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舉一反三

張壽一直懷疑,皇帝把廬王別院賜給自己,一來是因爲朱瑩的關係愛屋及烏,二來是因爲他在算學上的天賦確實對了推崇太祖的皇帝心意,三來是爲了省下每年修繕房屋的大筆開銷,至於四來……這座園子正好在國子監和趙國公府的中間點上,很適合國子監學官。

如果他一直在國子監的話,那麼,這無疑是非常完美的住宅。恐怕,他做出的那種無意於前途,只有心教化的姿態,皇帝是信以爲真了。

下課之後先敲打了一番朱二,張壽就出了國子監大學牌坊,卻遇到了明顯在這裡等候了一會兒的朱大哥……只不過,這次人身後那些護衛手中,卻沒有提着食盒。而朱廷芳見張壽快步走上前來,他就微微頷首道:“喬遷的事我本要去幫忙,瑩瑩卻硬說不用。”

“所以,我眼下過來接你一塊過去看看。免得那丫頭指手畫腳,全憑自己的喜好。”

張壽不禁一笑:“全憑她的喜好也沒什麼不好,我聽說瑩瑩從前就對園林頗有見地,就連趙國公府和趙園之中,也有不少地方因爲她建議而改動了一二,足可見她在這方面很在行。張園有她費神,日後想來也必定安居,我何必勞心?”

他一向都不覺得自己全知全能,所以,什麼事該管,什麼事不該管,他心裡非常清楚,此時更是悠然自得:“反正我只要書房三間,苗圃一座,其他地方隨便她就是。娘也說,她恨不得瑩瑩樣樣都安排好,她也可以省心省力。”

對於張壽這樣的態度,朱廷芳雖說事先已經有所判斷,可此時此刻親耳聽到人這麼說,他還是不由覺得心情更輕鬆了幾分。說話間他完全忘了,自己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正在國子監讀書。等護衛牽馬上來,請張壽上了馬,他就點點頭道:“走吧。”

當一行人來到張園時,整條張園前頭的大街,不但沒了早上朱瑩帶吳氏和謝萬權那一行人來時的長隊車馬,而且連整條路都已經灑掃得乾乾淨淨。雖然張園佔地極大,可就和趙國公府一樣,整條大街當然並不止這一座宅邸,左鄰右舍雖並非頂尖富貴門庭,卻也是官宦。

而此時朱廷芳親自護送不說,還示意護衛在馬前打了個張字旗號,那份招搖,張壽簡直無語,可讓他意想不到的是,拐上張園門前這條街,左鄰右舍竟是全都遣人門前行禮,打躬作揖說自家已經有道謝帖子送到門上,改日必當登門拜訪諸如此類云云。

等一頭霧水的張壽在張園門前下馬,老劉頭一溜煙上來搶過繮繩,殷勤扶他下馬時,低聲說出了幾句話時,他這才明白,那些他前幾回來時從不曾偶遇過的鄰舍怎麼會這麼客氣。

“大小姐派隨行過來的李媽媽去鄰舍各家送了喬遷的糕餅和果子,還有少爺你的拜帖。”

張壽不禁回頭看了一眼朱廷芳,就只見這位朱大公子若無其事地笑道:“祖母和母親什麼都沒說,瑩瑩雖說自小性情驕縱乖張,但只要她真願意做事情,堂堂趙國公府大小姐周到起來,那自然會面面俱到。絕不會讓人挑禮節。”

得知是朱瑩自己的主意,而並非是家裡吩咐,張壽不禁啞然失笑。等到進了大門,他就只見絲毫沒有僕人四下穿梭的忙碌情景,那座無題之堂前偌大的院子整潔幽靜,就彷彿他當日隨同阿六第一次來遊園時的光景。

順着甬道來到大堂前,他突然注意到,原本那偌大的無題牌匾竟然沒了,他頓時有些意外——雖說他一向覺得皇帝當年親題給廬王的這兩個字實在是惡趣味,如今廬王別院變成了張園,這兩個字就更加不合時宜,可隨隨便便摘掉皇帝親題的牌匾,這是不是不太合適?

要知道,當初在國子監,周祭酒就差點因爲把太祖親題的九章堂牌匾給收到了庫房裡,進而遭人誣陷!

他正這麼想時,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歡快聲音:“阿壽,大哥!”

朱廷芳眼角餘光早就發現了躡手躡腳過來,想要嚇他們一跳的朱瑩。可當朱瑩真的出聲叫人,卻是張壽在前,他這個大哥居後,他還是不禁心中鬱郁。可是,看到朱瑩那簡直是由內而外的欣悅,他那心情漸漸又重新轉好。妹妹都要嫁人了,他還指望她如從前那樣?

猶如綵鳳從天而降的朱瑩看到朱廷芳一臉淡定,而張壽也是笑眯眯看着自己,一點都沒有被嚇到,她就有些遺憾地輕哼一聲。只不過,她剛剛看張壽打量這座正堂,就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當即笑吟吟地眨了眨眼睛。

“這牌匾可不是我私自拿下來的,是皇上派了司禮監的呂公公帶人取了下來,說這是廬王舊物,他要收到內庫裡去,卻不能隨隨便便賜給外人。至於這座正堂題名麼……阿壽你自取也行,求助於別人也行。可今天說是喬遷的黃道吉日,卻不是你的休沐日,人也不好請。”

張壽想想皇帝那特立獨行的性格,不禁呵呵一笑。他雖說覺得能爲這座正堂潑墨揮毫的人,不說葛雍,齊景山和褚瑛全都夠格,可再一細想,他就無所謂地說:“那這座正堂就如此放着好了。我不是什麼講究的人,無題的牌匾固然拿掉了,卻未必要換上題字匾。”

這拗口的話頓時聽得朱瑩眉頭大皺,而朱廷芳只微微一愣,隨即就讚許點了點頭。

“此言不錯,空着卻也並無不妥。”

大哥都贊同張壽,朱瑩就懶得多想,擡頭看看此時日頭,她就笑着說道:“時候不早了,吳姨早就讓劉嬸她們去預備午飯,酬謝一下來幫忙的謝萬權,還有辛苦幾天的關秋他們。阿壽你和大哥來得正好。可今天到底是喬遷之日,晚上要不要在這裡擺兩桌慶祝慶祝?”

喬遷擺酒,這卻也是京城舊俗之一,但張壽在京城有幾位尊敬的師長,有一些有趣的學生,但唯獨朋友卻談不上——如戶部尚書陳尚這樣他理應稱一聲師兄的,他卻也不敢真的把人當成自己的朋友,因爲從身份和資歷年紀上來說,人家妥妥就是他長輩這一級的。

所以,張壽並沒有把這喬遷之事看得很大,再加上這座宅院已經極盡招搖,他今天又沒休沐,也就沒有事先四處送帖子。此時朱瑩問出來,他算一算自己在京城的熟人,除卻師門那些長輩,最大的那個羣體就是半山堂和九章堂的學生,他立刻就搖了搖頭。

“還是不用了,過兩天再聚一聚。到時和你二哥說一聲,再加上朱大哥,我把蕭成帶來,如果陸三郎想湊趣就帶上他,其餘人就不必驚動了。否則那一堆學生跑來,有的送禮有的囊中羞澀,熱鬧一宿,他們誰要是缺課或者白天打盹,那就沒意思了。”

張壽沒等朱廷芳和朱瑩兄妹表示支持或反對,他就若無其事地說:“喬遷只是小事,要熱鬧,等到他日我成親的時候,那纔是真正的熱鬧。”

“嗯,說的也是,想要熱鬧日後有的是機會,等你以後成親就熱鬧了……”朱瑩習慣性地附和張壽,可等到成親兩個字說出口時,她才陡然醒悟到關鍵!什麼叫你成親……那分明是暗指他們倆成親的熱鬧場面!

那一瞬間,縱使她再大方再爽朗,也不由得雙頰一片通紅,當即嗔怒地瞪了張壽一眼:“這話也是能隨便拿出來亂說的,你也不怕我大哥揍你!”

朱廷芳不禁莞爾。眼見得張壽又是輕輕巧巧三言兩語,朱瑩便轉怒爲喜,緊跟着兩人便一前一後往裡行去,卻是把他給撇下了,他沒了最初那種妹妹大了將要出嫁時的鬱郁,只是搖搖頭就緩步跟在了後頭。

此刻時辰已經不早,朱廷芳見到吳氏,卻只是瞥了一眼他早起就知道過來幫忙張壽搬家的謝萬權,對於敬陪末座的關秋,卻也沒提出什麼異議。等到一頓豐盛卻不奢華的午飯之後,他本待送張壽回國子監,外間卻有稟報進來,說是老師有消息了,他便立刻起身告辭。

接送了張壽這幾日,他已經算是給了京城各方人士一個警告,相信若再有人心懷歹念,也該好好掂量掂量!倒是他老師劉志沅的事,他必須先解決好!

而朱廷芳一走,張家的氣氛立時鬆快了起來——別說面對這位親家大公子素來就有些惴惴然的吳氏;對着朱大哥總不免多幾分正經,不正經時也得注意分寸的張壽;就連朱瑩,對着大哥固然敢撒嬌,卻也不敢太放肆,否則大哥那臉色一板實在是嚇人。

至於謝萬權,那就更不用提了。不說朱廷芳貨真價實的貴胄出身以及如假包換的戰功,就說這位朱大公子曾經在率性堂月考之中留下的清一色甲上考績,以及從廣業到率性六堂,每堂升堂考全都是第一,每堂全都是齋長,這幾乎在國子監從未有過。

當然,在他之前,天下傑出學子,多數薈萃於各傢俬學書院,鮮少將國子監當成首選,這也是極大的原因。然而,自從有朱廷芳在國子監獨領風騷,彷彿天下再無英傑的一幕之後,如他這樣的後生晚輩,就多被私學和書院的師長以各種特貢選貢之類的名目送國子監讀書。

天下文人,誰願意看到勳臣子弟獨霸國子監?可等他來到京城的時候,那位在國子監留下傳說的朱大公子,就猶如太祖皇帝所言,揮揮袖,不留下一絲雲彩,早就離開了……

謝萬權心裡這麼想,但終究很快就把朱廷芳這個只能看見背影的前輩丟在了腦後。他更在乎的,是今天跟着關秋看到的那些奇奇怪怪東西!

“張博士,我今天在密室……不,在那工坊裡看到有些東西……”有些語無倫次地敘述了一番自己的所見所聞之後,謝萬權就盯着張壽問道,“當年太祖皇帝也曾經力主格物,但卻對朱子的格物窮理不屑一顧,還說所謂格物致知,不是隻閉着眼睛空想,而是要做實驗……”

張壽聽謝萬權先是用幾乎毫無條理的內容敘述着關秋那極其簡陋的擒縱結構雛形,隨即又非常費力地用文言敘述了單擺原理,隨即就開始拿太祖皇帝打比方舉例子,他不禁有些頭疼。他可從來沒想讓謝萬權一個純粹文科生轉理科啊!

他只希望謝萬權能夠產生一點點理科的興趣,然後幫一把陸綰,普及一下初等數理教育。

儘管葛雍已經答應幫忙推廣物理教材,但他必須承認,哪怕在經過當年太祖皇帝的洗禮之後,要推廣數理仍舊是一條漫長的路。

可是,如果能夠紮紮實實篩選出一批有天賦的幼小樹苗,那麼他只要做個開頭,自然有人能成長到接過接力棒……他現在那點本事大概只夠堅持到高等數學,複變函數積分變換已經夠嗆,再深奧到數學分析——其實他只見過教材,完全力不能及!

然而,謝萬權的問題,他還是要回答的。因爲陸綰不好對付,謝萬權這個一再受挫的倒黴鬼,卻容易忽悠,也必須忽悠——當然,說忽悠不太好聽,說得好聽,那便應該是重塑。

於是,他想了想,就起身示意謝萬權跟自己去書房。等到了書房,他見滿架子書擺得整整齊齊,上頭還貼着書箱上自己原裝的標籤,他就走上前隨便翻了幾本,見果然不差,他就笑着回頭對謝萬權說:“這應該是你幫我整理的吧?其他人都沒這麼細心,多謝。”

沒等謝萬權謙遜,他就在書架上再次翻找出兩本書,等走到謝萬權跟前,他隨手遞了過去,見人連忙接過,他就笑吟吟地說:“這世上,有些人如你,天生就是通經義,精詩詞的苗子,但也有些人,比如陸三郎,讓他讀經史文章簡直難如殺頭,但算經他卻能舉一反三。”

張壽見謝萬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就繼續循循善誘地說:“而如算經,難道只能用在欽天監?治水需要計算,修路築堤其實也需要計算,航海同樣需要計算。而你之前在關秋那兒看到的那些東西,更是各種自然規律的實際運用。”

再次舉出了自己之前的浮力測密度,用於檢驗黃金白銀黃銅等貴金屬純度作爲例子,張壽又簡略說明了一下單擺原理可應用於計時領域等等,正待往下說時,卻不料謝萬權突然開口問道:“關秋說,張博士還讓他研究一下如何利用開水的力量?”

呃……張壽沒想到關秋連這個也對謝萬權說了,他猶豫了一下,最終坦然點頭道:“不錯,但那只是一個設想,不但需要設計器具,還需要材料。”

他完全沒想到,機牀的問題還停留在原型機的基礎上,鐘錶的擒縱結構也只不過是初具眉目,關秋卻把他隨口說過的開水力量記在了心裡,前些天甚至還弄出過一場小規模炸鍋的災難,他不得不嚴禁其繼續實驗,以免惹出大亂子。且不說難度,天然橡膠還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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