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清衙門封印,大致是臘月二十到正月二十,一個月時間左右;具體是那一天,是要查老黃曆的,挑吉日吉時的。
別看假期這麼長,實際上大多數在外地做官的,是回不了家的;光從不算遠的江寧到滬上,順風順水的,單程也要七、八天;吳道臺要是回廣府香山,坐廣式紅單船,大半個月能到就算是快當的了。
一進臘月,還沒到衙門封印,衙門差不多就放羊了;臘月黃天的,國人都忙着過節了,也沒有人打官司;嗯,想打也沒人理你。
楊孟晗帶着大毛和幾個警衛,進城先買了些節禮,不輕不重的,就往道臺衙門施施然而去,準備給吳大人拜年。
先到前衙問一聲,吳大人果然沒上衙;就繞到後衙門口,大方地給門子幾兩銀子喜錢,門子樂顛顛地進去通報了。
吳道臺在書房接待了楊孟晗,他也只是穿着常服,對楊孟晗穿着巡防營新軍裝也沒在意,等楊孟晗拱手揖拜、說了幾句新年祝福的話後,就笑眯眯地讓了座,下人也奉了茶。
吳道臺本質上是個信奉“先做人、後做事”,特講究做人的廣府商人;雖然做官好多年了,官也做得不小了;但這個做人做事的理念沒有變,對下屬一般情況下還是蠻和氣的,是個比較好說話的上官。
吳大人喝了幾口茶,用帶着明顯廣府口音的官話慢慢說道:幼鳴做事勤勉,是老夫之幸啦。
楊孟晗拱拱手:大人繆讚了,這是屬下該做的。
吳大人擺擺手:嗯,該做的;若是蘇鬆太所有的營頭都知道像幼鳴這般,做該做的,老夫就不這麼着急了。
楊孟晗:哦,大人,有什麼紛擾,有什麼難處嗎?
吳道臺嘆口氣:廣西髮匪盤踞永安已經數月之久,兩湖、川貴綠營精兵已悉數抽調,傷亡頗重。朝庭已行文各地整飭軍備,估計再抽調就輪到兩江了;可兩江綠營比之兩湖,尚有不及;去了也是丟朝庭臉面,跟送人頭好不了多少;到時,最輕的,我等也會吃兵部掛落;不過,好彩尚有幼鳴一營精兵,讓老夫稍稍心安。
楊孟晗有點無語了,自己這一營新兵蛋子,什麼時候竟然在吳大人眼裡成了力挽狂瀾、支撐危局的頂樑柱了;可見,江南綠營頹廢到什麼程度了。
楊孟晗摸摸鼻子想了想,說:大人,我這一營,纔剛剛編成,槍炮器械也沒全數送到,區區幾百人,上去也不一定濟得了事呀?
吳道臺點點頭:嗯,幼鳴趕緊就是,要抽調也沒那麼快。唔,自打潤淼先生來滬赴任,海關整肅已見成效;這幾月,北海關稅賦已高了兩成多,潤淼先生說,明年還會更好。不過吶,漲太多也不見得是件好事;說不定就讓那個滿大爺盯上了,把麻煩招來了......
吳道臺有些沉吟的在想事,楊孟晗也發現,這吳道臺跟袁祖德袁又村仁兄思維方式一樣一樣的,都怕稅收多了給自己找麻煩。嗯,我大清這些當官的就沒傻的,都知道鞭打快牛會把自己活活累死,都會中庸之道隨大溜,都是人精......
吳道臺沉吟一會說:幼鳴,不如這樣,這海關銀子不收也白白便宜了西洋人;不如拿來多練幾營兵。令尊安卿公估計現在也在爲無兵可遣犯愁吶,嗯,更犯愁的是兩江總督陸建瀛陸立夫大人。
楊孟晗:大人,兩江三省該有的兵不少吧,十幾個鎮吶?
吳道臺苦笑一聲:十幾個鎮,紙面上雖說沒十萬,也有八萬;但除去缺額、老弱病殘,實打實的上戰場能打的青壯精兵,有個兩三萬就算燒高香了。
楊孟晗摸摸鼻子:大人,那屬下練多少合適呢?
吳道臺:多多益善,我這就給令尊大人寫信,一事不煩二主了,還是你來練;我和令尊大人聯名保舉,具體練多少,看看令尊大人的意思......
楊孟晗從道臺衙門出來,心裡偷着樂,自己內心是在琢磨着怎麼做大做強;本以爲要犯規偷跑,沒想到剛犯睏就遇到枕頭了......
也沒通報,楊孟晗直接就進了縣衙;袁又村正在班房裡悠閒地臨帖練字吶。
楊孟晗在房門口一抱拳:又村兄,好有雅興......
袁祖德:哈哈,那陣風把幼鳴你個大忙人吹來了?哈,到我這,還帶什麼東西呀,幼鳴,你把世兄當外人吶......
楊孟晗:大過年的,哪能空手來呢;小弟給世兄拜年了,祝世兄官運亨通、步步高昇哈......
袁又村拿指頭點了點楊孟晗,也說了幾句客氣祝福的話。
像突然想起什麼:幼鳴,上次忘記問你了,你們租界巡查,什麼時候開始?
楊孟晗:年後吧,怎麼啦?
袁又村:你們從虯西營地往租界巡查,乾脆我把江灣鎮,還有虯江鎮,一直往南到租界,都劃給你們巡查吧,否則,夾在中間,一塊飛地,我也不好管。嗯,也不能讓你們白乾活,賦稅也歸你們收;怎麼樣?不過,別嫌少,那是本縣最窮的兩塊地方,收不了幾個大子。
楊孟晗:我們兄弟,就不跟你客氣,謝了。
袁祖德擺擺手,示意就這麼定下來了;就拉着楊孟晗出去吃飯,嘴裡說着:日頭快中午了,我們兄弟倆喝酒去;嗯,你不太愛喝酒,那就喝茶,難得你有空,咱們好好吹吹......
說不喝,其實沒少喝,袁祖德酒量不錯,酒興也濃;袁又村知道楊孟晗酒量不好,也不跟楊孟晗拼酒;但是楊孟晗一杯陪人家兩杯,也把自己喝得暈乎乎地。
等楊孟晗兩腿有些打晃地摸到潤淼從舅的寓所,太陽已經偏西了。
哦,這下租界可冷清了,不知道阿禮國勳爵半夜會不會聽到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