楓乃大哥府中客卿,據他所言,大哥與琪郡主一直暗中來往,且已有一子,寄在大哥府內小妾名下,不久前琪郡主又有了身孕。大嫂也已得知此事,大哥惟恐事情敗露,便指使羅聞楓將大嫂騙出府外,欲殺人滅口。不料羅聞楓對大嫂頗爲仰慕,色令智昏竟想帶大嫂去幽州長相廝守,途經羅山縣時被公子發現,便救下了大嫂,公子覺得此事難以啓齒,故瞞了下來。公公婆婆若是不信,儘可派人到平原城去打聽。”柳輕如可憐寧小仙遭遇,將她失身於羅聞楓之事隱去不說,反正羅聞楓已無法開口與死無異,只要寧小仙自己不說,就當此事從未發生過吧。
楚夫人愣愣地靠在椅背上,淚水長流:“怎麼會這樣,軒兒原本是個好孩子啊,怎麼變這樣了?”
楚名棠突然抓起桌上的硯臺,狠狠地擲於地上,罵道:“畜牲。”楚軒與楚錚相爭他倒並不是很生氣,自己廢長立幼,覺得是有些愧對於他,但楚軒連殺妻之事都做得出來,實是讓他失望透頂。
柳輕如小聲道:“輕如這幾日夜不能寐,總是擔心公子去了南線會有危險。”
楚夫人道:“軒兒應不會對錚兒下毒手吧,兩人畢竟是親兄弟啊。”
楚名棠恨聲道:“這畜牲對結髮之妻都已如此,又怎會將兄弟之情放在心中。不過錚兒既然已知道此事,應早有防備,這畜牲應奈何不了他。”
楚夫人拭了拭淚水,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道:“輕如,扶我進去歇息吧。夫君,這事妾身再也不管了,就任你處置吧。不過軒兒畢竟是你我骨肉,還請夫君放這孩子一條生路。”楚夫人襝衽一禮,便回屋去了。
楚名棠呆坐半晌,忽道:“來人,有請成大人。”
成奉之走進屋內,頓時感受到楚名棠呼吸沉重,似強抑着怒氣,心中忐忑不安,垂手站立。只聽楚名棠緩緩說道:“成大人,你是否已決意效忠我大趙?”
成奉之拱手道:“士爲知己者死。五公子既然待我以誠,成某願投桃報李。西秦對成某來說已屬塵煙往事,成某願以餘生爲大趙效忠。”
楚名棠頷首,道:“好吧,本相暫且信你一回,留你一命以觀後效,成大人是個聰明人,可要好自爲之了。”
成奉之如遇大赦,頓首道:“成某明白。”
“去吧。”
成奉之走後,楚名棠對張得利道:“平原城那人現在何處?”
張得利答道:“回稟老爺,現軟禁在別院西房內。”
“明日一早將之處決,”楚名棠想了想道,“另,將此事通報踏青園。”
張得利應了聲是,正要離去,楚名棠又將他叫住:“通知府內總管和另兩位管事,以後楚府大小諸事,除非我特別吩咐外,均報於踏青園知曉。”
柳輕如等楚夫人睡下後,悄然走出,叮囑了丫鬟幾句,便回到踏青園。剛到院門前,只見張得利已在此等候。
張得利上前施禮道:“小人奉老爺之命去富義街提人,事先不知此人乃大公子屬下,讓少夫人受驚,實是死罪。”
柳輕如道:“張管事無需內疚,此事也怪不得你。”
張得利道:“不過此事倒也因禍得福,小人在此恭喜少夫人了。”
柳輕如這一天受了不少驚嚇,此時心境尚未恢復,道:“張管事,這喜從何來?”
張得利笑着將楚名棠之言說了,柳輕如心頭如卸去一塊大石,看來此舉是搏對了,道:“平原城那人現在何處?”
“被軟禁在別院西房內。”
柳輕如點點頭,道:“張管事暫且請回,今晚我要見見這人。”老爺既然將此人留到明晨再處決,又讓人轉告自己,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柳輕如將手中碗擱於桌上,問一旁丫頭:“嫂嫂今晚可曾用過飯?”
那丫頭道:“應該是沒有,翠苓姐還在那邊伺候。”
寧小仙來了京城後,柳輕如怕她尋短見,稟報過楚名棠夫婦後便將她安排在踏青園內居住,楚夫人從府中另撥了幾個丫頭到踏青園,柳輕如有些不放心,平時還是由翠苓服侍寧小仙。寧小仙整日愁眉不展,茶飯不思,人都瘦了一圈,柳輕如勸了她好幾次,卻沒什麼效果。
柳輕如來到寧小仙居所,門口兩個丫鬟曲膝行禮,柳輕如點了點頭,推門走了進去。
只見寧小仙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竹筷在菜中漫不經心地撥弄着,滿滿的一碗飯似並未動過,翠苓則氣鼓鼓地站在一旁。柳輕如不禁搖頭,這丫頭是個急性子,也就伺候自己還行,若是紫娟在倒還可以勸勸寧小仙。
柳輕如道:“翠苓,你先出去。我與嫂嫂有話要講。”
翠苓應了聲是,眉開眼笑地走了出去,並將門口兩個丫頭趕得遠遠的。
柳輕如在寧小仙身邊坐下,道:“嫂嫂何苦折磨自己,這般下去只會損了自個兒身子。”
寧小仙哼了一聲,道:“我的事你知道得一清二楚,這邊又沒有外人,何必再用‘嫂嫂’二字來寒磣我。”
柳輕如道:“嫂嫂雖如此說,但畢竟名分尚在,輕如自然這般稱呼。對了,嫂嫂爲何來京之事,方纔輕如已向公公婆婆稟報了。”
寧小仙騰地站了起來,盯着柳輕如片刻,又緩緩坐了下來,面若死灰,道:“說就說了,反正我寧小仙也不想活了。”
“嫂嫂莫急,輕如是將大哥那些荒唐之事說了,而將你之事稍做了些改動,只說羅聞楓偷戀於你才強行將你帶走,公公婆婆日後若是問起,你也這般說便是了。”
寧小仙沉默半晌,道:“你爲何要爲我掩飾?”
“你也是被逼的,錯並不全在於你,”柳輕如說道,“對了,嫂嫂可認識一個叫劉明瞻的?”
寧小仙奇道:“你怎麼知道此人名字?他是平原楚府的管事,是楚軒最忠心的一個狗腿子。”
柳輕如想了想道:“那大哥的事他定是知道很多了?”
寧小仙道:“那是自然,楚軒有很多事情都由他經手,狗仗人勢,平日裡連我都不怎麼放在眼裡。”
柳輕如笑了笑道:“嫂嫂既是對他不滿,過會兒倒可以狠狠地教訓他一番。”
寧小仙吃了一驚,道:“他也來楚府了,是爲何事?”
“嫂嫂不必擔心,此人來京城另有要事,並非是爲嫂嫂而來。”柳輕如道,“嫂嫂要不要見此人一面,否則過了今晚便再也見不着了。”
寧小仙有些明白了,猶豫了一下道:“好,我去。”
柳輕如指指桌上的飯菜,輕笑道:“嫂嫂還是吃完再去吧,過會兒懲戒起那小人來也有力氣些。”
寧小仙看了柳輕如一眼,道:“聽人道楚家小五最爲心狠手辣,我看你也差不到哪兒去。”
柳輕如不由苦笑,自己方纔那說話的語氣都是學着楚錚的,誰讓他不在京城呢,自己總要爲他分擔一些。
劉明瞻舒舒服服地喝了口茶,他很清楚門外有好幾人在監視着,不過他並不在意,落到禁衛軍手中時劉明瞻才大爲緊張,直想尋機撞牆自盡,幸虧太尉大人派人救了自己。此刻在這楚府就不用擔心了,自己來京是爲大公子辦事,太尉大人總要念父子之情吧,應該不會爲難自己。至於傷了吏部幾個侍衛算什麼,朝中還有誰敢得罪楚家?
嘿嘿,劉明瞻忽然冷笑了幾聲,那五公子真是膽大包天了,居然捧個西秦奸細當了吏部尚書,簡直是朝廷特大丑事,太尉大人現在定對五公子惱怒不已,說不定就會因此事冷落五公子,重新重用大公子,那自己可是爲大公子立下奇功一件,日後大公子成了楚家宗主,憑自己的本事,當個一郡太守不在話下。
屋門突然被打開了,從外邊走進來三人,劉明瞻認得爲首那人便是將自己從禁衛軍手中救出來的張管事,忙起身俯首道:“小人見過張管事。”雖說他也是管事,但平原楚府和上京楚府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在張得利面前他可直不起腰來。
劉明瞻剛低下頭,一隻鐵鉗般的大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肩井穴,劉明瞻頓時渾身痠麻,還沒等他開口說話,那隻大手將他提了起來,另一隻手在他丹田上狠狠地打了一拳,劉明瞻原本就不深厚的內力被打得支離破碎,連噴血的力氣都沒了,鮮血沿着嘴角汩汩而下。
那人將劉明瞻往椅子上一放,張得利駭然道:“陳兄,你出手未免太重了吧。”
那人道:“不打他個半死,若驚了少夫人怎麼辦?不過張管事請放心,我陳振鍾出手自有分寸,他死不了。”陳振鍾一直對當年自己看守魔教長老李萬山不嚴而驚駕之事刻骨銘心,今日可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正說着,兩個女子走了進來,劉明瞻無力地瞥了一眼,原本無神的雙眼登時睜得如銅鈴一般:“夫人?你……你怎麼會在此?”
柳輕如說道:“煩請陳執事和張管事在外邊等候,不可讓他人進來,這邊有楊昆陪我二人便可。”
張得利忙應了聲是,拉着陳振鍾出去了,這兄弟之爭難免會有些不可爲人知的事情,還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反正只要投靠對人就行了,他張得利又沒什麼太大野心。
等張陳二人出去了,寧小仙一個巴掌扇在劉明瞻臉上,冷笑道:“你可是以爲我已經死了?”
劉明瞻抹了抹嘴角的血跡,喃喃地說道:“劉某早就說過羅聞楓此人不可深信,大公子就是不聽。夫人,你究竟是如何來楚府的,說了也好讓小人死個明白。”寧小仙既然在此,方纔那人又上前就動手,劉明瞻頓感大事不妙。
柳輕如一笑,道:“羅聞楓劫持了嫂嫂,途經京城附近的羅山縣,居然撞上了我家公子一行人,事情就這麼簡單。”
劉明瞻愣了半晌,竟呵呵笑了起來,只是受傷過重,一邊笑一邊咳嗽着說道:“天意,真是天意,真是天不佑大公子,並非我等謀士無能,劉某無話可說……”
楊昆突然一個疾步上前,伸手捏住了劉明瞻的下頷,在他臉頰兩旁各一拳,劉明瞻痛得大叫,楊昆冷笑道:“想死,沒那麼容易。”
楊昆一撤手,劉明瞻俯下身來,一口血水吐出,裡面夾雜着許多白色粒狀物,原來楊昆那兩拳已將他兩排牙齒盡數打脫。
柳輕如只感一陣反胃,這等血腥場面她終究還是有些不習慣,寧小仙卻雙拳緊握,目露興奮之色。
柳輕如吸了口氣,道:“劉明瞻,你若還想活命的話,將大公子之事一一招來,或許還有一條生路。”
劉明瞻口齒不清地罵道:“你這臭娘們,想讓劉某招也不難,只要你願意陪劉某幾晚……”楊昆臉色大變,一把抓住了劉明瞻的咽喉。
柳輕如似是未聞,面色如常,說道:“楊昆,手下留情,他只是想速死罷了,不可中他之計。這邊就交給你了,嫂嫂,我們出去吧。”
寧小仙搖頭道:“不,我要看這人如何受盡折磨而死。”見柳輕如臉有不豫之色,寧小仙忙又道:“我隨楚軒多年,他很多事我亦略有耳聞,留下來對你們大有好處。”
柳輕如無奈地說道:“那好吧,楊昆,記住了,凌晨之前定要問出口供。”
楊昆獰笑道:“少夫人儘管放心。”手凝成抓,指間氣流涌動,正是血影宗的“大搜魂手”。
柳輕如方走出門,已聽到裡面傳來陣陣慘叫,她搖了搖頭,佇立在月光下凝思不語。
張得利和陳振鍾二人不敢上前打擾,他二人都已知道,老爺今日此言一出,這女子的身份亦是大不相同了,以五公子的性子和對她的寵愛,即便日後娶了正室,此女的地位也不會有多大改變。
過了約一個時辰,楊昆走了出來,臉色沉重,對柳輕如施了一禮道:“少夫人,大公子頗爲精明,劉明瞻等幾個親信之人各自負責一攤,相互之間並不是很清楚。”
柳輕如問道:“此人現在如何了?”
楊昆道:“已是奄奄一息,不過小人已爲他施過‘回春手’,再熬一日應無大礙。但依小人所看,他應是全招了。”看了眼柳輕如,楊昆有些猶豫地說道:“劉明瞻招認兩件重要之事,一是大少爺平日裡與姑爺時常有書信往來,而姑爺到南線任職時曾去平原楚府住過三天,但所談何事劉明瞻並不知曉。”
柳輕如心中陡然一沉,楊昆口中的姑爺便是二姐楚欣的夫婿方中誠,也就是方家的下任宗主,若他與楚軒有勾結那可就麻煩了,但此事並無證據,無法向公公稟報,畢竟兩家是親戚,偶爾來往也屬正常,看來只有找機會提醒公公了。
“還有一事呢?”
“平原郡的官員大部都已投靠大公子,寧太守如今已是有名無實。”
柳輕如一驚,道:“這怎麼可能,太守乃一郡最高官員,下面的官員怎會如此大膽?”
楊昆道:“據劉明瞻所說,這些官員投靠大公子,一則是大公子畢竟是老爺長子,這些地方官員又不知京中形勢,大都認爲大公子只是下去歷練,遲早要返京城執掌大權,而寧太守生性淡泊,大公子又是其婿,兩年前大公子從軍中卸任轉到平原城任職後,便逐漸將郡內之事交給大公子打理,二則是因琪郡主之故。”
“琪郡主怎麼了?”柳輕如有些不解道,“大趙國嚴禁藩王參與地方政務,手中並無實權,更勿論她只是個郡主了。”
楊昆道:“少夫人有所不知,琪郡主身上有一塊代表皇權的紫龍珏,憑此珏對府縣官員有先斬後奏之權,大公子藉助此珏殺了三個不肯從命的官員後,平原郡官員從此便噤若寒蟬。”
“居然有這等事,怎麼朝廷沒得到半點風聲?”
“大公子與郡內官員都是逐個私下接觸,若有不服者憑琪郡主的紫龍珏殺無赦,然後宣佈其暴病而亡,至於如何瞞過朝廷,劉明瞻也是不知。”
柳輕如心驚不已,暗想難怪楚軒對寧小仙毫無顧忌,原來他早已不將寧太守放在眼中,想了想又問道:“那南線大營如何?”
楊昆道:“南線大營並無異常,王統領和楚副統領分掌大權,大公子是覺得在軍中無望纔到平原城任職的,這兩年來他雖常去大營中拉攏將領,但基本一無所獲。”
柳輕如稍稍放心了些,毅然道:“陳執事。”
陳振鍾拱手道:“在。”
柳輕如道:“派人將這劉明瞻看守好了,若是輕如今晚無他令,明日一早便將之處決。”
“陳某遵命。”
“楊昆,你送嫂嫂回踏青園,張管事,隨我一同去見老爺。”
楚府內院燈火通明,楚名棠在書房內聽完柳輕如的稟報,沉吟良久,輕嘆一聲道:“看來老夫以前還是看輕軒兒了,短短兩年便將平原郡掌握在手,只可惜手段過於卑劣,居然欲殺妻求榮,實是天理難容。”
柳輕如沉默片刻,終究還是說道:“輕如還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大公子平日與姑爺常有書信來往,姑爺去南線任職還在平原城住過幾日。”
楚名棠一怔,心思急轉頓時明白過來,微怒道:“軒兒在平原郡擅自殺害幾名朝廷命官,就算掩飾得再好,刑部也不可能絲毫不知,這自然是方家從中搗鬼了。哼,方家的平衡之道,居然平衡到我楚家來了。”楚名棠這幾年將心思都花在對西秦用兵之上,竟未曾注意朝中已是暗流涌動,心中着實惱怒之極。
“輕如,你速將今晚所知之事派人報予錚兒,讓他在平原郡定要謹慎行事。”楚名棠此時真有些替楚錚擔心了,暗暗希望他此時倒可以不務正業一些,一路遊山玩水過去,好讓送信之人趕在他之前到南線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