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是啊，怎麼會這樣？”愛香也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跟在朱顏身後，往一大組走去，正要說什麼，朱顏忽然回頭把她往課桌下一拉，做個噓的動作，讓她看着教室門口。
愛香莫名其妙地看了空蕩蕩的教室門口一會兒，正要不耐煩地問朱顏是怎麼一回事。教室門口出現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那是抱着一大團枯樹葉，臉上笑得賊兮兮的陳明明！
“陳明明，你這個不要臉的傢伙！你今天要是不把這些樹葉再搬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陳明明正要撒開雙手，來個天女散花，耳邊冷不丁想起朱顏的一聲咆哮，嚇得下意識地脖子一縮，轉身就要逃跑。
“哎呦！死朱顏，臭朱顏，你這個沒人要的惡婆娘！你快放手啦~~~”陳明明的衣領被朱顏牢牢地拽在手裡，才往前跑了兩步，就踉踉蹌蹌地被拽了回來，急得破口大罵，“你把我的臉給摔爛了！你看，還出血了呢！”
“哼，誰讓你剛纔要罵愛香的？活該！我怎麼沒看到哪裡出了血？就蹭破了點皮嘛，你們家反正有那麼多鹽，叫你爸爸灑上一包在上面，消消毒，啥事都沒有了！”朱顏扁扁嘴，手指頭按一按陳明明蹭破了皮的地方，疼得他哇哇大叫。朱顏把掃把往他手裡一塞，搶過他肩膀上的書包，“你老老實實把教室給掃乾淨，要不然我就把你的書包丟到夷江裡去喂露水鬼！愛香，快點背書包，咱們可以回家了！”
朱顏揮揮手招呼看得目瞪口呆的愛香。
愛香猶猶豫豫地揹着書包，跟着朱顏走到校門口了，才問：“小顏姑姑，要是陳明明不給我們搞衛生就跑回家了，怎麼辦？明天老師肯定又要罵我們的！”
“你放心吧，他的書包在我這裡，他不敢不幫我們搞衛生的！”朱顏胸有成竹地拍拍胸口，把陳明明的書包一腳踢了出去，正好落在一堆稀牛屎上面，得意地笑，“哼，他平時就知道欺負你，今天總算替你出了一口氣！”
“小顏姑姑，你對我真好！”愛香跑過去撿起陳明明的書包，高興地對朱顏笑笑，想起明天要叫家長來學校的事，臉色又黯淡下來，“我姐姐她肯定不會幫我的，她那個人，除非我給她幾塊錢，可是我的錢又全買了糖吃了！”
“唉，我的錢也全買了小人書了！”朱顏陪着愛香嘆口氣，悶悶地走了一會，忽然眼珠子一亮，拍拍愛香的肩膀，興奮地跳着說，“要不，叫你三叔來吧？你三叔也是你的家長啊！”
“我三叔？可是我三叔他是個傻子啊！不行的。”愛香懊惱地搖搖頭。
“傻子纔好呢！傻子纔不會回家告狀啊，你爸爸媽媽就不會知道你在學校裡面的表現了呀！”朱顏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搖着愛香的胳膊說，“我外婆說，你三叔只是腦袋有點木而已，其實心裡明白着呢！他除了說話有點慢，別的看起來也不像個傻子啊，劉老師一定不會懷疑的啦！”
愛香被朱顏這麼一說，又想不到其他的好辦法，只好點點頭同意了這個提案。
第二天，莫羽被朱顏和愛香連哄帶騙地拉到了谷裡小學。愛香先去辦公室請示劉老師，朱顏帶着莫羽躲在校門外面的梧桐樹後面，生怕莫家村的其他人從這裡過，看到他們。
莫羽拘謹地站在學校門口，很怕生人的樣子，擡起頭癡癡地看着鐵門上的幾個字，一遍一遍地念道：“惟，斯，有，才，天，賦，秉，然-----”
“羽哥哥，你在念什麼呀？校門上面的字嗎？”愛香去了很久都沒回來，朱顏等得百無聊耐，這才注意到莫羽嘴巴里一直在念念有詞。
“小顏，愛香，怎，麼，還，不，回來？我，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家？”莫羽看着校門口三個一羣，五個一夥的來上學的小朋友，竟然有點害怕地往朱顏身後躲。
“就快回來了，就快回來了！等你去見了我們劉老師，你就可以回家了！”朱顏見莫羽蹲在自己身後，眼睛躲躲閃閃地不敢看校門口，奇怪地問道，“羽哥哥，你怕那些人？”
“對，怕！”莫羽雙手擋在眼睛前面，縮在朱顏後面，拉着她的書包無助地搖來搖去，忽然站了起來就要走，“我，要，回家！我，不，在，這裡，和，你們，玩了----”
“羽哥哥，不要走！愛香就快回來了！你答應了我們的，怎麼可以現在就走？”朱顏急得一把從後面抱住莫羽的腰，被莫羽拖着走了幾步後，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小雪，小雪！羽哥哥，你不想看到小雪了嗎？”
莫羽果然馬上停了下來，專注地歪着腦袋，大概在想小雪是誰。
愛香總算是回來了，大老遠地向朱顏他們招手。
“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呀？你三叔差一點點就要走掉了！”愛香一走過來，朱顏就沒好氣地說。
“劉老師不在辦公室，我等了好久，她纔來！現在我們走吧，劉老師讓我把我三叔帶到她辦公室去呢，她說她在那裡等着！”愛香說着就去牽起莫羽的手，“三叔，等會我們劉老師要是問你什麼，你可一定要好好說，千萬別犯傻氣，嚇着了我們老師，知道嗎？”
莫羽愣愣地點點頭，順從地跟着愛香和朱顏往劉薇的辦公室走去，清晨的陽光斜斜地印在他年輕俊朗的臉上，在上面打下一圈光暈。他嘴裡喃喃地叫着：“小，雪，小，雪-----”
到了劉薇的辦公室外面，愛香一把拉住就要走進去的莫羽，不放心地又說：“三叔，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話的吧？”
“記，得。”莫羽回頭憨憨地笑笑，摸摸愛香的腦袋，又捏捏朱顏圓嘟嘟的臉，轉過身慢慢走了進去。
這時，上課鈴響了，愛香拉拉耳朵貼在窗玻璃上的朱顏，說：“咱們還是快走吧，等會要是被老師看到我們沒去上課，躲在這裡偷聽的話，我可再沒有一個四叔可以來幫我見老師了呀！”
“知道了啦！走吧！”原本興致盎然的朱顏，掃興地吐吐舌頭，一步三回頭的跟着愛香向教室走去。
劉薇正在低頭批改作業，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頭也不擡地說：“你就是莫愛香的三叔吧，先請您坐在那邊等我一下，好嗎？我馬上就批完這一本了！”
過了一會兒，劉薇擡起頭，看到一個穿着灰色套頭衫，黑色工裝褲的年輕男人，拘謹地坐在她對面的木凳上，雙手擺在膝蓋上，腰板挺得筆直，眼睛看到她在看他，羞澀而迅速地看向旁邊窗臺上的米蘭花。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眼神，卻讓劉薇恍如隔世！
她愣愣地從木凳上站了起來，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腳下卻寸步難移，嘴脣動了動，夢囈般艱難地問：“莫羽？你是莫羽嗎？”
“劉，老，師，好！我，是，愛香，的，三，叔。”莫羽見劉薇站了起來，也嘩地一下緊張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我問你是不是叫莫羽？”莫羽陌生的語調和一臉完全不認識她的無辜，讓劉薇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莫羽？噢，我，是，愛香，的，三叔。我，叫，莫羽！”莫羽歪着腦袋想了想，點了點頭。
“我總算找到你了！你怎麼現在纔出現？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了嗎？我已經找了你七百六十一天加九個小時了！”劉薇的眼淚在莫羽點頭的一剎那奪眶而出，她一下子撲到莫羽的懷裡，嚶嚶地哭泣。
“我，我，我-----”莫羽不知所措地被她抱着，站得筆直，兩隻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只好投降般高高地舉過頭頂。
他已經完全不認識劉薇了！儘管劉薇只一眼就認出了他。
“莫羽，你怎麼了？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劉薇啊！我比陶小雪還要先認識你，你忘記了嗎？”劉薇馬上就感覺到了莫羽的不對勁，她鬆開抱緊他的手臂，大惑不解地看着眼神閃爍的莫羽。
“小雪？小顏，說，我，可以，看，到，小，雪！”小雪兩個字讓莫羽的眼神從米蘭花上面又收了回來，他認真地看了看劉薇，馬上搖了搖頭，“你，不是，小，雪。小雪，是，長，頭髮，大，眼睛。你，是，短，頭髮。”
劉薇不可思議地看着當年在大學裡的辯論賽上口齒凌厲地讓對方辯手瞠目結舌的莫羽，癡癡呆呆的模樣，難以接受地倒退了兩步，忽然奪門而出。
心裡忐忑地七上八下的愛香，不停地在凳子上挪動屁股，根本聽不見數學老師在講臺上講什麼。她擔心她的三叔不能順利地完成任務，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被劉薇沒收了凳子，若無其事地站在課桌前面搖頭晃腦聽課的朱顏。
朱顏衝她調皮的做個鬼臉，拍拍自己的胸口，叫她放心。
愛香的心裡正要稍微放鬆一下，一眼看到跑得氣喘吁吁的劉薇在窗戶外面向她招手，而且神色慌張。愛香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
磨磨蹭蹭地走到朱顏身邊的時候，擡頭看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朱顏的臉色也嚇得變了，她的心絕望地更往下又沉了一沉。
一出教室，劉薇青着臉，什麼話也不說，拽着她就往辦公室急匆匆地走去。愛香嚇得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劉老師，我錯了！我不該讓我三叔來見你！你千萬別告訴我爸爸媽媽呀！”
“你哭什麼呀？我又沒說你什麼？”正在自己的世界裡神遊的劉薇，被愛香驚天動地的哭聲嚇得哆嗦了一下，奇怪地停下了腳步。
“我三叔是個傻子，我不應該帶他來見你！我錯了，劉老師！”愛香眯着眼睛哭得涕淚橫流。
“你說什麼？你說你三叔，莫羽是個傻子？他怎麼會變成了傻子？”劉薇一下子驚得張大了嘴。既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莫羽剛纔的樣子，早就讓她心裡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莫羽他一直是個那樣單純的男孩子，經歷了那麼徹骨的背叛和傷害，他怎麼可能全身而退的了！
“羽哥哥，今天我們劉老師和你說什麼了？”朱顏使勁搖着莫羽的胳膊，莫羽卻像什麼也沒聽到似的，歪着腦袋出神地在想什麼事情。朱顏只好又問皺着眉頭也是一臉心事重重的愛香：“愛香，今天劉老師到底和你們說什麼了呀？你們怎麼都不理我了呀？”
“劉老師說，明天她要到我家裡去-----小顏姑姑，這可怎麼辦？劉老師肯定是去我家告狀的！”愛香唉聲嘆氣地往旁邊的青石上一坐，撐着腮，“我爸爸媽媽要是知道我今天叫我三叔來學校了，肯定會罵死我的！我三叔最怕生人了，上次彭跛子來村裡收鴨毛，我們都不在，就我三叔一個人在家，他被嚇得蹲在門背後一晚上不說話呢！唉，怎麼辦呀，你看我三叔現在又被嚇得不說話了！”
“今天劉老師都和你三叔說什麼了呀？羽哥哥？”朱顏拉一拉埋着頭一個勁往前走的莫羽的衣袖，硬是把他拉到路邊上坐下。
因爲怕被莫家村的人看到，朱顏他們走的是大路旁邊的一條山路，居高臨下，坐在山坡上，底下大路上經過的放學回家的人羣盡收眼底。
愛香和朱顏面面相覷後，看看兩眼發直盯着底下大路發呆的莫羽，又看看底下三三兩兩的人羣，默契的齊齊嘆一口氣，順手摺根蘆葦放到嘴巴里嚼，仰面躺在草地上，眼珠子追着太陽轉-----這是她們經常玩的一種遊戲。
“小顏，劉，老師，說，小雪，是，壞，人。”莫羽總算是從自己的世界裡神遊回來了，伸手推推朱顏，一臉大惑不解的凝重表情看看朱顏，又看看愛香。
“小雪是壞人？劉老師她也認識小雪？”朱顏和愛香對視一眼，從草地上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兩個人都奇怪地看着莫羽。
“小，雪，是，長，頭髮-----”莫羽愣愣地四下漫無目的地瞧了兩眼，答非所問地站了起來，一個人一腳深一腳淺似的左右晃悠着走了。
朱顏和愛香只得小跑着跟了上去，忽然，愛香拉拉朱顏的胳膊，指着底下大路上的兩個人說：“小顏，你快看，那不是莫小巖嗎？他怎麼揹着孫曉甜呀？”
“他，他們怎麼會認識？”朱顏順着愛香的手指望去，一下子愣住了腳步，腦袋裡面嗡嗡地響。
底下大路上，在一羣追追打打的人羣中間，脖子上掛着兩個書包的莫小巖，步履穩健，不緊不慢地走着。他的背上果然是穿着泡泡袖公主裝的孫曉甜，兩個人還在有說有笑地聊着什麼。
一陣晚風吹過，孫曉甜的髮梢被吹亂，有幾縷飄揚到莫小巖輪廓分明的臉上。孫曉甜咯咯地笑了起來，伸手去莫小巖脖子裡抓被風吹進去的頭髮。莫小巖脖子一歪，躲開孫曉甜的手，居然羞澀地抿嘴笑了。
“哼！死莫小巖，平時對我們瞅都不瞅一眼，愛理不理的樣子，怎麼反到背起別人來了？還不是看孫曉甜有錢，穿得比我們漂亮不！”愛香鼻子裡憤憤不平地哼一哼，順手摺下路邊的一枝蘆葦對準莫小巖的腦袋扔了下去。
莫小巖摸摸掉在脖子上的蘆葦，擡起頭往山上望來。愛香早就縮着脖子躲到一棵茶樹背後去了。莫小巖看到愣愣地站在山坡上，面無表情地正盯着自己看的朱顏，眼神簡單地一掃而過，什麼話也沒說，揹着孫曉甜低着頭往另一條小路走了。
這個該死的莫小巖，還說什麼自從他哥哥死了以後，她是他唯一重要的朋友。只有她才讓他感覺到很安全，其他的人都讓他覺得害怕！哼！都是一些騙人的鬼話，居然還背起別人來了！而且背的還偏偏是他的死對頭孫曉甜！以後再也不要他來教她彈弓了，有什麼了不起的！
朱顏越想越生氣，腳一跺，翹着嘴巴埋着頭就往前面衝，竟還把一樣埋着頭走路的莫羽給落在了後面。愛香在後面看着朱顏捋袖擦掌，一幅要去找誰決鬥的樣子，莫名其妙地叫着她的名字追了上來。朱顏卻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橫眉怒目地埋首往前衝，從莫小巖和孫曉甜身邊走過的時候，裝得目不斜視。
到了村口，碰上正好從水井裡挑水回來的王細蓮。王細蓮一眼看到朱顏走路的架勢，還有橫眉怒目的表情，就知道她今天肯定又在生誰的氣了。於是放下水桶，忍住笑，扯開嗓子叫她：“小顏，小顏，快點過來幫外婆挑水，外婆的腰扭着了，痛死了！”
“外婆，你怎麼又把腰給扭着了！”朱顏一溜煙就跑過來了，皺着眉頭看看兩隻滿滿的水桶，“這麼多的水，我怎麼挑得回呀？羽哥哥，過來幫我外婆挑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