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和春雨說是被月影的另一個侍從無琴遊山玩水去了,三天後春雨氣急敗壞的回來,看着面色蒼白的月影失聲痛哭。秋月聽聞櫻雪跑了沉着臉沒說話,當天夜裡劫了無琴出了彩虹谷,留話說出去找櫻雪。
對於秋月不聲不響的出去找櫻雪我一直沒說話,春雨倒是坐立不安的擔心秋月的安危,倒顯得我是個薄情寡義的人,而從春雨對我態度薄情的名號我只有擔着了。
照顧月影的事兒也全由她一手包辦了,我到整天落了清閒,到處的閒逛,最後天天呆在煉藥房裡幫藥童們舂藥,藥童們礙於我是谷主的朋友,只得給我些當歸黃芪什麼給我玩玩兒。偶爾華蒼君也過來陪我舂藥,一坐就是一下午。
是夜我蜷在牆角,竹門嘎吱應聲而開,來人輕輕的將門關上慢慢的一步一步向我走來,帶着濃濃藥香的手撫上我的臉,聲音似另一個時空傳來:“對不起……”就想在冗長漆黑的暗道裡看到了一絲光明,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我攀上他的頸,埋在頸窩先是嚶嚶的啜泣慢慢的放聲大哭。
我怎麼能忘了我重生後唯一的目標呢,師父說過仇恨是支持一個人活下去最有效的利器,可是現在的我在逃避我的恨,我的殺父仇人跑了,我沒有捶胸頓足的恨,月影蒼白的倒在我面前,我驚慌失措感覺整個世界都亂了……
我知道再這樣下去,因爲仇恨重生的仇歌會死,可是我怎麼能死呢,那是血海深仇啊!可是,可是月影,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聲嘶力竭的我癱軟在月影懷裡,他柔柔的拍打着我的背,嘴裡哼着像從遙遠的國度飄來的童謠,一遍又一遍,我往他懷裡鑽了鑽:“抱緊我……”淡淡的月季清香清透心脾,我用力的想將這味道吸進身體裡,吸進心裡,容自己再放縱一次,就一次……
我撿了個天氣晴朗的時候拉着月影坐在桂花樹下品茶,我們品鐵觀音,毛尖,獨獨沒有大紅袍,月影說上次回谷之後,大紅袍便從谷中消失了。我從濃濃的茶香中擡了擡眼,月影伸手彈去落在我肩膀的桂花,微微道:“谷中的茶都由無劍收着。”
我衝月影彎了彎嘴角,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無劍,最多的一次印象的應該是在別院那次叫我一起品大紅袍,自詡是最瞭解月影的一個人,瞭解什麼是對月影最好,什麼是對月影最不好的。憑着自己的主觀意識斷然的替別人做主,美曰其名:這是爲了你好。
縱然是爹孃在世時,都不曾對我們三姐妹如此,無劍這般一副理所當然的做法我委實找不出什麼於情於理的理由。而現在將大紅袍盡數收起來,是不是他突然頓悟覺得自己逾越了?
其實,除卻這一點,我自認爲無劍還是一名稱職的隨從,月影身邊有這樣的人,我很欣慰,不說無劍生生世世都忠於月影,但今生今世只要月影有危險,無劍都會奮不顧身的擋在他前面。
有時候看一個人的信念,只需一眼便可知,無劍就是如此。
月影微微皺眉,輕輕的咳了幾聲,我放下茶杯順上他厚實的背脊,柔柔的拍打着。落在他身上的鞭痕遲遲不見好轉,傷情總是反反覆覆,只能整日整日的的喝着藥。
另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風徐徐而過,蕩起片片桂花在空中搖曳着清香柔美的舞姿,緩緩的落在如墨般長髮上。
手上襲來一陣淡淡的清香溫暖,月影微微擡頭將手覆在我的手上,溫熱的氣息帶着受說不清是濃烈的還是清雅的月季香撲面而來。清早隨意綰的頭髮零星的落下幾縷,掃在他的臉上。
這時才發現我們的這個動作着實是曖昧得很,可我們誰也沒有動,似着萬千凡塵於虛無,天地徒留彼此。
感到微微的紅暈爬上臉龐,最終還是將頭側了側,只聽月影微微一笑:“還如此害羞,待我們成親洞房花燭之時,你可打算怎麼辦呢?”
縱然心裡害羞得恨不能鑽個洞鑽進去,但氣勢上依舊逞能:“還能怎麼辦,涼拌唄!”
他彎起嘴角寵溺的揉了揉我的頭髮,原本就鬆散的頭髮瞬間如瀑布垂下,他一愣,而後再次彎起嘴角像我拿我沒辦法一樣:“你呀……”
我哭喪着臉打斷他:“我綰個頭發我容易嘛我……”
他哭笑不得道:“我給你綰。”
天藍得像被水洗過一樣,被白雲輕柔的點綴着,天邊似有彩虹若隱若現,還有不知名的鳥兒悠閒的清唱着,微風吹起的桂花在陽光的照耀下斑駁的印在地上,寧靜而致遠。月影的手輕輕的縷着我頭髮,一縷又一縷。
我娘在以爲我要嫁給方寄航的一個晚上,特地來到我房中語重心長的說要跟我交代一些事兒,免得我到婆家之後什麼都不懂。在我娘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我遞給她一杯茶,她一飲而盡問我知道了沒,我搖搖頭又點點頭,我娘撫着額角道:“也罷,寄航那孩子的品行好得狠,縱然你有什麼做得不好之處也不會同你生出什麼嫌隙出來,娘將你交給他,娘很放心!”慶幸娘到死也不知道她認爲品行好得狠的讓她很放心將我託付的人竟是滅我季家的兇手,縱然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但是有的事實卻足可以毀滅一個人的全部。
我娘交代我的事兒大多已經不記得了,唯一記得就是:娘希望你可以找到一個一輩子爲你畫眉綰青絲的丈夫。
現在爲我綰青絲的男子說以後我們要成親的,我相信,我也相信成親以後他也會爲我畫一輩子的眉,我想與之平淡溫暖過一生的良人,他叫月影。
月影的聲音由頭頂不疾不徐的傳來:“在想什麼呢?”
我笑笑:“在想你爲什麼總是喜歡揉我的頭髮。”
他哦了一聲:“想到爲什麼了嗎?”
我突然轉過身仰着頭看着他:“是不是因爲我的頭髮烏黑透亮,你打心眼裡羨慕外加嫉妒啊?”
他彎起一邊的嘴角漫不經心的說:“不是,因爲你的頭髮像鳳芷,我習慣摸鳳芷,所以也習慣摸的頭髮。”
我不依不饒:“鳳芷是誰?”
他掰過我的頭:“鳳芷就是鳳芷。”
“原來我在你心裡也不過如是……”
“鳳芷是我養的一隻遊隼……”
“……”
“……”
天剛微亮,我躡手躡腳的關上房門,行到月影房門外駐足,最終還是推門而入。今晚的月光清涼透亮,似一張薄薄的絲帕籠在月影俊秀的臉上。濃的眉爲我皺過,挺的鼻壓過我的臉,始終帶有月季清香的脣吻也落在我的脣上過,我知道我已經掉進他深沉而遂遠的眼神裡無可自拔,如若可能我一定一輩子都在他身邊,和他一世長安。
安睡香已燃了半柱,不到明天晌午月影是醒不了的,我最後依依不捨的看了他一眼,悄悄的關上了門。
朦朧的月光傾灑而下,一襲月色錦袍的華蒼君倚在院落一角的桂花樹旁彎着嘴角看着我,手中的摺扇將散落胸前的青絲隨意的挽到身後,陰影逐漸褪去,帶着的絲絲微涼向我走來:“路途甚是無聊,想找個人結伴而行,不知仇歌姑娘願不願賞蒼君一個面子?”
我深吸一口氣,緊了緊肩膀處的包袱款款的下了臺階:“榮幸之至……”
其實對情愛我算是接觸得很早的,經驗告訴我喜歡一個人是得有一個英雄救美的理由的。譬如在我對危難害怕的時候方寄航救了我,所以我愛上了他。當然後來知道了其實最先救我的是月影。譬如在鴛鴦一家被追殺時,遊暢了救了她,她就愛上了遊暢。再譬如大火瀰漫之際月影救了春雨,春雨就愛上了月影……誠然我救華蒼君是美女救英雄,但故事脈絡是一樣的,所以結局就是華蒼君愛上了我。但縱然我清楚明白,我也只能遵循佛曰的:不可說說不得。
我突然想到一個關鍵問題,轉頭問旁邊風度翩翩的華蒼君:“我們是從上次那個密道出去呢?還是從谷口出去?谷口在哪兒?機關怎麼開?”
他搖了搖玉面扇:“密道上次無劍封死了,多年前有幸受月影兄邀請來過彩虹谷一次,但是也是無劍先前開了谷門立在那兒迎接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怎麼出去了……”
“……”
“……不過谷口的位置我大概還是知道的……”
在轉了幾個圈之後終於到了華蒼君大概知道的谷口。在谷口遇上了牽着兩匹馬的無劍。華蒼君接過無劍手裡的繮繩,便立在一旁。
無劍冷眼的看了看我,半晌越我看向遠處黑影重重的高山聲音依舊似讓我品大紅袍那日,但比那日更冷更寒:“我依舊堅持我的想法,你對公子而言代表着災難,你要報仇也好,不報也罷,無畏再讓公子替你承受些無妄之災。這次不管你是因爲什麼離開,你若不想毀了公子就不要再出現了,無劍言至於此,不送!”
無劍側過身子,谷門應聲而開,我循聲看去,看來華蒼君的記性不錯,谷口果然是在這兒。
環顧四周,清冷的月光映着黑壓壓蔥蔥郁郁的樹木愈發的冰涼,我緊了緊衣袍看向無劍:“我該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出現在誰的身邊,這得看命運。命運不是由誰說了算的,得看天。謝謝你的馬,後會有期還是無期我們交給天意吧。”
無劍無言,我揚起馬鞭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