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私語

各人寒暄一番,半盞茶時分,煦之帶着鉉琪、煦然、苓嵐和承列沿湖散步,蘅連引着王叔和錳非佇立湖邊眺望,柏年繼續和土族王族一同玩賞。

苓嵐着急想看母親來信,煦之制止道:“不急在這一時,先收好。”苓嵐應允。

五人走了一小段路,鉉琪見父親和兄長、丈夫在一處,相隔十來仗遠,也顧不得身邊還有這幾個人,對煦之道:“王兄,他……成親了嗎?”

煦之明白她問的是泊顏,心想:我還以爲你真把他給忘了。

見煦之搖頭,鉉琪黯然:“王兄也不勸他抓緊?”

煦之失笑:“我若勸他,他定是反過來催促我,我何必自找麻煩?”

鉉琪笑了:“你的確要抓緊啊!”

“我在銳宮裡,每次見王祖母,她都叨唸一番,還以爲到土族能耳根清靜那麼十來天,沒想到……你也給我來這套。”煦之嘆息。

“王兄可有心儀之人?”鉉琪轉目而視。

煦之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鉉琪悄聲道:“那木族的小姑娘還不錯。”

煦之一驚:你們不是今天才見面嗎?好像連話也沒說過吧……你怎知我……?

他回頭看苓嵐和煦然正在看水裡的游魚,似乎並沒留意他們之間的對話,壓低了聲音問:“是煦然說的嗎?”

“沒,我猜的。”鉉琪得意地笑了,“印象中,你從來不曾用那樣的眼光去瞧一個姑娘……你自己可能沒在意。我夫君看我的時候,也是這般的神情,因此我一看便知。”

煦之也不否認,笑容裡夾着幾分赧然:真有那麼明顯嗎?

鉉琪又道:“我與泊顏之間,終究是有緣無份。我後來也想通了很多事,既然命運如此,何不直面這一切?希望他也能早日安定下來。”

煦之聽她語氣誠懇,安慰道:“他會的,他再不娶,我就給他指婚。”

“給誰指婚呢?”煦然從身後探頭探腦的。

鉉琪拿食指在她腦門上一戳:“你!給你指婚!”

“我纔不信呢!你自己尚未娶妻……”煦然吐吐舌頭。

煦之怕她又爆出讓苓嵐和槿年一起嫁給自己之類的狂言,立馬扯開話題。

苓嵐見他們兄妹三人神態親密,談笑風生,隱隱聽得他們在聊“成親”“指婚”,也不敢跟太緊,她與承列並肩而行,望向煦之的背影,湖光山色襯托下,勾勒着他側顏的是一道她無法觸及的陽光。

遊玩一整日,回金族行館時,苓嵐見衆人已告退,只有煦之、煦然和承列在,她以眼神相詢,煦之早知她心思:“快打開信看看。”

苓嵐迫不及待地取出信,拆開之後,是母親的字跡。

她在信上說自己對毒草毒花研究不深,夕萱花只見過一回,知其異香讓人昏睡,但無法確認此毒粉是夕萱花。火族有一位盛名在外的藥師暮陽,他昔年走遍五族之境,專門研習各種帶毒的植物,而這位藥師已退隱多年,他座下的三位高徒,一位已不在人世,另外兩位也難尋蹤跡。隨信的粉末她會先行替她保管,如有疑問,須等回木族後與她商量再做定奪,再三交代了苓嵐,切勿擅自行動,安全爲上。

煦之看完信,側着頭凝視着苓嵐:“你母親所言,倒像是猜測你會爲追查此事而去冒險?”

苓嵐躊躇。她的確是這樣的性子,要是事不關己,她絕不會多管閒事,但若對此事上了心,她則會不遺餘力地去找尋答案。就像當初她遇見了性命垂危的煦之一樣,她雖年幼卻會盡力會幫他,幫不上忙的時候,也會回去找人來救他,回來找不到他時,還四下尋找過。

她表面看上去柔善可欺,可內裡藏着的堅持和柔韌,也只有最熟悉她的人才會了然。這一次,她母親愫眉見她爲奴一年半後忽然寫來此信,知這毒粉的事情對於她來說極其重要,她本不願苓嵐糾纏這些有害無益之物,可又不忍違她所願。

煦之見她沉默不語,又問:“你且告訴本王,如若本王不命你去尋查,你會繼續追蹤此事嗎?”

苓嵐迴避他的目光,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煦之感動之餘,更加憂心,礙於煦然與承列都在,輕嘆一口氣,道:“這事以後再說吧,也不急於一時,本王會安排人跟進的,你不必爲此思慮。還有,你回一封信,替本王謝過令堂。”

苓嵐口中答應,仍舊疑慮。她走到案前,研墨提筆寫了一封信。

煦之看着她專注的神情,長睫低垂,纖長的頸脖如玉生光,他只願終有一天能無所顧忌地埋首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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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昊均的登基大典,昊均在萬衆矚目之下褐袍加身,土族王城迎來了前所未有的隆重慶典。

苓嵐在前來參加儀典的人羣中找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除了之前在湖邊偶遇的柏年,還有作爲兩儀城的城主的槿年也在,水族王和兩位公主自是不必多說,火族王和晨弛也過來了。她見了火族人,想起母親心中提到過的火族藥師,可她對火族並不瞭解,唯一結識的晨弛卻素有嫌隙,真叫她爲難了。

昊均即位的七天後纔是大婚之日,意味着這一大幫賓客要在土族王城呆上七八天了。

這日大雨初歇,苓嵐在行館悶了幾天之後憋不住,請求煦之放她出去到木族行館找槿年。煦之自從上元節後不那麼愛吃醋了,但木族行館在城東,離城西的金族行館隔了整整一個王城,一想到苓嵐不是迷路就是跌倒,當即安排馬車和隨從一路護送她過去。

恰好柏年和槿年都在,見她前來,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苓嵐把信交予柏年,請他回族後轉交給母親。三人難得重聚,又沒有外人,多聊了些話。大多數是槿年和苓嵐在說,柏年一味飲着茶,時不時搭上幾句。

苓嵐見柏年近日對自己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不似前兩次那麼冷淡,她心中稍微有安慰:咱們畢竟是從小到大的玩伴,縱然沒了情,可仍有誼。

她不見梨笙,轉念一想,也對,柏年來土族除了觀禮赴宴,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議親,像梨笙這樣對他存有綺唸的侍婢自是不能同來了。

說起苓嵐還有四個月便可離開金族,槿年問她有何打算。苓嵐說如今槿年去了兩儀城,自己若回到木族王府長住似乎不太妥當,自是去兩儀城陪槿年。

柏年插口道:“無妨,木族王府本來就是你的家。再說了,姐姐遠在兩儀城,我身邊也沒什麼人,你理應回來陪我。”

以他如今爲王的身份,這便是一道旨意了,苓嵐只得應允。

眼看已在木族行館待了一個時辰,苓嵐起身告辭,槿年見今日天氣好轉,提議到外頭走走,順便送她回去。苓嵐見金族的車馬仍在館外候着,過意不去,禮貌地請他們先行回去,只留下一匹坐騎。

三人騎着馬在土族王城的街道上行走,隨後跟着十幾個侍從和護衛。槿年見苓嵐在馬上輕鬆自如,問道:“你以前不是不愛騎馬的嗎?”她知苓嵐的父親因馬賽而亡,因此從小到大雖會騎馬卻總是有陰影。

“嗯,在過去幾次出行時,泊顏哥哥指導了我不少,現在沒那麼怕了。”

槿年聽她提起泊顏,又道:“泊顏統領上回追查刺客之時,在兩儀城多呆了些時日,我以前與他從無交流,此番發現他的確是個不錯的人材,爲人和善大度。說到刺客之事,最近聽聞,看守被滅口刺客的一名獄卒忽然暴斃了,也就是過年那幾天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滅口的……這一案真是曲折啊……”

關於刺客一案,煦之並未和苓嵐多說,苓嵐聽她說起兩儀城,想起一事:“你和錳非離開了兩儀城,這兩儀城還有主事之人嗎?”

“說起錳非,唉……”

苓嵐八卦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怎麼啦?他招惹你了?”

槿年不欲在鬧事詳述私事,但怕此去一別不知下回是否有時間與她傾訴,壓低了話音:“此事不宜外傳,反正他對我說了些話,我婉拒了,他後來鬧情緒,對我冷淡了幾日,一開始還說不來土族,可後來他忽然放下芥蒂與我同來。下個月他任期將滿,不知這次土族王婚宴過後他是否還願意回兩儀城就任。”

苓嵐隱約猜到是怎麼回事,她素知錳非雖笑口常開,可骨子裡多少有些驕傲,定是他向槿年求親被拒,心情不佳,但錳非終究是個王族,也是個成熟之人,定然不會因此荒廢了政務。

她正要說些勸慰的話,忽見前方來了一隊白衣人,當先一人騎着高頭大馬,身穿銀白袍子,俊採丰神,正是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