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爲何

095 爲何

幼清看的心驚肉跳,連連後退,又擔心周芳沒有武器會吃虧,急的在一邊喊周芳:“擔心左邊……”或是,“小心後面。《”

周芳沒應,卻因爲幼清的提醒,應對的從容了一些。

鄭轅朝幼清看了眼,因爲髮髻被長槍挑散,她這會兒頭髮瀑布般的垂在肩頭,襯得她臉煞白,眼中滿是擔憂、不安和強自鎮定。

若是換做別的女子,即便不會嚇的暈厥過去,也定然會失了理智和分寸大聲呼叫,可她卻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還有多餘的心智和餘力去提醒別人。

他果然沒有看錯,她不但聰明而且沉穩,鄭轅眼中露出讚賞之色。

心頭飛快的劃過此番念頭,但他手中的招數卻未停。

“小姐!”綠珠遠遠的就看到了這邊有人打鬥,她驚呼一聲跑過來,抱着幼清,“您沒事吧,受傷沒有?”又看到她髮髻散了,緊張的不得了。

幼清胡亂的擺着手:“我沒事,周芳在這裡。”她眼睛緊盯着周芳,就覺得她的招數明顯不如方纔流利,她知道女子的體力是不如男子的,更何況蒙面人的武藝真的是很厲害,招數變幻莫測,出槍極快。

轉眼間,周芳被那人槍臂反手一挑,就打在她的腰上,周芳頓時朝前載了幾步,那人擡腳,速度快的幼清幾乎沒有看清他的動作,就朝周芳的胸口踹去……就在這時,幾乎是千鈞一髮之際,就見另外一個穿着灰色長袍的蒙面人從天而降。

幼清的心一提,緊緊攥着拳頭,一個黑衣人就已經足夠應付鄭轅和周芳,若是再來一個……她不敢想。

“小心!”幼清緊張的不知所措,就在她揪着心時,忽然就看到灰衣人手中的劍一轉,竟然朝黑衣蒙面人攻去,他的劍法極快,幼清除了能看見銀光在晃動外,連那人的身影都瞧不清,不過兩個回合,就將黑衣蒙人逼退了好幾步。

周芳得救。

灰衣人是來幫他們的。

幼清的高興喊周芳:“周芳,你沒事吧,快過來。”周芳跌坐在地上,她卻不敢過去扶她,周芳捂着腰朝幼清搖搖頭,又回頭看了眼灰衣蒙面人,就露出一副放心的樣子,爬起來走到幼清這邊來,將她護在懷裡。

“你受傷沒有?”幼清擔憂的看着她的後腰,周芳搖頭道,“我沒事,小姐不用擔心。”

幼清鬆了口氣,指着那灰衣人,挨在她耳邊道:“他是你朋友嗎?”因爲周芳的神色,分明就是認識那人的,不但認識,而且還很信任。

“認識。”周芳點頭,回道,“他的身手,天底下能打贏他的人不出五個,此人絕非他的對手,小姐不用擔心。”

幼清點點頭,此時不是深問的時候。

鄭轅暗暗吃驚,一邊幫着灰衣人,一邊在打量他,他的拳腳功夫是小時候父親給他請的師傅教的,師傅出身武館,招數堂堂正正,都是過明路的,可眼前這個灰衣人招數很野,非常像江湖上走動的那些人,他曾和漕幫的幫主過過招,也是這樣的,打的行雲流水姿態不但很美,且招招狠辣。

他料不準灰衣人的身份,更驚訝他爲什麼會來幫他。

採芩看着周芳,就跟看着救星似的道:“剛纔得虧你來了,要不然我們……”

“只要小姐不怪我不經您同意就跟着您就好,做這些都是我應該的。”周芳朝着幾人淡淡一笑,“不過我還是來的太遲了,讓小姐受驚了。”

幼清也不是不分好賴,不管怎麼樣,周芳都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感激的道:“是我們太冒失了,不該不查清楚就跑到這裡來,反而連累你了。”

“那麼亂,小姐怎麼會知道。”周芳笑着安慰幼清,正要接着話,忽然就聽到一聲棉帛撕裂聲,她們轉頭去看……

黑衣蒙面人手中的少年已經倒在地上,頭歪在一邊無知無覺。

而黑衣蒙面人已經被逼靠在牆邊,他瞪大了眼睛指着灰衣人似乎想要說什麼,卻來不及開口,被灰衣人一劍穿胸而過,血柱飛射出來,他也直直的倒了下去。

灰衣人波瀾不驚,看也不看鄭轅,轉身朝這邊走了幾步,打量了幾眼幼清和周芳,腳尖一點,如同來時一般,消失在眼前。

“沒事了。”周芳也鬆了口氣,“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們走吧。”既然那人是衝着鄭轅來的,後事自然由鄭轅收拾。

幼清點點頭,由周芳拉着打算退去酒樓的中堂。

“方小姐。”鄭轅已經收了劍,朝幼清和周芳抱拳,言辭簡練的道,“多謝!”

幼清朝着鄭轅微微一笑,蹲身福了福,便和周芳幾個人重新進了瓊之樓。

鄭轅凝眉,回頭打量了一眼黑衣人,上前摘了他的蒙面黑布,又搜了身,並未發現什麼,便走過去將地上的少年抱起來,走了幾步忽然在門口停了下來。

昏暗的燈光下,有一縷青絲灑落在地。

他想起來方纔黑衣人挑開幼清的髮髻,大約是那時候削落的,鄭轅走過去將青絲撿起來,揣在懷中,大步而去。

外頭已佈滿京衛司的人,他避開那些人從後巷離開。

幼清剛走到中堂,就看到薛靄,薛瀲,薛思琪以及趙芫,幾個人一見幼清立刻跑了過來,趙芫連珠炮似的問道:“你去哪裡,我們到處都沒有找到你,那邊打起來了,我們還聽到刀劍的聲音,你沒有碰上他們吧。”又發現幼清的髮髻散了,臉色一變,“怎麼散了,你遇到危險了?”

薛思琪也擰着眉望着幼清。

“我沒事。”幼清搖着頭道,“就是跑的時候弄的散,回去再說吧。”事情還不明朗,那位少年是誰,鄭轅爲何和黑人打起來,她都不知道,所以最好什麼都不要說。

趙芫聽說她沒事,就長長的鬆了口氣,拍着胸口道:“那些婆子沒找到你,就把我們嚇死了,趕緊過來找,可到處都是人我們轉了幾圈也沒有看到你,還是薛大公子說你應該不會出門,所以我們就又重新回來了。”

幼清朝薛靄看去,薛靄面色沉凝,眼中滿是擔心之色,緊抿着脣朝她點了點頭。

幼清也朝他笑了笑,示意讓他不必擔心。

“此地不好久待,京衛司的人來,一會兒肯定要搜查盤問。”薛瀲超外頭看了看,又好奇的看了眼面生的周芳,接着道,“馬車在等我們。”

幼清頷首,由周芳扶着,幾人去了中堂的東面。

夏二太太,趙夫人,陳夫人幾位夫人紛紛迎了過來,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問着,幼清一一答過,才和薛思琪一起上了馬車,趙芫和夏芷晴連走前過來道:“明天如果街上太平,我們去找你,今晚就不多說了,你好好休息。”

“你們路上也注意安全。”幼清應了她們的話,待夏芷晴和趙芫走了,她才放了車簾。

薛思畫嚇的面色慘白,眼睛也紅紅的,拉着幼清的衣袖:“我們真怕你出事,你沒事就好!”眼淚也落了下來。

“別怕,我身邊待着採芩和綠珠還有周芳呢。”幼清笑着安慰薛思畫,“我還怕你們急着出去,撞到街上的人流,反而堵在什麼地方,或是遇到什麼危險,還好,大家都平安。”

薛思畫點點頭,唏噓道:“好好的一個燈會,怎麼會發生這種事,聽說還有人死了。”

聽到死了人,大家都心有餘悸的沉默了下來。

薛靄和薛瀲以及周芳隨着跟着的婆子護着馬車,等出了城隍廟,大家都鬆了口氣,外面街道上依舊平靜如初,彷彿又重新回到了祥和安靜的世界一般,薛思琪臉色也好看一些,質問似的問幼清:“你真的沒事?”打量着她。

幼清故作輕鬆的聳聳肩:“真的沒事。”她感受到薛思琪的關心和擔憂,第一次主動拉了薛思琪的手,“你別擔心,我好的很!”

“死不了就好。”薛思琪哼了一聲,卻沒有將幼清的手甩開。

幼清輕笑。

車子很快就進了薛府,方氏和陸媽媽以及薛老太太身邊的陶媽媽都迎在了門口。

方氏也是一通詢問,幼清一一答過,薛靄見幼清臉色不好,便道:“先讓表妹去休息吧,只要人沒事,明天再問也不遲。”

“也好。”方氏點着頭,交代幼清,“回去好好休息,今晚讓陸媽媽去陪着你吧。”她怕幼清受了驚,晚上會睡不踏實。

幼清搖着頭道:“我沒事,陸媽媽年紀大了,守着我她也休息不好,我晚上讓採芩和綠珠陪着就成了,若是有事就來回您。”

方氏依舊不放心,還是派了兩個婆子去青嵐苑值夜。

幼清洗過澡,採芩幫她絞着頭髮,皺眉道:“也不知道削了頭髮,早知道奴婢應該在原地找找纔對。”她撿了髮簪,卻沒看到頭髮,“等天氣涼爽些你和姑太太說說,去一趟法華寺吧!”

“當時那種局面,哪裡能想得到。”幼清摸了摸斷掉的頭髮,“算了,等那些京衛司的人搜查,地上什麼東西也都會被踩的亂糟糟的,你別想了。”又想起周芳來,“她歇了嗎,真的不要請大夫嗎。”

“她說上點藥油就好了,綠珠方纔已經幫她抹過了,小姐要是不放心,明兒請封神醫給她看看?”採芩雖對周芳有戒備,可今晚若不是周芳,小姐指不定就……這份救命之情,就足以抵消所有的一切了。

“也好。”幼清起身上牀躺着,就想到那個黑衣人,還有他手中的少年……她前世並不知道燈會發生了混亂,可是那麼大的事情還死了人,不該一點風聲都沒有啊,只有可能是被人故意壓住瞞下去了,否則,定然會傳的沸沸揚揚的。

那個少年是什麼人,鄭轅爲什麼會和黑衣人打起來,是無意碰上的還是爲了保護那個少年。

若是無意碰上的也就罷了,可若是保護,能讓鄭轅拼命保護的人,也沒有幾個。

會是誰?

那樣的年紀。

幼清隱隱想到了某個身份,卻又不敢確定,混混沌沌的想了許久,一夜連做了許多的夢,夢見有人在她面前被開膛破肚,有人一劍穿胸死相猙獰,天一亮她就驚醒過來,採芩聽到動靜就進來了,輕聲道:“大老爺剛剛派春柳來看您醒了沒有,說有事要問您。”

“姑父回來了?”薛鎮揚昨晚回來的很遲,她不知道是因爲祭臺的事,還是因爲城隍廟燈會的事,可現在他一回來就請她過去說話,定然是因爲昨晚的事,她起身梳洗吃了兩塊點心喝了茶,便去了智袖院。

薛鎮揚端坐在暖閣裡,臉色有些沉重,幼清上前行了禮,方氏怕她害怕輕聲道:“你姑父要問你昨晚的事,你知道什麼說什麼。”

“好!”幼清在下首的冒椅上落座,方氏並坐在薛鎮揚的右手邊。

薛鎮揚放了茶盅朝幼清頷首,問道:“你大表哥說你昨晚在瓊之樓的後院碰到了有人在打架?你仔細給我說說當時的情況。”

幼清清了清嗓子,就將昨晚的事情詳細告訴了薛鎮揚,薛鎮揚擰着眉頭,沉沉的問道:“你確定那人是鄭六爺?”

幼清點點頭:“我和他見過兩次,雖不過匆匆一瞥,但不會認錯。”

薛鎮揚沉默了片刻,又道:“那位少年呢,約莫多大,容貌如何。”

“長的很白淨,個子約莫比我高兩寸,十三四歲的年紀,穿着一件鸚鵡綠的長袍,腰間綴着一塊平安吉祥的玉牌。”幼清努力回憶着少年的樣子,“頭髮不大黑亮,也很瘦弱。”

薛鎮揚聽着眉頭皺的越發的緊,端坐着,連幼清都感受到他心頭的沉重。

“老爺。”方氏不安的道,“那件事是不是非同尋常,不會牽連出幼清來吧?”要是京衛司的人請幼清去作口供,那可怎麼辦。

薛鎮揚過了許久纔開口道:“今天一早,皇后娘娘上報西苑,說二皇子殿下出了紅疹,太醫診斷說疑似天花,皇后娘娘讓鄭轅陪同去承德療養……聖上就應允了。”他說的很慢,詞句中似是猜疑又像是肯定,“現在鄭轅和二皇子大約已經出城了,所以不會牽連到幼清。”

不會牽出幼清來就好,方氏鬆了口氣。

幼清卻心頭一跳,望着薛鎮揚問道:“姑父,那昨晚的少年是不是就是二皇子?”她想了想又道,“鄭轅沒有將這件事說出去?”

“你看到的應該是二皇子。”薛鎮揚讚賞的看了眼幼清,“二皇子年紀小,遇到這樣的盛況他耐不住偷偷去看並不奇怪,鄭轅身爲他的舅舅陪同在側也是情理之中……不過這件事只怕是不單純,若不然鄭轅也不會壓着不發,藉口天花之名帶二皇子避走承德。”

“二皇子會不會已經……”幼清說的不確定,“昨晚我見他身上並沒有傷,只看他一直昏迷着,料不準傷勢到底如何。”不過,二皇子有沒有傷已經不重要了,既然鄭轅能秘而不宣,二皇子就肯定是有性命之憂,更何況他還藉着天花之名,如此一來,二皇子離開京城,將來即便是死在承德也不會引起別人懷疑。

關鍵是,他爲什麼要隱瞞這件事,除了不想讓人覺得皇后娘娘少了一個皇子依傍,勢弱之外,還有什麼原因?

“這件事你不要對外人說。”薛鎮揚叮囑幼清,“將來無論誰問起來你都要守口如瓶,決不能透露半句,否則你也有性命之憂。”

幼清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點頭道:“侄女明白。”

方氏聽的心驚膽戰的,問薛鎮揚道:“這件事和幼清沒有關係,那個黑衣人也死了,他們難道還會加害幼清嗎。”

“我只是猜測,謹慎些總是好事。”薛鎮揚不欲多解釋,這種事女人聽多了只會害怕,他起身道,“我去衙門,幼清好好休息,聽說你身邊的婢女爲了保護你受傷了,此等忠僕你不要虧待人家。”話落,他便大步出了門。

幼清明白,薛鎮揚擔心的不是黑衣人的同夥對她不利,而是擔心鄭轅對她不利,這件事她目睹了全程,若是鄭轅有隱瞞之心,起了殺她滅口之意,再正常不過!

她心裡暗暗警覺,面上卻笑着和方氏道:“姑父說沒事,您就別擔心了,我以後少出門,就沒事了。”

“都怪我。”方氏自責道,“早知道會出這樣的事,就不讓你們出去了。”

誰能想到呢,二皇子居然會在燈會上遇刺。

“你別陪着我了,昨天受了驚嚇,快回去歇着。”方氏喊採芩扶着幼清,“晚上也別過來了,老太太那邊我會打個招呼。”

幼清點點頭,扶着採芩出門。

到青嵐苑門口正好與出門的周芳碰上,她問道:“你真的沒事嗎,再休息幾日吧。”

“真的沒事,我們行走在外面,受傷是常有的事,更何況昨晚傷的並不重,那人雖身手不錯,但內家功夫還未練成,拍一下猶如隔靴騷擾,想傷我他還做不到。”周芳神情輕鬆,“今天周媽媽還要教我規矩,我早些回去。”

幼清還是不放心:“今天就算了,中午在我這裡吃飯,下午再回去,周媽媽那裡我讓採芩去說一聲。”說完吩咐採芩去找周長貴家的。

周芳見幼清誠心留她,她也很想和幼清多相處,讓她對自己少點戒備,便笑着道:“那奴婢恭敬不如從命。”依舊一股俠氣。

幼清點了點頭,帶着周芳進了暖閣,她想起昨晚那個灰衣人,問道:“那個人是你的朋友?江湖上的朋友嗎?”

“不是。”周芳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將那人的身份告訴幼清,所以就含糊其辭的道,“認識許久的朋友。”

她這是不便說?難道那人是……

幼清就想到了宋弈。不對,宋弈不過是個書生,就算他有武功,也不可能這麼高超,要知道十年寒窗已經非常辛苦,更何況還要練習武藝,那可能比讀書還要耗時耗力的,常人根本做不到。

但是周芳不說,她也不好再追問,畢竟是人家的私事,更何況那灰衣人分明就是和鄭轅不認識,特意來救她們的。

“小姐。”採芩回來了,手中提着一個六面綃紗燈籠,幼清看着一愣,問道,“哪裡來的?”

採芩將燈籠遞給幼清,回道:“奴婢去外院的時候,正好碰到守門的婆子,說方纔外頭有個婆子送來的,自稱是瓊之樓的僕婦,說這個燈籠是昨晚小姐落在那邊的,她們給送來了。”說完,疑惑的看着那頂燈籠。

幼清皺眉,守門的婆子不知道,可是她自己清楚的很,昨晚她根本沒有買燈籠,就是薛靄給她買的蓮花燈,也還沒有給她,她怎麼可能有燈籠丟在瓊之樓?!她將燈籠提起來打量,做工和貼面都很普通,綃紗上也沒有畫畫,但有一面上用硃砂筆寫了狂草的“燈”!

燈?她還沒有見過哪個燈籠上會描這個字。

好奇怪。

幼清翻來覆去,忽然咦了一聲,將燈籠倒過來,就看到腳架上用刀刻了一個非常不顯眼的“鄭”字!

她一愣,如遭雷擊。

這燈是鄭轅送來的?他不是去承德了嗎,怎麼會送個燈過來?

又爲什麼送給她。

他是什麼意思?

“燈”?他想說什麼?幼清心裡一動,怔在那裡……

鄭轅不會是想和她說,讓他等他吧。“燈”和“等”諧音。

幼清不敢置信,像是抓了個燙手山芋似的將燈籠丟在炕上,不可能,不可能……他們才見過幾面,也只有昨晚說過那麼一句話,他怎麼可能對自己動什麼心思,還特意送了這麼一個燈籠給她。

幼清搖着頭,鄭轅看上去也不是輕浮之人,更何況,他不是有龍陽之好嗎。

難道,鄭轅是想警告她,讓她不要胡言亂語將昨晚的事說出去?

有這個可能。

幼清擰了眉,和採芩道:“把這東西送去給姑母,讓姑母先保管了,晚上等姑父回來,再和姑父商量。”不管鄭轅什麼意思,這東西都不能留在這裡。

採芩哦了一聲,將燈籠提起來,奇怪的道:“也不說是誰,送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呢。”說着,提了出去。

那個鄭字周芳看的清清楚楚,心裡也震驚萬分,那個什麼鄭六爺不會因爲昨晚看過方小姐,所以就對她鍾情難忘了?周芳心裡想着打量了幼清一眼,見幼清也是一臉深思的樣子,她沒有說話。

幼清坐立不安的等到晚上,讓人去外院守着門,只要薛鎮揚回來就來告訴她,一直等到用過晚膳薛鎮揚和薛靄纔回來,她揣着事兒去了正院,在院門口薛鎮揚看到她,柔聲問道:“聽說你有事要和我說?”

幼清點點頭,又看了眼薛靄:“我們去房裡說吧。”

薛鎮揚頷首率先進了院子,薛靄和幼清並肩走着,低聲道:“你還好吧,沒有被嚇着吧。”

“沒有。”幼清搖了搖頭,幾個人進了房裡,方氏迎了出來,一見到幼清她就問道,“我纔看見那隻燈籠,正要去問你,這東西你怎麼送我這裡來了。”

“我正要和你們說這件事。”她待大家都坐下,就把早上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將燈籠提起來翻出底座給他們看,“上面寫着一個鄭字。”

薛鎮揚和薛靄面面相斥,方氏愕然道:“你是說這燈籠是鄭六爺送來的?”

幼清點了點頭。

薛鎮揚就盯着燈籠上那個很羨慕的硃色“燈”字,薛靄也看見了,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沉凝表情來。

幼清不好和他們解釋她的猜想,鄭轅什麼也沒有說,指不定這個“燈”字就原本是燈籠的樣式呢,像她那樣猜想,似乎有些自作多情了。

她也真的希望是自作多情了。

“燈和等!”薛鎮揚眉頭緊緊蹙了起來,問幼清,“你說你昨晚推了他一下,你們算是互相救過對方?”

幼清有些不好意思,她覺得她推不推鄭轅,鄭轅都應該不會被傷着,她大概是多此一舉的,可儘管心裡這麼想,她還是如實告訴了薛鎮揚:“那人的長槍掃過來,我下意識的就推了他一下,沒想到卻差點傷了自己。”

薛鎮揚微微頷首,轉頭卻問方氏:“自上次鄭夫人來走動之後,沒有再和你有過來往吧。”

“沒有。”方氏搖頭,覺得鄭家有些奇怪,“太突兀了。”

薛鎮揚沉默了下來,薛靄開口對幼清道:“如果這個燈是鄭轅送的,他既然沒有署名也沒有解釋,此事你就當不明白,燈也讓娘給你收着,若他哪一日回來提起這件事,就讓娘把這燈還給他。”鄭家顯赫,鄭轅此人也並非遊手好閒的勳貴公子,可外間都傳他有龍陽之好,空穴不來風,沒有弄清楚這些事,斷不能讓幼清和他有什麼牽扯,更何況,鄭家依靠皇后娘娘,如今局勢不穩,這樣的人家離的越遠越好。

幼清明白薛靄的意思,儲君未立局勢不明朗,他們薛府沒有強硬的根基後臺,還是謹慎點的好,免得被捲進去。尤其像聯姻,一旦結了兩姓只好就等於被綁在一起,成了一條船的人,將來就是想反悔也沒有用了。

她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問道:“那他會什麼時候回來?”

“就看二皇子的情況了。”薛鎮揚回道,“此時沒有塵埃落定前,你不要輕易出門,若定要出去,身邊也要帶上足夠的人,確保安全。”

方氏心裡砰砰的跳,拉着幼清的手道:“聽你姑父的,以後輕易不要出門。”

幼清應是。

“老爺!”焦安站在簾子外面,薛鎮揚聞聲問道,“什麼事。”

焦安遲疑了片刻,回道:“夏府的幕僚董先生來了,說夏閣老請您過去一趟。”頓了頓不等薛鎮揚問,他就道,“董先生說鳳陽的密摺剛進西苑,中都皇陵潰堤了,洪水倒灌進了皇陵。”

“什麼!”薛鎮揚騰的一下站起來,唰的掀開簾子,確認道,“皇陵淹了?”

焦安點點頭。

薛鎮揚來不及和房裡打招呼急着往外走,邊走邊問道:“董先生還在書房?”……兩個人走遠。

幼清滿臉驚訝的和薛靄對視,中都皇陵竟然被淹了?

前一世可沒有這件事。

“大約又會血雨腥風難安停了。”幼清嘆了口氣,歷朝歷代都將皇陵風水及安危視爲龍脈傳承的大事,現在中都皇陵被淹,聖上定然會勃然大怒!想到這裡,她忽然一愣,中都歸轄鳳陽,這一次事情如果是千真萬確,那魯直這個鳳陽巡撫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前一世是周禮接任了鳳陽巡撫,那麼這一世事情發生了這麼多變化,周禮還會如期接任鳳陽巡撫的位置嗎?

她暗暗搖頭,覺得這事恐怕玄乎,前一世是周禮蕭清了虎威堂後立了大功後,魯直纔出事,周禮才順理成章的升遷,這一世她還沒聽說周禮開始着手蕭清虎威堂的事,魯直也提前出事了。

沒有這個功勞和契機,周禮應該就不會升遷了吧。

那鳳陽巡撫之職會花落誰家?

幼清想不到,但是這個位置非常重要,想必各方黨派又要一番爭奪。

“幼清。”薛靄起身,“你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幼清點了點頭和方氏解釋了幾句,跟着薛靄出來在正廳站定,就看見薛靄拿了個荷包出來給他:“你把這個轉交給趙芫!”

“她……送你的?”幼清驚訝的接過荷包,拿在手裡打量了一番,確認是趙芫的東西,“她昨晚給你的?”

薛靄點點頭,幼清又問道:“她沒和你說什麼出格的話吧?”

薛靄有些尷尬,動了動嘴角沒有好意思告訴幼清。

幼清撫額,趙芫可真行啊,但凡有機會就不放過。

宋弈也得到了這個消息,他正拿着一本《璇璣》的書認真看着,聞言頭也不擡的道:“淹了幾寸?”

“沒過足踝,約莫一寸多些許。”江泰說完看了眼宋弈,又道,“鳳陽巡撫八百里加急送了密摺進了西苑。”

宋弈似笑非笑的道:“魯直這回恐怕難保性命了。”話落,他合上書本,問道,“江淮回來了?二皇子如何。”

“回來了,他說二皇子在馬車中,由鄭轅親自守護,路上藥石未斷,二皇子也一直昏昏沉沉,高燒說胡話,他猜着約莫是熬不過中秋的。”江泰說完,又道,“要不要助他們一臂之力。”

宋弈擺擺手:“隨他們去吧,是死是活我們靜觀其變。”話落,支着額頭露出疲倦的樣子,“你也去歇着吧,等周允有消息了就去告訴錢寧,他知道怎麼做。”

江泰應是,恰在這時江淮在門外回道:“爺,周芳來了。”

“讓她進來。”宋弈淡淡的應了一聲,江泰奇怪的看了一眼給周芳開了門,周芳穿着一身黑衣勁裝步履矯健的進了門,朝宋弈抱拳,回道,“爺,今天早上有人給方表小姐送了一盞燈籠!”

宋弈支頰沒說話。

周芳心頭頓時發怵,爺怎麼不說話,他是要聽還是不想聽?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就看爺想不想關心了……

周芳一時間不知道是接着說,還是就此打住退出去,他朝江泰看去。

江泰飛快朝她打了眼色。

周芳頓時接着道:“那燈籠是綃紗素面六扇的,一面上用硃筆寫着一個”燈“字,方小姐翻開底座時,發現底座上用刀刻了一個並不顯眼的鄭字!”她說着微頓,偷偷打量宋弈的神色,宋弈垂着眼簾就跟睡着了似的,周芳想了想,覺得要說的話也說完了,就打算躡手躡腳的退出去,她剛退了兩步,忽然宋弈開口了,問道,“怎麼不說了,她收下了?怎麼說?”

周芳一愣,鬆了口氣,就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方小姐將東西送去給薛太太了,似乎有些拿不準送燈籠人的意圖,還和薛鎮揚以及薛靄商量了一番。”

“知道了。”宋弈雲淡風輕的擺擺手,“你回去吧,既然定了服侍她,就好好當差。”

周芳應是退了出去。

“你怎麼樣。”江泰問周芳,“昨晚沒有受傷吧?”

周芳搖頭:“被長槍的柄拍了一下,並不嚴重。”她說着一頓,又道,“怎麼會俺麼巧你趕到了,難道當時你和爺也在附近嗎。”

“爺纔不會去湊熱鬧呢。”江泰撇撇嘴,“是爺知道二皇子在那邊,所以讓我去盯着,也不用動手,靜觀就好了。”誰知道二皇子出事,竟然給方小姐撞上了,他也不知道要不要救,就回來問爺的意思。

畢竟他若現身,若不定就引起鄭轅的注意,暴露了行蹤,太冒險了。

可是卻被爺罵了一頓,他只好灰溜溜的回了瓊之樓,可一來一去還是耽誤了一點時間,差點讓方小姐遇險了。

“是爺讓你去的?”周芳瞪大了眼睛,像是知道了多麼不可思議的事,“爺特意讓你現身救我們的?”不,應該是救方小姐吧。

江泰點點頭,正要說話,就聽到書房裡咳嗽了一聲,他立刻收聲眼觀鼻鼻觀心的站穩了,周芳也垂着頭快速的出了門。

書房就沒了動靜,過了許久裡頭的人才出聲道:“去把昨晚的事告訴封神醫!”

江泰不敢遲疑,立刻應是而去。

封子寒聞言第二日一早就翻牆去找幼清,幼清剛剛吃過早飯,見封子寒來了她頓時高興的道:“正要去請您呢,給周芳看看,她受傷了。”

“知道了。”封子寒打量着幼清的臉,“沒有受傷吧。”

幼清被他看的不自在,搖頭道:“沒事。”難不成就關心她的臉會不會破相?幼清忍不住腹誹。

“我先給你號脈看看。”他拉着幼清坐下來,給她號了脈,過了一刻放了心,道,“氣血有些虛,稍後給你開個方子,你溫補幾副藥。”

幼清哦了一聲,沒有反駁他,讓小瑜把周芳找來,請封子寒給她看傷勢,封子寒號了脈搖頭道:“她好的很,一點皮肉傷無妨的。”

練武的人都說內傷,既然封子寒說沒有,那就真的沒有了,幼清放了心,笑道:“我這兩日就擔心這件事,若是她傷了我心裡也不安。”

對於幼清的關心,周芳微微一怔,看了她一眼,沉默的站在一邊沒有說話。

“沒事,沒事。”封子寒笑着道,“江泰和我說,我還以爲你怎麼了,嚇我一跳。”他端茶笑眯眯的喝了幾口。

幼清卻是聽着一愣,問道:“江泰,是誰?”

“九歌的常隨啊。”封子寒覺得這都不是事兒,根本沒有必要喲隱瞞幼清,“小丫頭,我跑一趟不容易,你中午要不要請我吃飯?”

幼清失笑吩咐採芩去和方氏說一聲。

封子寒覺得自己過了明路,就大喇喇的在青嵐苑裡走動。

“你中午也在這裡用膳吧。”幼清笑看着周芳,“周媽媽說你很聰明,什麼東西都是一學就會,既是如此就不必着急了,歇半日好了。”

周芳想到昨晚她將幼清的事情告訴宋弈,就有些心虛,擺着手道:“我既是入府服侍您的,就該有個下人的樣子,奴婢還是回去吧。”說完,匆忙行了個標準的禮,退了出去。

幼清愕然,覺得周芳有些奇怪。

“你最近不用去給嚴夫人請脈了嗎?”幼清給封子寒續茶,封子寒擺手道,“嚴懷中哪有精力管自家夫人死活,他自己的死活都不知道了。”

幼清一愣,就聽封子寒接着道:“中都皇陵被淹你知道吧,聖上大怒,都快把西苑砸乾淨了,還下了旨要將相關所有官員全部押解回京,皇陵守陵的人除了周允外悉數就地砍了。”

“周允?”幼清想了想,“是不是和錢公公一同入宮,當年和張瀾張公公爭秉筆太監之職的周允?”

封子寒也不知道,胡亂的點着頭:“沒幾個同名同姓的,更何況都是太監呢。”又道,“他護陵有功,還差點死在水裡,一路飄到洪澤湖,被打撈上來時手裡還抱着塊皇陵的牆磚。”

所有人都死了,就周允活下來,還得了一個護陵有功的命頭!

錢寧可真是有本事。

“小姐。”春柳笑盈盈的進來,見封子寒在,她上前行了禮,對幼清道,“夏二奶奶來了,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夏二奶奶來了?是爲七月七的事情來的,還是爲薛靄的婚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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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最後一天,留此紀念。羣啵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