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典史哈哈笑道:“不出正月任命就能下來,李先生還在想這些有什麼用處呢?” 馬典吏現在是錢塘縣的第四號人物,現在沒了主薄,他顯然已經成了第三號人物,但是這馬四爺,卻沒有真的想要霸佔着這第三的位置,自己能幹神馬,不能幹什麼馬典吏還是心裡有數的,況且這李志是縣太爺親自指定的人選,他馬典吏還沒有傻到一得罪縣太爺來謀求自己職位的地步,畢竟這個徐大人在錢塘待的日子恐怕也不是一年兩年的。
李志還想謙遜幾句,馬四爺便板起臉來,佯裝語重心長道:“兄弟,你以前沒有在縣衙裡當差,等你真的在縣衙混個幾個月便知道縣衙的好了。”說着便繃不住臉,嘿嘿一笑道:“你看院中的東西,你這還沒有當上書吏呢,便有這麼多人聽聞風聲來討好與你,要是等你當上了主薄,你可以想象一下那個時候你得到的好處絕對不止於此,昨日的那羣混蛋哪裡還敢來招惹你?”
李志唯唯諾諾面帶諷刺的道:“沒想到這點。”
馬典史理解的笑笑道:“一回生二回熟,時間長了就知道了。”又傳授經驗道:“老兄也不想想,咱們一年四季,沒白沒黑的當差,難道就爲了那一年二十兩的俸祿銀子?”
李志搖頭道:“當然不是。”正要說:‘我還想爲了給本縣父老做些事情呢。’又覺着跟這種人說這種話似乎‘止增笑耳’,便打住聽馬典史繼續道:“說實在的,我們家一個月緊着過,也得花銷二十兩開外,若是隻守着這點俸祿,讓我那一大家子人喝西北風去?”
李志心說:‘你娶得姨太太太多了,少玩幾個女人,就省出來了。’
馬典史卻不認爲是自己開銷大,而是朝廷給的薪俸少,振振有詞道:“所以啊,我們不是圖的這點俸祿,我們爲的是這點權。”說着一臉得意道:“這世道,有什麼都不如有權,有了權受人奉承、有人巴結,就有人送錢、送宅子、送女人;倒過來呢?你要是有錢卻沒有權,那就等着被有權的把你的家產和女人霸佔過去吧,哈哈哈哈……”竟然仰天長笑起來,顯然是痛快到極點了。
李志有些厭惡的皺皺眉,卻見李塵在哪裡不住的給他擠眉弄眼,李志這才忍住了反脣相譏的話語。
馬典史笑夠了,得意忘形的拍拍李志的肩膀道:“所以啊老兄,有權就得用,不然過期作廢,可沒有賣後悔藥的。所以這些東西老兄就放心的收下吧?”
就在這時李塵慌忙從地上坐了以來接過話頭去,與他應和兩聲,便將話頭轉向別處,不一會就把他笑眯眯的打走了。
待送走了馬典史,李志一回來就拉下臉,瞪着李塵道:“剛纔爲什麼不讓我說話?”
李塵苦笑道:“有害無利的話,說出來只會招惹不必要的仇人。”
李志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雙手微微比劃道:“若是天下的官員都像他這樣想,那我還當什麼主簿,還不如回家種地呢!”這時的李志已經完全那自己當做主薄了呢?
法憲也從地上起身道:“天下烏鴉一般黑,先生還指望有什麼好鳥?”
“那我不幹了。”李志情緒激動道:“我往上爬是爲了給咱們家鄉做些事情,不是魚肉鄉里,讓人戳脊樑過,罵咱們李家八代祖宗的!”說着朝向李塵道:“文書盡然下來,那過完年我就遞辭呈,道不同不相爲謀!”
李塵無奈的揉揉太陽**,想想這叫什麼事情啊?剛下文書,回頭就去辭職,瞪一眼還要反駁的法憲,苦笑一聲道:“父親,您聽過一句話沒有?”
“什麼話?”李志氣哼哼道。
“官越大,臉皮越薄;官越小,臉皮越厚。”李塵輕聲道:“越是這種小官小吏,就越是膽大心黑臉皮厚,官做大了的,反倒不會這樣。”
“那是爲何?”李志皺眉問道。
“先生你想啊,”邊上的法憲插話道:“人家位高權重的,都是混幾十年了,早就五子登科,什麼都有了,便開始追求什麼政績呀、名聲啦、青史留名什麼的。可具體辦事的就不同了,他們升遷無望,出名沒份,啥追求也沒有。就知道好欺負的,就往死了欺負;能撈錢的,就往死了撈,這就叫‘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撈點實惠纔是最實在的!”
李志越聽越苦惱,悶聲道:“難道就沒治了嗎?”
法憲兩手一攤,嘆口氣道:“這些人早就從裡黑到外,只認權和錢了。跟他們談榮辱,講廉恥,那都太遙遠了,恐怕說破天,他們也是聽不進去的。”
李志正要絕望,卻見李塵堅定的搖頭道:“這些人說難對付,也好對付。他們的特點就是吃硬不吃軟!苦口婆心沒用,疾言厲色也沒用,必須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怕什麼,就拿什麼嚇唬他們!”說着冷笑一聲道:“怕丟官的,便給他官位朝不保夕的壓力;怕死的,就讓他時時刻刻感到有把刀架在脖子上。”
“還有比明太祖殺貪官更狠的嗎?”李志搖頭道:“他都沒治過來,你嚇唬嚇唬就能行?”
李塵不想往深裡談,因爲很多東西是犯忌諱的,並不適合拿出來講。微一尋思,他用語重心長的口吻道:“但能管住他們的時候,總是可以儘量約束,讓他們多幹事少添亂,這就是和光同塵的意義啊。”
李志一聽,仔細一考慮是這麼回事兒啊?於是心情又開始慢慢的回了過來,點頭道:“是啊,我在衙門裡還可以做些好事,出來了可就什麼也做不了了。”
李塵法憲兩個見終於把他勸回來了,立刻頻頻點頭道:“是啊是啊,哪裡也得有您這樣的好人才行。”
李志捋着鬍子呵呵笑道:“那是……”說完卻又犯了難,撓頭道:“可以後怎麼與馬典史相處呢?我看着他就來氣。”
“待小人,不難於嚴,而難於不惡。”李塵輕聲道:“君子可以得罪,小人不能輕慢,與人相處之道,便是與小人相處之道。”
“道之何在?”李志肅容問道。
“一笑了之。”李塵低聲答道。聽了李塵的話李志瞬間陷入到了深思,心裡卻還在想着,這個小子在禪源寺讀的書也不少了啊?
“好了,先生,師父,你們還是看看這些滿園的東西怎麼辦吧?總是放在這裡也不是一回事啊?”
“我們李府之中絕對不允許這些東西存在,張玲你明日便找些小工來把這些東西原封不動的在重新給他們送回去。”李志一臉嚴肅的道。
“得令,將來李先生一定是個好官。”張玲不由的拍起馬屁。
而李塵則腹傍道‘這樣還沒有上任就把整個縣衙的人得罪了一個遍,好官也當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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