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辛夷塢】_分節閱讀_26

走。”病了一陣的止怡不知道哪裡來的一陣力氣。“止安,不管我們是不是孿生的姐妹,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從小你就是個孤獨的孩子,以前我不明白爲什麼,但總盼望着我的關心能讓你開心一點,你離開了多少年,我就牽掛了多少年。如果說我不愛你,我自己也不相信。然而剛纔那一刻,我竟然希望我只是在夢中見到你。我是不是很自私。”

“你放心,我只是想回來看看你,你沒事,我就走。”這是止安在病房裡說的第一句話。

止怡在枕上輕輕搖頭,“沒用,止安。你以爲你走了,他就會留下?他不會的。何況即使他人留下了,心會跟着你去的。就像你不在的日子,我都沒有見他開心笑過。我們是親姐妹,一起長大,你比我漂亮,比我聰明,比我膽子大,什麼都比我好,我都不在乎。小的時候,你什麼都喜歡跟我爭,媽媽給我買棒棒糖,也給了你一支,可你偏不要,非要我這一支,上了小學,爸爸給我們每人一個書包,我的是紅色,你的是藍色,你明明最討厭紅色,卻一定要跟我換,我都依你,什麼都可以給你,可是……”

“是,你什麼都依我,那是因爲你什麼都有,纔可以說不爭。我換得了你的書包,搶得了你的棒棒糖,可我搶不到你最讓我羨慕的東西,我沒有媽媽,我的爸爸不愛我,就算我什麼都比你好,又有什麼用,他們都不愛我。”止安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說這些,這麼多年過去,她以爲自己早就不在乎了。明明只是想回來看看止怡,然而止怡的幾句話,就輕易觸到了她藏在心裡最疼的地方。

“你有紀廷這樣愛你。我最渴望擁有的東西,你唾手可得。你一不如意,就可以遠走高飛,我呢?你試過永遠在黑暗中的感覺嗎,看不見周圍的一切,再美好的東西都是沒有色彩沒有溫度的,那種絕望你試過嗎!沒有是吧,你的天地太廣闊了,可以活得無比精彩,你沒有他只是遺憾,可是我沒有他,就是最後一點期盼也沒有了。你爲什麼要回來,顧止安?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你!”

第二十章不如我們打個賭(5)

止怡哭出聲來,她是個天性善良的人,這是她從沒有想過會訴之於口的話,然而每日每夜,這些怨憋在她心中,煎熬着她,現在,她終於哭喊着對她的妹妹說,我恨不得世界上沒有你。話說完了,她的淚也幹了,竟然有了種解脫的錯覺,她從沒有像這一刻那麼輕鬆。

良久,止安一言未發,彷彿與四周沉默的空氣融爲了一體。

“我沒有跟你爭過他!”止安終於將手從止怡掌心掙脫出來,帶着前所未有的疲累。“只要你們願意,完全可以白頭到老,只不過人不是物件,我不能替他做決定。”

“止安,別那麼篤定,我要的不是你的‘讓’,你也瞭解紀廷,就算你有心跟他一起走,他未必拋得下一切跟你離開。”感覺到止安一閃而過的黯然,止怡忽然笑了,“不如我們打個賭。”

……

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和凌亂而細碎的交談聲,片刻之後,汪帆和顧維楨推門走了進來,紀廷尾隨而入,只看到淚痕半乾的止怡和表情莫測的止安。

“止安,你回來了?你們究竟怎麼了。”乍然見到久別的小女兒,顧維楨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或許有喜悅,然而當中又摻雜了太多的尷尬,還有此刻的驚訝。

止安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地擦身而過。快步走到止怡牀前的汪帆看到泣不成聲的止怡,愛女心切的她頓時咬牙叫住了已走到門邊的人,“顧止安,你究竟想怎麼樣才放過他們?”

止安的手抓緊門把,吸了口氣,又把手收了回來,“你說對了,我憑什麼放過他們。”

汪帆氣得臉色瞬白,“你可以恨我們,止怡有什麼對不起你,你已經害得她看不見了,既然走了,爲什麼還要回來?”

止安看着沉默的顧維楨,這一切多麼荒謬。“我就是恨你們,那又怎麼樣?”

“你恨我們?我們好歹也養大了你,你的生母呢,她連看都不看你!你現在是年輕,不過是仗着漂亮,男人都圍着你轉,可是別得意得太早,汪茗當年也跟你一樣,最後呢,連個送終的人也沒有!”汪帆擁着止怡,對止安說完又轉向紀廷,“你就糊塗吧,病牀上的這個人,是小的時候口口聲聲說要一輩子照顧的,這也就罷了,現在你竟然爲了個狐狸精一樣的女人連爸媽都不要,你知不知道,你爸氣得高血壓復發,你媽就天天在家哭,有本事你就跟着她去吧,看看落得個什麼下場?”

止安用力地拉門,第一次連門把都忘了旋開,她對着怔怔的紀廷說:“她說得有道理,也好,我給你兩條路,要麼別再糊塗,留下來好好地過你的日子,要麼你丟開所有的這些跟我走,從此再也別回來,看看你最後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她不等他回答,獨自一個人匆匆奔下樓,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止安擡頭望着天空,害怕自己會流淚。

太陽快要下山了,又是一個黃昏,黃昏的後面是漫長的黑夜。她等待的那個人也許會追上來,也許不會。

止安停下腳步,閉上眼,彷彿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那一天,落日也是這樣的圓,午睡後從夢中驚醒的女孩一個人蹲在她的秘密角落裡,流着淚看着黑夜慢慢地襲來,然後她聽見一個聲音說:“有我陪着你,什麼都不用害怕。”這才發現剛纔走得那麼急,竟然是因爲不敢回頭,害怕驀然回首,再也找不到當初的那個少年。

尾聲·

尾聲

他問過我很多次,那一天,爲什麼要他作選擇。

爲什麼?這個問題我也曾經問過。

止怡說,“太多個爲什麼,就像我們姐妹倆走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爲了這樣一個男人,到底值不值得?止安,在我最恨你的時候,晚上閉上了眼睛,都只記得你是我妹妹。就當爲你自己賭一個理由,爲他賭一個機會,你這都不敢?”我從沒有見過止怡那樣的決然。

“那你呢,你賭什麼?”當時我問。

“我賭我的死心。”

第二十章不如我們打個賭(6)

我不知道最後我們誰算贏誰又算輸。

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永不沉沒的島嶼。

他說,有。只要你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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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不知心底事》

作者:辛夷塢

第一章 左岸

左岸在哪裡?左岸爲什麼叫左岸?

章粵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條塞納河,它把我們的一顆心分作兩邊,左岸柔軟,右岸冷硬;左岸感性,右岸理性。左岸住着我們的慾望、祈盼、掙扎和所有的愛恨嗔怒,右岸住着這個世界的規則在我們心裡打下的烙印――左岸是夢境,右岸是生活。

她看着自己名下的娛樂城那閃爍的霓虹燈,然後對着向遠笑,“我還是喜歡我的左岸,所以我總在這裡,你就不一樣了。”

向遠笑着喝水,並沒有辯解。章粵是她屈指可數的私交之一,即使算不上知心好友,可畢竟也是明白她的。

向遠曾經對自己的員工說過一句話――我沒有夢想,只有規劃。結果這句話在業內被傳得廣爲人知,大家都知道,江源的向遠是再務實不過的一個人,她爲人處世目的明確,方法直接,但是,不可否認,她的方法通常是最有效的,所以她才能以一介女流的身份帶着江源走過低谷,打開了現在的新天地。如果一定要按照章粵的說法涇渭分明地劃分兩岸,那向遠也承認自己的一顆心絕大多數屬於右岸的領土,當然,不需要有人知道,在左岸的方寸之地裡,她曾遺失了她最珍視的東西。

看見向遠面前的玻璃杯空了一半,身爲老闆娘的章粵親自給她續杯。別人來到“左岸”,大多數是買醉,向遠卻每次都只喝水――確切的說,是加了糖的白開水,每500毫升的水加一匙糖是她最喜歡的喝法。章粵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奇怪,每個人喜歡一樣東西或者厭惡一樣東西通常有自己的理由,她見過更奇怪的,有人相信喝自己新鮮的尿液可以永葆青春,有人到“左岸”指明要點畫眉鳥的血……她只是不明白爲什麼向遠日復一日喝着這樣的糖水卻絲毫沒有發胖的跡象,白色絲質襯衣敞開的領口下,鎖骨深刻。

“看着我幹什麼?”向遠順着章粵的視線俯首看了看自己,笑了起來。她笑的時候,細長的單眼皮便有了彎月一樣的弧度。

章粵說:“我看你這傢伙,怎麼這麼瘦?”

向遠撫着自己的鎖骨半認真半戲謔地說道:“不都說努力工作纔有資格吐血嗎?瘦是勤奮的代價。”

“你也未免太過勤奮了,用得着把自己逼成這樣嘛?”章粵想到一些事,不由得嘆了口氣,“葉騫澤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嗎?”

章粵是個聰明人,這話一說出口便有些後悔。雖說向遠的丈夫,也就是江源前任負責人葉騫澤失蹤了四年多是G市人盡皆知的事情,可這畢竟是別人的私事,她不該掀開這個傷疤。

面對章粵略帶歉意的表情,向遠卻顯得坦然了不少,她平靜地搖了搖頭,“消息是不少,但一條有用的也沒有。”

據說四年多前,事發當天葉騫澤乘船出海釣魚,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習慣,但是那次卻一去不回,當晚葉家曾經接到過綁匪打來的電話,詭異的是,儘管葉家一再表示願意支付贖金,綁匪後來卻再也沒有跟他們聯繫過,警方介入調查後,多方搜索均一無所獲。G市知名的建材生產企業――江源建築材料有限責任公司的總經理葉騫澤就這樣隨着他的船和綁匪一同消失在茫茫大海上,至今下落不明。當時此事一度成爲本省各大報刊媒體紛紛報導的一大新聞,沸沸揚揚了一陣之後,雖然不了了之,但是坊間仍有各種傳聞,說什麼的人都有,有人傳言葉騫澤已被撕票;也有人說由於當時江源投資失誤,葉騫澤實際上是不堪負債投海自殺;還有些多事之人捕風捉影地杜撰出了一些離奇的故事,說什麼江源總經理爲愛拋家棄業,遠走高飛;更不堪的是還有人議論葉家寒門出身的媳婦手腕太狠,不甘作爲副手輔佐丈夫,因而製造了一起綁架案,殺夫奪權,爲此警方甚至數次找到向遠要求“協助調查”,結果當然毫無證據。

這個世界有人演戲,自然就有人看戲,演戲的人如癡如醉,看戲的人隔霧看花,但是不管別人怎麼說,章粵認識向遠多年,向遠和葉騫澤的恩怨她看在眼裡,她相信向遠是一個咬起牙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什麼事都做得到的人,可是就算她負了所有的人,唯獨不會負了葉騫澤。

向遠這樣的女人,即使不嫁入葉家,也不愁沒有一番作爲,而她多年來一直站在葉騫澤身後,跟他一起打拼,將江源從父輩手中一個國有改制的小股份公司一步一步發展成爲G市知名的生產企業,外人看來這是葉騫澤的成功,而其中誰付出了多少,明眼人都心知肚明。

向遠愛錢,誰都知道,可是在她心中,有一個人比錢更重要,誰又知道?

葉騫澤四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葉家的人其實也慢慢相信他凶多吉少,只有向遠從來沒有放棄過找尋他的下落,不肯放過一絲線索。有些難過和傷心不示於人前並不意味着它不存在,就算是女強人,也是一個“女”字在前,再“強”也是個“女”人,所以,當年在聽說葉家也有人質疑葉騫澤的失蹤與向遠有關的時候,章粵就問過向遠怎麼想,向遠只說了一句話,“拿得出證據我就坐牢,拿不出證據就別想在我面前逞威風。”

事實上,葉家這些年來主事的人都是向遠,而沒有她就沒有江源的今天也是個不爭的事實,時間一長。儘管葉騫澤的部分親戚還在背後議論紛紛,但確實沒有人敢當面對她指手畫腳。

彷彿爲了轉移這個話題,過了一會,章粵指着PUB大廳角落的一桌人對向遠笑道:“看見沒有,那邊有個孩子倒長得不錯。”

向遠興趣不高地看了過去,“誰又入你法眼了?進了你這大門,長得稍微周正一點的孩子你就不肯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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