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隔天一早, 顧衛強是聞到了家裡的香味, 這才轉醒,摸了摸自己昏沉沉的腦袋, 唯一的念頭, 下次不能喝這麼多了, 若是家裡有個事情,只靠着安安和鼕鼕可怎麼辦啊!

因爲是新家,換了新牀, 安安有些認牀,很早就醒了, 索性起來, 在廚房一陣倒騰,昨兒的自家老父親喝多了,她煮了一些葛根水放到了茶壺裡面,當然葛根煮完了以後,就毀屍滅跡了。

只剩下一壺暗褐色的解酒湯了。

聽到動靜,她頭都沒擡, “爸, 解酒湯在茶几上放着,你先喝點墊墊, 飯馬上就好了。”,其實說着是茶几, 不過是一張硃紅色的桌子, 桌子上鋪着一層白□□面細紗布, 一般講究的人家家裡都會蓋上這玩意兒,不僅好看,還能防止灰塵落下。

他們這房子之前是老師住的,顯然前女主人是個顧家的,這不屋內的擺設特別有韻味,當然價值也不菲了,同樣的小兩室要比市面上的貴兩百塊錢呢!

但是裡面的傢俱啥的,一應俱全,倒是隻要進來個人就成。

顧衛強這纔有時間細細的打量着屋內的擺設,端起搪瓷缸在水壺內倒了半杯子的水,看到水的顏色是暗褐色的,他奇怪,“安安啊!這是什麼水啊??”

安安探出頭,看了一眼,“這是葛根水,專門解酒的,我在前頭藥材鋪子買了一小撮放在家裡備着。”

這味道不好聞,顧衛強捏着鼻子灌了下去,自豪,“還是閨女好啊!”,知道心疼他。

“爸!兒子不好嗎?”,聽到外面的動靜,睡的迷糊糊的鼕鼕跳下牀,頂着雞窩頭,質問自家老父親。

顧衛強會說不好嗎?

把鼕鼕給抱了起來,用着自己長了幾天的鬍子,可勁兒的扎他,哈哈大笑,“你說爸疼你不!”

把鼕鼕扎的直躲,向安安求救,“姐,你快來救救我啊!爸又在發瘋了。”,也就他們家的風氣比較開放,若是在外面聽到兒子說爸爸發瘋,那可是板上釘釘的被人稱爲不孝順了。

安安擡頭看了一眼,鬧成一團的父子倆,笑眯眯的,“開飯了。”,昨天剩下不少菜,她給熱了熱,又煮了一個白米粥,米用的是超市裡面的稻香米,專門煮粥用的,她把鍋蓋子一揭,那濃濃香甜的米味,傳了老遠。

不多會,就聽見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兒,渾身髒兮兮的,鼻子前掛着兩管膿鼻涕,穿着一身薄棉絮的夾層襖子,在那袖子口處,黑漆漆的能揭硬殼了一樣。

那還真是髒的,這個年頭的孩子,哪家不是五六個,哪裡管的上來,基本大的孩子棉襖褪下來,給小的穿,小的又不是個愛乾淨的,鼻涕一來,就用袖子一抹,吃飯的時候,那袖子就當抹布在桌上轉一圈,長年累月下來,那棉袖子變成了鐵袖子,一下子掄在人身上,那可不是打的一踉蹌。

安安一開門,小孩兒就衝了進來,口齒不清,“我要吃粥,我要吃粥。”,瞧着那模樣,是往自家廚房衝進的,跟個小強盜一樣。

冷不丁的,安安被這小孩兒給撞的一踉蹌,還是抱着鼕鼕出來的顧衛強眼疾手快,扶着了自家閨女。

他臉一黑,三兩步走到了廚房,那小孩兒黑漆漆的手,已經伸到了鍋裡面,也顧不得裡面的粥還燙不燙,抓來一把就往嘴巴里面喂着,瞧着那一雙手,給燙的黑紅黑紅的。

顧衛強把鼕鼕放了下來,一把提起了小男孩兒的衣領子,丟到了門外,“誰家的小孩兒?”,門外看熱鬧的人還不少咧,但是沒一個人來認領。

顧衛強又重複了一遍,“誰家的小孩??”

還是沒人回覆。

“既然沒人要,我就把這孩子送到工會去了。”,這工會就是專門管理這附近偷雞摸狗的,或者受到迫害的百姓們,工會離的很近,就在紡織廠裡面,縣城的高中是挨着紡織廠建的,所以這一片都歸工會管,若是工會不管,自然可以在升一級,往公安處報的。

一聽送到工會,其中一位五大三粗的婦人,從人羣中擠出來了,張嘴就罵,“你這人誰啊?這麼沒道德心,孩子還小,好奇新搬來的鄰居,去一趟你屋裡,怎麼就要去報工會了??大家都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這也做的忒絕了點。”

顧衛強何時和這種不講理的婦人吵過架。

安安接過嘴,冷笑,“鼕鼕,既然大嬸子都說了,孩子到家裡禍害了一頓飯是好奇,你去從家裡拿塊煤,丟到大嬸子家的鍋裡面,反正都是孩子好奇嘛,沒必要追究的。”

鼕鼕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真從門後面抓了一塊煤球,問周圍的鄰居,這家大嬸子家是哪裡的。

在場看熱鬧的人怎麼會說啊!

頓時躲的遠遠地。

這嬸子大家都問她喊錢嬸子,她家男人在隔壁紡織廠上班,是一位工人,按理說有着供應糧吃的,家裡條件不差,但是壞就壞在,她生了六個孩子不說,她男人佔着城裡上班吃供應糧的名額,每個月還要給老家寄回十五斤糧食,這日子可不就苦巴巴的了。

來安安家搗亂搶食的小孩兒叫錢小剛,在大院裡面是出了名的小混球,東家偷點芝麻,西家偷點花生的,每次若是找錢嬸子理論,她都會以孩子還小給懟回去,你一個大人好意思和小孩計較嗎?

錢嬸子一看到鼕鼕手上的煤球,頓時急了,指着安安鼻子罵,“你這小姑娘,牙尖嘴利的,有這麼教小孩子使壞的嗎?”

安安冷着臉,轉身把煤爐子上半鍋米粥給端了出來,敞在大家面前,她本來準備的是白米粥,熬了一個多小時,每顆米都圓潤飽滿的,被錢小剛用他那幾年不洗的鐵袖子往鍋裡面一轉,整鍋粥都變成了半白半黑的,可不就糟蹋了一鍋的米粥嗎?

安安往外一端,周圍的衆人看了,倒吸了口氣,這年頭,那白花花的大米專門熬粥的可沒幾家啊!

這太浪費了,尤其是看到那一鍋的米被攪成了黑色,頓時心疼的不行。

那可夠一家子吃幾頓的啊!

不過對於新來這一家多少有些認識了。

安安把這一鍋粥遞到了錢嬸子面前,步步緊逼,“這粥是你家孩子搞壞的,你就說怎麼賠我們吧!”

錢嬸子一聽主人家要她賠,頓時急了,她一把拽過錢小剛跟提溜小雞仔一樣,提在手上,抄起窗戶上的晾着的擀麪杖就往錢小屁股上招呼,“讓你壞,讓你壞,惹着了不該惹的人家了吧!你以爲新來的鄰居跟以前老鄰居一樣好說話啊!我揍死你個小兔崽子。”

錢嬸子拿着擀麪杖打人的時候,瞧着力度下的是死手,但是落下的時候,確實輕飄飄的,錢小剛哭的哇哇叫,旁邊人看的有些不忍,錢嬸子這做的是給大家看的,更準確的說,是給安安看的,你看,我都這麼打孩子了,你若是在找我賠償,那就太過分了。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開口,“算了吧,閨女,這小錢一家子就是混吝不記的,下次離他們遠一點。”,這位老太太,安安認識,是她之前來教職工樓賣米那次幫她說好話的奶奶。

安安的臉色頓時柔和了下來,她笑眯眯的,“奶,這一鍋粥您要不!或者您看哪家孩子若是不嫌棄的話,直接把碗拿過來,我給大家分一分,大傢伙一塊吃了得了。”,這會的安安和之前較眥睚必報的樣子,簡直是兩個模樣。

和錢嬸子鬧起來,得理不饒人是安安必須做的,不然往後就會有李嬸子,張嬸子來欺負他們新來的,她這一番舉動,也是讓大傢伙都知道,新來的鄰居不是好欺負的。

其二,把這一鍋粥分給大家吃,何嘗不是爲了籠絡這片老鄰居,她之前給人留下的印象不好,那麼這一鍋粥就成了轉變大家印象的東西,這年頭最稀缺的就是食物了,尤其還是白花花的米粥,就算是惹了點髒東西,把髒的地方挑開了,繼續吃就行了,倒了太浪費。

但是對於安安來說,這鍋粥她是鐵定的不吃了,也不可能給自家父親和鼕鼕吃。

一想到那不知道積攢了幾年的鐵袖子,在鍋裡面拌了拌,她是吃不下去的,那是因爲安安有條件,讓自己過的更好。

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聽,樂呵呵的把這一片的孩子都給招呼了過來,“不知道小姑娘怎麼稱呼啊?”

“我叫顧安安,這是我弟弟顧鼕鼕,這是我爸爸。”,介紹顧衛強的時候,她卻沒有說出名字,畢竟人和人交往之間,還是不要全部倒豆子出來最好了。

“我姓賀,你們問我喊賀奶奶就成。”,賀奶奶招呼着大院的孩子,“過來咯,你們安安姐姐給大家煮了一鍋的白米粥,快拿碗過來喝。”,賀奶奶也是縣城高中的老師,不過她年紀大了,早些年又遭遇過批..鬥,身子也慢慢垮了下來,一早從學校退了出來,在家偶爾接點糊火柴盒的事情,貼補下家用。

在這一片大院裡面,也算是有威望的。

小孩子們排排站,顧衛強站在一旁護着安安,他這種人不會打嘴仗,但是從之前錢嬸子發難的時候,就一直站在安安旁邊,離她最近的地方,若是錢嬸子敢向前一步,他那拳頭不長眼可就招呼上去了。

安安笑着對顧衛強搖了搖頭,“爸,我要吃您做的片面兒湯。”,一聽自家閨女吩咐,顧衛強立馬就鬆散了下來,不確定,“這裡你?”

安安點了點頭,她就是故意把自家老父親給支的,老父親生的高高大大的,往那一站,氣場全開,還真有些唬人。

之前錢嬸子的手指都快指到了安安面前,看到了顧衛強跟門神一樣,凶神惡煞的站在那,頓時把手縮了回去,提着錢小剛就是一頓揍。

這也是安安爲什麼,敢懟回去的自信,因爲她知道,在她的後方,自家的老父親會保護她。

這會小麻煩解決了,只剩下安撫這些新鄰居了,若是老父親在站這裡,就有些彆扭了,沒看到顧衛強往着一站,孩子們都不敢往安安跟前湊。

安安在鼕鼕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鼕鼕立馬轉身去了屋內,過了一會,裝了一兜的水果糖出來,這大過年的,幾乎家家戶戶都準備的有糖,但那可都是金貴的玩意兒,除非家裡來了客人,沒哪家直接拿出來分給孩子們吃的。

安安把鼕鼕拉到一旁,眨了眨眼,鼕鼕立馬明白了,小胸脯停的高高的,“來盛粥的小朋友,可以來我這裡領一顆糖。”,他這一說,周圍十多個小孩子都炸開了。

那可是糖啊!

他們家雖然也有糖,但是大人們都把糖給藏了起來,他們夠都夠不着。

安安看着鼕鼕,給了一個讚賞的眼神,她在前面給孩子們盛粥,鼕鼕在旁邊負責發水果糖。

姐弟兩人配合的極好,一輪下來,大家紛紛安安姐,鼕鼕弟弟,親熱的喊着。

安安這是第三層意思,給鼕鼕作勢,她可以不在乎來到新地方沒有朋友,但是鼕鼕不行,他還是個八九歲的孩子,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沒有了熟悉的小夥伴,肯定是害怕的。

但若是幾顆糖,就能讓鼕鼕迅速的和大院裡面的孩子打成一片,安安覺得這是划算的。

至於財不外漏四個字,安安一直謹記,但別忘記了,現在是大過年的,家裡會準備一些糖很正常,無非在大家的眼裡,安安他們一家子是個人傻錢多的外來戶。

但同樣的,有顧衛強這個凶神惡煞的來在,基本能震住不少壞心思的人呢。

安安猜的不錯,周圍的鄰居分成幾個心裡的,有的覺得,新來的鄰居可真大方,瞧着是個好相處的,第二部分便是,這鄰居怕是家底厚的,人傻錢多的小肥羊,這不白米粥和水果糖,拿出來說分就分。

第三羣,則是對安安他們的忌憚,人家不僅條件好,有個人型機器在旁邊看着。

看來回去要囑咐下自家孩子,不要惹着這家了。

不同的人,對於安安他們會有不同的想法,這是安安一早就知道的,她要的是和這些鄰居儘快的和睦相處,但是如果真和睦不來,她也不介意撕破臉。

安安把自己的想法都擺在檯面上,確實,她也是這樣做的。

這一波散財,可不引着不少鄰居對新來的這一戶沒了之前那麼強的排斥心。

安安把鍋底倒了倒,聳聳肩,“沒了哦!大家都回家吧!”,周圍的孩子一鬨而散,留下了兩三個,對着鼕鼕招呼,“鼕鼕,要不要跟我一塊玩?”

鼕鼕躍躍欲試,安安回頭,“去吧,玩十分鐘,記得回來吃飯。”

“謝謝姐姐。”,鼕鼕跟個快樂的小鳥一樣,飛了出去,沒有對新環境的恐懼和害怕,反而是躍躍欲試,這是個好現象。

安安準備進屋的時候,剛好丁老師從外面進來,手裡還提着兩顆大白菜,顯然是出門買菜去了,大年下的,周圍的市場慢慢開放了起來,氣氛也鬆了不少,時不時能在紡織廠或者學校的門口,遇見不少挑着扁擔來賣菜的農戶。

雖然不是正大光明的,但是起碼沒有那麼嚴格了,上面的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安安看到丁老師,身子僵了下,顯然是記起上次她把買賣做到丁老師面前了,她笑眯眯的點了點頭。

丁老師顯然不認識他,他有些疑惑,似乎在從腦子裡面搜尋着,自己是不是認識面前的小丫頭。

安安主動介紹,“丁老師,我是新搬來的鄰居叫顧安安,開學後就是您的一名學生了。”

丁老師搜尋了一番,“你就是顧衛強的大閨女吧!”,安安還沒來得及回答,顧衛強圍着圍裙,端着個大鐵勺探出頭來,“老丁啊!好巧,你也住在這院子裡面啊!”

顯然兩人是故交了,瞧着關係還不錯的樣子。

安安身子一僵,不會那麼巧吧!她唯一一次做生意做到了丁老師面前,而丁老師就是自家老父親找的縣城高中的關係。

還真不錯,讓安安給猜對了。

因爲丁老師家裡有個病人的原因,無意間認識了顧衛強,顧衛強又是個跑車的,經常能到外面買到一些貨物,丁老師就愛找顧衛強帶東西,一來二去,就成了熟人。

不過,他們兩人卻不知道對方住在哪裡,只知道對方的職業是什麼,這就是男人之間的相處之道。

丁老師也有些意外,“你搬到這裡了??”,還成了他的老鄰居,這世界有點小啊!

顧衛強憨笑一聲,“那可不,我也沒想到,會和你個丁倔頭成了鄰居。”,往常請他帶東西的這麼多人裡面就屬丁老師跟頭倔驢一樣,難啃的很。

“這是你閨女?”,丁老師有些意外,“你這麼五大三粗的臭男人,能生出這麼如花似玉的女兒?”,怎麼看,像是從別家偷來的孩子啊!

顧衛強一米八的大個子,長的又壯,常年在外跑車,見識的人多,世面光,自然有一番威嚴之像。

安安不同,她生的小巧玲瓏,個子隨了唐蘭芝,皮膚也隨她,現在皮膚養白了一些,一雙杏眼溼漉漉的,看人三分笑,瞧着就是一副乖巧的模樣,和顧衛強那般凶神惡煞的樣子,還真有點區別。

其實以前顧衛強的相貌沒有這般凶神惡煞的,但是經歷過幾次顧家的事情後,他整個人就冷硬了起來,那是由內而外的,對於外人來看,可不就是醜兇醜兇的,當然這是丁老師的看法。

在安安和鼕鼕眼裡,自家爸爸可帥氣了。

顧衛強臉一黑,甕聲甕氣的,“怎麼,還不許我有個漂亮的閨女。”,說着,他故意,“閨女,快喊聲爸爸,讓老丁知道知道,我顧衛強的閨女可是頂好的。”

安安脆生生的喊了一聲,“爸!”,旁邊的鼕鼕不甘示弱,跟個小陀螺一樣,撲倒顧衛強懷裡,雄赳赳氣昂昂的喊了一聲,“爸爸!”

可把顧衛強美的,比喝了蜜還舒服。

他得意的挑了挑眉,“看到沒,如假包換!”

丁老師扯了扯嘴角,笑罵,“你小子有福氣!”,這也是和顧衛強熟悉,說話才這麼隨意,平時的丁老師可嚴肅的緊

丁老倔這個外號不是白來的。

他看向安安,“往後分到我班上,可要好好教你。”,安安身子一僵,她最不喜歡這種被老師特殊關照的,只能默默苦笑,“謝謝丁老師。”

明明是這麼心口不一,丁老師看到了也不拆穿,提着白菜回到自己家裡面。

這一早上的折騰,屋內的片面湯兒也好了,之前那鍋粥分給別人,安安倒是不心疼,她喊了聲鼕鼕,鼕鼕立馬不玩了,跟同伴囑咐,“我吃完飯就來找你們玩。”

一羣同伴羨慕的看着鼕鼕,都知道新來的鄰居家有好吃的。

顧衛強的手藝不錯,尤其是做他拿手的片面兒湯,信手拈來,可比安安一早做的白粥更喝好,當然這是她看來。

在鼕鼕的眼裡,還是姐姐做飯好吃,自家老父親做啥飯都是一個味道。

趁着吃早飯的功夫,顧衛強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咱們今天回下顧家村,把戶口先遷到縣城裡面。”

安安怔了一下,放下勺子,“咱們戶口掛靠到哪裡?”,這年頭戶口落戶可是頂頂重要的,不然就成了黑戶,做啥啥都不方便,就拿學生來說,若是黑戶可是上不了學的。

顧衛強沉吟片刻,“就暫時掛在縣城高中,咱們在這片區有了房子,掛靠戶口倒不難。”,無非是每年交掛靠費,一個孩子一百塊。

要知道,這一百塊可是天價了,沒幾個家庭能拿出來的,這也是城裡人爲何少的原因,而且每年還會有定期精簡城市人口的份額,若是你在城市無法立足下去,就會被劃分到精簡名額裡面,被工會打到鄉下去,其實不用工會來精簡,基本上在城市裡面沒了工作,就相當於沒了收入來源,這時候,一般都會自發的回到鄉下,因爲在城市活不下去。

安安若有所思,“要錢的吧!”,這是肯定,不然人人都想留在城裡面了。

顧衛強點了點頭,“小孩子別操心那麼多,有爸在呢!”

“爸,我在哪裡上學啊?”,鼕鼕咬着勺子,滿臉的好奇,顯然對新環境很喜歡了。

“紡織廠小學。”,這是內部名額了,這片區的劃分小學都是去的紡織廠,高中則是縣城高中了,這可都是要錢才能進去的。

顧衛強顯然是花了大價格的,不然能一次塞兩個孩子進去?

安安笑眯眯的,“鼕鼕,到時候和姐一塊上學好不好?”

鼕鼕重重的點了點頭,吃完飯,他們三個就收拾了一番,一是回顧家村,去給長輩拜年,二是去族老家,讓他見證,去把他們落在族裡面的戶口給遷出來。

這大過年的找人辦事,總歸不能空着手,顧衛強帶着倆孩子,去了一趟供銷社,打了兩斤燒刀子,還有半斤水果糖,這都算是出門送禮頂好的物件了。

而且也很誠心,老年人不都好那一口,吃飯的時候小酌兩杯,家裡有孩子的可不就愛吃糖嗎?

這兩個禮物,可是送到人的心坎裡面去了。

顧衛強騎着一輛自行車,這自行車倒不是他們買的,而是丁老師的,顧衛強剛搬到這裡,啥都還沒置辦,只能先借來了,安安坐在後座上,鼕鼕坐在前槓上,一路回來,可不威風的不得了,整個顧家村可還沒有哪家有自行車的。

一路上不少叔叔嬸子打招呼,“衛強啊!回來了啊!”

顧衛強按着車鈴,把自行車停了下來,讓安安和鼕鼕下來,推着車子走,他笑着迴應,“對!回來給倆孩子遷戶口,這不在城裡面上學,戶口在村子裡面可不行。”

旁邊大嬸子附和,“這可是天大的好事,都成城裡人了,往後可別忘了我們這堆窮親戚。”

“嬸子,你這是哪裡的話?我也是從顧家村出去的,往後大傢伙想要帶東西,捎句話給我,我能做到的,一定給大家帶來。”,這話說的大家心裡可妥帖了,旁邊的年輕小嫂子問道,“安安身體可好點沒?”,當時顧衛強火急火燎的推着安安去城裡面的時候,大傢伙都瞅在眼裡呢!

安安聽到了,頓時在大傢伙面前蹦了蹦,“身體可好了。”

“那就成!去了城裡面好好孝順你爸,他一個人帶孩子着實不容易。”

安安和鼕鼕兩人齊齊的點了點頭,乖巧的不行。

大叔接腔,“你們幾個不回顧家吧?”

顧衛強還沒回答呢!旁邊人就替他們給回答了,“可別回去,那裡可是個狼窩,既然好不容易出來,就別犯傻了。”

顧衛強怔了下,“怎麼了?”,自從安安生病了,他就一心在安安身上,昨天又招待大家,這顧家發生的事情,他還真不知道。

大叔壓低了嗓音,“顧衛富不是瘋了嗎?現在見人就咬,前兒的還把你大哥的兒子平安給咬了,那可真是血流一地啊!可把孩子給嚇的哭都不會哭了。”,這顧家可不是狼窩,誰沾惹上了誰倒黴。

幸虧,顧衛強現在分出去在城裡面立足腳了,不然這咬的說不定就是鼕鼕了。

鼕鼕聽到這裡,渾身一顫,顯然是被嚇着了,他哆嗦,“姐,咱們去看下平安?”,他試探的語氣,讓安安鼻子一酸,大人之間的恩怨,扯到了孩子身上,着實對孩子不公平。

鼕鼕和平安的關係好,因爲上次大伯的事情,導致他們家和大房也很少有來往,這不嚇着了鼕鼕,想去找夥伴玩,都還小心翼翼的。

她認真,“去可以,要姐姐或者爸爸帶你去。”,鼕鼕一個人去,她可不放心,玩意被那喪盡天良的玩意兒咬了,可怎麼辦?

鼕鼕興奮的點點頭,他可好久沒見到平安了,想念的緊。

顧衛強聽到這消息後,整個人都怔怔的,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他擡頭望天,心中默唸,老天爺不會錯待任何好人,也不會偏袒任何壞人。

迷信點的說法,若是當初老大沒有私下挑撥趙桂芳兩口子去舉報老二被公安帶走,老二會對大房有如此大的怨恨嗎?

平安會被咬嗎?

當然這一切都是假設的存在,不過到底是一報還一報,可憐了無辜的孩子受到牽連。

顧衛強越發覺得,幸虧他們一家子早早搬離了顧家去了縣城,離開了這不一家子的狼窩。

顧衛強帶着安安和鼕鼕告別了一衆鄉親,直接去了族老家,把來意說的明明白白。

族老跟顧老爺子往日的交情不錯,他看着顧衛強帶來的禮,苦笑,“這遷戶口這種大事,可不是你說遷就遷走的,起碼要知會上上面的長輩吧。”

顧衛強不急不緩,“我們四房這一支已經和上面的分家了,我現在要遷走的是我顧衛強的閨女和兒子,不是遷走自己的戶口,這沒必要和老爺子和老太太打招呼吧!”

這話裡面的意思就是,他給孩子遷戶口,跟上面的長輩沒有任何關係的。

族老總覺得不得勁兒啊,雖然說老爺子和老太太的做法着實讓孩子傷心了,但是再怎麼說,衛強也是個晚輩,天底下無不是的父母。

咋這麼不懂事啊!

顧衛強死扛着,頗有一副你不給我遷戶口,我就不走的樣子。

安安跟鼕鼕在一旁乾瞪眼,安安靈機一動,賣慘,“族老,若是這戶口遷不走,我和鼕鼕可就成了上不了學的孩子了,在城裡面要被人恥笑的。”

“您就同意了吧!到時候我們在城裡面立足腳跟了,讓我爸在顧家村挑選三個孩子,由我爸來資助他們上學。”,這變相的賣好給族老了,資助三個孩子上學,那定然是族裡面成績最好的三個,若是有一個將來有成就的話,就是顧家這一族的驕傲。

安安對顧衛強眨了眨眼睛。

顧衛強連忙點頭稱是,“安安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

族老這人足夠公正,也足夠有威望,但到底是思想陳舊了一點,一開始不同意顧衛強遷走孩子的戶口,是覺得他有些不孝順,到底是怨恨了長輩。

但是如今的利益擺在面前,說不心動是假的,族裡面孩子能才成,這是族老做夢都想的事情,他牙一咬,“成,我給你遷戶口,但是必須要讓老頭子和老太太知道,通通氣也行,就算他們不願意,這戶口我也給你遷出來。”,這就是族老的立場了,他會兼顧平衡,爲了村子孩子的將來考慮,吃下這次的誘餌,又不失人心,對於顧老頭和周愛菊來說,他是盡心幫着點的。

雖說面上是不偏不倚,但是到底對於顧衛強來說是不公平了點,見顧衛強有些不願意,他沉吟了一瞬間,“強子,顧家村是你們的根,你們在和長輩鬧的厲害,你可以不在乎,但是安安和鼕鼕不能不在乎,這年頭,孝道大於天,等安安說婆家,鼕鼕娶媳婦的時候,哪家不會上門打聽一番,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們。”

顧衛強身上一陣冷汗,是他想的不夠周全,他現在孤家寡人一個,不指望娶媳婦,自然不會在意這些虛的名聲,但是安安和鼕鼕還小。

將來若是想娶個好媳婦,說個好婆家,那麼對方勢必會來打聽他們家的情況。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不管在哪個年頭,都是一頂大山,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安安臉色有些不好看,“爸,我和鼕鼕不在乎。”,鼕鼕小聲附和。

顧衛強摸了摸自家閨女的頭,“傻孩子,爸在乎。”,做父親的捨不得有任何污點在孩子身上沾着,哪怕是一丟丟也不行。

安安沉默。

她改變不了父親的想法,改變不了這個時代的想法,她很想說,她可以不結婚,陪着老父親一輩子,這種話在安安以前的世界,是很正常的。

但是在這個時代,等於大不孝。

這種話她不能說 ,最多隻能在心裡面想想看。

父女溫情的時候,周愛菊領着顧老頭子從家裡急匆匆的趕過來,經過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擊,原本看起來身子骨還頗爲不錯的周愛菊現在瞧着彷彿一陣風都能吹倒一樣,越發瘦的跟竹竿一樣,臉上再也沒了以前慈愛的笑容,反而有些愁苦連天。

顯然,安安他們離開後,顧家的日子並不如意。

老頭子更誇張,他那天夜裡起來照看顧衛富的時候,發現顧衛富偷偷跑了,他出去追,被顧衛富一下子掀倒在地上,折了腿,走路有些跛腳。

兩個老人出門的時候,把顧衛富用鐵鏈子鎖在家裡,這纔敢放心出門的,可以說,老太太和老爺子已經被顧衛富給絆的死死的,哪裡都去不了。

周愛菊站在族老家籬笆院兒的門口,看着裡面的時候,渾濁的眼中有着淚光,老四變了,不再像以前的嬉皮笑臉,他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帶着一股子的肅殺,不過瞧人都精神了不少,倒像是一把要出鞘的寶劍,而那寶劍的鋒利的劍鋒指着的正是自己和老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