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成全

096 成全

“去吧,去吧。”封子寒無所謂的擺着手,指着綠珠道,“小丫頭,我們來玩遊戲吧。”說完,拉着綠珠嘀嘀咕咕的研究,“上次在土地廟玩的那個,我又想了個新法子,很好玩……”

綠珠很喜歡和封子寒說話,就喜滋滋的陪着他。

幼清無奈的搖搖頭,只有帶着採芩去了正院。

夏二奶奶和方氏對面坐在炕上,她今兒穿着一件水藍色寶相花交領比甲,非常的素淨,容長臉有着看不出年紀的細膩肌膚,見着幼清進來她笑着道:“幼清來了。”便攜了幼清的手,“那天你沒嚇着吧?也是我太緊張了,帶着大家先走了,早知道等等你就好了,你不會怪伯母吧。”

和她一個人的安慰比起來,房裡還有好些小姐夫人,夏二奶奶這樣做無可厚非,若是換做她也會如此的,想到這裡幼清笑着道:“怎麼會怪您呢,您不是留了人去找我了嗎,是我太莽撞了反而錯開了,伯母千萬別往心裡去。”

夏二奶奶打量着幼清,展顏笑着,道:“可真是個惹人憐的好孩子。”一頓又道,“原本芷晴要來的,卻湊巧了,鈴蘭去我們家玩,她只好留下來。她也惦記着你,等過幾日我讓她來找你玩。”

幼清笑着點頭,道:“好啊,我和二姐還有三妹妹都很喜歡夏姐姐呢。”

夏二奶奶高興的笑着,和方氏道:“我們家裡是大的太大,小的太小,若不然我可真要把她娶回家做媳婦去。”

方氏掩面直笑,道:“她若能做您的兒媳婦,可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幾個人說着笑,薛思琪和薛思畫結伴而來,夏二奶奶又和兩個人說了話,三個小輩就辭了出了智袖院,薛思畫笑着道:“祖母說讓我回去陪她說說話,我就不久待了,二姐和方表表姐慢走。”

“有些曬,把傘撐了,別曬傷了。”幼清交代聽安,薛思畫行了禮由聽安和幾個丫頭簇擁着回了煙雲閣。

薛思琪就拉着幼清的走到外頭,壓着聲音道:“夏二奶奶來,是不是爲了大哥的婚事。”

“還不知道,夏二奶奶和姑母都沒有說。”幼清說着朝房裡看了眼,“要不然,把陸媽媽請出來問問?”

薛思琪眼睛一亮,點着頭道:“讓採芩去請陸媽媽,她平日乖巧又是你身邊的丫頭,母親不會多想的。”幼清笑着應是讓採芩去請陸媽媽,過了一刻陸媽媽出了門,見幼清和薛思琪站在門邊笑盈盈的看着她,她就明白了兩個人的意思,笑着道,“二小姐和方表小姐不管問什麼,奴婢可是一點都不知情的。”

“好媽媽。”薛思琪搖着陸媽媽,“您就告訴我們吧,我們都急死了。再說,那可是我們未來的大嫂啊,和我們息息相關,應該讓我們知道的。”

幼清也跟着點頭,笑看着陸媽媽。

“哎呦,哎呦。”陸媽媽被薛思琪搖的一陣頭暈目眩的,禁不住笑着道,“我說,我說,再不說可架不住您這嚴刑逼供了。”

薛思琪嘻嘻笑了起來。

“是陳大小姐。”陸媽媽出聲道,“太太和大老爺都屬意的,連老太太都滿意的很,陳大人和陳夫人也點頭了。今兒夏二奶奶就將陳大小姐的庚帖送來了,我估摸着合了八字,月底就就能定下來了。”比她們想的還要快。

陳鈴蘭?幼清和薛思琪對視一眼,薛思琪瞪大了眼睛道:“竟然是陳大小姐。”她歪頭想了想,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幼清,回陸媽媽的話,“陳大小姐我們認識,挺好的人,謝謝媽媽告訴我們。”

陸媽媽笑着說不敢,又指了指裡頭:“那我進去服侍了,夏二奶奶今兒中午大約會留在這裡用膳。”

幼清和薛思琪目送陸媽媽離開。

“竟然是陳鈴蘭。”薛思琪見幼清臉色有些古怪,就道,“趙芫那邊還不知道吧?”

幼清嘆了口氣,搖頭道:“還不知道。”她又想起來放在房裡的那個荷包,趙芫花了那麼多的功夫,爲了做個荷包出來,手指上不知被紮了多少個針眼,沒有想到她和薛靄還是沒有緣分。

“你要告訴她嗎。”薛思琪沉聲道,“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了,還不定會做出什麼事來呢,等將來定下了你再說好了。”

幼清皺眉,沒有說話,擺擺手道:“這件事我再想想。”便轉身往青嵐苑去。

“喂!”薛思琪喊住幼清,幼清回頭看她,就聽薛思琪道,“那你還是告訴她好了,免得將來她覺得你隱瞞她,反而生你的氣。”

幼清點點頭,朝薛思琪笑笑便走了。

說和不說都是問題,她怕趙芫會做傻事,可又覺得不該瞞着她,讓她執念下去……

陳薛兩家的關係向來更近一些,到了這個地步,如果沒有特別大的變動,肯定是不會再出變故。

“小姐。”採芩嘆了口氣,唏噓道,“沒想到趙小姐費了那麼大的功夫,還沒有達成心願。”

幼清點點頭,她並非覺得陳鈴蘭不好,而只是怕趙芫傷心,可惜了她的一片真心,至於婚事,父母之命也沒有錯對可言,更何況,日子只有過了才知道,趙芫和陳鈴蘭到底是誰和薛靄在一起會更合適。

幼清心事重重的回了青嵐苑,封子寒和綠珠正玩的高興,看見她回來,綠珠跑過來求着道:“小姐,您得虧回來,封神醫欺負我們。”

小瑜在一邊點着頭。

封子寒瞪眼,不高興的道:“我怎麼欺負你們了,願賭服輸,不準耍賴。”話落就指着綠珠道,“一雙鞋。”又對小瑜道,“十雙襪子!”

綠珠求救的看着幼清。

“他也沒有人給他做,你閒着便給他做幾雙。”幼清微笑着和封子寒道,“往後你若沒了鞋襪就來找她們,讓她們給你做。”

封子寒高興的哈哈大笑,很得意的看着綠珠和小瑜:“讓你們求救,最後還是我贏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綠珠直嘆氣,想想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幼清正要說話,就見玉雪跑了進來,回道:“小姐,趙小姐來了。”幼清一愣,問道,“人呢?”

“去正院給太太請安了,正在那邊說着話呢。”

趙芫現在來也好,正好碰上夏二奶奶,以她的敏感肯定能察覺點什麼出來,她頷首道:“你去智袖院那邊看看,若是趙小姐要過來,你就引着她。”

玉雪應是而去。

“那我走了。”封子寒站了起來,幼清一愣問道,“不是說留在這裡用膳嗎,我都派人去請大表哥回來了,讓他陪你在外院上席。”

封子寒一臉不在乎的道:“我現在又不想吃了。”話落揹着手就往外走,走了幾步回頭盯着綠珠和小瑜,“可別忘了我的鞋子和襪子。”

幼清見留不住他,索性就送他出去,想起他剛纔說起的江泰,就道:“你方纔說江泰是宋大人的常隨?”

“是啊,怎麼了。”封子寒奇怪的撇了她一眼。

幼清心頭疑惑,江泰怎麼知道她那晚的事情,又爲什麼告訴封神醫?

難道是周芳說的?

幼清淡淡的擺擺手,道:“沒什麼,我隨便問問。”

封子寒見她沒話了,就笑眯眯的大搖大擺的出了青嵐苑,揚長出了薛府的側門。

“趁着趙小姐還沒來,你把周芳喊來。”幼清心頭不悅,這事她也不想放在心裡去猜測,周芳發誓說不將她的事情告訴不相干的人,那麼她既然違背了誓言,就算不趕她出去,她也要擺明了自己不高興的態度。

綠珠應是去將周芳請來了。

“小姐。”周芳意識到幼清再找她可能是爲了什麼事,就有些心虛的垂着頭,幼清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你是不是又去找宋大人了?都和他說了什麼。”

周芳一愣,低着頭道:“奴婢……奴婢是去找爺了,可是……”可是爺不是不相干的人。

“可是什麼?江泰怎麼會知道我們遇襲的事情。”幼清冷着臉看着周芳,周芳擺着手,解釋道,“這件事奴婢沒說。”

幼清一愣,問道:“可封神醫告訴我,是江泰告訴他,他纔來的。”

“哦。”周芳心裡暗暗叫苦,方小姐不好惹,可爺那裡更不好惹,她夾在中間就跟架在火上烤似的……

幼清沉着臉並不急着開口,而是冷冷打量着周芳。

“是這樣……”周芳咬牙,“其實那天晚上來救我們的灰衣人就是江泰,所以,他知道這件事並不奇怪。”

幼清聞言一愣,懷疑的問道:“你是說,那天晚上的灰衣人是江泰,而江泰又是宋大人的常隨?所以說,宋大人對這件事從頭至尾都很清楚嘍?”

“是!”周芳點了點頭。

怎麼會這樣,那天晚上的灰衣人竟然是宋弈的人,灰衣人出現可以解釋他是保護周芳,可怎麼會那麼巧他就恰好在周邊呢?

會不會……那天晚上刺殺的事情,和宋弈有關呢。

宋弈在朝中似乎並沒有和什麼人極爲親近,可難保他不會私下和人來往,比如他讓封子寒給嚴夫人治病一樣,說不定他就是嚴黨,若不然,他爲什麼要關着盧恩充,阻止自己去查舞弊案的事情呢。

周芳見幼清凝眉深思的樣子,她心裡一驚,想起幼清和宋弈之間的誤會,忙解釋道:“江泰是奉爺的命特意去救小姐的,若不然他也不會現身,反而會讓鄭六爺對江泰的身份起疑心,徒惹事端。”

“保護我?”幼清面上露出毫不掩飾的不相信。

周芳怕幼清想歪了,點着頭飛快的解釋道:“千真萬確,若他要只是救奴婢,全然沒有必要現身,況且,以奴婢的身手雖不是蒙面人的對手,但他也不至於能傷到奴婢,足以自保。”她說着頓了頓,急切的看着幼清,“江泰是見您有危險了,卻不敢自作主張要不要現身,回去問過爺的意思後,才趕回來的,爲此他還自責,說耽誤了時間,差點讓您遇險了呢。”

幼清忍不住笑了起來,擺着手道:“你不用爲你們爺解釋,我和他沒有什麼瓜葛,我對他什麼態度對他也沒有影響,你大可不必如此。”頓了頓,她又道,“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欠了你們一個人情,若有機會,我定當回報!”話落,已經不打算再說。

周芳心裡暗暗着急,可是又覺得這種事解釋多了反而可能讓方小姐覺得她在邀功,想了想她點了點頭道:“那……奴婢告辭了。”小姐沒有問她燈籠的事情,周芳暗暗鬆了口氣。

“那燈籠的事……”不等周芳一個念頭轉完,幼清已經問道,“你也告訴宋大人了?”

周芳啊了一聲。

幼清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了,既然回去了,她當然會知無不言的告訴宋弈,不過這件事和宋弈也無多大幹系,隨他知道好了。

“你回去吧。”幼清淡淡的擺擺手,不再看周芳。

周芳應了一聲垂着頭出了門。

幼清嘆了口氣!

“幼清!”忽然門簾子一動,就見趙芫大步跨了進來,她臉上沒什麼笑意,自顧自的在幼清身邊坐了下來,幼清心頭一驚,問道,“怎麼了?”

趙芫自己給自己斟茶,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頹廢的坐在幼清對面,垂頭喪氣的道:“夏二奶奶來,是不是爲了你表哥的婚事?定的是誰家,陳家嗎?”她說完就緊緊盯着幼清的面色變化。

趙芫果然是知道了,幼清無聲的點了點頭。

“果然是這樣。”趙芫眼角微紅,垂着頭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幼清走過來拉着她的手,柔聲勸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這件事是姑父和姑母做的決定,陳家也點頭了,過後大約就會交換庚帖過八字了。趙芫,你試着放下吧,免得耽誤了自己。”

趙芫沒出聲,就這麼垂着頭蜷縮在炕上,幼清知道她心裡難過,就沉默的陪着她,過了許久許久,趙芫長長的嘆了口氣,幼清擔憂的問道:“阿芫,你……沒事吧?”

趙芫雙手捂着臉,使命的挫了着臉,彷彿要將臉上所有情難自已的哀傷落寞抹去似的,過了一刻她擡起頭,朝着幼清勉強的一笑,道:“死不了的,等我自己想通就成,你別擔心。”

幼清看着她被自己揉花了的臉,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是,什麼事都會過去的,有一天你再回頭看這件事,就會發現現在的自己太傻了。不要將不高興的事一直記在心裡,因爲這樣不值得。”

趙芫抿脣笑笑,那笑容像是可以沾在嘴角的一樣,讓幼清心酸不已。

“你別安慰我了。”她朝幼清笑着,“你表哥和你說了嗎,燈會那晚我和他說……”她還沒說完,幼清就打斷她的話,微笑着道,“可不要說給我聽,這是你們之間的秘密。”

“是。”趙芫一愣,點着頭道,“得虧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多少事情,到時候不但把你表哥嚇跑了,自己的顏面還有我父母親的顏面都要掃地了,如今這樣挺好的,適可而止,他定了親事,以後我和他也沒有交集,再見到他,我還是趙家小姐,他也只是薛家的大公子而已。”

“你能這樣想真好。”幼清拿帕子給她擦着臉,“我讓人打水給你洗個臉吧,這樣像花貓似的,可真難看。”

趙芫點點頭,幼清便讓人打了水進來,趙芫自己端着盆子進了淨室:“不用服侍,我自己來就成。”她褪了首飾挽了袖子,一頭埋進半盆涼水中……沁涼的水敷在面上,趙芫的眼淚也涌了出來,頹喪,絕望,懊惱,不甘,無奈,所有的情緒仿若都從眼睛裡涌了出來,讓她難以自控的,恨不得就這麼將自己悶死在水裡。

幼清站在門口,沉默的看着她,過了一刻她輕輕放了簾子退了出去。

過了許久,趙芫出來了,除了眼睛有些紅以外,彷彿又恢復到最初的那個趙芫,開朗的笑着,沒心沒肺的道:“把你的胭脂水米分借我用用!”

“好啊。”幼清故作輕鬆的拉着她的手,兩個人進了臥室,幼清將趙芫按在梳妝檯前,“今天就讓我伺候趙小姐吧。”

趙芫哈哈大笑,笑聲肆意飛揚:“那我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幼清輕輕笑着,給她上妝,梳頭,重新幫她戴上髮釵手鐲,趙芫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裙,聲音壓抑着失落:“那我回去了!”

“我送你。”幼清牽着她,“空了我就去找你玩,你若有事就給我寫信吧,反正也不遠,很方便!”

以後,她也沒臉常來這裡找幼清了,趙芫點着頭,回道:“好啊,我給你寫信。”她說着,忽然腳步一頓,就看到垂花門口,薛靄正負手進來,她視線像黏在薛靄身上似的,憑她怎麼努力也收不回來。

就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會看他,心裡想着,趙芫彷彿想要將薛靄刻在眼睛裡似的,死死的看着。

薛靄也是微微一愣,飛快的看了眼趙芫,和幼清點點頭:“封神醫走了?”

“走了。”幼清纔想起來,是她讓人去請薛靄中午回來用膳的,沒想到竟然把這件事忘了,“飯菜在廚房溫着呢,姑母房裡有客人,我讓採芩給您送到書房去?”

薛靄擺擺手:“不用,讓洮河去就好了。”他說完,轉身原路出了垂花門,漸行漸遠。

“阿芫。”幼清扯了扯趙芫的手,趙芫回神的朝她笑笑,“你別送了,我自己走吧。”

幼清還是將她送到了門口,目送趙芫上了馬車,若是以前她肯定要掀開簾子笑着和她揮手告別,可是這一次直到馬車出了門,她都沒有掀開半分。

“回去吧。”幼清長長的嘆了口氣,採芩低聲道,“那個荷包,您怎麼不給趙小姐。”

幼清聞言搖頭道:“她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明白,我們何必再給她傷口撒鹽呢!”

採芩點了點頭。

第二日,幼清不放心趙芫,就讓綠珠去趙家探望,綠珠回來就告訴她,趙芫病了,且病的似乎很嚴重,趙夫人神情憔悴的和她說了幾句話,就打發她回來了。

幼清心頭震驚不已,急着去找方氏:“姑母,阿芫病了,我想去看看她。”

方氏就想到了燈會的事,還有鄭轅送來的那盞燈籠:“燈會的事雖取消了,可是事情卻未了,你若是擔心趙芫就讓陸媽媽替你走一趟吧,你出門我不放心。”

“那您讓陸媽媽陪着我一起吧。”幼清實在是放心不下,“大白天的,就算有危險他們也該顧忌的,您就放心吧,我去去就回來。”

方氏想了想,點頭道:“那就讓陸媽媽和周長貴家的陪着你一起去吧。”

幼清點頭應是,正要出門薛思琪來了,她望着幼清道:“你去看望趙芫?”

“綠珠回來說她病了,我不放心,去看看她。”幼清說着往外走,薛思琪就跟上來,道,“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幼清一愣,點頭道:“好!”

她和薛思琪收拾一番帶着送去趙家的東西,就坐車出了門,一路上很太平,順利進了趙家的院子,這是幼清第二次來,下了車就有婆子引着她去給趙夫人請安,趙夫人疲憊的和她們說了幾句話,就道:“你們去看看她也好,說說話,她心情也會好一些。”

幼清和薛思琪應是去了趙芫的院子。

她躺在牀上,臉色慘白的毫無血色,虛弱的朝她們笑笑,道:“你們來了,我沒事,歇幾天就好了,還讓你們跑一趟。”

“我們不放心。”幼清在趙芫的牀前坐下,低聲道,“你覺得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寫封信,你讓家人送去給封神醫,請他來給你看看。”

趙芫搖搖頭:“殺雞焉用牛刀,我不過小病,你別請他來了。”她說着示意薛思琪坐,“我沒力氣起來,怠慢你們了。”

薛思琪心情很複雜,看着這樣的趙芫她心裡不忍,可是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安慰她,不管什麼話都顯得蒼白無力,她尷尬的笑了笑在杌子上坐了下來,回道:“我們講這些客氣話做什麼,你只管躺着吧。”

趙芫笑笑,見幼清滿眼的擔憂,她安慰道:“我真的沒事,你別胡思亂想的。”

幼清知道她是心病,或許大病一次心裡的不甘和絕望就會隨着病災的遠去也隨之消失,可是自古情之一字最傷人,她雖未體會過,卻能理解,幼清勉強笑着道:“你就當我們到你這裡來散散心吧,你若累了只管睡着,我們坐坐就走。”

“我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哪還能睡的着。”趙芫笑着,正好她貼身的丫鬟端了藥來,哄着趙芫道,“這藥裡頭擺了冰糖,小姐嚐嚐,味道是一點都不苦的。”

趙芫自小怕兩樣東西,一樣便是女子手中的繡花針,一樣就是病後的苦藥,小的時候,無論趙夫人是打罵還是誘哄,她是一概不嘗試的。

丫鬟見趙芫沒有說話,就笑着拿勺子去喂她,趙芫皺着眉道:“別餵了,扶我起來吧。”

“好。”丫鬟扶她起來,趙芫端着碗不歇氣的將藥喝了下去,她又連着咳嗽了幾聲,才慢慢的躺下去,只做了這一番輕緩的動作,她的後襟上就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幼清拿帕子給她擦着嘴,輕聲道:“吃了藥好好睡一覺,一定要把身體養好了。”

趙芫笑着點頭:“死不了的,你們放心。”話語中卻是暮氣沉沉。

幼清和薛思琪對視一眼,兩人都很無奈。

“小姐。”趙芫的貼身丫頭進來,笑着回道,“陳小姐來看您了。”

趙芫一愣,忙朝被子裡縮了縮,她現在最不想見的就是陳鈴蘭,不是恨她,而只是覺得尷尬!

可是人來了,她沒有藉口更沒有理由將她拒之門外。

趙芫求救的朝幼清看去,幼清明白她的意思,就起身道:“我去迎迎陳姐姐吧。”說着便準備出門,可不等她出去陳鈴蘭已經快步進來了,幼清一愣只得行禮,道,“陳姐姐!”

“方妹妹。”陳鈴蘭回了半禮,又和薛思琪互相見了禮,便走到牀邊去看趙芫,擔心的道,“怎麼好好的病了,前幾天不還好好的嗎。”

趙芫有些不自在,回道:“就是染了風寒,吃幾副藥就好了。”請陳鈴蘭坐,“你一個人來的嗎,素蘭沒有來吧,可別把病氣過給她了。”

“我一個人來的。”陳鈴蘭坐下來,聲音柔柔的,“要是她來了定是要吵的你不安生的。”說完又道,“我帶了些補藥在外頭,一會兒你讓人挑些給你燉上,順勢也仔細調養調養。”

“你有心了。”趙芫笑着道,“跑一趟還給我送東西,你家裡事情也多,沒耽誤你的事吧。”

陳鈴蘭搖搖頭,想了想又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她看看幼清和薛思琪,就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方妹妹和薛妹妹可不可以在外面等我一下,我有話想和阿芫單獨說。”又解釋道,“你們別誤會,只是這事……”

幼清不等她說完就已經擺着手打斷她的話:“我正惦記着阿芫的荷花呢,這會是不是結蓮蓬了,正好姐姐陪着阿芫說話,那我們就貪玩去看看了。”說完牽着薛思琪的往外走,趙芫不放心,吩咐自己的貼身大丫頭,“你陪着兩位小姐過去。”

等房裡沒了人,陳鈴蘭就望着趙芫,沉聲問道:“你老實告訴我,你爲什麼會突然生病。”

趙芫一怔,覺得有些難以啓齒,便含糊其辭的道:“真的是染了風寒。”陳鈴蘭搖着頭,追問道,“是不是爲了薛季行?”

“鈴蘭。”趙芫急的坐起來,不安的看着陳鈴蘭,“你別誤會,千萬別多想,你知道我的性子,從小就是這副樣子,不管什麼事我都喜歡弄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等到不得不死心的時候,我也就放下了,只要放下我斷不會再拿起來,也不會再去想,你……”

“我知道。”陳鈴蘭道,“那天……我看到你和薛季行說話了。”她當時心裡是什麼感覺?她也說不清楚,有嫉妒也有羨慕,更多的是羨慕趙芫,她敢作敢擔,她認爲天大的事一世難越的鴻溝,到趙芫這裡就能輕而易舉的辦到,而她卻沒有勇氣。

她站在樓梯上,很想學着趙芫那樣下樓去,哪怕在街上轉轉也好,可是她不敢,那道樓梯就和深淵似的,令她卻步不敢踏出一步。

“鈴蘭。”她對薛季行的心思,雖然從來沒有瞞過幾個閨友,可那時大家不過一起說說笑笑,現在這件事變的和陳鈴蘭息息相關,她就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樣坦然了,“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定親的對象是你。”她說着解釋道,“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那樣的傻事了。”

“真的不會了?”陳鈴蘭看着她,“你……死心了?”

趙芫以爲陳鈴蘭不相信,立刻點着頭保證似的道,“真的不會了,你相信我。這段親事我努力過,爲了能見薛靄我天天去趙家,纏着幼清陪着我,一直賴到晚上薛季行下衙回來,就爲了見他一面,我甚至還送了他一個荷包……”說完,她又自嘲的笑笑,“不過,他似乎很不喜歡我這樣。”

陳鈴蘭沒有說話,趙芫又道:“這些事有過一回就行了,爲了自己的喜歡,我努力過,棄了自尊矜持纏着他……就算現在我和他錯過了,我以後想起來也不會後悔,你放心吧,我趙芫說話雖不敢說一言九鼎,卻從不會食言,你只管安安心心嫁給她,和他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真的是這樣嗎,努力過就不後悔嗎?陳鈴蘭望着趙芫,沉默了一刻,她出聲道:“那你知不知道,薛季行他……心裡有別人?”

“你知道了?”趙芫一驚,抓着陳鈴蘭的手解釋道,“你別擔心,薛季行和幼清都是守禮的人,他們不會有什麼事的!”

陳鈴蘭心裡巨震,胡亂拍了拍趙芫的手:“我知道了,我沒有亂想,真的!”

趙芫見她說的真誠,鬆了一口氣。

“那我回去了,方妹妹和薛妹妹還在這裡,總不好讓人家一直在外面等着我。”陳鈴蘭說着站了起來,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離開這裡,“我……改日再來看你。”話落,提着裙子飛快的出了門,身後趙芫喊着她,她也沒有勇氣回頭,一路不停的上了馬車,直到車出了趙府的門,她才虛脫的靠在車壁上喘着氣。

跟着父親入京那年,她才八歲,什麼也不懂,誰也不認識,可就在那一年她認識了夏芷晴,認識了趙芫,認識了薛思琴……夏芷晴聰明識禮,處處安排的妥帖,薛思琴端莊大氣,幫着母親料理中饋既能幹又能服衆,只有趙芫,整日裡嘻嘻哈哈,連針線女紅都不會,只知道跟着自家哥哥後頭爬樹,下河,上街……做着她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說不上多喜歡趙芫,覺得和她格格不入,她記得有一次趙芫喜歡她的一個萬花筒,那是父親的下屬送的,趙芫一見就很喜歡,一直纏着她要拿東西和她交換,她那時候也正喜歡的緊,捨不得給她卻又不敢拒絕她怕得罪她,於是就躲着她……趙芫就每天來磨着她,和她說話……就這樣她磨了好幾天,她實在不耐煩,就嚴辭告訴趙芫,我不會和你交換的。

她以爲趙芫會生氣,誰知道她卻鬆了口氣,和她道:“我知道了,那我不要萬花筒了,我們去玩別的好了。”

這件事就這樣輕輕揭過去了,她知道趙芫還是喜歡那隻萬花筒,要不然也不會幾年後她還惦記着讓趙子舟給她弄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但是,她就是沒有再纏着她,要她的那隻。

自那以後她就喜歡趙芫。

她爽快,包容,像是一面毫無贓污的河水,清澈見底,讓人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喜歡的,不喜歡的,想要的,不想要的,她永遠都很清楚,明確自己的心意,幾乎執拗的去爭取,可一旦真的沒了希望,她也不會要死要活的不放手,這就是趙芫,讓她既喜歡羨慕又不屑不認同。

可是,不管她喜歡不喜歡趙芫,和趙芫相比,她懦弱,膽小,自以爲是的矜持,恪守着婦德婦言決不能行差踏錯半步,她也從來沒有懷疑過對錯,可是……今天這樣的趙芫,讓她動容了。

薛季行性子沉穩,和她一樣恪守着古訓,這樣的人她知道若是嫁過去,他一定會和她相敬如賓,敬她護她……她有信心照顧好他的後宅,令他沒有後顧之憂,可是這些就夠了嗎?

不不夠啊,她也想有一段像詩詞上那樣的愛情,那樣的愛情那麼美好令她嚮往不已。

琴瑟和鳴,同心同德!

薛季行能給她嗎?她不知道,他心裡已經有了方幼清……還有一個趙芫那樣熱情執着的女子表達心意,她能給他什麼不一樣的?才能令他敞開心扉,忘卻方幼清,忘卻趙芫呢,一心一意對她呢。

她沒有,她也做不到趙芫那樣的包容,大度,自信……她在乎,非常的在乎。

陳鈴蘭心中波瀾起伏,亂糟糟的想了許多,直到回了家她依舊神情恍惚,陳夫人見她如此,奇怪的問道:“是不是趙芫的病很嚴重?怎麼臉色這麼差!”

她要不要也像趙芫一樣努力一次,就一次?

她想要個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心無旁騖的待她。

陳鈴蘭咬着脣,臉色蒼白的在陳夫人面前跪下。

陳夫人一驚:“這是怎麼了。”她忙讓房裡服侍的丫頭退出去,低聲問道,“你和娘說,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你這孩子,你別嚇娘!”

陳鈴蘭擡頭看着陳夫人,不敢停頓,她怕自己稍緩一刻就沒有了此刻的勇氣:“娘。”她語氣是少有的堅決,“我不想嫁給薛季行!”

陳夫人一怔,像是不認識自己的女兒一樣,不敢置信的道:“你……你說什麼。”

“娘,我們陳家雖門第不高,可女兒不論德行還是容貌都不會愁嫁的,即便找不到薛家那樣的門第,找個舉人還是可以的吧,娘,我想找個合心意的男子,能一心一意待我!一生很長,我好害怕自己有一日會承受不住,從而變成讓自己變成自己厭惡的那種女人。我想活的簡單點,沒有優渥的生活我也不怕,我只想那個要和我在一起過一輩子的人,全心全意憐惜我,待我。”陳鈴蘭把這話一說完,她就泄了氣的癱坐在地上,嘴脣卻依舊緊緊咬着,露出一絲倔強。

隔了兩日,薛靄和陳鈴蘭的八字合出來了,天作之合,佳偶天成。方氏很高興,等晚上薛鎮揚,她笑着道:“老爺看看,挑哪天的日子下定好。”

“就下個月初了好了,你和娘商量吧。”薛鎮揚疲憊的進了淨室梳洗了一番躺在牀上,方氏見他瘦了一圈,心疼的道,“皇陵的水還沒有退?聖上都殺了那麼多人了,還沒有息怒嗎。”

薛鎮揚閉着眼睛靠在牀頭,疲憊的搖搖頭道:“聖上下了諭旨,要押解所相關的縣,府,布政使以及巡撫等十幾位正堂館入京,其中也包括鳳陽巡撫魯直。”他頭疼不已,怎麼也沒有想到魯直現在就出了事,他還有籌謀好,這件事來的太突然了。

鳳陽巡撫的位置一空,不知多少眼睛虎視眈眈的盯着,他要想拼出重圍,實在是太難了!

可謂是無妄之災,誰也沒有想到,就連太后娘娘都發了怒,話裡話外隱隱對聖上透着不滿。

“那怎麼辦。”方氏不安的道,“要不然,季行的婚事再等等?風頭浪尖時局不穩,我們還是不要出風頭的好,免得被人惦記。”

“二皇子那邊鄭轅守的嚴實的很,每次回宮的奏摺也都是千篇一律,只說二皇子藥石未斷,病象不穩!”薛鎮揚說完閉着眼睛,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過了許久他纔開口道:“婚事是婚事,季行也不小了,拖着總不是事。”又道,“陳大人也不是外人,我明天和他說一聲,定親的事就要聲張了,想必他也會理解的。”

方氏點頭應是。

薛鎮揚說着話,便打起了淺淺的鼾聲,方氏給他蓋了被子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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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月月票榜最後一天被踹下去了,哈哈哈哈!但是我保證的二更還是會兌現承諾,不過十號前肯定是沒有辦法了。520小說年會我要收拾去長沙,沒有幾天事情還挺多的,如果能多寫一章我大概是想存稿了,不過估計也沒能力多寫一章出來!

至於加更,在月中我會會兌現…羣啵一個!

這個月繼續努力月票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