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搖頭:“不知道。不止手上有,腳上也有,問她也不說,一個勁哭,也怪可憐的。”
“她父母知道麼?”
護士搖頭:“知道的吧,她男朋友說就是家裡人綁的,防着她再自殺。”
“有問過她本人麼?”
“問過,什麼也不說,一個勁哭,怪可憐的,不過她也是自己作的是不是?太能作了,好好地幹嘛呢,小方(死者男友)碰到她也是倒黴,她自己最後也不開心……”
我問了一圈,也沒有什麼有價值線索,都認爲死者是自己作死的,死者兩年好幾次自殺,護士護工都對她熟了,都能說出她的故事來。
他們說的故事是:她男友叫方德祐,是市心理健康中心的一名心理醫生,兩年前跟死者認識的,死者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經常自殺。
還有人清楚記得每次自殺的原因,第一次死者自殺是說方德祐當着她的面跟其她女人好,但那時候方德祐已經跟她提出分手兩個多月了;
第二次是她要分手她男友不同意;
第三次是她男友要分手她不同意;
第四次是她要分手她男友也同意了,她還是自殺……
“我記得那次她抓着小方的手,這樣抓着,說:‘我求求你,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你要我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以後可不能這樣,太難看了,我那口子說分手我就分!”
“就是,我也看到,還有那次……”
死者爲大,開始護士們還不願意多說,但八卦熱情實在擋不住,不一會就越聊越起勁了。
這時把我當精神病抓的醫生找到我,“你還在這呢,屍體還要查嗎,殯儀館來搬屍體了,已經搬上車了。”
好大的膽子!搶我屍體者殺無赦!
我衝下去的時候殯儀館的車都要開了,連忙撒開我的小短腿飛輪跑過去攔了下來,硬要殯儀館的工作人員把我要的屍體留了下來。
死者聯繫人留的號碼是她那個男友方德祐的,明明是前男友,手環上寫的關係是兄妹,而且這樣“作”的女孩,前男友不僅不恨她,還爲她忙來忙去的;
而且就算自己女兒再不對,女兒是因爲這個男人死的,她父母不僅不恨這個前男友,似乎還挺信任他……似乎好多地方都不合常理。
我們聯繫了方德祐,他不到一小時趕就來了,這時候陳老在上面的傷情鑑定也好了,還有好多法醫都沒走,都來看看。
方德祐看上去非常生氣,在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我們明天追悼會都聯繫好了,親屬朋友單位都通知了,你把屍體扣下,我希望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好的,我給你一個眼見爲實的理由。這裡太暗,我們把屍體擡到亮一點的地方去。”
借用醫院一間閒置的手術室,手術檯上的無影燈照得下面沒有一點黑暗,幾個人幫我把死者擡上去,我解開死者衣服,問方德祐,“現在輪到你給我一個理由,死者身上的捆綁痕跡是怎麼回事?你最好能夠給出能說服我們的理由,畢竟我們也希望明天順利開追悼會。”
死者渾身上下一道又一道的捆綁痕跡,目前還很淺,要仔細看纔看得出,我相信屍體再凍幾天會顯現更多。
方德祐問:“什麼捆綁痕跡?我怎麼沒看到?根本沒有。”
在場的法醫紛紛上前查看,紛紛點頭道,“確實不正常。”“嗯,皮下大面積淤血。”“死者死前受了很多罪啊。”“不是一天形成的。”……
方德祐急了,推開圍着死者幾個法醫,把死者的衣服緊緊拉好,“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靜嬛已經死了,你們不要褻瀆她的屍體!不要看了!不要看了!……”
我仔細看着方德祐的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看起來很傷心,沒有異常。
但很傷心纔是異常吧?我問:“死者這麼鬧騰,這麼作,你跟她應該沒有多少感情吧?”
方德祐看看我垂下頭去:“到底是我害死她的。如果當初她沒遇到我,就不會死……”
他這麼說確實也說得過去,感覺他是個很好的人,只是錯誤的時間遇到了錯的人,如果真是這樣,雖然最終死者自殺了,但其實他纔是受害者。
“你別激動,”我道,“你看死者頸部這裡,仔細看是不是有淺淺的勒痕?”
方德祐順着我指的位置仔細看了看,嚇得退了一步,臉色變白了:“怎麼會這樣?原來沒有的,這裡明明沒有的……”
我奇怪:“你不是心理醫生麼?你不知道麼?”
方德祐反問:“你什麼意思?靜嬛心理恨我所以顯現的?你們不要訛我,我不信鬼神那一套,靜嬛是因爲我死的,但我沒殺她,我可以接受測謊!”
奇怪了,他還真不知道屍體冷凍後瘀傷會變得明顯,賈法醫給我解惑了,他問方德祐:“你其實是心理諮詢師吧?”
心理醫生和心理諮詢師區別很大的,心理醫生是學醫出身的,簡單地說心理醫生是醫生,從解剖學開始,小兒科、內科、外科所有全得學一遍過一遍,最後選科室選精神科的叫心理醫生;心理諮詢師就很簡單了,學幾本心理學的書就行了,專業技能就是傾聽、紓解,簡單的說就是好的傾聽者,還要會聊天。
心理諮詢師是沒有處方權的,就是說心理諮詢師不可以給病人開藥。
作爲心理諮詢師,方德祐可能就學了三月,考個證,然後就在讓人容易放鬆的環境裡陪人聊天,我不是說聊天不重要哦,好的心理諮詢師一年能減少幾百起自殺,我是說方德祐八成連屍體都沒摸過,所以不瞭解瘀傷顯現的原因。
“你是心理諮詢師哦,我給你普及一下法醫知識吧,”我道,“人死後血液不循環了,由於重力等因素綜合作用,屍體凍越久瘀傷越明顯,死者開始身上沒有明顯傷痕,但凍了一夜之後,這些傷痕顯現出來了,等再凍的時間長些,死者身上會有更多不爲人知的傷痕顯現。”
“我明白了……”方德祐傷心地捂住嘴,“你不要總叫她死者,她有名字,她叫靜嬛。”
方德祐的言行,實在不像會虐待死者的人。我問:“對於死者一身的傷,你知道什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