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染卿弦

32、染卿弦 暮夕竹的朝歌染卿弦32、染卿弦 無彈窗 ,灌江 網

夜幕將臨,天色陰霾,大片烏黑的雲霧像沉重的幕布當頭罩下,空氣流轉的空間漸小,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御書房燭火通明,偌大的房中只有藍淵獨自一人,正坐在龍案前批閱奏摺。他眉頭微擰,面色凝重,時不時用手握拳抵住嘴脣抑制咳嗽。自從寒江關一役後,身體就大不如前,一點小風寒都受不住,看着成疊的奏摺,所奏之事都跟戎奚屢犯邊境有關,摺子上衆臣雖然語調用詞各異,但大體意思都是要皇上乘着這幾次勝利,軍心大漲乘勝追擊,出兵討伐戎奚。嘴角泛起苦笑,戎奚小族只有區區數萬人,以他們的實力是萬不敢在恆國連破兩國的情況下尋釁滋事,後面怕是有靠山的,而那靠山,如果沒猜錯的話必是東延無疑。

想到東延,腦中忽然浮現出若寧的臉,蒼白地,憤恨地,絕望的臉和那盈滿恨意的眼,起初的不吃不喝不妥協,在得知舒維獲准搬入若心閣同住後纔有所緩和,可是對自己的態度依舊強硬,再也沒敢傳召他撫過琴,可憐只能尋個無人角落偷聽。

肩上的舊傷隱隱作痛,擡頭看了看天色,怕是要落雨了。長嘆一口氣,斂起心事,把思緒重又放到奏摺上,戎奚小族人少地闊,知道自己的斤兩,一直循規蹈矩,自給自足,這次卻明目張膽集結了強兵萬餘,對恆國西南邊陲小鎮發動了數次小範圍騷擾,以當地的駐軍人數來看,戎奚完全可以大範圍攻擊並有可能拿下小鎮,而他們並沒這樣做,擺明了是在挑釁,看準了恆國正處在休整期,連攻兩國,人疲馬乏,重兵都駐紮在金鳳邊境和寒江關,都城平廊的御林軍又不能輕易調派。

伸手拿過山河圖,戎奚小得連在圖上的標識都快看不見了,而它卻是夾在恆國和東延兩大國之間,提筆在東延兩字上劃了個圈,最後硃砂一點。戰事稍歇,將士們卻是鬥志昂揚,本打算讓大軍養精蓄銳,沒想到你東延卻先有些按捺不住了,朕還未向你討回舊賬,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暗中算計與我,強弩之末,真以爲朕不敢動你東延嗎,戎奚過後下個就是你。

合上摺子,擡手輕揉着肩膀,不喜歡做事的時候有人候在左右,只想要安靜地一個人,當然那個人除外,如果他願意陪伴左右的話,做事效率定能提升幾倍,不過那也只是奢望而已。

窗外大風驟起,吹得未閉上的宮窗左右扇合,打在窗櫺上啪啪作響,藍淵靠在椅背上閉着眼假寐,任由宮窗搖擺,無規律地發出刺耳的聲響。

候在御書房外的太監不敢詢問陛下是否需要關窗,更不敢私自去關上那被大風吹得搖搖欲墜的宮窗,只能低着頭,把手心冒出的冷汗在身側的宮衣上擦了又擦,可剛剛擦淨,不知不覺間又冒了出新汗,心中只得祈禱:那救命的琴聲快快響起吧

像是聽到了他的祈求一般,一陣激昂的琴聲隨風隱隱傳來,應景一般高低起伏變化不斷,琴聲響起那一剎,御書房的門猛地打開,嚇得門外的太監一個激靈,趕緊挺直了腰桿,頭卻更低了。藍淵大步走了出來,無視太監詢問要不要備傘,徑直朝若心閣走去,偷偷去聽琴已成了他每天必做的卻又不是十分光彩的事。

若心閣外那片紫竹林,是他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能偷聞琴聲又不會被發現的好地方,偶爾若寧會在窗邊撫琴,那也是藍淵最期盼的事,因爲從這裡望去剛好能看見他舉手投足的雅姿,琴聲流瀉而出,仿如天籟,每每聽到都覺得心曠神怡,諸事煩惱皆能拋於腦後,雖然那不是爲他而彈。

樂璇坐在臥房的窗前,看着遠處灰暗的蒼穹,就如同他現在的心情一般,胡亂地彈起不知所謂的琴調,只想宣泄此刻內心的煩悶。舒維搬來若心閣已經一月有餘,雖然身體有所起色,臉色也紅潤了不少,但始終沒有轉醒的跡象,解藥也吃過了,御醫也瞧過了,那人像贖罪一般,將山珍海味,珍貴草藥全都用上了,可舒維還是沉睡着。低嘆一口氣,罷了…人還活着不是嗎,只要還活着,就有希望。

眼角不禁瞟向院牆邊的紫竹林,卻沒看見竹間那抹身影。暗沉的天終於落下淚來,一顆大過一顆,一陣緊似一陣,打得琉璃瓦啪啪直響,頃刻間就連成一片珍珠幕簾。

這麼大的雨,他…怕是不會來了。剛想要停下,驀然發現紫竹林中緩緩走來一個人影,雨太大看不清,只能看見那人還是停在了往常的位置,也不顧這瓢潑大雨,就那樣挺拔如鬆地站着,沒撐傘。

虧了這場大雨,才能讓樂璇無所顧忌地一直看着那個身影彈琴,錯事已鑄,何苦再如此癡纏,如果你沒有那樣對待舒維,沒有那樣對待我,我們也許能在一起,也許能有個好結局,可現在

彈了有大半個時辰,那人全身溼透卻是動也沒動地聽了這麼久,期間雨勢稍小了些,看見他擡手掩嘴,肩膀微微聳動,是…是在咳嗽吧,這麼大的雨又沒撐傘,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幾次想終斷琴聲,可不想他那麼快離開,只能……只能……裝作不知,眼中的水氣越來越重,分不清是霧還是雨

一曲終了,樂璇進了內室擦了擦臉,定下心神,又纔回到窗前,本想再撫琴一曲,爲他擡眼望去,那人卻已沒了蹤影,只剩紫竹沙沙隨風飄搖。

心中難免失望,再彈一曲的心思瞬時消散,回身坐到舒維牀前,凝視沉睡着的人,以前種種浮現眼前,歷歷數來,才發現自己對舒維的執着竟只是因爲兒時那段快樂的童貞歲月無法從心中抹去,長大後的彼此都沒有過深瞭解,自己卻把兒時對他的依念延續到成年後的他的身上,雖然爲他付出多少都從未後悔過,但仔細想來從青林會相認到後來的尋醫再到現在的恆國尋人,這些事都是自己一個人拿的主意,舒維並未主動要求過,說不定一直是自己在一廂情願。哎……不管怎麼樣,一切只有等他醒來方能知道答案。

拿起錦帕,沾了碗中的蜂蜜水輕輕滋潤着舒維乾裂的脣,這時敲門聲響起,知道是送飯的人來了,也就沒有起身。三聲過後,房門開了,送飯的小太監提了食盒進來,目不斜視地走到桌前,然後把盒中飯菜一樣一樣地依順序擺放在桌上,擺好後便施禮告退。

飯菜剛上桌,屋內就溢滿了香氣。滿桌都是精緻的菜餚,有蜜汁黃瓜、醬桃仁、四喜丸子、五香腰果、一品官燕、琵琶蝦、蒜蓉扇貝、奶白杏仁小巧精細的擺盤,營養豐富的搭配,一看就知,定是那人煞費苦心讓御膳房安排的,每天的菜色都以清淡爲主,但絕不重複,這樣默默的關心,無聲的呵護終究是讓自己慢慢淡了恨,軟了心。再往深裡一想,當時他那震驚的樣子確實像是不知內情的,退一萬步說舒維刺殺君王,實屬罪不可恕,沒有當場斬殺已是隆恩浩蕩,自己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他的不是呢。

自從知道他於紫竹林中偷偷聽琴開始,撫琴的時間就越來越長了,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有好幾次差點讓人去請了他進來,最終還是忍住了,那日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還猶記在心,不給他點懲罰也難消心頭之恨,如果他能再多堅持幾日,也許可以原諒他了。想到這裡,樂璇嘴角微微翹起了弧度。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