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罵聲、喊冤聲,混雜在一起,凌亂不堪,讓人如同身處在水深火熱的十八重煉獄中。
韓雲綺站在臺階上,看着這些窮兇極惡的百姓,彷彿回到了穿越過來的第一天,他們虎視眈眈地看着自己,妄圖將她活活燒死的場景。
囚車經過賭場大門時,刑部尚書一眼就看到了韓雲綺,他鎮定自若的臉,突然變得扭曲起來,狠狠瞪着她,猛地指向她,“妖女!”
他的手帶動鐵鏈,囚車很快叮噹作響,驚動了四周的百姓。
百姓順着他的目光一看,頓時就看到了韓雲綺,只是不同於以往,他們的目光只停頓了一瞬,就轉開了。
韓雲綺如今是百里華卿的人,百里華卿自然有能力爲她洗清一切流言,今時不同往日,所有人都不再認爲她是妖女。
刑部尚書氣極,不斷掙扎着,“是你!都是你!你害得我家破人亡,害我不忠不孝,韓雲綺,都是你這個妖女在背後搗鬼!”
韓雲綺臉色平靜,沒有反駁。
他說得沒有錯,這一切都是她在操縱,當初借用姜府一案,來推翻他,從而達到摧毀二皇子夏瑜的勢力,這個計謀,本來就是她想出來的。
只是百里華卿借用姜樊,用力推了他一把。
要想將一個人毀滅,就要抓到他的把柄,若他沒有把柄,就要利用他的弱點設一個陷阱,從而讓他掉入火坑。
很明顯,這刑部尚書身爲皇上的心腹,自然爲皇上幹了不少見不得人的醜事,根本不必她來設什麼陷阱。
設下這個毒計,她也不後悔。
刑部尚書自作自受,爲了替皇上除去姜府這股多餘的勢力,爬上高位,不惜陷害忠良,還得姜府被誅九族,連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都逃不過,那纔是真正的慘絕人寰。
如今,只是一報還一報罷了。
可惜,皇上做得很絕,怕消息敗露,再生事端,連他五歲的小女兒也沒有放過。
人羣越來越多,一不小心,韓雲綺就被帶入了人羣,被迫跟着人潮去往了玄武門的斷頭臺。
康莊賭場離斷頭臺很近,不一會兒,人羣就停了下來。
韓雲綺被擠在人羣裡,遠遠望着囚車被卸下,刑部尚書和他的家人被押上刑臺,只等午時一到,立即處決。
她擡頭看了看天色,距離午時很近了。
負責此案的夏辰翊端坐於高臺,面色嚴肅,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囚犯,“臨死前,還有什麼心願未了?”
“求放過我女兒吧!”一個婦人突然站起來,一把將那五歲的小女孩抱住,“菱兒,繞過我的菱兒吧!”
夏辰翊面色一沉,“聖旨有令,在場囚犯,一律誅殺!”
那婦人聞言,眼淚滾滾,痛哭不已。
刑部尚書因爲憤怒,臉色瞬間扭曲起來,“我要韓雲綺死!殺了這個賤人!殺了她!”
“混賬!”夏辰翊沉聲一吼,不待午時,立刻拔出令牌,朝地上一拋,“行刑!”
刑部尚書不甘,雙眼憤怒地瞪着韓雲綺,撕心裂肺地喊道:“殺了韓雲綺,殺了韓......”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九環大刀閃過,鮮血一拋,一張扭曲恐怖的頭顱,立刻滾了老遠,觸目驚心。
韓雲綺一驚,一雙溫暖的手,突然矇住了她的雙眼。
她拉開眼上的手,回頭一看,恰好對上了一雙溫潤的雙眸,“玉崢......你怎麼來了?”
夏玉崢抿脣,“文崇閣沒事,就回來了,剛好看到你在這兒。”
他看了一眼鮮血淋漓的斷頭臺,目色淡漠,沒有絲毫憐憫,彷彿早已看慣了,回首對她道:“別看了,去府上坐坐?你好久沒去了。”
韓雲綺點點頭,正要跟上他的腳步,不料身後傳來一聲哭喊。
“不要分開我們,放開我!菱兒!菱兒!”
“娘,菱兒好怕,菱兒不要娘走......”
“求求你們了,放過我的女兒吧?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我給你們磕頭了!”
“娘,娘,菱兒要娘......”
韓雲綺腳步一頓,夏玉崢疑惑地看着她,“怎麼了?”
韓雲綺雙眸閃過一絲堅定,“你等等!”
說完,她二話不說,直接動用輕功,輕輕一躍,迅速飛上了高臺。
此時,那五歲女孩的孃親已死,只剩下女孩目瞪口呆地望着孃親的屍體。
韓雲綺擋在劊子手的面前,一動不動,渾身散發着一股清冷強大的氣質。
劊子手認出是她,爲難地看向夏辰翊。
夏辰翊見韓雲綺突然衝了出來,始料未及,站起身子走到她身邊,“雲綺,你別鬧了,這是刑場!”
韓雲綺淡淡道:“我知道。”
夏辰翊不解,“你既然知道,那你這是做什麼?”
“我記得刑部尚書是犯了陷害忠良的大罪,可也不必誅三族如此狠。”韓雲綺據理力爭。
夏辰翊無奈,“這是皇上的意思,我們都無權過問。”
“既然是誅三族,可這小孩卻是處在第四族,根本不涉及在內,那皇上這是什麼意思?”韓雲綺反問。
夏辰翊語塞,一時找不到言語,他也知道,父皇想要這個小孩的命,無非是因爲她已經開始記事,很多事情都知道,若不想生事,就得斬草除根。
韓雲綺轉過身,緩緩走向女孩。
那女孩小臉骯髒,哭得十分可憐,坐在血泊中,咬着小嘴脣,呆呆地看着一個大姐姐走近。
只見這個大姐姐美極了,穿着漂亮的藕色襦裙,一臉溫柔,就好像山谷裡翩翩起舞的蝴蝶,讓人移不開眼。
大姐姐蹲在她身邊,輕輕逝去她眼角的眼淚,溫柔地笑道:“小可憐,別怕,孃親只是睡着了。”
小女孩一聽,立刻抱住了韓雲綺,哭着問道:“大家都睡着了嗎?”
“嗯。”韓雲綺點頭。
小女孩又問:“可是他們流了好多血。”
韓雲綺將她的頭放在自己懷中,“那是他們在逗你玩,那不是血,都是染坊裡的顏料。”
小女孩半信半疑,緊緊抓着韓雲綺的衣裳,就怕她也丟下自己,“大姐姐,我不想和他們玩,快叫他們醒過來吧。”
“嗯,姐姐一會兒就叫他們醒來,然後給菱兒道歉。”韓雲綺笑着揉了揉她的頭髮。
小女孩又累又怕,抓着她的衣襟,很快閉着眼睡着了。
韓雲綺走到夏辰翊身邊,笑道:“一個小女孩,能對夏國有威脅嗎?”
夏辰翊料到她心意已決,嘆道:“既然是緣分,那你帶走她吧,父皇那邊,我來解決。”
“這個人情,我記住了。”韓雲綺目色真誠,“謝謝。”
夏辰翊一驚,心中突然一喜,“無妨,你不必道謝,只要你喜歡,我都願意......”
意識到這裡人多口雜,他很快打住自己的話,轉而道:“舉手之勞罷了。”
韓雲綺笑着頷首,接着轉身下了刑臺。
夏玉崢等在原地,看着她抱着那小女孩,“接下來你怎麼安置她?百里公子會同意嗎?”
韓雲綺無奈,“我只是想起了孃親,所以忍不住就救了她。”
“比起姜府那個嬰兒,她算好運了。”夏玉崢也有些感慨,“我送你回百里府吧,馬車就停在城門口。”
韓雲綺頷首,抱着菱兒,走向馬車。
待她回府,已是午後了。
百里府,瀑布旁的涼亭裡,百里華卿正和自己下着圍棋,聽見腳步聲,擡頭一看,見到韓雲綺手中的小孩,褐眸一笑,“想要孩子,也不必如此着急吧?”
韓雲綺沒有心情和他開玩笑,見到活生生的斬首場面,心裡非常壓抑。
她將孩子交給回府的筱蝶以後,便慢吞吞地走上亭子,坐到石凳上,她撐着腮幫子,“我想收養這個孩子。”
“可以,”百里華卿不以爲意,優雅地落下一子,“不過,你要儘快給我生一個。”
“這不是條件,”韓雲綺無語,“我是雅谷齋的主人,所以我只是跟你說一聲而已。”
百里華卿握着黑子的手一頓,擡眸,“那我是什麼?”
“我的附屬品。”韓雲綺挑眉。
百里華卿滿意地點點頭,“不錯。”
她不解,“不錯什麼?”
他笑,“學習能力。”
她瞬間明白過來,“誰學你的厚臉皮了?!”
百里華卿開心地笑了起來,一把將她扯過來,抱進懷中,“菱兒是刑部尚書的侄孫女,你若覺得她可憐,放在身邊也好,就當給你一個熱鬧。”
韓雲綺坐在他腿上,不禁想起了他腿上的毒,明天藉機去見一見第一孤雪,不管是不是他種的,應該都有解決的辦法。
百里華卿見她心思不寧的樣子,隨口問道:“想什麼呢?”
“我在想,接下來我們該如何走下一步棋。”韓雲綺趕緊轉移話題。
百里華卿卻是雲淡風輕,落下一粒白子,整個棋局瞬間分出了勝負,“他已經輸了。”
韓雲綺微驚,“夏瑜不止擁有刑部尚書,他爲何輸了?”
百里華卿淡然一笑,“有些人,就像一座巍峨的宮宇,只要抽走對的一塊磚,再輕輕一推,便瞬間崩塌,永無再起的可能。”
韓雲綺思索了一會兒,“你想誰來推?”
他將棋子抓進棋簍中,慢條斯理地回道:“她很快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