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喬遷見聞

和楊一鳴的一場紛爭之後,謝萬權本已經下定決心回鄉,然而,當張壽和陸三郎帶來了那些讓他震驚到失語的消息,而後又悄然離開時,他就改變了主意,決定再留幾日看看風色。而接下來,他再一次體會到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孔大學士和吳閣老爲他說話這件事,被層出不窮的訪客證實了——當然,他們同樣證實的,還有首輔江閣老對他的深惡痛絕。當然,每一個帶來這消息的人,全都會斬釘截鐵地表示站在謝萬權這一邊,然後說一些世間自有公理正義諸如此類的話,讓他別擔心江閣老。

一兩天下來,謝萬權自然是不勝其煩,可他的書童和長隨卻都覺得如釋重負。

自家公子不用揹負惡名歸鄉,雖說惡了首輔大人,卻已然得了次輔和三輔關注,在情況已經很糟糕的情況下,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所以,當這一天一大早,謝萬權悄然帶着他們出門時,兩個人得知謝萬權要去張家,而且竟然真打算幫張壽搬家,兩人不禁面面相覷。

“公子,張博士雖說如今炙手可熱,但您既然不是監生,他也就幫不着您什麼了。您不用如此低聲下氣去爲他做事的。”

聽到書童小聲替自己打抱不平,謝萬權不以爲然地搖頭道:“這些事情你不懂,不要妄自評論。至於張博士請我去,他也挑明瞭,只是想請我幫個忙。無論是爲了彌補之前的大錯,還是爲了我今後能夠走得更順當一些,這一趟都很有必要。好了,你們都不用說了。”

謝萬權既然有了主意,他那書童和長隨頓時閉嘴,誰也沒打算繼續用沒眼色的犯顏直諫來表現自己的忠心。等一路找到了位於趙府後街的張家,他們就只見門口已經停着好幾輛大車,十幾個身強力壯,衣着統一的大漢,正扛着大包小包進進出出,其中最多的就是書箱。

至於謝萬權爲什麼知道是書箱,原因很簡單,因爲那一個個箱子上全都貼着標籤。只不過,相對於他最熟悉的經、史、雜記這種標籤,還有數、理、化之類他完全不熟悉的標籤。

看着那足足一二十個沉重的書箱從面前被搬上了車,謝萬權忍不住駐足觀望,直到聽見一聲響亮的喂,他回過神來定睛一看,見來的竟然是朱瑩,頓時嚇得往後退了一步,隨即才慌忙行禮道:“見過朱大小姐。”

朱瑩上上下下打量了謝萬權一會兒,隨即就輕哼一聲道:“阿壽和我說過,你今天要來幫忙。看你這單薄的身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做什麼?算啦,阿壽既然說了,你就進來吧,反正沒什麼不能看的!”幸好她提早攔住了要來幫忙的大哥!

見朱瑩說完這話就頭也不回進屋去了,謝萬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思來想去,到底還是跟進了門。等他見到朱瑩笑吟吟攙着一個理應還算年輕,可眉眼間卻已經見了風霜的婦人出來,得知那是張壽的母親,他急忙上前行禮見過,又說了幾句話後,他心中滿是不可思議。

這樣一個絕對稱不上落落大方,見識也不足的婦人,怎麼會養出張壽這樣的兒子?就算順天府衙那邊已經傳出了風聲,存檔的婚書上,張壽的生母並不是吳氏,可人是養母,這卻是確鑿無疑的事。

既然想不通,謝萬權也顧不得多想,得知書房裡還有不少書尚未整理好,他立刻提出願意去幫忙整理。他本來還以爲如此冒昧,一定不會被答應,可萬萬想不到的是,朱瑩看了吳氏一眼,直接就代替她答應了下來。

“阿壽沒什麼空閒時間,各種書都是分門別類扔在箱子裡的,你去幫幫忙也好。”

謝萬權最初還不太理解所謂扔在箱子裡是什麼意思,然而,等到他打開那些箱子,發現書不是碼放得整整齊齊,而是東倒西歪摞着十幾二十本,一向習慣整齊的他頓時眉頭大皺。

見確實沒人來管他是否會偷看,他在整理完一個箱子之後,順手就在那寫着理字的書箱裡裝作不經意似的翻開一本書。可是,瞧見裡頭那密密麻麻的圖形示意圖,還有他完全看不懂的各種符號,他頓時頭皮發麻。

這一刻,謝萬權終於有點明白了,張壽爲什麼不怕別人看到這些書——因爲除去某些特定人羣,如他這樣的,就算把這些書送給他看,他也根本看不懂!

因爲張壽已然分類,謝萬權要做的也只不過是碼放整齊,至於搬運,自有趙國公府的僕人代勞,所以他也就是幹了不到兩刻鐘,張壽這書房兼起居的屋子就完全搬空了。等到外頭朱瑩嚷嚷都上車去張園,他看了一眼那些明顯是前主人留下的傢俱,片刻之後就跟了出去。

張壽一個真正在鄉下長大的寒門子,到京城不到一年,走完的路比他三年走完的更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很不服氣,可卻又不得不服氣。因爲很多事情,是連他一貫認爲是天才的解元師兄唐銘都沒有做到的,更不要說得到皇帝青眼相加這種奇遇了。

謝萬權騎馬吊在那長長一行車隊的最後,可當來到張園時,他就發現,這邊的車隊還沒開始卸車,那邊大門口卻已經正在搬什麼東西。其中有一架他依稀眼熟的機器。

他正細想自己在哪看到過這個時,就聽到身後傳來了長隨驚訝的聲音:“那不是……紡車嗎?難不成張博士的母親如今進了城,還打算要紡紗維持生計?”

不像長隨那樣眼光短淺,謝萬權一下子回過神來,記起了張壽的一大成就——那坑得大皇子和二皇子滿臉血的新式紡機。他目送着紡機被送進園子,而緊跟着另一輛車上挪下來各種各樣一大堆各種木製零件時,他頓時醒悟了過來。

張壽如果不是早就養了一兩個木匠鐵匠,那紡機怎麼做得出來?

他正這麼想,一個年輕到有些過分的少年就出現在了大門口,瞧着有些靦腆,和搬運東西的僕人說話時,還不住彎腰點頭,瞧着彷彿是個小學徒。他正這麼想時,就看到朱瑩笑着朝人招了招手,緊跟着,人就快步跑了過來。

下一刻,他就聽到了朱瑩叫自己的名字:“謝萬權,你力氣小,這些東西用不着你搬,讓你那兩個跟班在這幫一把就行了。你去送一下關小秋,他對這兒熟,你看什麼地方需要幫,順手幫他一把就行了。”

關小秋?謝萬權正狐疑地咀嚼着這個名字,卻只見剛剛自己注意過的那少年無奈地說道:“朱大小姐,我叫關秋,不叫關小秋。”

“小關秋,你就是不懂玩笑!總之都一樣,反正你比我小!”朱瑩有些蠻不講理地瞪了關秋一眼,隨即就對他使了個眼色,最終笑吟吟地說道,“你之前已經來過這裡一次,別隻顧着組裝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冷落了人家謝公子,他可比你有學問多了。”

“本來是個人就都比我有學問,我只是勉強認得挺多字而已。”關秋嘀咕了幾句,到底還是從容走到了謝萬權跟前,用很不標準的禮節拱了拱手道,“謝公子請隨我來。”

謝萬權來不及多想,吩咐了自己的長隨和書童一切聽朱瑩吩咐,他就連忙下馬跟着關秋進了大門。只是在跨進門檻之前,他忍不住盯着門邊那張園的牌子看了兩眼,結果就聽見前頭的關秋低聲說道:“這兩個字據說是大小姐軟磨硬泡,讓皇上寫的。”

儘管知道朱瑩出入皇宮如同家常便飯,可此時此刻謝萬權還是忍不住好一陣無語。縱使頂尖的高官大臣,能夠得到皇帝賜字也是極大殊榮,能請動天子書寫匾額那更是難如登天,可這位大小姐倒好,軟磨硬泡一下要來了字,卻不是供起來,而是隨隨便便掛在大門旁邊。

就猶如尋常民家在門口旁邊牆壁上掛個木牌,把自家和其他鄰居區分開來……當然,也許正是因爲如此,並不是那種高掛的匾額,並不太招搖,所以皇帝才輕易答應了題字?

謝萬權正胡思亂想中,關秋已經帶他進入了張園。

他到京城三年,也是有名的才子之一,所以不少附庸風雅的達官顯貴飲宴時,他也曾經列席其中,因此見過許多富貴門庭。可此時走在這座張園中,他方纔領悟到,爲什麼外間都傳言這座園子是皇帝當初和廬王搶過的。

格局大氣,屋舍精緻,不少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都能看到極其精緻的木雕和石刻,而且明明歷經風雨歲月多年,卻依舊顯得保養得宜。縱使是在江南時也見過不少號稱名園的園林,他也不由暗中讚歎,最重要的是,他須臾就注意到,這園子竟是引了活水。

就連頂尖達官顯貴,也未必有這待遇!

心裡正咂舌於張壽這般好運,謝萬權不禁有些恍惚。可就在這時候,他就發現前頭關秋已經停了下來。注意到自己置身於一個院牆高聳的院子裡,可這院子卻沒有正房,只有院門處有一座小小的屋子,看上去和剛剛沿路看來的景緻屋舍絲毫不相稱,他不由得有些詫異。

“這裡地下是當年留下的密室,差不多是把整個這院子的下面都挖空挖通了,所以地上大概纔沒什麼建築。張博士把密室圖紙上呈,本來打算填平的,但皇上卻說沒必要大興土木,還不如留着廢物利用,張博士就把這改成了工坊,我那些東西就都搬了進去。”

謝萬權對於所謂密室固然有些關注,可聽到皇帝都不在意,他當然不會繼續多想。等聽完關秋的話,他敏銳地捕捉到了我那些東西幾個字,他頓時爲之大訝。

“原來關小弟你不是學徒?”

關秋笑了笑:“我是還沒出師的學徒,從前在師父那兒就喜歡東問西問,別說師父,就連師兄們也一個個全都嫌棄我煩。後來張博士招了我做事,只有他每次都覺得我那些問題很有趣,又給錢,又給材料,比我爹孃對我都好!”

儘管這話說得並不算很清楚,但謝萬權到底是聰明人,連忙追問道:“那之前的新式紡機,是你做的嗎?”

“不是,是張博士畫了圖紙,趙四哥和羅大哥他們做的。”關秋在院牆邊上摸索到了開啓的機關,打開了密道,隨即就自顧自地下了臺階,也不管背後謝萬權有沒有跟上來,頭也不回地說道,“張博士本來給了他們很多賞錢,但奇思妙想都是張博士的,誰也不能居功。”

聽說那新式紡機並不是關秋做的,謝萬權心下稍安,暗想到底年紀擺在那兒,一個張壽就已經很嚇人了,要是每一個少年都能有卓越的才能,那別說是他……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年長者豈不是都要羞死?

他又問了兩句,得知趙四和羅小小還是得到了一筆豐厚賞錢,而且日後那紡機也許會叫趙羅紡車,他還是暗自感慨,心想張壽真是不圖虛名,否則就叫張氏紡車,外人還能說什麼?

當最終走完那長長的臺階,腳踏實地時,謝萬權就發現,空氣並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樣渾濁,四周的油燈雖說有些昏暗,但從通道走下來之後,他就發現頂部竟然還鑿壁引光。等到他看清楚了這是一個方圓至少二十步的石室,心裡不由想到這裡不知道花了廬王多少力氣。

然而,這些原本應該埋伏甲兵,存放武器的地方,如今卻是堆放着無數木製零件。

“謝公子你看這個,張博士說,重物懸掛擺動,按照我們一般人想象,自然是從高處墜落,擺動一週用時長,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謝公子你看,一個銅球,一個石球,同樣大小不同重量,從同一高處竟然同時落地。”

“謝公子你看這個……”

謝萬權被關秋拖着看了一個個奇特小實驗,想到了半山堂中據說常有這樣的實驗,而且這樣的課叫做物理,他一下子明白了之前張壽那些書箱標籤的由來。然而,關秋拿出來的下一個例子,卻讓他大爲震驚。

“張博士說,水既然能用來帶動水車,於是用來澆地。那麼,燒開的水能把鍋蓋上壓的重物掀翻,這樣的推力能不能用來做別的?比如說,拉動或者推動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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