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大將軍不必多禮。按理說,我還該叫你聲姐夫呢!”
衛青幾乎是怔在了原地。他實在沒有想到,眼前的女子正是當年漢朝去匈奴和親的小公主,當今皇帝和平陽公主的同母妹妹—南宮。在匈奴伊稚邪單于繼位以前,和親政策持續數十年,漢廷一直都是擇宮內貌美的婢女,再冠以公主的名號,去完成和親的使命。軍臣單于對此心知肚明。雖並未挑破,但每次和親間隔不過數年,便又會再次挑起戰端。然而在漢朝,國家剛剛安定不久,民生凋敝,便一直堅持高祖皇帝休養生息的國策,根本無力與匈奴開戰。景帝萬般無奈之下,只得狠下心,決定擇一真正的皇家公主前去和親。本來,按照長幼順序,平陽作爲長公主首當其衝,只是景帝一向視平陽爲掌上明珠,哪裡會捨得將她遠嫁塞外?最後,景帝將平陽嫁與了平陽侯曹壽,好歹是將愛女留在了身邊。而南宮,便代替姐姐嫁去了匈奴。
衛青知道,正是因爲南宮公主的和親,使得漢匈之間的和平破天荒的維持了數十年之久。匈奴的百姓感念南宮的恩德,將她視作崑崙神派來護佑他們的聖母。甚至,還有的匈奴百姓自發在祁連山爲她種下“靈樹”,以祈禱太平。
“我雖遠在匈奴,倒也聽說了些姐姐和大將軍的故事。”南宮落了座,淺淺笑道:“都說將軍與姐姐是天作之合,今日一見大將軍,果然不假。到底還是姐姐最有福氣。”
“平陽一直惦記着公主。”
衛青與南宮相對而坐。聽了這話,一時不知如何對答,只得說了這樣一句。平陽也常和他提起這個妹妹,言語間總帶着些愧疚。而衛青對於這位南宮公主,卻是既愧疚又感激。衛青有時不禁想,若是當年平陽公主真的遠嫁匈奴,他又會如何?
“我並沒有埋怨姐姐的意思。”南宮似乎看出了衛青的心思,又道:“還是《老子》說的好,‘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造化無常,一切都不過是命運安排。昨日之禍,焉知就不會是今日之福呢?
南宮說話間站起身,走向窗邊,將目光投向窗外的草原。月已升至中天,月光投射在草地上,似一泓銀白色的清泉。微風過處,大片的青草合着露水的氣味,送來陣陣清甜。只是四周太靜,也許是剛經過戰爭的緣故,讓那青草浸染了太多的鮮血,連那清甜的氣味那讓人感覺不到疏朗。
“大單于,他待我很好。百姓們也很善良。這裡,和漢朝一樣,也是我的家。”
“公主就不曾想過回到漢朝?畢竟那裡有你的親人。陛下也一直思念公主。”
“不,我不會回去。”聽衛青說起弟弟,南宮的眼光閃動了一下。“匈奴人有句老話,‘射出去的箭,就永遠不會再回來。’如今的我,已經不僅是漢家的公主,更是匈奴的王后。我思念着漢家的親人,可是匈奴的百姓,也一樣是我的親人,我的子民。我作爲和親的公主嫁到這,就有責任要讓這裡的百姓過上好的生活。”
南宮突然轉身,快步走到衛青面前,既然一屈膝跪了下去。
“公主這是幹什麼,衛青萬萬不敢受公主的禮。”
“大將軍!”南宮不願站起,繼續朗聲道:“漠北一戰過後,匈奴已經奄奄一息。我剛剛接到密報,大單于已經被部下所殺。我作爲匈奴的王后,在這兒代表所有匈奴百姓,懇請大將軍轉達給陛下,請停止戰爭,不要再打仗了。匈奴願意承諾繼續向西北後撤,從此漠南無王庭,再不進犯大漢國土!”
“求大將軍成全!”
“公主快快請起,您的意思衛青定然給陛下帶到。”衛青趕忙扶起了南宮。這一番話正暗合了他的心思,自然也令他萬分感慨。從古至今,每一位將軍的功業都是由累累的白骨堆積而成。他縱然被千萬人景仰,卻也日日祈願能止戰休戈,天下太平。
“此戰,漢匈雙方都已傾盡舉國之力,定然都要與民休息。陛下聖明燭照,公主儘管放心吧。”
“南宮謝謝大將軍。將軍明日就要回朝,我就先告辭了,侍女們還在外面等着。”
南宮走到營帳門口,卻突然停住,從髮髻上輕輕拔下一隻玉簪。這玉簪通體潤澤無瑕,一看便知是西域極上乘的材質。簪上雕着一對仙鶴,配着玉的光彩,婷婷的十分動人。她把玉簪遞給衛青,道:
“這玉簪是西域貢來的和田玉所制,用漢家的工藝雕刻成的。姐姐和大將軍大婚,南宮沒福氣參加,這就算是補上的賀禮吧!仙鶴是忠貞之鳥,願姐姐姐夫和着簪上的仙鶴一樣,天長地久,世世相守。”
南宮公主,也就是匈奴王后密訪大將軍的事並沒有太多人知道。第二天,衛青率軍從定襄啓程返回長安。與此同時,霍去病也已經踏上了回朝的路。他的捷報早已到達漢宮。他在狼居胥山立漢碑,這大揚國威的壯舉早已傳遍了整個長安城,不僅劉徹龍心大悅,連街邊的酒肆茶館都爭相傳誦驃騎將軍的美名。霍去病自小最崇拜的人就是舅舅衛青,一直想着能與舅舅並肩作戰。現在,少時的夢想終於實現。他幾次出征盡是橫掃匈奴各部,銳不可當的氣勢令所有敵人俯首。匈奴人稱他爲“戰神”,漢朝的百姓也把他與衛青合成爲“大漢雙壁。聽說了這些,霍去病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是十分得意。
此時,年輕的將軍正在馬上一縱一躍,一手拽着繮繩,另一隻手卻拿着一直白玉雕成的蝴蝶,正興致勃勃的把玩着。
“將軍,看什麼呢?怎麼這麼開心?”一旁的趙破奴見了霍去病這模樣,故意打趣道。他是霍去病一手提拔起來的羽林,一直與霍去病十分要好。
“呦,這麼漂亮的玉雕,是打算送給哪家姑娘的啊?”
“你小子說什麼呢!我是,我是......”霍去病佯怒的捶了一下趙破奴,上揚的脣角邊滿滿的都是笑意。
“哎呀,將軍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以您的身份地位,再加上這副英武,多少侯門千金都排着隊等着您呢!將軍要真是看上哪家的姑娘,和陛下招呼一聲,娶過來不就是了!”
“不是,不是,哪兒有那麼容易?唉,你不懂......”
一想到心裡那個女子,霍去病竟有些語無倫次了。楊影,幻影一般的女子,他只知道她的名字,對她其他的一切都一無所知。甚至到現在,他都還沒有機會好好看看她的模樣。如今的他縱然是享盡尊榮,卻始終都抓不住心裡那道影子。
霍去病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白蝶玉雕,心裡不由得生出些失落。想到初見她時,她一身白衣翩翩,那盈盈的舞姿不正像一隻白色的蝴蝶?一舞過後便翩然而去,只留給他那短暫的瞬間,如夢如幻。
難不成她真的是蝴蝶的化身?霍去病有些自嘲的一笑。不管怎樣,回去以後一定要想辦法見到,要把這玉雕作爲禮物,親手交給她纔好。
想到這,霍去病又變得快樂起來。繮繩一抖,加快了坐騎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